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有如此佛性,出家入世又有什么分別?貧僧今日受教了,就此告辭。”宗泐朝著韓度鄭重一拜,便要離開。</br> 韓度見這和尚對放棄田產(chǎn)的事情避而不談,便知道自己剛才的口水多半是白費了。不過也是,田產(chǎn)是什么?那就是錢,就是財富。佛門雖然天天把出家人四大皆空什么的掛在嘴邊,但是黑眼珠子還是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br> 想要讓人把到手的錢財在吐出來,這可比斷人財富要難多了,仇恨也大多了。宗泐能夠在聽了之后,還能夠和韓度心平氣和的說話,已經(jīng)說明他的修養(yǎng)深厚。</br> 韓度見宗泐就要朝著門外走去,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聲念道:“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br>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首詩對佛門的殺傷力的確是巨大。雖然瑤月的唱詞殺傷力也挺足的,但是相比起來,還是要差這首詩不少。</br> 因為唱詞只能夠傳唱一時,要不了幾年等到新的唱詞更受追捧,就會慢慢的被人遺忘了。</br> 佛門好歹也是千年傳承盛名已久,對于這種只能夠流傳幾年的唱詞,雖然會讓佛門感到一陣難受,但是并不能真正的損傷佛門的根基。</br> 了不起也就是難受幾年而已,這也是宗泐并不太多在意的原因。</br> 但是把所有的寺產(chǎn)都發(fā)賣這就不一樣了,這是真正的在挖佛門的基腳,宗泐怎么可能答應(yīng)?</br> 不是詩詞卻是不一樣,如果說唱詞只能夠傳唱一時的話,那么詩詞就可以傳頌一世,甚至是流芳百世、千世。</br> 這首詩要是傳了出去,那可以說是將佛門千年的名聲毀于一旦。“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對情人來說是最好的傾訴,但是對于佛門來說,這就是最惡毒的毒藥,比天魔還毒。</br> 宗泐再也保持不住淡然的姿態(tài),豁然轉(zhuǎn)身,紅著眼睛盯著韓度說道:“你是想要與我佛,不死不休嗎?”</br> 韓度被宗泐陡然的變化嚇了一跳,直到宗泐離開都沒有再說一句話。</br> 宗泐回到天界寺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仍然是隱藏著深深的猙獰。來到慧心的禪房,見她還在閉眼做著功課,就要推門而入。就在宗泐的手掌即將觸碰房門的瞬間,停了下來,收回手掌站在門外靜靜等候。</br> 一個多時辰以后,慧心做完了功課,從蒲團上起身,想要去打開房門,出去走走。</br> 結(jié)果一打開就看見宗泐站在門外,心里一驚正要出聲,卻看見宗泐兩眼凝望著虛空,眼睛里面有金光閃過。</br> 慧心一愣,想到了一個佛門隱秘傳說,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悄然繞到宗泐身后,就這么席地而坐守護著宗泐。</br> 日落月升,晝夜交替。</br> 等到宗泐緩緩睜開眼睛,里面再無一絲半點異樣。</br> 一起的宗泐給人的感覺就是紅光滿面,一副養(yǎng)生有道起碼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二十歲的樣子。但是現(xiàn)在的宗泐卻是顯露出一副老態(tài),皮膚再無半點光澤外露。就好像以前所有的外露的光澤,都被收斂到了皮膚下面深藏起來。好似這才是他本來應(yīng)該在這個年紀的面目,一絲不多一絲不少,恰到好處,不增不減。</br> 有句話形容的很好,神物自晦,不僅物是如此,其實人也是一樣。</br> 宗泐覺得身后有異,一轉(zhuǎn)身就看見慧心守護在他背后。</br> 連忙輕聲問道:“師妹,你這是?”</br> 慧心聽到師兄的聲音,便知道師兄醒過來了。起身回頭,原本笑意盈盈正要恭喜宗泐的她,看見宗泐現(xiàn)在的樣子,頓時大驚失色。</br> “師兄,你這是?”</br> 宗泐臉上帶著微笑,平靜的朝慧心點了點頭。</br> 慧心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恭喜師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br> 宗泐沒有慧心的激動,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副淡然的姿態(tài),這是真正的淡然。沒有到這個境界的時候,他對此夢寐以求,但是現(xiàn)在機緣巧合之下邁進來了嘛,他又真心覺得不過如此。</br> 這就好比是考大學一樣,面對全國最頂級的學府。哪怕你是學霸,在沒有靠進去的時候,你還是會對它充滿向往的。但是等你考進去,再學習幾年之后,你就會習慣里面的一切,就好像是你習慣自己家里的一切一樣。</br> 宗泐隨意擺擺手想要止住慧心激動的心情,但是這事情那里能夠那么容易就讓慧心平復(fù)心情?</br> 雖然不是她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是她比宗泐還要激動。她能夠不激動么,她心知肚明若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全天下的佛門中人甚至會比她還要激動。</br> “好了,這沒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要亂了心境。”</br> 奇怪的是,慧心居然就在宗泐這兩句之后,飛速的平復(fù)了心情。前后反差之大,讓慧心自己都驚訝不已。</br> 這是什么情況?</br> 可惜的是宗泐沒有給她解釋,她也不敢問。</br> 只好說道:“師兄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會.....”</br> 宗泐見慧心好奇,便也沒有瞞她,說道:“嗯,也沒有什么。就是那天貧僧去了教坊司......”</br> 接著宗泐便將教坊司發(fā)生的事情,簡略的和慧心說了一番。</br> 慧心聽到韓度念出的詩詞,自己品味了一番,嘆著氣說道:“我真是小看了他,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六品小官兒而已,哪怕是受到皇帝的寵信也不會有什么威脅。沒有想到......這詩詞若是傳了出去,對佛門可是一大弊端。現(xiàn)在該怎么辦,難道真要答應(yīng)他的條件?”</br> 慧心說完,心里一陣緊張。若是真因為這件事,導(dǎo)致被取消了寺田,那他慧心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她就算是將來圓寂了,也沒有臉去見她的師傅。</br> 可是不同意韓度,也是不行。不同意,韓度肯定就會把這詩詞給傳揚出去。連一首唱詞都那么被人追捧,一旦這詩詞傳揚出去之后,和唱詞一合。那佛門就再也擺脫不了‘膽敢朝如來撒個嬌’的形象,以后任誰看尼姑和尚都是一臉的怪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