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睿回來的很快,不光他自個來了,還帶了二皇子過來。
司馬玨比司馬琰還大一歲,卻因先天不足的緣故,個頭還沒司馬琰高,臉色泛著不正常的蒼白,身上瘦骨伶仃的,十足的像極了民間連飯都吃不上的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這會子臉上帶著個五指紅印,左手手掌也腫的老高,看的俞馥儀嘴角直抽抽,忙叫谷雨取了藥膏來,親自替他抹上。
“多謝俞母妃。”司馬玨拱手作揖,細聲細氣的道謝。
“不必客氣。”俞馥儀拉著他的手,將他安置到司馬琰身旁的圓凳上,見司馬睿自顧的坐了,便吩咐谷雨道:“擺膳。”
午膳擺上來,眾人開始開動,唯司馬玨頗為拘謹,也不去夾宮女布的菜,只撥弄著碗里的白米飯,好半天才吃一口,反觀司馬琰,跟餓了八輩子一樣,筷子揮的虎虎生風,雖良好的保持著該有的規矩儀態,但腮幫子鼓得滴溜溜的,吃的那叫一個香甜。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司馬玨這個樣子,焉能不招人心疼?司馬睿抬了抬手,揮退布菜的宮女,親自替他布菜,哄道:“多吃點肝尖,能明目……來來,嘗嘗這個鵝掌,糟的很入味……喝口野山菌湯嘗嘗,溫養腸胃的……”
司馬琰大概頭一次見識到司馬睿跟司馬玨之間相處的模式,驚得嘴巴都忘了咀嚼,傻愣愣的看著,眼睛里寫滿艷羨,半晌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俞馥儀,一臉委屈的扁了扁嘴。
“乖,母妃疼你。”俞馥儀夾了一筷子糖藕放到司馬琰跟前的盤子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司馬睿見狀這才意識到過于冷落司馬琰了,抬手夾了一筷子爆炒肝尖給他,笑瞇瞇道;“來,琰兒,你也吃點肝尖。”
司馬琰對這施舍般的布菜顯然不領情,夾了糖藕到碗里,悶頭吃起來,碰都沒碰爆炒肝尖一下。
司馬睿尷尬的笑了笑,心虛的看了俞馥儀一眼,俞馥儀淡淡道:“皇上趕緊用膳吧,回頭菜涼了便不好吃了。”
“誒?好。”司馬睿應了聲,端起飯碗來。
用完午膳后,俞馥儀將司馬琰跟司馬玨安置到西梢間午憩,東次間的炕床被司馬睿霸占了,俞馥儀為了避嫌,便歇在了炕床對面的羅漢床上。
沒了司馬玨在跟前,司馬睿側過身,與俞馥儀說起對安淑妃的處置來:“朕罵了她一頓,扣了她半年的月錢,還罰她抄寫一百遍,想來經此一事,往后她必不敢再對玨兒苛刻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安淑妃本沒有錯,只可惜二皇子身子太弱,根本折騰不起。”俞馥儀敷衍了一句,打了個呵欠,說道:“睡罷。”
俞馥儀只小睡了半個時辰便醒了,見司馬睿還睡的香甜,便輕手輕腳的出了東次間,洗漱更衣后,捧著繡花繃子坐到了廊下貴妃榻上,吹著穿堂風替司馬琰繡起荷包來。
院子里突然稀里嘩啦來了一堆人,谷雨在身后低聲道:“安淑妃來了。”
俞馥儀見安淑妃從肩輿上下來后,這才站起身,行了個半禮:“姐姐來了?可是來接二皇子的?他這會還跟琰兒一起睡著呢。”
安淑妃笑道:“又是招待他用午膳,又是打發他午憩的,可真是麻煩妹妹了。”
“不過些許小事兒,哪里就麻煩到我了?”見谷雨搬了圓凳來,俞馥儀抬手招呼安淑妃坐下,破不好意思的說道:“說起來也怪琰兒多嘴,先前他同皇上玩蹴鞠弄了個滿身大汗,這邊凈室皇上要用,我就打發他回擷芳殿沐浴更衣,結果他好半天才回轉,惹的皇上龍顏不悅,質問他做什么去了,他說半路撞見了姐姐跟二皇子,還把姐姐打二皇子一巴掌的事兒給說了出來,惹的皇上大怒……這不曉事兒的熊孩子,一點心眼子都沒,竟不知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害得姐姐受了懲罰,妹妹我實在是愧疚難安。”
“妹妹這是說的哪里話,三皇子不過五歲的小人兒,皇上問他話,他豈敢不說?換作是玨兒,在皇上跟前,也定是有問必答的。”安淑妃一挑眉,一副不贊同的神色,又搖頭嘆氣道:“這事兒我本就做的不妥當,受罰也是應該的,怪不得旁人,妹妹不必放在心里,更不必為此愧疚。”
不過面子話罷了,難不成自己隨便解釋幾句,人家就會當做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不要太天真!心里雖然這樣想,但她面上還是長舒了一口氣,拍胸道:“姐姐這樣說,妹妹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可真是憂心的覺都睡不好了。”
也不知司馬玨睡夢中聽到了安淑妃的說話聲,睡眼朦朧的自明間出來,上前給安淑妃行了個禮,怯怯道:“勞動母妃來接,是兒子的不是,兒子已經睡醒了,這便回去溫書。”
“你父皇不許母妃緊拘著你讀書呢,今個休沐,就歇息一日吧,母妃帶你去給太后請安,去她老人家的慈寧花園逛逛。”安淑妃拉過司馬玨的小手,輕拍了拍,又對俞馥儀道:“妹妹要一起么?帶上三皇子,讓他們兄弟倆好生玩玩。”
俞馥儀為難道:“姐姐相邀本不應辭,只是皇上在這兒歇中覺呢,跟前不能沒人伺候,我卻是去不得了。”
“啊?”安淑妃故作驚訝的一怔,隨即赧然道:“真是對不住了妹妹,我并不知皇上在這兒,若早知道,必不過來的。”
“不礙事,姐姐不必跟我見外,姐姐這樣得體的人兒,難不成會做出到我宮里來搶人這樣不成體統的事兒不成?”俞馥儀斜眼瞅著安淑妃,安淑妃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似玩笑非玩笑的說道:“若我真的做出到你宮里來搶人的事兒呢?”
俞馥儀失笑道:“咱們姐妹誰跟誰?姐姐來我宮里搶了人,回頭我再去姐姐宮里搶回來便是了,橫豎來日方長呢,誰也不能霸住皇上一輩子不是?”
“闔宮上下,也只妹妹這樣豁達了,能與妹妹一同侍奉皇上,還真是姐姐我的榮幸呢。”安淑妃掩唇輕笑幾聲,告辭道:“皇上跟前不能沒人,我也要帶玨兒去慈寧宮,就不同妹妹多說了,先告辭。”
“姐姐慢走。”俞馥儀再次行了個半禮,目送儀仗浩浩蕩蕩的從長春宮大門往外挪動,突然肩膀上一沉,一只大掌罩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拖,將她扯進懷里,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要去安淑妃宮里搶朕?朕怎么覺得聽起來略虛假呢。”
“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臣妾位列德妃,又怎會做出如此失德的事兒來?”俞馥儀掙扎了幾下,妄圖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結果他臂力太大,根本奈何不得,只得板起臉來,冷冷道:“皇上,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請趕緊放開臣妾!”
偷聽到她要去別個宮里搶自己,心里不免有些竊喜,這會子被無情戳穿,司馬睿心里哇涼哇涼的,愣是不肯放開俞馥儀,無賴的哼哼道:“朕就不放開,你咬朕啊?”
“這是您逼臣妾的,可別怪臣妾不給您留情面。”俞馥儀屈膝,就要踹他的龍根,嚇的他趕緊一個后撤,跳出去老遠,鐵青著臉咬牙切齒的說道:“俞馥儀,你好大的狗膽,竟竟敢踹朕的,朕的……”
“踹父皇的什么?”司馬琰也被吵醒了,打著呵欠走出來,一臉迷茫不解的問司馬睿,司馬睿羞怒交加更甚,罵道:“有你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事兒?要你插嘴!”
俞馥儀幸災樂禍的編瞎話道:“你父皇肝疼,要母妃給他踹踹,誰知母妃替他踹了,他又嫌母妃太用力,踹疼了他,真真是個難伺候的。”
司馬琰聞言,自告奮勇的說道:“父皇,兒臣給您踹吧,兒臣力氣小,定不會踹疼您。”
司馬睿臉黑如鍋底一般,沒好氣的大吼道:“滾!”
“別理他,叫他疼著去。”俞馥儀上前攬過司馬琰,邊往書房走邊說道:“不是央求母妃考校你的功課么,這會子剛好閑著。”
司馬琰高興的拍手道:“太好了。”
母子二人其樂融融的進了西次間,留司馬睿孤零零的一個站在廊下,趙有福見他怪可憐的,便走上來提議道:“要不,去鄭貴妃那?”
“不去。”司馬睿一口給回絕掉,隨即覺得自己還真是犯賤,人家都這般不待見自己了,他還不抬腳走人,心思復雜的躊躇了一會,然后踱著方步往西次間走去,嘴里道:“德妃一個女人家懂什么考校功課,沒得教壞了三皇子,得朕親自出馬才行。”
哎喲我的皇上喂,您這是圖個啥呀?趙有福扶額,無奈的嘆了口氣,眼見夜里也是要歇在這的,便抬手招了個小太監過來,吩咐道:“去敬事房說一聲,今個翻德妃娘娘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