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里面,史強坐在凳子上,身上的衣衫脫個精光。一道青黑,一道嫣紅的血痕分布在左右兩邊的肩膀下面。</br> 不得不說,孫賢下手可是真狠啊。他一個書生,都能夠把史強打成這樣。可見,孫賢是動了真怒。</br> 郎中看到這樣的景象,都不由得嘖嘖搖頭。心里都在不由自主地暗嘆,孫先生看起來溫潤如君子,沒有想到發起怒來這么可怕。</br> 現在可不是他感嘆的時候,把藥箱放下打開,兩手飛快地拿出一堆瓶瓶罐罐。</br> 先用烈酒給史強傷口消毒。</br> 烈酒沾到傷口的瞬間,史強頓時眉頭緊皺,牙關用力咬緊,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br> 郎中看到史強后背緊繃,一邊手速飛快地涂抹,一邊勸慰道:“史相公,先忍一忍,很快就好了。”</br> 劇烈的刺痛讓史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一起,哪怕是聽到郎中的話,他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回應,只想著咬牙堅持。</br> 好在郎中技藝不賴,不過幾息之間就涂抹完成,隨后便開始上藥,不到盞茶功夫的時間,就給史強包扎好了。</br> 郎中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道:“三日之內不要見水,也不要出汗,之后應該就沒有什么大礙了。”</br> 郎中敷藥之后,傷口處傳出絲絲清涼,疼痛逐漸緩解。史強這才逐漸有精力回復郎中,點頭道:“多謝。”</br> “史相公客氣了。”郎中笑著起身,將藥箱重新掛在肩膀上,“都是些皮外傷,只要靜養得好就不會有事,在下就不給史相公開藥了。”</br> 對于郎中的手藝,史強還是信得過的。見郎中抬步離開,史強朝著旁邊一人道:“林兄,勞煩你幫我送一送。”</br> “你安心休息吧,我去替你送送。”</br> 兩人一前一后出門,屋子里就剩下史強和幾位同窗。</br> 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嘆息著坐在史強面前,“史兄......你這又是何必?”</br> 在他看來,明知道老師對離開作坊這種行為十分反感,史強就不應該在老師的面前直接提出來。</br> 他認為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若是提前和他們商量一下,未必就不能夠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m.</br> 也就不用受這些皮肉之苦。</br> 史強背脊挺立的筆直,兩手僵著一動不動。因為他一動就會牽扯到背后的傷勢,疼痛就不說了,還不利于他的傷口愈合,紋絲不動是最好的應對方式。</br> 史強抬眼,露出溫暖的笑容,“周兄,我的情況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可以慢慢尋找機會,但是我不能......”</br> “史兄這話是何意?”周麟有些奇怪。</br> 頓了頓,周麟補了一句,“若是史兄有難處的話,和咱們說說,難道咱們還會不管你嗎?”</br> 史強雙手不便,就沒有拱手,不過他還是滿臉感激地朝周麟點頭:“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此事......”</br> 低頭猶豫了一下,史強重新抬頭,忽然自嘲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瞞你們。我家里的情況......你們不知道......”</br> 史強語速緩和,兩眼望向窗外,嘆聲道:“我兄弟姐妹很多,他們......他們又沒有什么本事,只是一些尋常百姓......”</br> “即便是這樣,以史兄的薪俸,也足夠養活全家人吧?”</br> 史強的能力很強,在作坊里拿到的薪俸也是他們當中最高的。他們每月三十貫的俸祿都能夠活得風生水起,沒有道理史強每月比他們還多五貫,卻還過得比他們慘吧?</br> 就算是七品縣令,一月也只不過十貫的俸祿。史強一個人就能夠頂三個半的縣令,這個俸祿即便是養幾十口人,也是可以的。</br> 史強搖搖頭,不禁有些尷尬。</br> 遲疑了一下,摸了摸鼻頭,小聲道:“我的俸祿當然是足夠養全家人的,不過......不過我爹認為家里就只有我一個頂梁柱,若是有個萬一全家人都要被逼到絕路。”</br> “所以......我爹就想,若是有個技藝能夠傳家,那就算是有什么不測,全家人也可以靠著技藝吃喝不愁......”</br> 周麟聽的眉頭大皺,趕緊追問道:“你爹,還懂咱們的技藝?”</br> “不懂。”史強有些羞愧,面對周麟的詰問,大氣都不敢出。</br> 這就更加奇怪了,周麟不解地問道:“那你爹是怎么會打你技藝的主意的?”</br> “我......”史強臉色泛紅,心里更加慚愧不已,苦笑著道:“我研究出技藝之后,太高興了。就,就回家和我爹說了......”</br> 原來如此!</br> 周麟幾人頓時恍然大悟。</br> “然后你爹就動了心思,要你把技藝留在家里傳家?”</br> “嗯~”史強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弱不可聞的擠出一點聲音。</br> “你爹要你留下,你就答應了?”周麟有些惱怒,他們在老師門下學習鉆研。</br> 不管是誰鉆研出技藝,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分享給其他人,哪怕是老師也是如此。</br> 說實話,他們這些弟子獨自鉆研出來的技藝很少,大多數都是老師鉆研出來,再毫不藏私的教給他們。</br> 現在史強竟然想要藏私,不怪老師發怒,就連他們都對史強產生不滿了。</br> 史強神色十分沮喪,他當然知道此舉幾乎等同于背叛老師和同門師兄弟。所以在剛才老師打他的時候,他才好不反抗的全部承受下來。</br> 忽然之間史強的眼眶也紅了。聲音帶著異常,壓抑著情緒,“我能答應嗎?我能夠不知道老師的恩德,和你們這些兄弟的情誼?”</br> 緩緩抬起頭,神色慘然地道:“可是我爹以死相逼,若是我不把技藝留在家里,他就要去尋短見。我每天還要來作坊上工啊,即便是休沐日,我也不能一刻不離的看著他啊!”</br> “家里人又沒有一個能夠攔住他的,你們說,我該怎么辦?”</br> 周麟幾人,包括剛剛走進來的林兄,都陷入了沉默。</br> 換成他們是史強,遇到這樣的親爹,他們也沒有一點辦法。</br> 史強整個人悵然若失,自言自語地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