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周五,晚上八點二十分
李玉璽徹底與劉樹新決裂,心煩意亂,招投標事關局長寶座,不容退縮。手機在桌面跳躍,打開一看竟是林深的照片,一家三口在惠康總部。這意味著什么?方恩山電話打進來,他頓時情緒爆發(fā),沖著手機怒吼:“又怎么了?上百億的五環(huán)路工程都沒這么復雜,一個項目怎么搞成這樣?”
“他們找劉書記匯報去了,怎么辦?”方恩山來不及解釋,等著他拿主意。
劉樹新不是心臟病發(fā)作了嗎?李玉璽坐立不安,張大強和趙洪河自作主張,越過自己向劉樹新匯報,怎么辦?他起來又坐下,人家沒有請,不能這樣去,不去也不行。電話響起,李玉璽接起電話,是劉樹新虛弱的聲音:“玉璽,你來一下。”
不去也得去,李玉璽沒有選擇,夾著筆記本出門疾行,七八步便到了劉樹新辦公室門口。大辦公桌被改造成病床,醫(yī)護人員守在四周,張大強、趙洪河和評委們把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林深孤零零坐在角落。李玉璽承擔不起與劉樹新反目的后果,他搶前幾步表示關心:“劉書記,身體要緊,先去醫(yī)院吧。”
劉樹新擺手,這是老毛病了,他服了藥,血壓慢慢就會下去。他顫巍巍抓起手機打開圖片:“林所長,你去年十月在美國參觀了惠康公司?”
證據(jù)確鑿,林深不敢抵賴,一聲不吭,后悔得冒酸水,手賤啊,何必多此一舉拍照片,怎么泄露出來的?劉樹新等不到回答,吩咐方恩山:“你主持招投標,讀讀紀律。”
李玉璽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暗示,張大強將招投標紀律塞給方恩山,提醒:“第八條。”
方恩山尷尬地應了一聲,低頭讀起來:“第八條,為保證招投標公正公平公開,備選評委必須申報與相關廠家的交往,經(jīng)過審查參與抽取評委,如果沒有申報,或者申報不實,將取消備選評委資格,從專家數(shù)據(jù)庫中刪除。”
劉樹新躺在辦公桌上,有一股威嚴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質(zhì)問方恩山:“第八條很清楚,應該怎么辦?”
方恩山聲音難以聽聞,如果林深被取消評委資格,招投標便會發(fā)生天翻地覆地變化,但事到如今,還有什么辦法,慢吞吞回答:“取消林所長招投標評委資格。”
林深看看方恩山,又看看李玉璽,這件事絕非兒戲,追查下來,失去評標資格還在其次,回到單位肯定要受處分,他支支吾吾出聲求情:“方處長,我們一起出國,您不是不知道啊。”
糟糕,林深要拉墊背的,方恩山差點兒坐在地上,出國的并非林深一家,方恩山在一期工程出過力,當然得了好處。事情不妙,李玉璽害怕惹火燒身,一拍桌子,斥責林深:“林所長,你明知招投標紀律,不但不申報,還在評標過程中明顯偏袒惠康,必須退出招投標小組。”
林深不敢申辯,像軟腳蟹一樣向門口摸去。張大強站起來,群眾可以善良,領導決不可軟弱姑息,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且慢,林所長,你剛才說什么?”
林深痛苦萬分,怒氣沖沖,憑什么你們都當了縮頭烏龜,讓我硬扛,難道你方恩山?jīng)]拿惠康好處:“我跟方處長說了,他不讓我申報。”
方恩山跳進黃河洗不清,李玉璽沒有選擇,唯有壯士斷腕,撇清關系:“方處長,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
方恩山不糊涂,這種局面必須死扛,把領導招出去,罪責不少一分。保住領導,才會有人在旁邊周旋說話,大事化小。即便被打入大牢,家人的衣食住行也有人照料,以后不難弄個保外就醫(yī)。出來之后,便和領導是患難見真情的,經(jīng)歷過考驗的,什么生意做不了?大領導在電視上常說,無論牽扯到什么人,都要依法追究,方恩山看到這里都偷著樂,領導又在忽悠不明真相的群眾了。他毫不含糊地攬下責任:“林所長提過,我沒當回事兒,確實疏忽了。”
他識趣地沒向上咬,筑起了防火墻,經(jīng)歷了考驗,李玉璽頗為滿意,心中稍安。劉樹新不想無限地上綱上線,外面幾百名廠家代表午飯都沒吃,都在等著結(jié)果,何況大家屁股都不干凈,必須適可而止:“林所長,請出去吧。”
林深眼淚汪汪退出會議室,慘了,毀了,前程就毀在這次招投標上了。回去趕緊活動吧,只要別把下半生搭進去,怎么都行。
劉樹新對林深毫不手軟:“恩山,林所長的成績怎么辦?”
取消林深的成績,惠康便要翻盤,李玉璽就釣不到大魚,坐不上局長寶座,可是事到如今還有什么辦法:“取消成績。”
劉樹新拼命咳嗽幾聲,胸口劇痛:“好,重新計算。”
工作人員算了無數(shù)次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早爛熟于心,表格很快回到劉樹新手中,他戴上眼鏡,仔細看了結(jié)果,把表格遞給李玉璽。排除林深成績之后,捷科在核心設備排名第一,中聯(lián)仍然維持終端設備第一,李玉璽把表格向桌子上一放:“劉書記,我們招投標工作中出現(xiàn)失誤,這是我的責任,我建議重新選擇評委,再次論證評標。”
評委們愕然,李玉璽徹底否定了招投標,怎么向餓了一天的廠家代表交代?劉樹新不以為然,不直接反對,先判斷招投標小組的立場:“大家的意見呢?”
領導就是領導,很有水平,劉樹新觀察著意向,準備發(fā)動群眾斗群眾。張大強立即領悟,他以往飄在空中,自從受打擊之后,發(fā)現(xiàn)政治無所不在,深深鉆研和領悟,已有心得。如果李玉璽晉升局長,他就毫無出路,必須站穩(wěn)立場,搶先發(fā)言:“按照招投標流程,取消林深評標資格就可以了。”
劉樹新靠回病床,放出信號:“嗯,大強的意見很中肯,其他人呢?”
立場暴露無遺,評委們紛紛表態(tài),劉樹新看出形勢有利:“發(fā)揚民主嘛,我提議舉手表決。”
舉手表決是最扯淡的東西,領導早就摸清情況,心里有底,群眾還不乖乖就范。張大強和趙洪河一起舉手,王鍇這次不敢腳踩兩只船,乖乖舉手支持,評委們看出局面,同時舉手。方恩山受不了壓力,四周看看,緩緩舉起手來,劉樹新一拍辦公桌改成的病床:“看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一致通過,取消林深資格成績,重新計算招投標成績,宣布!”
捷科財大氣粗,每年都投入巨資,邀請各界明星參與演出,總能請到剛上春晚的大腕兒,陣容不下省級晚會。明星演出中間穿插著員工節(jié)目,包括小品、時裝表演和演唱等,水平當然不能與專業(yè)演員相比,卻因來自員工,總能引來轟動和叫好,會場氣氛愈加熱烈。
甘怡趁著空當,匆匆走到羅小希身邊:“駱伽來嗎?下個節(jié)目是她的。”
羅小希更急,交管局招投標還沒有消息,肯定來不及了,甘怡撇撇嘴巴說:“算了,我們往下演。”
“謝謝大家等待,我宣布,北京市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建設招投標結(jié)果。”張大強替代方恩山坐在主席臺正中,燈光熄滅,全場漆黑,兩道光束投射到屏幕上,捷科成績赫然名列第一,他清清嗓子讀出結(jié)果:“捷科公司獲得二期工程核心設備標段,中聯(lián)公司獲得終端設備標段……”
贏者歡呼雀躍,輸者一臉沉默,駱伽躍起,不管四周無數(shù)的目光,投入周銳懷抱,緊緊相擁。
“伽伽,我們贏了。”周銳輕拍她后背,人群都向這邊看來,辦公室戀情不能暴露,當眾擁抱實在太惹人注目:“伽伽,注意影響。”
駱伽喜極而泣,淚水滑進周銳脖子,她貼在周銳耳邊:“不管了,謝謝你。”
“哦,沒事兒,我們贏了這么大訂單,抱抱應該的。”周銳將她摟在懷中,卻被駱伽狠狠掐在胳膊,“你這豬頭,總想那么多。”
“上述廠家下周一上午九點,簽署合同,謝謝大家參與,期望再次見面。”張大強放下麥克風,帶著專家小組退出會場,招投標終于落幕。
駱伽輕輕親了周銳額頭,拉他坐下,雷勵行還在等待消息。周銳打開筆記本電腦,用無線網(wǎng)卡連接上網(wǎng),打開電子郵件,噼里啪啦敲起鍵盤:
雷先生:
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剛剛宣布招投標結(jié)果,我們贏取了核心設備招標,三十二節(jié)點的深藍將進入中國市場。智能交通二期工程覆蓋北京市的十四區(qū)兩縣,將服務于北京市未來五年內(nèi)增長到五百萬輛機動車的需求,在緩解交通擁堵、挽回罰款損失、避免惡性交通事故、協(xié)助交警減少路面工作時間等方面,將起到關鍵的作用。
最后,謝謝您的支持和指導,沒有您,我們不可能贏得這個勝利。
交通能源事業(yè)部客戶經(jīng)理駱伽
售前工程師周銳
郵件直接發(fā)給雷勵行,繞開中國區(qū)的周曉群,抄送給美國總部的技術(shù)支持團隊,那邊現(xiàn)在是早上八點多,還沒有上班。駱伽看看手表:“啊,我的演出,快回去換晚禮服。”
“伽伽,來不及了,我們直接去吧。”以北京的交通狀況,拐到駱伽家里,再去亞運村,晚會肯定結(jié)束了。
“我穿這個去晚會?”駱伽日思夜想的晚禮服,斜肩長裙,左肩金色的扣子,搭配碧綠的手鐲,她要出盡風頭,壓倒甘怡。如果只是晚會,周銳倒不在乎遲到,可是周曉群要宣布組織架構(gòu),雷勵行危在旦夕。
駱伽進入副駕駛位置,懇求周銳:“求你,我不能穿著套裝去晚會,至少讓我穿上裙子,可以嗎?”
她為了晚會準備了一個冬天,周銳看著她的眼睛,不忍拒絕,向車窗外張望,看見一家美特斯邦威:“好,我們?nèi)ベI裙子。”
駱伽聽說購物,興奮地跳下車,怎么是美特斯邦威?!她皺著眉頭進了店,沒有一件衣服入眼:“哎呀,不行,裙子太像學生了,和我的皮鞋也不搭。”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周銳看著駱伽臉色挑選了一件連衣裙,把駱伽推進更衣室,付錢回來時,在外面轉(zhuǎn)圈催促:“伽伽,要快些了。”
駱伽終于穿著白色連衣裙出來,對著鏡子皺眉頭,顏色不搭,鞋子不配,腰身偏粗,處處不滿意:“還是回家吧,我們在新加坡一起挑的晚禮服,而且我這么披頭散發(fā),怎么上場唱歌?”
“伽伽,唱歌肯定是趕不上了。”周銳拉她強行離開,駱伽是沒有范兒,毋寧死的性格,甩開周銳說:“不行,這樣去,我一年都抬不起頭。”
固執(zhí)的周銳做了銷售,學會變通,夸獎駱伽:“說真話,你穿什么都好看,很老徐的感覺。”
是嗎?駱伽貼近鏡子,她喜歡徐靜蕾,周銳拍對了地方,繼續(xù)拍:“伽伽,你穿著打扮達到劍人階段了,你就是時尚,時尚就是你,一木一草在你手上都是神兵利刃。”
“神兵利刃?”駱伽很少聽見周銳夸獎,故意讓他繼續(xù)說。
“一塊布,一根絲,在你身上都化腐朽為神奇,硬是把美特斯邦威穿出lv的范兒。”周銳受了鼓勵,絞盡腦汁順著使勁兒想她愛聽的話。
“嗯,我決定買這件了。”駱伽豈能聽不出來奉承的味道,時間確實不允許回家,她換上連衣裙,離開美特斯邦威,向亞運村的國際會議中心駛?cè)ィ活^靠上周銳懷抱,輕輕嘆氣:“親愛的,我好累啊。”
“睡會兒吧。”周銳撫摸著她后背,還有一場戰(zhàn)爭。深藍進入中國的消息肯定會震驚美國總部,但是現(xiàn)在是美國上午八點多,郵件仍然躺在郵箱里睡大覺,來得及嗎?
年度晚會是甘怡展示的舞臺,在未來一年里,女同事們都會記住她的風姿,男同事則送來曖昧的眼神,甘怡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成為她人生價值的一部分。駱伽進入公司,威脅了她的地位,她從眾人眼角眉梢之間感到了變化。她有信心在晚會上重新壓倒她,奪回風頭,駱伽將在自己光環(huán)下褪色,氣場被擠壓到爆裂。
然而,駱伽參加招投標,晚會就要結(jié)束,她還沒有趕到,甘怡鉚足了勁兒,敵人突然消失,這種感覺很不好。她撇撇嘴角閃亮登場,與一眾演員合唱,如同春晚,大幕落下,演出結(jié)束。謝幕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甘怡向臺下一指:“我們用熱烈掌聲,歡迎我們的ceo葛士納先生,指揮大象翩翩起舞的男人。”
十年前,捷科巨虧,人心惶惶,華爾街預測這家擁有百年歷史和四十萬員工的美國企業(yè)即將成為歷史。葛士納走馬上任,壯士斷腕,將員工裁減一半,引領公司轉(zhuǎn)型,從硬件制造商轉(zhuǎn)變?yōu)楣獭=菘茻òl(fā)青春,基業(yè)長青,葛士納也成為全球最受尊敬的企業(yè)領袖。
他像皇帝一樣登上講臺,這是他的風格,他的威嚴可比愷撒,他的戰(zhàn)術(shù)如同拿破侖,他的鐵腕可比俾斯麥,他的講話方式如同新聞節(jié)目主持人:“如果我現(xiàn)在二十幾歲,我肯定不會生活在美國,而愿意來到中國。”
會場掌聲如雷,葛士納等掌聲平息繼續(xù)說道:“你們很幸運,在最好的時間,來到最好的市場,服務于一家世界上最好的公司。”
又是一陣掌聲,氣氛活躍,葛士納直截了當?shù)剡M入正題:“按照中國的習俗,春節(jié)算過年,那么新年剛剛開始,每年我們都必須有一些變化。變化有兩種,一種是你自己想變,還有一種是別人逼著你變。我們不喜歡第二種變化,卻不得不面對,我期望大家保持積極的心態(tài),用中國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葛士納突然停止講話,摘下眼鏡放入口袋,指向第一排。周曉群在聚光燈中站起來,攥著組織結(jié)構(gòu)名單走上舞臺,與葛士納擦肩而過。雷勵行曾在總部擔任葛士納的助理,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賭博。他站上講臺,燈光聚集,他先用半個小時總結(jié)了去年業(yè)績,報表有意無意地停留在屏幕上,雷勵行的名字顯著地出現(xiàn)在最后,這其實并不公平,雷勵行年底才開始負責這個市場,周曉群開始介紹新年度的計劃:“今年,我們將繼續(xù)深耕客戶,拓展市場,隨著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新興行業(yè)不斷涌現(xiàn),大有超過傳統(tǒng)行業(yè)的趨勢,醫(yī)療健康、零售連鎖、能源交通迅猛發(fā)展,這是新的戰(zhàn)場,我們是逃避還是迎戰(zhàn)?”
會場鴉雀無聲,沒人回答,周曉群抓起麥克風,走下舞臺,用挑戰(zhàn)的語氣,刺激近在咫尺的員工們:“我們面對,還是逃避?我們是勇于搏殺的戰(zhàn)士,還是回家抱孩子的懦夫?”
每句話都抽打著聽眾內(nèi)心的驕傲,激起強烈反彈,終于有人坐不住了,大喊迎戰(zhàn)。周曉群繼續(xù)鼓動士氣:“迎戰(zhàn)?你們怕嗎?”
聲浪匯聚進來吶喊:“不怕!”周曉群激蕩起氣氛,有意無意地來到雷勵行身邊,笑著問:“勵行,你怕嗎?
雷勵行的面孔被攝影機投射在大屏幕上,他露出笑容:“害怕,有用嗎?”
“很好,可是輸了怎么辦?”周曉群掛著狡黠的笑容,麥克風舉在雷勵行嘴邊,仿佛拔劍在手,以他高手手段,必然一招制敵,絕不給對方生機。
這句話暗示性非常強,輸了便要被新陳代謝,誰都不能例外,雷勵行站起來表態(tài):“商場如戰(zhàn)場,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什么好說的。”
周曉群要的就是這句話,收回麥克風,返回舞臺:“今年將是迎戰(zhàn)的一年,我們將投入重兵,不惜代價,不惜犧牲,毫不退縮,我們將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他等掌聲停歇,將音調(diào)放低,看著黑壓壓的聽眾:“在這場戰(zhàn)爭中,我們將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情,我們不做!細分非常重要,我們要把市場切割出來,在局部形成絕對優(yōu)勢,配置資源,靈活應變。團隊也要細分,形成新的作戰(zhàn)序列,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做起來可不容易,我流血流汗打下的市場,我的地盤,怎么好端端地交給別人?我的下屬為什么獨立出去,和我平級?甚至日后還要向他匯報?我們必須想清楚一個道理,你的客戶,你的下屬,哪怕你含辛茹苦培養(yǎng)出來的團隊,并非你個人的資產(chǎn),而是公司的資產(chǎn),想明白這個道理,一切就想通了。”
聽眾們都聽出來其中的殺氣,這顯然是為組織機構(gòu)調(diào)整做鋪墊,五千人屏住呼吸,氣氛凝結(jié)成冰塊。周曉群是演講高手,語氣一轉(zhuǎn),氛圍又有不同:“如果我們做到細分市場,靈活應變,大象也能翩翩起舞,當我們抬起腳步,舞步將震撼整個世界!這是帶動世界的腳步!”
周曉群激情四溢的講話感染全場,五千人集體起立,鼓掌歡呼。他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話音一轉(zhuǎn):“現(xiàn)在,有請新的管理團隊。”
周銳開車到國際會議中心,駱伽又改了主意:“北辰購物中心就在旁邊,去看看?”
周銳毫不退讓,跳下車,拉著她的胳膊,按著她的頭拱出車門,牽手走進國際會議中心,迎面看見公司標志,想起禁止辦公室戀情,甩開駱伽,保持一步距離,讓駱伽掩嘴呵呵笑,伸出手來:“敢嗎?”
“有什么不敢?”周銳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辦公室戀情有什么可怕?何必躲躲藏藏?駱伽點頭,自從破去心障之后,周銳流露出強大的自信,壓倒一切。
會議大廳門口站著一排副總裁級別的主管,周銳帶著笑容去打招呼,駱伽更不怕生,也不怕高層,搶前幾步,她天生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范兒,副總裁們也客氣點頭。兩人手拉手從他們中間穿越過去,駱伽眨著眼睛小聲道歉:“對不起,遲到了。”
白色連衣裙從西裝革履中穿行,她吃力地推開大門。聚光燈追蹤而來,不是應該出現(xiàn)的高級管理團隊嗎?為什么是一身雪白連衣裙的駱伽。她沒想到這么大的陣勢,很有范兒地側(cè)頭向會場擺手,進入紅地毯。周銳看出情形不對,沒必要用這么大的陣仗歡迎吧?他不能丟下駱伽,手拉手并肩向前。
五千名捷科員工中有四千人看出意外,五百人糊里糊涂,三百人分心,仍有兩百多人不懷好意地鼓起掌來,帶來更多糊涂掌聲。駱伽看不清楚黑暗中的座位,將錯就錯,抬頭挺胸順著紅地毯向舞臺大步走去,直到被臺階上的甘怡攔住。應該出現(xiàn)的管理團隊還在門外,卻跑出了一身連衣裙的駱伽,甘怡又氣又惱又好笑,怎么能穿連衣裙參加晚會?她故作幽默把麥克風遞過去:“駱伽,你什么時候加入公司的?
“四個月前。”駱伽在臺階下低甘怡一頭,徹底沒了氣場,穿著美特斯邦威的連衣裙,算是糗大了。
“所以,你還不知道晚宴的著裝準則。”甘怡占盡上風,公司最頂尖的美女交鋒,正是觀眾們翹首以盼的場面。甘怡貼著駱伽,用高貴的晚禮服襯托她連衣裙:“為什么穿這樣的裙子?”
“招投標結(jié)束,來不及了。”駱伽心虛解釋,她想擠上舞臺,卻被甘怡攔在下面。
周曉群做個手勢,示意甘怡宣布新的組織結(jié)構(gòu),她立即乖巧地轉(zhuǎn)換話題:“很好,我們給你的敬業(yè)精神一些掌聲,請入座。”
甘怡轉(zhuǎn)身返回,駱伽卻登上舞臺:“我有個消息,只占用十秒鐘的時間。”
甘怡意外地捂著胸口退出半步,駱伽干脆將她擠到一邊。周曉群動怒,板起了臉,甘怡迅速搶回位置,宣布:“請我們新的管理團隊,閃亮登場。”
燈光熄滅,全場黑暗,音樂響起。
周銳摸黑走到雷勵行身邊說:“贏了。”
雷勵行脊背筆直:“呃,說說。”
“我們贏下全部的核心設備,包括三十二節(jié)點的深藍,大獲全勝。”會場兩邊的巨大屏幕投射出新的組織結(jié)構(gòu),雷勵行位置被降下來,周銳極為郁悶,即便贏下訂單,也不足以改變雷勵行在職場的挫折。來不及了,組織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涉及人力資源和層層老板審批,絕不可能改變,周銳和駱伽千辛萬苦,仍然遲了一點點。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雷勵行笑著問:“駱伽呢?”
周銳四處去找,卻沒有了她的影子。
音樂驟停,管理團隊魚貫而入,甘怡的聲音飽含激情:“我們歡迎新的管理團隊,期待他們在新的一年里面取得佳績。”
聚光燈轉(zhuǎn)向舞臺中央,應該空空蕩蕩的臺上卻有一個人影,竟是連衣裙飄飄的駱伽,全場愕然,她趁著全場黑燈的瞬間登上講臺。甘怡覺得好笑,她這個裝扮算是糗大了,她卻偏要出頭露面。駱伽走到講臺中間,向臺下招招手,按下麥克風:“在我們的年度晚宴上,我這里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大家想聽哪個?”
五千名員工鴉雀無聲,一起抬頭呆呆地看著駱伽,她肯定瘋了,年度晚會都是按照時間表進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差錯。駱伽驟然緊張起來,這是她的表演:“我還是先宣布壞消息吧,這個消息是,大家肯定以為我瘋了,每個人都會議論,你們知道,我很低調(diào)的。”
國際會議中心爆發(fā)出笑聲,駱伽向周銳招手:“上來,宣布好消息。”
周銳正在為她捏把汗,聚光燈順著駱伽的手勢打下來,周銳緊張得汗流浹背,面對五千個人的一萬道奇異的目光,手足無措:“伽伽,別鬧了,快下來。”
駱伽當作聽不見,她一襲連衣裙,神態(tài)卻像好萊塢明星:“我聽不見,你上來說。”
周曉群做個手勢,甘怡強行按下麥克風:“對不起,駱伽,你必須下去,不要影響會議。”
工作人員圍攏過來,擺出你不下去,就把你押下去的架勢。她舉起雙手仿佛投降,在離開講臺的瞬間,轉(zhuǎn)向麥克風:“周銳,協(xié)議在你那里。”
一只麥克風傳到周銳手中,雷勵行的聲音堅定沉穩(wěn):“宣布吧。”
周銳看見他的目光,干脆跳上椅子面對五千人,心障再生,信心全消,宣布后會有什么后果?對雷勵行好還是不好?突如其來的意外攪亂了周曉群的布局,重要的發(fā)布儀式被兩個年輕人攪局,在葛士納面前出丑。當他看見周銳與雷勵行坐在一起,更是怒氣沖沖,搶來麥克風:“我們是一家有紀律的公司,講究團隊的公司,晚會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傳統(tǒng),你們立即離開會場。”
他的反應過于強烈,工作人員跑著圍過去,打算強行將周銳帶走。駱伽從舞臺下來:“周銳,看著我,別看他們,說吧。”
周銳目光從紛亂的局面中移到駱伽身上,那么恬靜和可愛,雜念從心頭逝去,向駱伽大聲宣布:“我們贏下了北京交管局二期工程,客戶決定采用三十二節(jié)點的深藍。”
深藍風靡全球,是捷科的明星產(chǎn)品,這絕對是重磅新聞,五千多捷科員工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原諒駱伽的胡鬧,起立鼓掌。甘怡腦筋急轉(zhuǎn),必須快速了結(jié)此事,將晚會繼續(xù)下去,她雙臂擁抱駱伽,做出恭喜姿勢,看見裙子的標簽,忍不住問道:“美特斯邦威?”
駱伽就怕別人看出來,卻偏偏被甘怡看見,縮縮脖子不承認,甘怡仍不相信:“你竟然穿美特斯邦威參加年度晚會?
兩人緊緊相擁,在外人看來十分感人,掌聲更加激烈,駱伽就怕沒范兒,壓低聲音解釋:“我有斜肩的晚禮服,來不及回家換了。”
“謝謝這個好消息,恰逢其時,這將是捷科中國公司的里程碑。”甘怡推開駱伽,走向舞臺,周曉群漸漸放心,雖然經(jīng)過這個波折,但組織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的格局不會改變。
“等等。”葛士納嗅出了味道,阻止甘怡,與周曉群低聲交談。會場燈光閃亮,捷科員工們看出變故,猜測起深藍對組織結(jié)構(gòu)的影響,嗡嗡的議論漸漸變成喧騰,最終淪為可怕的死寂,短短的時間如同黑夜一般漫長。駱伽坐到雷勵行身邊,羅小希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你們終于到了,晚一步就宣布了。”
甘怡宣布會議休息,會議中心門外已經(jīng)準備好食物、各種各樣的啤酒和紅酒。葛士納與周曉群起身,走向貴賓休息室,甘怡去而復返:“雷先生,請來一趟。”
偌大的貴賓室只有葛士納和周曉群對峙,雷勵行進來,他應該坐在周曉群下首,可是兩人已經(jīng)攤牌,選這里等于服輸。坐在葛士納旁邊,也不符合辦公室基本禮儀,兩邊都不能坐,雷勵行輕松地在門口的沙發(fā)上遠遠坐下,似乎不愿意打擾兩個人的談話,又有隨時離開的意思。周曉群心里明白,連座位都不肯屈尊,顯然決裂到底,他硬要壓雷勵行一頭,拍拍身邊座位:“來,坐這里。”
雷勵行過去便是退讓,他偏偏不讓:“沒關系的,聽得很清楚。”
葛士納站起來,指著旁邊的茶幾和沙發(fā),三個人轉(zhuǎn)移過去,他臉色和藹,直言不諱:“勵行,關于組織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雷勵行掉進周曉群的圈套,贏下二期工程實在驚險,職場似江湖,永恒的是利益和權(quán)謀,便難斬斷各種恩怨情仇,保住副總裁位置又能如何?即便贏了周曉群又會怎么樣?這一切有何意義?
周曉群也是滿腹心事,駱伽將深藍引進中國,這將是大新聞,在中國這個戰(zhàn)略性市場引入了戰(zhàn)略性的產(chǎn)品,意義大于贏了國際象棋世界冠軍。雷勵行居功至偉,這個時候?qū)⑺块T拆散顯然不合時宜。周曉群布局已久,傾盡全力,以為把雷勵行誘入埋伏,在最后關頭卻出了洋相,現(xiàn)在組織機構(gòu)調(diào)整已經(jīng)宣布,騎虎難下的反而是自己。
駱伽沒有晚禮服,仍然成了晚宴上的明星。
不管政治斗爭多么厲害,都沒有人能夠忽略她的勝利。一群副總裁舉著酒杯走過來,說一堆客氣的祝福話,抿抿酒離開,純粹是客套和例行公事。然后就是相關的同事們,駱伽淺嘗,臉色酡紅。
休息時間過去,人流漸漸回歸會場,周銳過來說:“回去吧。”
駱伽眨眨眼睛:“晚會可以帶家人吧?”
這是捷科的傳統(tǒng),年底晚會都可以邀請家人一起參加,年輕人無家無室,也可以帶戀人參加。這也是一道風景,大家都會好奇地看著誰又有了主。周銳不明白駱伽的用心:“伽伽,可以的,怎么了?”
駱伽笑著躲在一邊,接了一個電話,將周銳推回會場:“你先去開會,我一會兒回來。”
周銳返回會場的時候,葛士納站在講臺上發(fā)言:“我剛收到幾封郵件,這封來自董事會,我念念:恭喜你們,深藍進入中國市場,是歷史性的一刻,在中國這個充滿機遇和挑戰(zhàn)的快速成長市場,我們將堅定地擴大這個市場的投資,再一次謝謝你們的非凡成就。現(xiàn)在是美國時間九點整,董事會正在發(fā)布這個消息,今天的《華爾街日報》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都報道了深藍進入中國的消息,這將反映在公司股價上,股東將會收獲百億美元的回報。”
葛士納關閉電腦,摘下眼鏡,走到舞臺邊緣:“剛才那位贏得訂單的女士在哪里?還有你的工程師。”
周銳找不到駱伽,獨自站起來,葛士納招手:“上來,你叫什么名字?加入公司幾年?”
“周銳,三個月,她叫駱伽,四個月。”捷科采用矩陣式作戰(zhàn)序列,銷售都搭配售前工程師。深藍是捷科最復雜的技術(shù),只有最好的工程師才能做出方案,很難想象他們加在一起只在捷科工作了七個月。駱伽從后面很有范兒地款款走過來,想起沒有穿那件晚禮服,非常懊惱,這種場合正配那條斜肩曳地長裙,我卻穿著連衣裙,人生一大遺憾,她別扭地躲在后面嘀咕,出糗出大了。葛士納與他們握手后問道:“我要把這個奇跡帶到董事會,我們可以合影嗎?”
這種場合不乏攝影師,他們說到就到,架起三腳架和閃光燈,駱伽躲在周銳身后,遮住連衣裙,露出一個腦袋面向鏡頭,卻被葛士納拉到中間。
攝像師舉起閃光燈,向三個人說道:“我問個問題,你們一起回答。”
周銳和駱伽答應,攝影師大聲問,西瓜甜不甜?周銳和駱伽大聲說甜,嘴形正好是笑容,葛士納不懂中文,側(cè)頭詢問,被拍入照片。葛士納心情極佳,開起玩笑:“這張照片說不定要上明天的《華爾街日報》。”
“《華爾街日報》?我,我……”駱伽幾次開口又閉口,她想換了晚禮服再來拍照,這要求實在太二,周銳恐怕都做不出來。如果這張照片刊登在《華爾街日報》上,一定會被黃靜笑歪。駱伽舍不得最后的機會,猶猶豫豫。葛士納是何等人物,看出她的踟躕:“你還有事情嗎?”
駱伽說沒有,仍不舍放棄,周銳最懂她,直截了當說出來:“我猜,她想再有機會與您拍照,穿上一件更正式的服裝。”
駱伽甜到心里,周銳很二,這次卻二得很到位。
甘怡打斷周銳:“不行,葛士納先生明天就要返回紐約總部。”
駱伽忽然有了一個主意,甘怡的身材與自己相似,穿上她的禮服也是不錯的效果,轉(zhuǎn)起眼珠,怎么才能讓她心甘情愿脫了禮服給自己?哈哈,駱伽想到妙招,胳膊繞個彎,趁著聚光燈射向臺下,從周銳和葛士納背后,向甘怡腰間的裙帶拉去。
看一個人的胸襟,要看他如何面對失敗。
韋奇峰面對穿衣鏡,看著自己的西裝革履,我輸了,輸給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一個比自己年輕十幾歲的小女孩。韋奇峰輸?shù)脩K不忍睹,他在能源交通行業(yè)十年,關系盤根錯節(jié),在占盡優(yōu)勢的情況下精心布局,竟被打敗。他心中的自信轟然倒塌,他自視極高,更加難以接受失敗,而且捷科新團隊鋒芒一現(xiàn),難以爭鋒,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與這支走向巔峰的團隊繼續(xù)打下去,毫無希望。
急流勇退!
韋奇峰心服口服,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該收手了。他撫摸著西服,這是他的戰(zhàn)衣,也是他的防線,現(xiàn)在自信崩潰,外表卻還光鮮。韋奇峰笑了,小希說過雷勵行的故事,我還需要這身衣服來證明自己,仍是心中有劍手中有劍的階段,并沒有達到劍人合一的境界。
他舉起剪刀,探入袖口,手指飛快合攏,剪開袖口,他右臂向上,熨帖的西服如同波浪般分開,剪刀快速斜切,整條袖子飄落地面。韋奇峰笑著,破繭而出,成功只會讓自己越走越遠,失敗才可以懸崖勒馬,韋奇峰品嘗著失敗,必須打破完美,打破常規(guī),突破自己!我只是普通人。西服的碎片如同灰塵一樣飄落,韋奇峰心里越來越清晰,辭職,暫時脫離這個江湖,穿著臟兮兮的牛仔褲,游學和漂流,讀書的時候不也是那樣嗎?一起去新疆吃烤串兒,去麗江躲進舒適的沙發(fā)里和她聊天,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回家去見父母,住上兩三個月,為什么不呢?我不是工作的奴隸,我是自己的主人!
她?為什么只有小希?只有她陪伴在身邊生活才有意義,才會鮮活,才會明亮。韋奇峰撕掉最后一片襯里,這件兩萬多的西服變成一堆破布,他穿上牛仔褲和夾克,身體似乎難以適應。他沖進臥室,拉開柜櫥,現(xiàn)出一個紅色的包裝盒。
電話突然暴躁地響起,王鍇怒氣沖沖:“韋總,海棠居,咱們得議議。”
韋奇峰輸?shù)闷穑皇墙o惠康打工,王鍇輸不起,永嘉集團是他的命根子。
王鍇見到穿著牛仔褲的韋奇峰,楞了一下,卻顧不得上這些。著急忙慌地在海棠樹下商量對策,捷科如果真培養(yǎng)出十幾個駱伽,韋奇峰就完蛋了。二期工程雖大,對于惠康只是九牛一毛,對自己卻是傷筋動骨:“韋總,整個華北項目都讓你拿下來了,丟個北京也不算什么,吃肉的吃肉,啃骨頭的啃骨頭,喝湯的喝湯,大家都分一杯羹。可是我們永嘉集團就不一樣了,不瞞您說,我們這個項目投了資的,韋總,沒到認輸?shù)臅r候。”
韋奇峰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放在桌上:“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如果總在贏,便會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輸了反而輕松,換個思路,人生就有改變。”
王鍇久混官場和商場兩道,深有同感,忽然想起田蜜,心里五味雜陳,他硬將這種想法壓下去,勸說韋奇峰翻盤:“合同還沒有簽,我們?nèi)フ艺覄⑹虚L,他打個招呼還是有用的。”
韋奇峰輕輕打開盒子,是一枚閃亮的鉆戒:“王總,我無心于此了,你去找劉市長,希望渺茫。即便能翻過來,也得不償失,我該退出了,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那韋總吃吧,我去活動一下。”王鍇看看時間,悻悻地站起來,必須抓緊時間,去找劉永華。
“我和駱伽打了一個賭,我輸了,輸了一個禮物。”韋奇峰看著眼前的鉆戒,這本是幾個月前就買好的,他卻沒有送出去。
王鍇哪有心情說這些,鞠個躬匆匆離去,韋奇峰還在盯著鉆戒,亮晶晶的鉆戒照耀著韋奇峰的眼球。biqubu.net
王鍇向球場做個手勢,李闈手腕一偏,打了出界球,擦擦額角汗水,收了球拍:“您上上下下,來來回回這幾十下,累趴我了,全身都是汗,歇會兒吧。”
劉永華被撩撥得開心,走到網(wǎng)前,意猶未盡:“看來我是寶刀未老啊。”
李闈一語雙關地回應:“您力度比小伙子還猛,手腳又那么快,哪兒受得了啊。”
劉永華見到王鍇,就知道為智能交通的項目,立即恢復領導嘴臉牢騷著:“你看,我們這些領導,白天晚上都閑不住。”
李闈遞上一瓶礦泉水,招投標剛結(jié)束,王鍇為什么來這里?嘴里習慣性地拍著劉永華:“領導白天晚上都辛苦,一定要注意休息,您可不能累壞了,我們老百姓多揪心啊。王鍇,這么晚了,還來找市長做什么?”
王鍇哭喪著臉,腳踩兩只船押錯了寶,賠了夫人和孩子又折了兵,現(xiàn)在只有劉永華才能幫自己:“市長,交管局那邊招投標有結(jié)果了,捷科贏了。”
李闈手腕一晃,礦泉水潑出來不少,捷科贏了?她的好處來自惠康和永嘉集團,這筆生意就算做不成了,白白把身體搭給了這個糟老頭子?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劉永華很意外,這種小事,李玉璽都辦不利落?李闈一臉不悅,今晚的好事恐怕要泡湯。她氣哼哼一摔球拍,二期工程本來十拿九穩(wěn),李玉璽放長線釣大魚,用二期工程來換局長位置,辦事不得力,把煮熟的鴨子弄飛了。
王鍇也把氣撒在李玉璽頭上,立即給他扎一針:“聽說李局長有一次洗腳爽了,當場給洗腳小妹二十萬。”
劉永華和李闈打幾次球,睡幾覺,便要送給她幾千萬的利潤,李玉璽送二十萬也不算大錯誤。他生氣在于,李玉璽敢拿二期工程來討價還價,而且竟然跳票。他氣不打一處來:“竟敢跟組織討價還價,這是什么作風?”
“劉市長,我實在太累了,不能再陪您玩了。您為首都老百姓操心上火,也該早點兒休息了。”李闈為這個項目運作半年,沒了生意,一肚子不滿,將網(wǎng)球拍放入袋中,轉(zhuǎn)身走向更衣室,她賠了身子又折兵,必須先晾他幾天,欲擒故縱。
劉永華被撩撥起來的欲火難填,怒氣難平:“李玉璽無組織無紀律,將材料轉(zhuǎn)給紀委,查查他送洗腳妹的二十萬是哪里來的!無論牽扯到什么人,無論誰是他的保護傘,都必須一揪到底,查個水落石出。”
王鍇極為郁悶,二期工程算是沒戲了,忽然,手機嘀嘀響起,駱伽?她怎么會打電話給自己這個失敗者?
就在駱伽去拉甘怡腰帶的剎那,胳膊被葛士納拖起來,來到講臺。葛士納打開麥克風:“我有一個故事,‘二戰(zhàn)’的時候,我們與日本人在瓜達爾卡納激戰(zhàn),陣亡三萬多人,那是太平洋戰(zhàn)場上最慘烈的戰(zhàn)爭。幾名士兵被困在島上,沒吃沒喝,軍服被炸彈扯得稀巴爛,頭發(fā)胡子都粘到了一起,他們終于堅持到勝利。麥克阿瑟將軍登上島嶼,在灘頭陣地檢閱士兵,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軍需官要讓他們刮胡須換衣服再來,麥克阿瑟卻阻止了他,說道,在我看來,這些破爛的軍服和掉底的軍靴,是最美麗的戰(zhàn)衣,只有最偉大的戰(zhàn)士才配得上。”葛士納退后半步,讓駱伽獨享聚光燈:“我現(xiàn)在要說,這件連衣裙超過世界上任何最華貴的晚禮服,因為它穿在你的身上,它因你而美麗。”
葛士納的說法與雷勵行的劍人合一不謀而合,駱伽不相信,悄悄問周銳:“這連衣裙真比晚禮服好看?”
“嗯,比lv還有范兒。”周銳毫不吝嗇地夸獎,駱伽放棄了拉開甘怡裙帶的想法。
葛士納向臺下發(fā)出邀請:“勵行,你總讓我驚喜,上來說幾句。”
雷勵行一身得體的西裝,系著暗紅色領結(jié),沒有特別的修飾和打扮,也沒有奢侈的亮點,卻與他氣質(zhì)相得益彰,足以吸引全場目光。他上臺與駱伽和周銳輕輕擁抱,轉(zhuǎn)身面對會場,五千人從那么遠的距離里,感到他目光的深邃。駱伽贏,周曉群輸,局面改變,這又有什么意義?雷勵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我快樂嗎?和夏冰在一起才快樂,為什么要留在這個地方?雷勵行開口又閉上,我該說些什么?
周銳回到座位,身邊多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駱伽保持神秘的笑容,拒絕回答。
“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雷勵行終于開口,“我們父母重要,還是老板重要?”
會場中的員工們被問住了,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卻有些不合時宜,周銳大聲回應:“當然是父母。”
雷勵行點頭,又問:“那么,我們陪父母的時間多些,還是陪老板的時間多些?”
駱伽想起病重的駱南山,淚水溢出,是啊,我只在春節(jié)的時候回家五天。雷勵行舉著麥克風走到臺下:“我們的下屬重要,還是自己的孩子重要?”
這次的回答堅決起來,很多媽媽大聲回答:“孩子。”
“可是,我們陪孩子時間多些,還是陪下屬時間多些?”雷勵行又問出一個讓全場寂靜和深思的問題,他走到眾人中間:“客戶重要,還是我們的愛人重要?可是,我們陪客戶的時間長,還是陪他/她的時間長?到底是事業(yè)重要,還是生活重要?”
這段講話不合時宜,卻打動了全場員工的心。這是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難以擺脫的困境。雷勵行輕輕笑一下,諷刺自己:“連父母都不陪,禽獸不如,豈能真正為老板服務?全是虛情假意!連孩子都照顧不了,去培養(yǎng)下屬,笑話!把最心愛的人拋在國外,反而去和客戶應酬,這是什么邏輯!生活和事業(yè),到底哪個重要?事業(yè)是為更好地生活,而不是相反!”
雷勵行的話引人深思,卻難住會場的每個人,盡心盡力工作都不容易,何況做到生活與事業(yè)的平衡,他放緩聲音:“我發(fā)現(xiàn),一個連生活都照顧不好的人,事業(yè)肯定不會成功,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人,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活便會充滿快樂。用心珍惜他們而不要利用,用心發(fā)掘他們而不是命令,用心培養(yǎng)他們而不是壓榨,我們就能做到生活和工作的平衡,得到生活的樂趣。其實輸贏并不重要,因為人生只是一個過程!”
駱伽帶頭鼓掌,帶動起陣陣掌聲,聚光燈從雷勵行身上向會場掃去。第一排位置上出現(xiàn)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卻可以吸引全場的注意,連聚光燈都被她吸引,她就是這么不彰自顯。
“夏冰,你來了?”雷勵行如受電擊,失魂落魄地看著她。
“我來了。”夏冰回答。
“你怎么來了?”
“伽伽找到我,所以我就來了。”
“夏冰,我想你。”
“我也是,可是,我們可以悄悄說的。”夏冰俏皮地笑著。
雷勵行恍然清醒,這里有五千多捷科的員工,這種場合確實不恰當,他整理紛亂的思緒,將澎湃的心潮壓下來,再次說道:“我今天有些混亂,呵呵,卻讓我想通一個道理,找到你生活和事業(yè)中最重要的東西,緊緊抓住,別讓它溜走。”
雷勵行像小伙子一樣,跳下臺把夏冰緊緊抱在懷里。全場掌聲響起的時候,駱伽卻悄悄向外走去,周銳跟出來:“伽伽,你太神奇了,你偷偷做了這些,連我都瞞住了。”
駱伽將周銳推回會場,笑著說:“你呀,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先走了。”
131周五,晚上十點三十分
代理協(xié)議擺在海棠樹下,王鍇眼珠亮起來,伸手去取,絕處逢生,就像輸光的賭徒在最后關頭拿到一副好牌。駱伽按住協(xié)議:“王總,我急匆匆趕過來,渴了,您待客禮數(shù)不周全。”
王鍇早被利潤沖昏了頭腦,立即倒上豆?jié){,笑容扭曲:“您先喝。”
“要記住,你以前表現(xiàn)不好,我不跟你計較,以后,我沒喝,你不能先動,我進門,你得拉開門,我手里有包,你必須幫我提著,我要坐下,你應該怎么辦?”
“我?guī)湍巫印!蓖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韋奇峰都被駱伽打得心服口服,何況代理協(xié)議中藏著一億多的利潤,做牛做馬都行。
駱伽喝完豆?jié){,王鍇已經(jīng)被徹底降服,笑著問:“您腳踩兩只船,感覺怎么樣?”
協(xié)議里面藏著巨大利潤,王鍇誠懇地低頭認輸:“駱伽,你能贏,我沒想到。這是我的錯嗎?任何正常思維的人都會和我判斷一樣。你的外表迷惑了我,征服了我,誰能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孩,在短短的三個月里,突飛猛進,在盤根錯節(jié)的北京交管局,在惠康苦心經(jīng)營的堡壘中,面對韋奇峰這樣的高手,將這樣板上釘釘?shù)亩诠こ谭P,硬碰硬攻進去,贏得這么漂亮,贏得這么徹底,我心服口服,還有什么好說的?”
王鍇七分馬屁,三分辯解,駱伽不為所動,贏了二期工程,幫助雷勵行贏了內(nèi)部斗爭,這只是開始,她還有更大的計劃:“王總,好聽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對你很失望,代理協(xié)議雖然在這里,我仍然沒有決定把代理權(quán)交給你。”
王鍇不笨,聽出話中之話:“我知錯了,你有什么要求?”
駱伽舉起手指:“我有三個要求,第一,你是我發(fā)展的代理商,我自然會罩著你,我贏下來的訂單,你都可以分一杯羹,但是生意是生意,我有男朋友,你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能做到嗎?”
王鍇知道孰重孰輕,連連點頭:“我是生意人,我明白。”
駱伽加入捷科是為父親:“半年前,有人用陰陽合同栽贓我父親,你必須幫我。”
“我查過了。”王鍇拿出協(xié)議擺在桌面,中聯(lián)的付款條款被拆成兩條,合同款的百分之五作為維護和服務的費用支付給一家叫作鼎天基業(yè)的公司。
“兩百五十萬。”駱伽快速找到這一條,客戶按照協(xié)議付款到鼎天基業(yè)賬戶,中聯(lián)那份合同肯定沒有這個條款,逃避合同審查,半年前,唐南軍就是用這種手法瞞過了駱南山。
“如果不出意外,兩份協(xié)議肯定要在簽字儀式上偷梁換柱。”駱伽聰明過人,簽字的瞬間是唯一的破綻,只要協(xié)議回到唐南軍手中,交回公司封存,便沒有人來核對。”
王鍇正好趁機報仇,這件事與趙勇脫不了干系,哼,敢搶我的女朋友。他繼續(xù)追問:“第三件事是什么?”
駱伽喝了豆?jié){,抓起王鍇的車鑰匙,笑著說:“我們先兜兜風,你的車不錯。”
“你的愛馬仕呢?”王鍇跟著駱伽,忽然發(fā)現(xiàn)她今天穿著打扮與往日不同。
駱伽笑著擺手:“捐了。”
“捐給誰了?”
“紅十字會。”
“為什么?”
“你曾經(jīng)說,時尚有四個階段,最高境界是心中有劍手中有劍,其實還有第五個階段。”
“呃,是什么?”
“劍人。”
“賤人?”王鍇舉起雙臂。
“劍人合一,我就是時尚,時尚就是我,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美特斯邦威一定能打敗愛馬仕。”駱伽跳上駕駛艙,拍拍方向盤:“不過,寶馬越野車還不錯,王總,你這個項目毛利一點五個億,刨除各種成本,多賺了七八千萬吧?”
王鍇瞞不住駱伽:“嗯,七八千萬。”
“一輛全新的寶馬值多少?”駱伽抓緊車鑰匙,盯著王鍇。
王鍇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意思,駱伽打敗自己,又把生意奉還,還奉送更多利潤。王鍇坐在副駕駛座上:“哈哈,最頂級的寶馬越野車不過兩百萬,我們走。”
132周六,下午四點三十分
一輛鮮紅的寶馬越野車駛?cè)胲噹欤樫ぬ萝嚕p輕撫摸著漆面,這才是自己的范兒。永嘉集團簽署了捷科的代理協(xié)議,多賺七八千萬利潤,這輛寶馬何足掛齒,關鍵是怎么向周銳解釋?
駱伽打開房門,啟動電腦,登錄網(wǎng)絡,彈出大槍的頁面,她迅速敲入密碼,進入空間,隨手點擊聊天記錄,她用這個賬戶不斷指點趙勇,透露信息,中聯(lián)才能贏到終端設備。見利忘義的唐南軍哪會錯過賺錢的機會,陰陽合同再現(xiàn),唐南軍跑不掉了。
這個賬號已經(jīng)沒有意義,駱伽刪去所有信息,點擊注銷,這個賬號將成為歷史,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爸爸,等著,誰害了你,我都不會放過!”
白濤打算近期辭職,一心一意地撲在房地產(chǎn)中介公司上。然而,幾個合作伙伴卻提不起興趣,田蜜訂了三天后的火車票回鄭州,搞得白濤莫名其妙。他把大家請到空房子,見到趙勇劈頭問道:“你和田蜜怎么回事?人家懷著你的孩子,她為什么又要回鄭州?”
趙勇看一眼白濤,走到門口點燃一支煙,她懷著別人的孩子,我能怎么辦?駱伽最懂田蜜的心思,為她不平,揪下煙頭:“有女士在的時候,抽煙要先申請,明白嗎?”
趙勇和周銳一樣,遇到駱伽總是無能為力,干脆任她擺布:“好,好。”
駱伽把趙勇的煙頭扔進垃圾桶,一連串問起來:“你早知道人家懷孕,如果不想在一起,為什么要把她送到鄭州再接回北京,還去見人家父母?我和周銳哪有興趣開這個房屋中介,不是為了撮合你們嗎?”
趙勇矛盾萬分,既愛著田蜜,又難以接受她懷孕的事實。駱伽說下去:“你有沒有想過,田蜜為什么留在北京,就是因為對你有期望,可是你不情不愿,人家只能離開。我告訴你,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你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替我想想好嗎?”趙勇看見駱伽揶揄的笑容,立即改口,“就算我愛田蜜,她懷了別人的孩子,任何男人都要猶豫吧。”
“你自己看著辦,周銳,我們走。”駱伽走出幾步,又憤憤不平地回來,用河南話強調(diào)著“孬種”兩個字:“趙勇,我一直以為你是敢作敢為的男人,原來你是一個孬種。”
“哎哎,房子還租嗎?”白濤著急了,張牙舞爪追出來,擔心房屋中介的事情。這空蕩蕩的房子成了趙勇和田蜜愛的象征,趙勇看著白濤問:“你有把握嗎?”
“絕對有,這里風水極佳,大吉大利,買賣興隆,多子多孫。”白濤攤開雙手,“我請了位大師來看風水,他說的。”趙勇聽到后面這句,瞪大眼睛,哈哈大笑起來,這似乎預示著田蜜還會再生孩子:“奶奶的,我想通了,白撿一個兒子,房子租下來,風水好,多子多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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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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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