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在安慶身邊坐下,滿臉疑惑的問道:“復禮和寶璐年紀小需要開蒙,可是克忠今年有十二了吧,他還需要開蒙?”</br> “虛歲十三了。”安慶瞪了韓度一眼,連自己兒子的年齡都記不住,不得不讓安慶對韓度不滿。</br> “克忠十三了又如何?爹才高八斗,哪怕是教他考取進士都綽綽有余,一直教下去不就好了嗎?”</br> 韓度可不敢說不行,否則這要是被老爹聽到了,恐怕不會饒了自己。只要委婉的道:“可是你就沒有想過送復禮去書院嗎?”</br> “去書院?為什么?”安慶瞪大眼睛,“克忠將來有爵位繼承,怎么?難道你還真想讓他去考取進士啊?”</br> 韓度頓時一陣語塞,揮了揮手解釋道:“就算是他將來是要繼承爵位的,但是也要讀書啊!”</br> “他現在不是在讀書嗎?”安慶更加疑惑不解了。</br> “我~”韓度想要反駁,卻是找不到理由。</br> 安慶說的沒錯,以爹的學問教他們三個綽綽有余,哪怕是想要考取進士也足夠了。</br> “算了,我還是去和爹說吧。”韓度泄氣道。</br> 安慶挪動了一下,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位置,喃喃自語道:“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br> 韓度想了一下,自己去就自己去,我讓我的兒子去書院,難道還有什么好怕的?然后,韓度便站起來,轉身朝著老爹的院子而去。</br> 在韓度的轉身的瞬間,安慶一只眼睛朝著韓度的背影瞄了一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br> 韓度剛剛走進老爹的院子,還沒有進門,便聽到老爹的聲音傳出來。</br> “......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br> 老爹的話音落下,一陣整齊劃一的童聲響起。</br> “......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br> 聲音雖然稚嫩,但是吐字清晰,并且連抑揚頓挫都和老爹一致,就好使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br> 這句話出自《尚書·堯典》,《尚書》是儒家五經之一,是每個讀書人必學的內容。</br> 但是這是對想要考取功名的讀書人而言,要知道韓克忠都才十二三歲,寧外兩個更小,他們能夠聽的懂尚書的內容?</br> 韓度一腳踏進院門,便看到一棵樹下,三個孩子圍著石桌坐著,老爹拿著一本書一字一句的念著。他念一句,三個孩子跟著念一句。</br> 讓韓度頗為驚訝的是,哪怕是最小的韓復禮,竟然也能夠念的跟得上。要知道他才剛剛是開蒙的年紀,竟然能夠記得住《尚書》的內容?</br> “爹!”</br> 韓度笑著走了過去,想老爹先行了一禮。</br> 韓德對兒子突然出現打斷了他的愛好,頗有些不喜。不過臉上還是勉強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書,道:“你來了?”</br> 三個孩子站了起來,轉身朝韓度蹦蹦跳跳的跑去,“爹~爹......”</br> 只有韓克忠臉色有些尷尬,他不是小孩子了,當然不能夠像弟弟妹妹那樣躥到爹的懷里。只好微微躬身行禮,“爹......”</br> “好,都好......”韓度伸手,在他們腦袋上一個揉了一把。</br> 韓德大聲的咳嗽一下,見幾人齊齊看向他,才一揮手道:“好吧,今日就學到這里,你們去玩吧。”</br> “噢!多謝爺爺,玩去咯......”</br> 等三個孩子跑了之后,韓德才示意韓度坐下。</br> “你今日怎么有時間來我這里?”</br> “這不是想來看看爹嘛......”韓度有些言不由衷的干笑。</br> 韓德看了他一眼,冷哼兩聲道:“少來,我知道你忙,沒有時間顧著老夫。老夫也不怪你,有這三個陪著我比你強的多,你以后還是少來吧!”</br> 韓德聽著連連咳嗽兩聲,轉而問道:“對了,娘呢?”</br> “出門逛街去了,你也知道你娘就是個閑不住的。”</br> 韓度點點頭,隨后找話說道:“對了,爹。剛才我看你在教三個孩子《尚書》,克忠倒還好,寶璐和復禮是不是太小了?”</br> 韓德得意的看了韓度一眼,笑道:“讀書是看年紀大小的事情嗎?讀書是看的天賦,只要孩子有讀書的天賦,只要能夠聽的懂,小一點有什么關系?”</br> 韓度驚訝了,看到老爹的神色,哪里還會猜不到是怎么回事。連忙問道:“復禮能夠聽懂,這怎么可能?”</br> 韓德哈哈大笑道:“這有何不可能?實話告訴你,復禮在讀書上的天資,比你都要高出一大截。”</br> 韓度聽了頓時有些駭然,比自己都要高。自己可不是什么不開竅的白丁啊,當初僅僅十六歲便考中舉人,說是神童都不為過,復禮的天資竟然比自己還高?</br> 隨后,韓度高興了一下,但是卻忽然沉下心來。抬頭望向老爹,說道:“復禮的天資這么高,我有些擔心......”</br> 韓德也難得的神色鄭重起來,“你是在擔心......慧極必傷?”</br> 韓度也神色難看的點點頭,“這世上無論什么事都是公平的,復禮太聰明雖然對他求學有著絕大的幫助。但是正是因為如此,他同時也會更加容易看清楚這個天下的真面目。若是他經受過足夠的磨難,內心足夠強大,那即便是看清楚了也沒什么。我就擔心他年紀輕輕便看到了不該看的一面,會讓他承受不住的......”</br> 韓德附和著點頭,望向韓度:“那你有什么辦法沒有?”</br> 韓度抬首,目光注視著老爹道:“有!讓他學更多的東西,分散他的聰明才智。”</br> 學貴在專,那相反想要學的慢一點,那就多學一些其他的東西就好了。最好是幾門大學問,越艱澀精深的越好。</br> 老爹道:“你是想?”</br> 從老爹的神色來看,他好似猜到了什么。</br> 韓度見他終于認同了,似乎找到了共鳴,便笑著道:“現在當然還是讓他跟在爹身邊,聽取爹的淳淳教導。不過,等他學的差不多了,便讓他去書院吧。數理化三門學問,足夠他學一輩子的了。”</br> 韓德聽了,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這孫子孫女繞在膝前的日子,他極為享受,甚至比他教書育人還要享受。若是韓度一上來就說要將孩子送到書院的話,他肯定是不會同意的。</br> 但是現在,這不是為了孩子的好嘛......為了孩子好,即便是韓德再舍不得,他也只好點下頭來。</br> “好吧,等老夫教的差不多了,便讓你將孩子送去書院。”</br> 韓度知道老爹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他肯定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孩子他才勉強答應。</br> “爹,現在克忠年紀差不多,我準備先將他送去書院。這樣一來,以后復禮也不會疑惑什么。”</br> 韓德點頭,面色灰冷,只是淡淡道:“這是你的兒子,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和我說這么做什么......”</br> 知道老爹生氣了,韓度連忙寬慰道:“爹,就算是克忠去了書院,不是還有著寶璐和復禮陪著你嘛......再說了,孩子大了遲早也是要去書院的。”</br> 韓德想到還有兩個孩子陪著他,心里好受了一些。</br> 擺擺手說道:“爹沒有你想的那么小氣,大是大非面前爹還是很清醒的,就這么辦吧。”</br> “多謝爹。”韓德笑著行禮。</br> ......</br> 韓度告訴克忠,要將他送去書院求學。他沒有任何不滿,躬身表示聽從父親的吩咐。</br> 將克忠送到書院之后,韓度如同解決了心里的一件大事一樣,頓時輕松起來。</br> 可是還沒有等韓度輕松多久,舳艫侯朱壽便登門了,話里話外都是埋怨當初他沒有名師教導,最后才會走上刀頭舔血的道路。又說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是他萬萬不希望他的兒子也像他這樣。</br> 韓度哪里不知道朱壽的心思,不就是聽聞自己把湯醴給弄到了書院里面,想讓自己把他的兒子也弄進去嗎?</br> 想要就直說,大家又不是外人,這么拐彎抹角的干什么?</br> 見朱壽如此客套,韓度反而起了調侃的心思,不露聲色的說道:“像你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封侯拜相百萬貫的家財,不知道有多少想要羨慕,都羨慕不來。”</br> 朱壽勉強笑了笑,見韓度沒有上鉤,有些神情落寞的說道:“咱這個侯爵也就是名字好聽,但其實不過是個閑人而已。至于百萬家財,要不是你咱這一輩子連想都不敢想。再說了,錢財聚的快,散去的也快,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沒了。”</br> 韓度臉色一愣,以為朱壽在苦悶的發牢騷,便說道:“你現在還閑著嗎?要不,我去皇上那里為你打聽一下?”</br> 說是打聽,但是朱壽知道,只要他點頭,韓度肯定會幫他在皇上面前求情。或許,讓他重新掌兵馬也不是不可能。</br> 但是朱壽卻搖頭,擺手道:“不了!戰陣乃是死生之地,說心里話老夫能夠全身而退,不是老夫有什么本事,而是老天爺眷顧而已。老夫有幾斤幾兩,咱心里清楚的很。老夫的本事不算高明,要不然先皇也不會久久沒有給咱封爵。現在老了,還是待在家里享享清福才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