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藍的空中,懸著火球般的太陽,陽光熱辣辣地烘烤著大地,空氣稠乎乎的,像是要凝住了一般。到處一片寂靜,除了外頭時不時傳來的兵士整齊的腳步聲,便只有知了在樹上不厭其煩地叫著。
軍營西部的營帳里,一群女子正趁著這難得的時候小憩,唯有一名身材瘦弱的姑娘正縮在角落里,目光無神地盯著前方。這營帳雖說住著的都是女子,可環境并不干凈,悶熱的空氣里帶著濃濃的汗臭味,令人聞之欲嘔。
這一路走來,從富庶的江南走到這貧瘠的西北之地,從涼秋走到次年的盛夏,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可涵月仍是無法適應這樣的環境。她常常想起自己還是公主那會兒,每每到了這個時候,母妃總會讓人在她的宮殿里放上大量的冰塊,雖說冰塊難得,可父皇對她總是最舍得的,除了皇后那處用得多了些,其他宮里可都沒她那樣的待遇。她是十分畏熱的體質,那些冰塊總還不夠讓她消暑,那時候,她一日少說要喝三碗冰鎮酸梅湯,若不是母妃怕她喝多了體寒,她怕是要一天到晚不停地喝。
從前的生活萬般美好,她沉浸在里頭,無憂無慮了整整十五年。而就在她十五歲生辰那一日,皇宮被人攻破,父皇自盡于乾寧殿,母妃不甘受辱,懸梁而去。她呢?她險些被叛軍毀去清白,若不是……
是她早早便定了親的未婚夫救了她。
她一想到此,便覺得又悲又恨。那個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元殊哥哥,那個說過會呵護她一生一世的男人,竟是叛軍的一員,她親眼看著他,斬殺了她的哥哥。
她要跟他拼命,他卻留她一命,把她發配來了西北荒涼之地,充為奴役。
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不斷閃過,每一幀都留下深切刻骨的記憶。她有時會恍惚覺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等夢醒了,一切就會恢復原狀。可這樣的錯覺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她便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她的隔壁床躺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剛打完一陣呼嚕,轉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便看到她流了滿臉的淚。
“能被發配到這里的,誰還不是錦衣玉食過來的呢?哭沒用,眼淚流干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楊秀坐起身,遞了塊布給她,“趕緊擦一擦,有哭的力氣不如省起來,留著下午干活。”
不知誰冷嗤了一聲:“秀姐,你可別逢人就大發慈悲了,人家興許還嫌你啰嗦呢!你瞧她那一臉喪樣,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也不想想,進了這里啊,那可是連青樓妓女都不如的!人家青樓妓女若是有點名聲,起碼還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們呢?白白讓那些臭男人糟蹋,哪日被糟蹋死了,也沒個收尸的人!”
“方怡!”楊秀皺眉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又何必這般刺激人家。”
涵月的腦海回響的都是方怡方才的話,她望向她,眸中滿是驚恐:“你什么意思?”
楊秀聽罷,一臉同情地望著她,不知是在同情她,還是在同情自己。
“看來她是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么。”方怡譏諷道,“你也不用問太多,到了晚上,自然讓你明白個清清楚楚。”
涵月心中已大概明白方怡的意思,可她并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不是只是為奴么?”她試探性地開口,希望還有回旋的余地。
“是為奴。”方怡點頭,被西北的太陽曬得有些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森森的笑,“不僅為奴,還為妓。軍妓,聽說過么?一輩子被那些腌臜男人糟蹋,直到死去的那一日……哈……你爹昏庸無道,亂信奸臣所言,若不是他,我爹便不會含冤而死,我也不會淪落至此!真是蒼天有眼啊,也讓他的女兒饞饞被人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