熊蒔聽了頓時一愣,隨即問道:“大人,這用棉花來制作寶鈔,代價是不是太高了一點?”</br> 棉花多貴啊,況且韓度還是以高價來收購的,一斤二百文呢。想想他們以前制作寶鈔的紙,都是什么做的?不過是些麻桿、樹皮之類的東西,簡直就和不要錢白撿的一樣。</br> “貴是貴了一點,但是用來制作寶鈔,倒也無所謂了?!表n度也承認棉花的確是不便宜,不過既然想達到他要的效果,卻是非用棉花制作的紙不可。</br> 見兩人還有些猶豫,似乎想要勸說幾句。</br> 韓度揮手直接將他們的打算壓下,“就這么決定了,棉花制作的紙好處多多,起碼要比你們以前制作的紙張更加的耐磨、耐折疊,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紙張還能夠經得起水泡?!?lt;/br> “這樣的紙真能經得起水泡?”黃老聽了都呆了,連忙問道。</br> 韓度笑著點頭,解釋道:“一般的水打濕一下,或者是完全放在水里浸泡一下,是沒有問題的,曬干之后雖然也會和原來的有些差別,但是不會爛就是了。本官的想法就是,既然是要制作一種新的寶鈔,那干脆咱們就制作出最好的一種,不僅能夠經得起汗水的潤濕,更是要不懼短暫的水泡才好?!?lt;/br> 熊蒔見韓度說的像是真的一樣,便暫時信了韓度的話。不過隨即,熊蒔便是皺了皺眉頭,說道:“不過,寶鈔是需要用墨水印制出來的。就算是紙張經得起水濕,但是墨水可經不起,一旦見水,照樣會變得模糊一片?!?lt;/br> 韓度笑了笑,“所以說咱們需要在墨水上想辦法?!?lt;/br> 黃老聽了,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說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油墨吧?!?lt;/br> 油墨?這個時候就有了?這不可能吧,韓度心道。</br> 果然,黃老說的也油墨其實和韓度想的不是一個東西。</br> 只見黃老轉身出去,很快手里便拿著兩塊墨塊回來。</br> “大人請看,這是煙墨。”黃老把其中一塊墨塊遞給韓度。</br> 這墨塊黝黑呈長條形,暗淡沒有一絲光澤。</br> 然后又把另外一塊遞給韓度,“這是油墨,大人請看?!?lt;/br> 韓度拿過這塊墨,仔細對比了一下。這塊油墨的表面確是要比煙墨要明亮一些,就好似里面含著一些油脂一樣。</br> “大人應該知道,煙墨是用柴火放到窯子里面燒,然后再把窯頂的煙灰刮下來,制作成的。但是因為柴火價格本就不便宜,所以這上好煙墨的價格自然要比油墨貴上許多”黃老和韓度解釋道。</br> 韓度聽了,揚了揚另外一只手里的油墨,問道:“那這塊呢?”</br> 黃老指著韓度手里的墨塊,回道:“像這種油墨,就是各種各樣的油燃燒后,收集起來的。不用建窯子專門燒油,收集十分的方便。就好比清油、豬油做的油燈,在燈上方蓋上一個碗,便可以收集油煙制作成墨塊。最好的自然是桐油燃燒過后的煙灰,桐油點燃之后,火光明亮,油煙大。素有,一斤油一兩墨的說法?!?lt;/br> 韓度聽的點頭,又是桐油啊,難怪桐油在近代能夠被稱作是唯一嚴格管制的物品,輕易不會出口給他人。這桐油的用處太大了,韓度之所以有信心能夠弄出合用的油墨來,就是因為有著桐油作為油墨的定型劑。</br> 韓度笑著把手里的墨塊放到桌子上,手指在桌面上來回摩挲,思量了一番,決定道:“就用油墨。”</br> 轉頭看向熊蒔,“你去采買大量的桐油回來,發給寶鈔提舉司的所有人。每人先發一斤,不過得告訴他們必須要把墨給本官收集回來。以后,就讓他們用一兩墨來換一斤桐油回去。”</br> 熊蒔點頭,表示明白了。</br> 雖然熊蒔在心里哀嘆,這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但是見慣了韓度花錢如土的樣子,他已經見怪不怪了。</br> 見熊蒔答應下來,韓度轉向黃老,說道:“等油墨收集起來,咱們再好好的想一想這墨水該怎么配制,就現在你們鈔紙局那樣的可不行?!?lt;/br> 黃老點頭應下。</br> 韓度揮揮手,說道:“好了,墨的事情就先這樣吧。既然要印制寶鈔,印版可是必不可少的。”</br> “請大人示下?!秉S老和熊蒔對視一眼,說道。</br> 韓度點點頭,也不客氣,直接說道:“印版的上面的內容本官來做,印版的材質,本官認為用鉛板,你們認為怎么樣?”</br> 黃老聽了,眉頭緊皺,疑惑問道:“大人,以往的印版一直都是用的木板,不知道大人為何想要用鉛板?”</br> 韓度伸出兩根手指,“兩個理由,一是鉛板經久賴用,不像木板那樣用上一兩年就被墨水泡爛了,只能夠重新制作。二是木板見水就會發泡,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變形,印出來的寶鈔會產生一定的差異,而鉛板卻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大家都知道寶鈔既然是拿來當錢用的,那就必須要杜絕別人偽造,如果我們自己印出來的寶鈔都不同,那別人偽造起來豈不是非常容易?”</br> 道理是韓度說的這個道理,但是這木板換鉛板涉及到的可不是簡單的將材質換了就成的。</br> 黃老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說道:“大人,如果一定要換成鉛板的話,小老兒得和幾位匠人商議一番?!?lt;/br> “可以。”韓度點頭答應了黃老,繼續說道:“不過黃老你可以告訴他們,本官是一定要把木板換成鉛板的。請那幾位匠人一定要傾盡全力,沒有困難要把印版給本官做出來,就算是有困難也要把印版給本官做出來。這件事可輕忽不得。”</br> 黃老點頭,拍著胸口保證道:“大人放心,匠人們都念著大人的好呢,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的。”</br> 這一點韓度倒是相信,如果是上輩子的話,自己這點小恩小惠,恐怕沒人會看的上眼。但是在這個時候,那就是大殺器。</br> 要做的事情,韓度都吩咐給兩人了,便揮手讓他們各自出去忙活。</br> 韓度回到家里,把老朱寫給他的字整理出來。想了想,便徑直去老爹那里,準備把畫像給拿回來。</br> 到了韓德供奉老朱畫像的房間,卻沒有看到老爹的人,只有老朱的畫像掛著堂中央,香煙渺渺,顯得老朱的畫像和世間隔著一個遙遠的距離。</br> 韓度見此,上前就要將畫像取下來。</br> “住手!”</br> 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嚇的韓度的手臂情不自禁的一抖。</br> 回頭看見老爹正在怒目而視的看著自己,韓度嘆口氣道:“爹,你這是在干什么?嚇了我一跳?!?lt;/br> 韓德怒氣沖沖的沖到韓度面前,冷哼道:“你在這里干什么?”</br> “我?”韓度伸手指著自己,詫異的問道。隨后朝畫像看了一眼,指著說道:“我來取畫像啊,鈔紙局那邊馬上要用呢?!?lt;/br> 韓德冷冷的看了韓度一眼,看的韓度有些莫名其妙。</br> 韓德上前,恭恭敬敬的給老朱的畫像上了一炷香,才說道:“就算是你要用,那也不能就這么取下來。”</br> 韓度指了指畫像,又朝著自己指了指,不明所以的問道:“那不取下來,應該怎么才能拿下來?”</br> 韓德瞪了韓度一眼,說道:“即便是你要用,那也得將畫像請下來。而且現在你不是還沒有用嗎?等到你要用的時候,再來請吧?!?lt;/br> 一張畫像用得著請嗎?韓度兩眼發直的看著老爹。見老爹態度堅決,只好悻悻的答應下來:“那好吧?!?lt;/br> 說完,在老爹眼神的壓迫下,離開了這里。</br> 鈔紙局開始發桐油了,匠人們排成隊,一個個喜氣洋洋的議論著。</br> 有那年輕的匠人,出口就毫無顧忌,“韓大人又給咱們發,發什么來著?對了,大人說的是福利,大人是個好人吶?!?lt;/br> 一旁的老者白了此人一眼,“既然你知道這是大人的好意,那你記在心里就是了,沒有必要說出來?!?lt;/br> “為什么?”年輕匠人不明白老者的意思。</br> 老者哼了一聲,說道:“年輕人要沉得住氣,沒事別瞎嚷嚷。大人自然對咱們極好,但是你以為別的人就不眼紅嗎?大人給咱們這些東西,可是頂著壓力的?!?lt;/br> 年輕匠人有些不服氣,“眼紅又如何?大人畢竟是官,那些匠人能夠奈何的了大人?”</br> “糊涂。”老朱怒喝一聲,“眼紅大人的可不一定就是匠人,你看看大人自從上任以來做了多少大事,難道你以為那些當官的就不眼紅?如果不眼紅的話,陛下都來過咱們這里幾次了,可是除了陛下之外,你見過幾個當官的來過?為什么,還不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大人的本事,嫉妒大人嗎?”</br>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蹦贻p匠人連連點頭。面對老者的諄諄教誨,只能洗耳恭聽。</br> 領到桐油的匠人,提溜著一個陶土壇子,一甩一晃的回到家里。把手里的壇子往桌子上一放,高聲喊道:“孩兒他娘,我回來了?!?lt;/br> 屋里傳出來一聲應和,“當家的回來啦!”</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