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舉止輕柔地在杜小曼的背后加了個軟墊,幫她把裙擺整理好,過了片刻,杜小曼并沒有聽到有車夫過來的聲音,馬車卻動了起來,顛簸前行。
杜小曼寂寞無聊,開始和這幾個丫鬟搭訕。
“幾位美女,你們不是慕王府的丫鬟吧,那么是寧右相家的?還是朝廷的?每個月拿的錢多不多?福利待遇怎么樣啊?”
一個瘦些的丫鬟笑盈盈地說:“郡主,這些問題,奴婢們是不能答的。”
杜小曼立刻說:“那我們說點可以回答的話題呢,你們總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吧。這一路上可能都要麻煩你們照顧我,不知道名字多不方便啊。”
那丫鬟這次總算松口了,告訴了杜小曼她們幾個的名字。
她和另外一個瘦些的丫鬟叫系香、縈月,那兩個壯碩的丫鬟叫穿蝶和采蕊。名字都很活潑俏皮,可惜人是四個母夜叉。
杜小曼捶了捶腿:“我們就一直走陸路么?”
系香謹慎地說:“奴婢們也不知道。”
杜小曼再找出一些話題說,依然只有系香含糊回答她,杜小曼說得嘴都干了,越說反而越無聊,只好重復昨天的狀態,用吃的塞住自己的嘴。
傍晚,馬車又馳進了一所寂靜的大宅,杜小曼被挾著下車時,有些恍惚,院中的布局,和昨天的那個大宅幾乎一模一樣,連她進入的廂房也是一樣的,就如同她今天根本沒有離開過一樣。
難道政府機關的秘密留宿點都是一體化的模式建筑嗎?
丫鬟們掌上燈,房門嘎吱一響,又是慕云瀟走了進來。他用和昨天同樣的表情問:“夫人,本王昨天所說的話,你考慮得如何了?”
杜小曼有氣無力地看著他:“慕王爺,我真的沒什么可說的。我說了,你們也不信。”
慕云瀟的嘴角輕輕挑起:“夫人不說,怎么知道為夫不信?”
杜小曼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好吧,那我說,我和月圣門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沒有,你們信么?”
慕云瀟淡淡地說:“夫人,你累了,先歇吧,記得再想想為夫的話。”轉身踱出了房門。
杜小曼再沖他的背影翻個白眼,沐浴就寢。
躺到床上,她卻睡不著,白天在馬車里太無聊了,只是吃和睡,早就睡飽了。翻來覆去到半夜,心里越來越躁,索性一骨碌爬起身,對著床邊的四根人柱說:“掌燈。”
穿蝶拿火石點燃了蠟燭,杜小曼直著眼睛問:“我睡不著,這里有什么可以娛樂的東西?”
系香軟聲問:“郡主想下棋、作畫、還是……”
杜小曼說:“隨便給我找一樣什么樂器來吧。”
四個丫鬟在燈下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色,系香福了福身:“好,郡主稍等,奴婢去去就來。”
一刻鐘之后,系香回來了,果然抱來了一樣樂器。
系香把那長方形的東西放在桌上,掀開蓋布,杜小曼大喜,是一把琴。她立刻拉椅子坐到桌邊,兩爪按到琴弦上,用力撥撓起來。
錚錚錚鐺鐺鐺~~魔音刺破夜空,杜小曼一邊惡狠狠地撓,一邊邪惡地瞟看著系香四人扭曲痛苦的表情。
嘔死你們!冤枉老娘,說我是邪教,還讓慕渣男天天來膈應我,好!我睡不著,就讓你們統統不得安生!!
她清清喉嚨,和著錚錚琴聲,開始唱:“彈棉花呀~~彈棉花~~舊棉花彈成新棉花~~舊棉花不彈還是舊棉花~~誰家的姑娘要出嫁~~啊啊啊——彈棉花呀~~彈棉花……”
走音+破音的歌聲與琴聲交匯,嘹亮地回蕩在夜空。
馬廄里的馬匹打了幾個噴嚏,不安地躁動。遠處的荒野,隱隱傳來嗷嗚嗷嗚的狼叫。
半個鐘頭后,杜小曼停下音樂,端茶潤了潤喉嚨,問四個明顯松了一口氣的丫鬟:“我唱得好聽么?”
系香敬業地笑著說:“好聽,郡主的曲子好別致啊,不知……是在哪里學到的?只是,今夜有些晚了,明天還要趕路,郡主早些休息吧。”
杜小曼慢條斯理地說:“不急不急,不知道為什么,今夜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特別想唱歌。可能是因為月色太美了吧。”
她一臉深沉地看著窗紙,正因為窗戶合著,她不知道,其實今晚是陰天。
系香再問:“郡主的這支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杜小曼用手緩緩撫摸著琴身:“這首歌,叫做月下彈棉,抒發了一種,期待的情懷。”
系香的雙眼在燈下亮了亮:“期待?”
杜小曼假裝沒看到,只是深沉地沉默而不答。
系香再試探著問:“郡主,還想再唱么?”
杜小曼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今天真是,心緒混雜啊……那就,再唱一首吧。”她看看那架琴,“只是,這首歌會更激烈一點,不能用這件樂器了。你們去給我找根棍子來吧。不用太粗,用雞毛撣子代替也行。”
系香等人又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穿蝶奔了出去,不多久,真的找來了一根不粗不細的木棍。杜小曼從盆架上取下臉盆,倒扣在桌上,用棍子敲打兩下,試了試音,用力擊打盆底,清唱了一支勁歌。
“嘿,蛋炒飯!最簡單也最困難!~~飯要粒粒分開!飯要裹著蛋!嘿,蛋炒飯!!!……”
在距離這個房間兩道回廊的靜室內,坐著三個睡不著的男人。
慕云瀟揉著眉心,喃喃道:“彈棉花……蛋炒飯……這定然是一種暗語。月圣門的余孽也許就在附近,寧相,萬不可松懈。”
寧景徽沉默著,片刻,緩緩地道:“王爺,你當初不該那么對待唐郡主。”
慕云瀟目光渙散:“是,本王是應該對她好一點。當初她剛進門時,只是有些郡主的傲氣,卻不曾想越來越癲狂……時至今日……是不是月圣門有什么藥物,能夠亂了人的神智?”
寧景徽垂下眼簾,看杯中的茶水:“我覺得,并非如此。”
秦羽言聽著窗外的歌聲,一言不發。
終于,杜小曼敲得手酸了,也唱累了,剛停下來喝水準備睡覺,敲門聲響起,一個丫鬟端著托盤走進房內,把一盞小盅放到杜小曼面前。
是燉好的雪蛤梨羹,杜小曼拿起銀匙,挑了一勺嘗了嘗,綿香甜軟,不熱不冷,恰到好處。
杜小曼很受用地把梨羹喝了,爬回床上睡覺。
燈燭剛熄,濃重的夜中忽然響起清幽的笛聲。
笛聲恬淡婉轉,如銀星的光輝下靜謐的湖泊,如幽深的山谷中,最柔軟的風。
杜小曼躁動的情緒在笛聲里漸漸沉靜,這是秦羽言在吹吧,和他之前的吹的樂曲風格很像。
明明是青春年少的皇子,卻總讓杜小曼聯想到暮靄與晚鐘,沉靜安詳。
杜小曼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夢里是煙花三月,江南柳堤,她手挽著柳枝站在河畔,看燕翅點起水面上的漣漪,忽見一葉扁舟自遠山薄霧中來。淡紫衣衫的男子立在船上,被霧靄隱去了眉目,衣袂風流。
那船漸漸行近,船上的人似在喚她的名,淺白的霧氣一點點褪去,他的輪廓漸漸清晰……
杜小曼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身,捂住額頭。
神啊,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她夢見的是……內容還如此言情!不,不,肯定是這兩天受得刺激太深,大腦抽掉了!肯定的!
天已大亮,室內一片光明,床前的幾個丫鬟都目光炯炯地看著杜小曼,系香試探地問:“郡主可是做噩夢了?”
杜小曼瞥了一眼她飽含期待的雙目,揉揉額頭:“沒有,夢見了一只蒼蠅在跳舞,被雷到了。”
洗漱完畢后,丫鬟們端來早餐,清粥細點外,還有一碗蛋炒飯。金黃的蛋花裹著飯粒兒,油汪汪蓬松松的,杜小曼立刻舀了一大勺塞進嘴里,等咽下肚子,才想起故作矜持地說:“早飯吃這個,是否有點太油了。”
采蕊道:“是相爺特意吩咐給郡主預備的,郡主若是嫌油,奴婢這就讓廚房重做一份。”
杜小曼把蛋炒飯拉到眼前:“還是不用了,蛋炒飯,就是油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