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br> 韓度正悠哉游哉地坐在書齋里面喝著茶,兩條腿搭在書桌上,一搖一晃地十分閑適。</br> 一個仆役急匆匆地跑進來,“院判大人,信國公急信!”</br> 韓度猛地把腿收回,一下子坐直身軀。不敢置信地問道:“誰的信?”</br> “是信國公來信,送信的說是十萬火急,必須要立刻送到院判大人手中?!逼鸵圻B忙回答。</br> 湯鼎來信......還十萬火急......</br> 這一下子就讓韓度擔心起來,湯鼎可是去南洋平定叛亂的,難道出事了?</br> 可是這不可能啊,整個水師十幾萬大軍,怎么可能連一個小小的可里沙都平定不了?</br> 可里沙才多少土人?頂多也就十幾二十萬罷了。</br> 有著湯鼎掛帥還能夠平定不了?</br> 除非,整個南洋都反了!</br> “送信的人呢?”韓度連忙問道。</br> “就在書院外面?!?lt;/br> “讓他進來!”</br> “是?!?lt;/br> 仆役連忙出去把送信的人帶進來。</br> 韓度看到此人的瞬間,就認出他是水師士卒。水師士卒和常人的姿態完全不一樣,他們常年在海上奔波,時時刻刻都要面對風浪,所以他們養成了會雙腿微微屈膝的站立方式。</br> 不過看到士卒精神飽滿,渾身上下衣衫也沒有破損,也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韓度有些奇怪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難道你們還沒有平定可里沙?”</br> 士卒頓時一愣,連忙笑了起來解釋道:</br> “可里沙當然平定了,大帥一到可里沙就下令萬炮齊發,僅僅不到一天時間就將土人叛軍全部擊潰?!?lt;/br> 聽到士卒的話,韓度的眉頭皺得更深。既然都把叛軍擊潰了,那還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br> “那湯鼎派你急匆匆地回來,是干什么?”</br> 士卒連忙從身上拿出木匣子,好韓度遞過去。</br> “大帥是讓小的給公爺帶一封信。”</br> 信?</br> 韓度看了一眼木匣,對湯鼎的舉動很是奇怪。這好好的,給自己寫什么信?而且就算是要給自己寫信,那也不用十萬火急吧?</br> 帶著疑惑的神色,韓度見木匣接過,打開。一眼就看到一封信在里面,上面還有湯鼎親手所書的“韓度親啟”幾個字。</br> 疑惑著把信封拿起來,韓度頓時發現在這封信下面,竟然還有一封信。</br> 而且那信封上面的“信國公親啟”幾個字,于謙那熟悉的筆跡,讓韓度心里一顫。</br> 似乎是預料到了什么,韓度沒有把于謙的信拿起來,而是先把湯鼎的信打開。</br> “韓兄......”</br> 湯鼎先是給韓度簡略地說了一下水師出征的情況,讓韓度不用擔心。</br> 然后話鋒一轉,以一種十分惋惜的語氣把于謙如何瞞過他的眼睛,如何迷惑住所有人,如何帶著商船離開的,都一一和韓度做了詳細的解釋......m.</br> 韓度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把湯鼎的信看完之后立刻放在一邊,又拿起于謙的信來看。</br> 當韓度看到于謙打算從南洋向東,越過大洲直接橫穿大海去往美洲的時候,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一樣。</br> 甚至就連拿著書信的手都忍不住顫抖,支撐不住緩緩坐到椅子上。</br> 這條航道韓度曾經走過一次,但那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br> 自從走過這條航道之后,韓度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都不會再走。</br> 并且在教導于謙的時候,也不止一次提醒他千萬不要走這條航道......</br> 沒有想到,于謙竟然偏偏選擇了這條航道!</br> 韓度以為于謙一向都很聽話,自己既然提醒過他多次了,他就不敢走這條航道。</br> 這也是為何當初朱瞻基離開的時候,韓度嚴防死守把于謙盯得緊緊的。而于謙要去南洋的時候,韓度十分放心地讓他去了。</br> “知道了,你們先退下?!表n度無力地朝兩人擺擺手。</br> 等到兩人都離開之后,韓度猛地一把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滿臉都是難受至極的表情。</br> 那條航道究竟有多么兇險,韓度比誰都清楚,九死一生不是形容詞,而是真實的寫照。</br> “于謙啊,于謙......”</br> 韓度心都要碎了,就算是女兒出嫁他也沒有如此傷心過。</br> 沒有想到朱瞻基竟然只來了京城一次,就把于謙的魂給勾走了。</br> 為了偷偷去美洲,竟然還和自己玩起了套路。</br> 要不是當初朱瞻基走的時候,于謙根本就沒有絲毫反應,更加沒有去送朱瞻基,韓度也不會想當然的認為于謙對朱瞻基并不感冒。</br> 也不會如此大意的就放任于謙去了南洋......</br> “咦,你這是怎么了?”方孝孺走到門口,看到韓度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不由地問道。</br> 韓度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怎么來了?”</br> “剛才仆役來報,說是你這里有事,老夫便來看看?!币贿呎f著,方孝孺一邊在椅子上坐下。</br> “看你的樣子很傷心啊,認識你這么多年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你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像現在這樣,還真是第一次見!”</br> 方孝孺神色也凝重起來,湊近問道:“究竟發生什么事了?”</br> 韓度無力地嘆息一聲,喃喃自語道:“于謙去美洲了?!?lt;/br> “老夫還以為多大的事呢,不就是他去一趟美洲嘛,他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方孝孺滿不在乎說道,一臉輕松地聳聳肩。</br> “可是,他走的是從南洋到美洲的航道?!表n度一字一句重重地說道,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咬牙說出來的。</br> “他怎么會走那里?”方孝孺本來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聽到韓度的話之后頓時正襟危坐起來。</br> “老夫記得你說過,走那條航道可是九死一生??!”</br> 韓度聽了臉色的苦笑更濃,嘆氣說道:“什么九死一生,根本就是十死無生!當初我之所以能夠活著回來,完全就是因為運氣好,遇到了風暴。正好風暴又把船朝著美洲陸地吹過去?!?lt;/br> “若是沒有那場風暴,你認為我還能夠活著回來?”</br> “而現在于謙他們走那條航道,也能夠遇到那樣的風暴嗎?就算是遇到了,那風暴也會把他們朝著美洲的方向吹,而不是把他們吹向深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