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將它停了?貧僧覺得這曲目挺好的,可以鍛煉人的心境。”宗泐是連一點占據優勢的機會都不肯放過,故作無所謂的道。</br> 韓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一聲,說道:“大師心境超然,本官也是佩服的。”忽然語氣一轉,繼續說道:“難道大師以為其他的僧人都有大師你這樣的心境,都能夠做到大師你這樣不動如山?就算他們能夠做到,那這天下百姓能不能夠做到?”</br> 韓度寥寥幾句話如同利劍一般直指要害,宗泐臉上平和淡然的表情頓時變了。</br> 他明白韓度說的沒有錯,他可以將眼前的這一切都看做是夢幻泡影,但是不代表天下的僧人都能夠將如同他一樣將這些都看做是夢幻泡影。如果真能做到,那慧心就不會差點毀掉一生修行了。</br> 至于天下百姓,那就更加不可能。沒看見自從瑤月登臺之后,歌劇院天天都是人滿為患嗎?</br> “條件說來聽聽。”宗泐沉默良久,最后還是無奈的說道。</br> 韓度聞言,卻是笑了。</br> 這才對嘛,既然是來談判的,那就應該直奔主題的談條件。在這里繼續繃著又有什么意義呢?繃來繃去,最后還不是要落到談條件身上。</br> 要是不談條件,那就弄的好像假的似的,彼此也不能夠信啊。</br> “一不在糾纏瑤月,二號召天下寺院發賣所有寺田。”韓度微笑著,張開了血盆大口。</br> 的確是血盆大口,聽到韓度的條件,連看完瑤月表演都沒有有過絲毫動人的宗泐,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面容。</br> 閉目沉吟許久,宗泐的臉色越發不好看。等了片刻,他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韓度,說道:“第一個條件貧僧可以答應。但是第二個......貧僧想問一句,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br> “當然是本官的意思。”韓度毫不猶豫的回道。</br> 韓度說的是實話,但是奈何宗泐根本就不信。</br> 因為無論宗泐怎么看,他都不覺得韓度和寺田之間有什么關系。無論寺院也沒有寺田,在他看來對韓度都沒有絲毫影響。唯一有影響的只有皇上,因此,哪怕是韓度矢口否認,但是宗泐也認定了,這一定是皇上的意思。相反,韓度否認的越是干脆,他便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br> 深吸一口氣,宗泐知道天下佛門最大的危機來了,由不得他不謹慎應對。</br> “阿彌陀佛,我佛門可曾得罪過大人?若是有,還請大人說出來,貧僧一定嚴懲不貸給大人一個交代。”</br> “沒有。”韓度肯定的回道。</br> 宗泐聞言,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沉聲問道:“那大人為何要置我佛門于死地?”</br> “死地嗎?本官覺得,倒是不見得。”韓度笑了笑。</br> 看著臉色雖然難看,但是仍然靜靜坐在面前的宗泐,韓度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好心性。既然如此,那韓度便有耐心和他解釋一番。“究竟什么死,什么是活?在本官看來,如果天下佛門繼續像現在這樣大肆侵占田產下去的話,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br> 宗泐心性堅定,不是僅僅這兩句話就能夠將他打動的。</br> 見宗泐表情仍然是沒有變化,韓度繼續說道:“寺院本就有香火錢的收入,又何必再去惦記田產呢?而且就算是讓佛門占盡了天下田產,難道大師以為那樣佛門就興盛了?恰恰相反,在本官看來,那才是佛門的死期。大師學究天人,想來不會不知道梁武帝舊事吧?”</br> 說實話,韓度說的這些,宗泐原本沒有過多的在意。他這樣心性堅定的人,不會輕易的改弦易轍。不過雖然他從小想的就是如何廣大佛門,但是這么多年以來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樣,才算是廣大佛門。</br> 或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才算是廣大佛門?這的確是對佛門來說最好的一個時代,但是同時也是佛門最黑暗的一個時代。</br> 宗泐被韓度提起梁武帝舊事,堅若磐石心境的他瞳孔都禁不住微微一縮,露出一絲懼怕。那個時代的確是讓天下佛門中人無比向往,但是同時也讓他們無不畏懼。</br> 宗泐思忖良久,定眼看著韓度慢慢的說道:“死,韓大人說過了。那活呢?貧僧愿聞其詳。”</br> 韓度勾起笑容,娓娓而談,“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無論是佛門也好,還是其他也罷。誰也不可能把全天下的好處占盡,誰要是占盡了,那就離死不遠了。佛門不事生產,只能夠依附于天下百姓。”</br> 宗泐見韓度將佛門說的如此不堪,就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佛門都是飯桶,自然感到不滿。</br> 韓度見了卻是揮手示意了一下,笑道:“別否認,否認也沒用,這就是事實。因此,佛門想要廣大,那就必須要依靠天下百姓。天下百姓過的更好,佛門便自然更加興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皮若能興毛又豈能不旺?佛門就算是占再多的田產,匯聚再多的財富,又能夠如何?了不起不過是在寺廟里面,多塑造幾座泥塑金身罷了。可是大師不以為,將佛陀金身塑在百姓的心里,要比塑在寺廟里面,好太多嗎?”</br> 將金身塑在百姓心里,勝過塑在寺廟里面,宗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也不是傻子,不會被韓度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話給蒙住了眼睛。他深深的知道,想要在百姓當中塑立金身何其難也。相反,泥塑金身多簡單。只要有錢,找些匠人弄些泥土,隨隨便便就可以塑起來了。</br> “把金身塑在百姓心里......”宗泐輕聲不斷的念叨著這句話,片刻之后,朝韓度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說道:“阿彌陀佛,韓大人佛性深重,貧僧佩服。”</br> 什么,什么玩意兒?</br> 怎么我變成佛性深重了,不是瑤月的嗎?</br> 韓度嚇的猛然揮手,惡狠狠的說道:“別和本官說這些,本官是不可能出家做和尚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