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也有把握憑證據置齊泰于死地。</br> 可是韓度心中的憤恨難消,一來是因為自己貿然出海,相當于是間接的害死了藍玉;二來是看到齊泰這個親手害死了藍玉的人,他根本就忍不住心里的殺意。</br> 不過韓度不后悔,無論有什么結果自己都接受。現在也找到了齊泰故意截留嘉峪關糧草、私賣軍糧的證據,就算是自己被千夫所指,朱標也不會殺自己。</br> 了不起,就將自己除爵罷了!</br> 用一個爵位來為藍玉報仇,韓度覺得很值!</br> “這是齊泰的罪證,鐵證如山,還請公公轉交給皇上。”</br> 王鉞抱著拂塵站著,沒有伸手去接,目光在供詞上掃了一眼。</br> 臉上的苦笑之意更濃,“公爺既然能夠找出齊泰的罪證,為何就非要提前殺他?難道公爺就連數日都不能等嗎?公爺這樣,反而是便宜了他。”</br> 王鉞的話是有道理的,若是韓度先將齊泰的罪證查出來,依大明律定罪齊泰也是必輸無疑,甚至會被誅滅九族。</br> 但是韓度先殺了齊泰,現在就算是論罪也頂多是齊泰罪有應得。</br> 皇上看在齊泰已經身死的情況下,或許就網開一面,讓此事不了了之。</br> “不殺他,難消我心頭之恨!”</br> 王鉞無奈的一談,淡淡道:“這些公爺還是親自交給皇上吧,請公爺即刻進宮,不得絲毫耽擱!”</br> 韓度拿著供詞來見朱標。</br> 行禮過后,韓度低頭雙手捧著供詞,“皇上,齊泰串通兵部左侍郎徐應臺,右侍郎牛曾,郎中周原、秦逵、夏止善等十三人,截留糧草、私販軍糧證據確鑿,還請皇上過目。</br> 朱標無奈的看了供詞一眼,苦笑著嘆道:“若是你能夠先將這些東西給朕,讓齊泰認罪伏法,即便是你親自殺了他也沒有什么。可是現在......你為何要如此魯莽?”</br> 韓度抬起頭,兩眼通紅,眼眶里有淚水在打轉。</br> “不殺他,臣沒有顏面面對梁國公府的孤兒寡母。”</br> 朱標見此也不得不沉默,片刻之后嘆道:“梁國公為國捐軀功標青史,朕不會忘記舅父的功勞,等藍春成年之后朕便會讓他繼承梁國公之位。”</br> 有了朱標的承諾,韓度也算是了卻一件心事。</br> 朱標看著韓度,不禁一聲長嘆:“湯鼎傳來消息,他在倭國陷入了泥潭,進展緩慢。要不......你就去倭國一趟吧,連夜就走!”</br> 倭國進展緩慢?這怎么可能!</br> 韓度立刻就不信,湯鼎的本事自己還是了解的。不論是海戰,還是陸戰,那些還在用樹枝和竹子做長矛的倭人,連和湯鼎正面一戰的資格都沒有。</br> 還會陷入泥潭?騙鬼呢!</br> 沉吟一番,韓度看向朱標,沉聲道:“皇上是想把臣支離大明吧?”</br> “知道瞞不過你,不過現在你離開大明的確是最好的辦法。”朱標微微一嘆。</br> 韓度禁不住感動,“若是臣走了,那百官鬧起來就只有皇上獨自面對了......”</br> 朱標兩手撐在大腿上,背脊挺立,一臉輕松的笑道:“朕是皇帝,百官或許有不滿,但是他們還不敢對朕做什么。”</br> 韓度徑直搖頭,“臣闖出來的禍事,讓皇上替臣扛著算怎么回事?百官誰要是不服,就當面來找臣算賬便是。”</br> “你,真的不走?”朱標詫異問道。</br> 韓度一臉堅定,“臣為何要走?臣不僅不走,還要在百官面前揭發齊泰的罪狀。截留糧草、私販軍糧,致使嘉峪關被破,梁國公戰死......一樁樁一件件大罪,誅滅他九族都綽綽有余!”</br> “你啊......”朱標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br> 鎮國公在兵部直接殺了兵部尚書齊泰的消息,如同落入京城的一顆超大震天雷,瞬間傳遍了全城。</br> 百姓們平日里雖然對朝廷高官之間的明爭暗斗和爾虞我詐十分感興趣,每次有這樣的消息都讓百姓津津樂道,翻來覆去的八卦。</br> 但是這一次發生的事情,連百姓的八卦之心都給震住了!</br> 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殺了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這,即便是鎮國公也會有大*麻煩吧?</br> 紛紛不敢胡言亂語,靜靜的看著事態發展。</br> 而百官聽說之后,瞬間就炸了!尤其是那些和韓度不對付的官員,更是叫囂著要韓度殺人償命!</br> ......</br> 隔日早朝。</br> 百官沉默著走過金水橋,不管是準備舍命彈劾韓度的官員,還是書院出身的那些官員,一個個都一言不發,氣氛凝重到極點。</br> 王鉞站著奉天殿門口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暗自嘆息,他在這里當值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候。</br> 抬頭望了一眼天邊,卻沒有看到絲毫的天光,心里不由得更加沉重。</br> 朱標沒有向往常那樣等百官到齊了之后才來,今日他早早的便坐在龍椅上,靜靜的看著百官從殿門外走進來。</br> 陳迪走在最前面,他一眼看到韓度站著右邊丹陛下面,背對著他。</br> “韓度!你這個殺人兇手,竟然還敢有臉面站在這奉天殿上,本官羞于你為伍!”</br> 陳迪原來和齊泰走的有一點近,可是后來也和齊泰逐漸疏遠了,算是大學士當中不偏不倚的一方。</br> 可是韓度殺齊泰的舉動,實在是太過挑戰朝廷的底線。一個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二品大員,即便是真的罪該萬死,那也要在有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必須要皇上下旨,才可以處死。</br>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韓度的舉動相當于越過了朝廷和皇上,直接動用私刑。</br> 如此不把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是絕對不允許的。</br> 陳迪身為禮部尚書,最重禮法,當然會站出來指責韓度。</br> 韓度深吸口氣,“陳大人,見皇上而不拜,這難道就是你的禮儀?就算你要指責本公,那也應該在拜見皇上之后吧?”</br> 朱標也不由得神色一沉,百官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在挑戰皇權。</br> “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書院出身的官員立刻就拜了下去,而那些站在陳迪身后的官員,卻還是站著一動不動,雙方涇渭分明。</br> 陳迪也不管山呼萬歲的那些官員,拱手朝朱標道:“請皇上將韓度下獄,聽后發落!”</br> 朱標怒了,冷冷的掃了陳迪這些人一眼,道:“怎么?朕要是不答應,你們是不是就不拜了?”</br> 陳迪等人沉默著站在原地,即便是沒有出聲,他們的意思也表露無疑。</br> 韓度站出來一步,面對著陳迪,“齊泰故意隱瞞消息、截留糧草,致使嘉峪關被破、梁國公戰死。鐵證如山,他就算是死一萬次,也難以恕其罪。本公殺他,不過是他罪有應得!”</br> 陳迪眼睛一瞪,反駁道:“在刑部、大理寺、督察院會審定罪之前,齊泰都是無罪的,你韓度有什么資格殺他?”</br> 韓度直接拿出證據,“齊泰的罪狀鐵證如山,就算是本公殺了他,那也沒有殺錯!”</br> 陳迪卻冷哼一聲,瞥了一眼韓度手里的證據,“本官聽說你的這些證據,都是在齊泰死了之后才弄出來的。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誣陷齊泰,反正現在齊泰死了,死無對證你就可以隨意誣陷,對吧?”</br> “夠了!”</br> 朱標搶在韓度開口之前,眼神嚴厲的盯著陳迪。</br> 沉聲道:“齊泰因私怨而罔顧天下百姓,致使嘉峪關被破、梁國公戰死。如此罪大惡極之人你們不僅不指責,卻反過來指責韓度殺他,你們想要干什么?”</br> 陳迪卻絲毫不退,立刻大聲道:“齊泰就算是罪該萬死,那也得由朝廷和皇上定罪。韓度雖然是國公,但也不能夠僭越!”</br> “韓度僭越固然有錯,但齊泰更是罪該萬死。你們能夠容忍齊泰,看都不看這些罪證一眼,難道就不能夠容忍韓度犯個小錯?”</br> 朱標怒喝道。</br> 陳迪猛然抬頭,須發皆張的回道:“禮法不容!”</br> 朱標一聽,瞬間暴怒。</br> 猛然抓起御案上的鎮紙,一下子砸在陳迪的面前。</br> “大明乃是百姓的天下,不是禮法的天下!”</br> 朱標一個生性仁厚的人,也被陳迪等人如此逼宮的舉動激怒。同時他也明白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夠退讓絲毫,否則將來帝王就會一次又一次,直至無數次的被這些文官依葫蘆畫瓢的逼迫。</br> 身處的位置不同,感受就會不同。朱標現在總算是明白,當年有人在父皇面前喊出“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時候,父皇為何會暴怒到殺人,甚至喊出“大明與百姓共天下”的話了!</br> 這些文官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實在是貪得無厭。</br> 這些年,朱標由于不贊同父皇曾經的殺戮手段。因此對于百官多有寬容,就連各部尚書都一改洪武年走馬觀花的頻繁更換。</br> 朱標自認為對百官足夠優待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到頭來卻是讓他們以為自己軟弱,做出如此逼迫的舉動!</br> “傳旨!齊泰罪大惡極,誅滅九族!”</br> “韓度殺之乃是為國除惡,無罪!”</br> 朱標接連下了兩道旨意,直接定成鐵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