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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周 戰火2

    109周二,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趙勇送田蜜回家,正為道別方式掙扎,揮手再見太生分,卻見田蜜張開雙臂。兩人緊緊相擁,時間靜止在屋檐,心跳怦怦加速,趙勇望著她彎彎的眉毛和忽閃的眼睛,情不自禁,向下吻去。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田蜜爸媽并立在門框之下。
    趙勇連忙縮回,速度太快,竟瞬間閃了脖子,他父母難道早就守候在這里?田爸留下一句話,轉身進去:“進來坐。”
    “不用了,這么晚,不影響您休息了。”趙勇推辭,卻發現人家根本不是邀請,而是命令。
    “他明天上班。”田蜜猜到事情不妙,堅持在門口不進去。
    田媽媽指著她的肚子:“為這個。”
    “媽媽,你們不知道。”田蜜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要不要把王鍇的事情說出來?
    “不知道什么?”
    “媽媽,我們說句話。”田蜜將媽媽推進去,從門縫望見爸爸坐在沙發上等待,關上門低聲對趙勇說:“我還沒有告訴他們,那件事。”
    趙勇發呆的大腦,想不清這句話的內涵,田媽媽去而復返,將他扯進客廳,又把田蜜關進臥室,分坐在電視機兩邊:“姓名?”
    “報告,趙勇。”趙勇明白,今天事情嚴重了。
    “年齡?”
    “三十。”
    “婚姻狀況?”
    “未婚。”
    田蜜爸媽互相點頭,他們就怕趙勇已婚:“與田蜜什么關系?”“朋友。”趙勇模糊應付。
    “嗯?”田媽媽很不滿意。
    “好朋友。”趙勇為難極了,仍想糊弄過去。
    “嗯?”田蜜爸爸一起嗯起來,聲調跟唱豫劇一樣。
    “男朋友。”趙勇被逼無奈,低頭承認。
    “田蜜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必須有個說法。”
    “什么情況?”
    田爸爸指指田媽媽的肚子,田媽媽啪地拍開他手掌,兩人中間隔著電視機,胳膊竟能繞那么長,趙勇徹底看暈了,他們肯定是隱世的武林高手,田媽媽質問:“什么情況?誰播種誰最清楚!”
    趙勇連忙否認:“沒有,我沒有啊。”
    “不承認?不是你,那是誰?”田媽媽得理不饒人。
    趙勇低頭不語,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叔叔阿姨,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
    田蜜媽媽業余唱豫劇,說話一套一套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誰得,賴也賴不掉,給你一周時間考慮清楚,我們田蜜不是嫁不出去,告訴你,一周沒有消息,這孩子俺們不要了,你看著辦。”
    “把電話留下來。”田蜜爸爸沖著趙勇喊。
    趙勇放下手機,覺得不妥,為什么要留下電話?田蜜媽媽奇怪地問老伴,你要電話干嗎?田爸爸指著老伴兒,你糊涂咧,電話號碼!趙勇如釋重負,嫻熟地掏出名片,雙手奉上,田蜜爸媽賭氣地向桌子上揮手,放那兒吧。趙勇狼狽不堪地逃出來,還沒到到家,田蜜的電話就追過來:“趙勇,真對不起,他們肯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趙勇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硬扛下來:“沒事,你放心,不過……”
    “不過什么?”
    “他們讓我一周內給個答復,難死我了。”
    “別擔心,我想好了,我這幾天就和爸媽回鄭州。”“你要回鄭州?”
    “嗯。”
    “你還回來嗎?”
    “等你們的房屋中介紅火起來,我一定還回來的,記得嗎,我也是股東。”
    110周三,上午九點五十八分
    期待已久的硬件招投標終于開鑼!
    招投標情景仿佛重演,其實天翻地覆。張大強退出項目小組,去黨校學習馬列主義,王鍇則作為軟件公司專家,堂而皇之地參與進來。這是李玉璽的建議,也合情合理,永嘉集團作為軟件開發商,參與硬件的選擇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王鍇與方恩山握手寒暄,一團和氣,找個角落坐下來。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該說的話必須讓客戶說,自己只是項目組中的一個專家顧問。
    北京交管局的招投標從來都快刀斬亂麻,當場開標,當場評標,當場出結果,二期工程也會這么順利嗎?趙勇來到招標現場,整整領帶,將密封的招標文件交上去,坐回工程師之間,唐南軍拍拍他膝蓋,這是一種鼓勵。趙勇泡在交管局頂層整整兩個月,脫胎換骨,從計劃財務處突破,請柳慶元接待李玉璽,帶著柳慶元殺個回馬槍。動作流暢,沒有拖泥帶水,一系列眼花繚亂的組合拳現出成效,中聯限于技術和產品,雖然不能吞下最肥的那塊肉,價格優勢加上柳慶元這個大靠山,總能將十四區兩縣的終端設備收入囊中。
    趙勇在哪兒摔倒,又從哪兒爬起來了!
    劉明君進入會議室,畢恭畢敬地奉上標書,向中聯那邊望去,七八名工程師圍著趙勇,這小子有出息。地盤就要被中聯切下去一塊,還好,自己撈到最肥的那塊肉。其實,韋奇峰留著余地,打敗中聯并不難,白白讓趙勇這小子占了便宜。捷科沒有任何機會,菜鳥就是菜鳥。
    駱伽踩著點兒來到會議室,王鍇臉上現出曖昧笑容,低聲說道:“你們超時了。”駱伽震驚地指著時鐘,還有兩分鐘。王鍇意味深長地拍拍招標文件,呵呵開個玩笑:“你們有把握嗎?”駱伽咬牙切齒,他竟敢在招標現場開這種玩笑,卻又不能得罪,反問:“您覺得呢?”王鍇笑容更曖昧地說:“事在人為。”
    駱伽的范兒本就引人注目,在主席臺上與王鍇附耳淺聊,引起廠家們的注意,她竟與王鍇關系如此密切?難道我們忽略了捷科?駱伽退坐回來,下巴輕輕顫動,周銳看出她情緒波動,左手壓在她膝蓋之上說:“伽伽,不值的。”
    駱伽深深吐了一口氣:“王鍇,走著瞧。”
    評分規則依舊,每個廠家有15分鐘方案介紹時間,然后評委提問和打分。方恩山變成當然的主角,與王鍇一唱一和,控制著順序和局面。方恩山先叫進一個二流廠商過堂,正在介紹方案的時候,便不耐煩地屢次打斷,鉆牛角尖般地追問,然后疾言厲色,直到對方承認缺陷,才向后一靠停止窮追猛打。廠家并非辯駁不過,在這種場合,客戶就是需求,就是真理,你怎么爭辯?只能哭喪著臉,頻頻稱頌英明。
    方恩山和王鍇連續滅了幾個二流廠家,趙洪河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冷冷看著表演。
    惠康的團隊進來,他們的方案確實優于前面的廠商,王鍇一改常態,頻頻點頭,不時插笑幾句,氣氛大為不同。十五分鐘介紹完畢,評委們習慣于輪番轟炸,當他突然閉嘴的時候,竟然沒有做好準備,沉寂數秒,才象征性地提問。
    王鍇和方恩山清楚地表明了交管局的傾向性,評委們哪兒敢不會意?每次評標有一千元的車馬費,參加幾次評標頂上一個月的薪水。這還在其次,專家們大都來自交通系統內的設計院或者大學,參加項目評審意味著得到了行業的認可,這叫學術地位,立刻便能炙手可熱。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搶破頭都不一定搶上,表現不好,下次就沒份兒,誰敢不識好歹?
    當評委不容易,專家是貫徹領導意圖的工具,要把各種匪夷所思和好大喜功,變成切實可行的方案,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讓領導選擇心儀的廠家。專家也是擋箭牌,為領導抵擋質疑,關鍵時刻要能頂上。評委們也是背黑鍋的,出了問題不能讓領導扛,當然是評委們論證不夠充分。他們還要唱黑臉去得罪人,領導當然是忠厚的紅臉。評委還是擦屁股紙,來擦領導的臭屁股。做專家的技術含量很高,要有很強的理解能力和演戲能力,不是人精,就是人渣,大多數兩者都是。
    評委們很配合,惠康很爭氣,對答如流,方恩山滿意地宣布:“時間到。”
    “等等,有個問題。”冷眼旁觀的趙洪河第一次開口:“按照你們的方案,違章信息保存在各個區縣,我們市局怎么核實這些數據?”
    冤有頭債有主,惠康的方案嚴格遵守標書,這個問題本與自己無關,劉明君久經商場,口氣極為客氣:“趙支隊的問題很重要,我們非常理解,按照招標文件,系統每天將數據傳送到市局。”
    “一輛車轉眼就從海淀開到西城區,你們每天傳一次數據來得及嗎?”趙洪河又放一炮,這純屬客戶規劃的事情,劉明君看著王鍇尋求援助。
    王鍇果然義氣,開口幫忙:“招投標文件有規定,惠康是遵守招標文件的。”
    趙洪河向后一靠,仰望天花板,輕輕說出一句:“如果招投標文件有問題呢?”???.??Qúbu.net
    他聲音不大,卻把評委們嚇夠嗆,如果招標文件有問題,招投標必須推倒重來。王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揮手讓惠康的代表們離開。趙洪河插一杠子,將內部裂痕呈現在評委面前,他們對上次廢掉張大強記憶猶新,這次招投標絕不會風平浪靜,他們本想早點兒評完,領錢回家,看來要落空了。
    “大家說說吧。”照例在打分之前,評委們做一次討論,對成績影響極大。
    “我問的那幾個問題,惠康都沒有答出來。”趙洪河只簡單說一句,便閉嘴不言。
    惠康答不出來,其他廠家也一樣,這是軟件設計的問題,方恩山向王鍇尋求支持:“軟件是永嘉集團開發的,趙支隊的問題怎么辦?”
    王鍇昨晚被韋奇峰降服,倒向惠康,雖然嘴里公正公平,其實關鍵時刻不能站錯隊:“這些問題,軟件都能解決。”
    方恩山見好就收,不再糾纏:“既然這樣,請各位評委打分。”
    趙勇走進小會議室的時候,王鍇氣不打一處來。無論選擇惠康還是捷科都有利潤,千萬不能選擇中聯,否則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小子竟敢橫刀奪愛,給我兒子當爹?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賠上孩子,我比周瑜還慘,王鍇鼓著腮幫子,必須把中聯清除出去,不等中聯用完十五分鐘,便不停打斷介紹。
    礙于柳慶元面子,方恩山看不過去了,時不時出來擋炮火,其他評委搞不清楚水深水淺,便摸著石頭過河,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絕不刁難,既不幫著王鍇,也絕不得罪方恩山。趙勇冷冷看著喋喋不休的王鍇,這就是田蜜的前男友,她肚子中孩子的父親,拋棄了田蜜拋棄了孩子,他突然站起來看著王鍇:“那位評委,請尊重我們的十五分鐘,不要打斷。”
    王鍇一時下不了臺,想不到反擊口實:“你是誰?”
    趙勇脾氣火暴,一點兒都不怯:“中聯的客戶經理,趙勇。”
    王鍇騰地從臺上站起來,走到趙勇面前,貼近他耳邊:“田蜜那騷貨味道怎么樣?”
    火上澆油!趙勇怒火被猛烈點燃,左手在王鍇眼前一晃,右拳從下到上勾起,正中他下巴,王鍇如同陀螺一樣向地下軟倒。趙勇撐著桌子躍出,撲過去將晃晃蕩蕩的王鍇推出幾步,掀倒在地,一陣猛拳。幾位評委事后回憶,趙勇動作讓他們想起在景陽岡打虎的武松。
    招投標變成擂臺,眾人措手不及,唐南軍距離最近,上去抱趙勇,驚慌失措的工作人員上來扶起王鍇。趙勇占了便宜,抱著肩膀,抬起下巴,鄙視王鍇:“有種你過來,再來一次。”
    現場不成樣子,方恩山抓起麥克風宣布:“技術交流暫停,中聯退出。”
    專家們面面相覷,居然出了這種事情,怎么處理?方恩山腦袋發蒙,把麥克風扔到一邊,先去關心王鍇:“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鍇鼻管被趙勇打破,正在用一團手紙擦鼻血,哼哼哈哈很久,嘴里含糊不清:“中聯違反招投標規則,必須嚴肅處理!”
    方恩山心里沒譜,問眾評委意見。人精兼人渣哪會在這種場合多嘴,一位極聰明的女評委指著工作人員:“讀招投標規則。”
    合情合理,取得大家一致贊同,工作人員埋頭找一遍,也沒找到關于招投標現場動手打架的條文,大概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方恩山苦笑:“招投標紀律中沒有這條。”
    既然沒有規則,便談不上違反規則,王鍇捂著鼻子查著規則:“第五條,廠家不得采取不正當手段,私下收買或者威脅專家評委,否則取消招投標資格。他動手打人,赤裸裸地威脅評委。”
    廢掉中聯的投標資格?王鍇來自軟件公司,在評委中低人一等,一位評委小聲嘀咕:“剛才打架不是私下,是公開。”
    另一位評委極好奇,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問:“王總,您剛才在他耳邊說什么了?”
    王鍇被這句話噎住,他不可能說實話,氣咻咻坐回座位,揚起脖子讓血液倒流回鼻腔,裝作沒聽見。方恩山不想廢掉中聯,又不能不安撫王鍇:“我建議向局長匯報,再做決定。
    大家沒有異議,也不敢有異議,一名評委問:“中聯還打分嗎?”
    方恩山拍著腦袋:“我都糊涂了,打分,必須留下憑證。還有,局長沒有定性,大家不要受外界因素干擾,該怎么打就怎么打。”
    人精們側著頭,琢磨這句話的味道,什么叫該怎么打就怎么打?然后提筆打分。王鍇全部打了零分,站起來向外走,被方恩山叫住:“王總,您去哪兒?”
    王鍇停住腳步:“不是向局長匯報嗎?”
    “哎,能為這一件事專門請示局長嗎?我們先評標,最后一起請示。”方恩山根本不想終止招投標,王鍇泄氣,不等于白挨一頓揍嗎?卻也拿方恩山沒轍。
    由于剛才的波折,大家都希望少生事端,王鍇受了打擊,捂著鼻子發呆,埋頭一言不發,一個問題都不問,招投標進展順利,方恩山向門外招手:“下一家,捷科。”
    評委們眼前一亮,在招投標場合,大都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即便有幾位女性,也被裝在深藍色的包裝里,跟男人沒有什么兩樣。駱伽卻能穿出不同的味道,幾縷從黑色秀發中跳躍出來的紫色,腰線向內不可思議地收斂,她微微抬起額頭,傳達出與眾不同的明星范兒。評委們仿佛走出空氣污染的會議室,進入清新的田野,心曠神怡。
    駱伽看一眼王鍇,他目光散開,神態不對,難道王鍇有什么變化?周銳打開電腦,投射到屏幕上:“各位評委,針對招標文件,我們提出兩套方案,第一套是按照建議書的分散方案,第二套方案是集中方案,供專家們參考。”
    評委們腦袋轟地一響,立項的時候,肯定做過各種方案的比較。廠家必須一字不差地嚴格遵守標書,甚至要逐條應答。捷科提出第二套方案,意味著對原有方案的否定,極為罕見。評委們都閉緊嘴巴,睜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形勢,免得說錯話得罪人。王鍇聽出挑釁的味道,甩開鼻孔里的紙團,從氣勢上壓過去:“兩套方案?我們招標的方案有問題嗎?”
    “兩套方案各有利弊。”周銳也不卑不亢。
    “嚴格按照招標文件應答。”方恩山不想糾纏,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提第二套方案了。
    周銳心臟怦怦地跳動起來,簡短扼要地講述第一套方案,駱伽暗暗搖頭。還好,他準備充分,倒也沒有出大婁子。十五分鐘沒用完,方恩山轉向評委:“大家對捷科方案有什么問題嗎?”
    趙洪河舉起手來:“既然還有時間,大家也沒有問題,就說說你的第二套方案吧。”
    客戶內部再次暴露出分歧,評委們低頭翻閱文件,豎起耳朵感覺風向,不盲目開口。周銳迅速翻頁:“兩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做了一個對比,分散方案簡單實用,價格低廉,這是優點,缺點是不利于全局的分析和控制,要不要我再深入講一下?”
    “不用了。”這是王鍇的聲音。
    “用。”趙洪河的聲音壓過來,向前傾著身體,“詳細說說。”
    王鍇臉色憋紅,鼻孔中流出鮮血,趙洪河挖苦著說:“哎喲,又流血了,輕傷不下火線啊。”
    王鍇沒聽出來諷刺,流血太多有些頭暈:“是是,我先休息一下,你們繼續評標。”
    趙勇一拳打倒王鍇,占便宜的卻是捷科。周銳渾然不覺,將演示文件投射到屏幕上,開始介紹集中方案的利弊。
    “時間到。”方恩山厲聲打斷,滿臉嚴肅。
    “說完,不急,我還想聽。”趙洪河滿臉笑容,聽得很開心。
    客戶哪怕私下和廠家吃喝嫖賭,在正式招標現場,表面上都要中規中矩和公正公平,趙洪河和方恩山如此不同調,極為罕見。周銳講完,收拾電腦離開,會議室中鴉雀無聲。方恩山的套話純熟:“現在請評委們評分,還是老規矩,表格中共有五項,包括技術先進性,系統穩定性,可擴充性以及服務能力,十分最佳,一分最差,大家酌情打分;最后一項價格分空著,開商務標之后,再填進去。”
    趙洪河胸有成竹,刷刷點點在評分表上打起分數,又趴在桌子上寫著什么。王鍇洗凈鼻子,伸長脖子去看,卻被瞪過來,縮頭回去。評標有記名和不記名兩種,北京交管局一向采用記名的方式,如果評分不合主辦單位的意圖,下次就會失去評標資格。專家們心里權衡著,趙洪河明顯支持捷科,方恩山向著惠康和中聯,兩人意圖截然相反,該怎么押寶?該支持誰?該反對誰?評委們一頭霧水,站錯隊后果很嚴重,分量必須掂量清楚。
    周銳講得不好,內容總算通順,但是按照分散方案,捷科毫無希望。各路廠家都集中在招標現場,距離極近,只言片語都可能有致命的影響,說話方式都極為特殊,必須將嘴唇湊到對方耳邊,不用聲帶,而是吐氣成音。周銳嘴唇遞到駱伽耳邊:“怎么樣?”
    駱伽想到王鍇散開目光不看自己,肯定心中有鬼,打開筆記本擋在身前湊近周銳:“王鍇表情不對,他腳踩兩只船,現在好像踩到惠康那邊去了,必須找出原因。方恩山心不在焉,根本沒有聽進去。趙支隊知道我們的方案,仍然聽得認真,其他五名評委中,有四名態度正面,都出現過記錄或者點頭的情況,而且有兩三個評委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我覺得,集中方案打動了四名評委。但是,能說上話的只有趙洪河,我能看出來,他想為我們說話。”
    駱伽極有觀察能力,把每個評委的態度揣測了一番,細到哪個點聽進去了,那個點有疑惑,周銳聽得暗暗咂舌,要不是親耳聽見難以相信,她洞悉人心的能力竟不輸于雷勵行。
    “我試探一下。”駱伽坐直,看見周銳發呆,惡作劇地將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輕吐氣,裝作說話的樣子,外人只是以為兩人在竊竊私語,談論招標形勢。呼吸絲絲縷縷鉆進周銳耳中,他悄悄按住她的右手:“伽伽,別鬧。”
    駱伽吐吐舌頭,笑著退回來,旁敲側擊地給趙洪河發出短信:“給您帶了好酒,下午有空嗎?駱伽。”她把手機在周銳面前一閃,他點頭同意,發出短信后問道:“趙支隊會怎么反應?”
    “不理不睬,是最差的結果。”
    “招投標期間,他不可能見我們。”
    “他只能拒絕,這是最好的反應。”周銳覺得越來越有趣,他對二期工程不抱希望,但是能與駱伽并肩作戰,輸了贏了都不重要。
    口袋震動,趙洪河判斷出那是一條短信。他摸出手機,彎腰在桌下匆匆看完,迅速將手機放回口袋。方恩山正在回收評估表,要不要公布技術分數,公布了結果會怎么樣?或者等商務分數算出來?見到趙洪河機警的目光掃來,立即命令工作人員:“計算分數。”
    工作人員聚集在電腦旁邊,將評估表錄入電腦,反復核對和確認,純熟無比地統計出來,僅僅幾分鐘,技術分數就透過投影機投射在大屏幕上,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方恩山站起來,向評委們示意:“我們去大會議室,開商務標。”
    趁著評委們出門的時候,趙洪河掏出手機,回駱伽短信:“稍等。”
    駱伽的短信試探有三種可能:同意見面,這是最好的結局;回了短信但是拒絕,并非壞事;最怕泥牛入海,沒有回復。短信回來,駱伽松了一口氣,趙洪河靠得住!形勢不利,按照分散方案,希望微乎其微,難道在這里等死?交管局從來都是當場公布價格,當場匯報,當場拍板。
    “見李局長。”駱伽翻開手腕看時間,評委們隨時都會回到大會議室,她站起來,借道而出。
    “伽伽。”周銳喊出來,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招投標,仿佛時光倒流,他半年前被轟出局長辦公室,駱伽竟然做出同樣選擇,目光集中過來。駱伽腳步不停,回眸一笑。
    周銳起身追出去:“伽伽,我們會被轟出來的。”
    “我們?你跟我一起去?呵呵,來吧。”駱伽判斷他肯定跟來,向電梯走去。
    周銳拉住駱伽,注視她的雙眸:“商場就像賭場,我們擲出色子,只有老天才知道輸贏,我們愿賭服輸,只能等待結果,不能把色子打亂。”
    “人定勝天。”駱伽皺皺鼻子,推開周銳,背后傳來一片腳步聲音。
    “且慢,還是向局長做個匯報。”趙洪河這句話威力極大,方恩山腳步被凍結在原地。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廠家提出了第二套方案,應該向局長匯報一下。”趙洪河祭出李玉璽壓過來,雖然提議不符合招投標流程,方恩山卻沒法反對。地球人都知道,招投標流程是領導的擋箭牌,服務于領導意圖。方恩山必須讓步,一行人改了路線,轉向電梯廳,傳來爭執聲音,周銳拉著駱伽手腕,出現在方恩山和每位評委眼中。
    “你們,是一對兒?”王鍇極為意外,極度郁悶。
    “對。”周銳大聲回答,招投標流程管不到辦公室戀情。
    方恩山向保安招手:“你守在這里,招標期間,禁止穿西服的上去。”
    評委們魚貫進入,趙洪河低頭落在最后,走到駱伽身邊,狡黠一笑,進入電梯。
    他們顯然是向李玉璽匯報去了,駱伽對著電梯發呆,趙洪河的笑容有什么含義?他們應該先開商務標再去匯報,為什么更改招投標流程?難道出現爭執,需要裁決?周銳與駱伽的視角和思維方式完全不同,卻從對方目光中得到一個相同結論,色子正在快速旋轉,要擲出有利的結果。
    評委們坐在中間,趙洪河與王鍇面對面相坐,壁壘分明。方恩山率先發言:“局長,技術評標結束,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很好,下一步?”李玉璽不動聲色,他們現在匯報,肯定出了問題。
    “下一步應該進行開商務標,但是趙支隊有意見。”王鍇話中有幽怨的口氣。
    “哦,王總,你鼻子怎么了?”李玉璽看見王鍇鼻孔里塞著紙團,突如其來轉了向,這是領導的風格,說話神龍見首不見尾。
    承認被廠家代表打的?王鍇當然不想這么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六七千萬的利潤,不節外生枝了,他苦笑擺手:“沒事兒,就當不小心被狗咬了鼻子。”
    評委們哄堂大笑,方恩山咬著耳朵把經過講了一遍,李玉璽也掛上笑容。王鍇尷尬不已,清清嗓子扭轉話題:“作為軟件公司代表,我聽了技術交流,參與了評標,爭執的焦點是分散還是集中,因此提議向您匯報。”
    趙洪河不等李玉璽提問,先發制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能解決不少燃眉之急,比如交通擁堵、罰款流失、交警工作環境惡劣、交通肇事逃逸,我舉雙手支持。但有兩點,第一,這個保駕護航功能是扯淡的東西,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執行公務打警報,老百姓理解,給你讓路。可是你們狗屁倒灶的事情,闖紅燈、亂拐彎,還給他保駕護航?通過系統把這些事合法化?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我趙洪河干不出來。我要是能干出來,我老趙已經不是一個小支隊長了,想當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我就是排長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還有,分散方案肯定不行,北京市十四區兩縣,機動車東來西往,給我搞十六套分散的系統,絕對不行。”趙洪河胸脯鼓鼓,他說話毫無顧忌,他二十多年前就是排長,要是不擇手段向上爬,確實能升上去,沒人敢和他叫板。他擲地有聲,堂堂正正,氣勢非凡,竟將方恩山和王鍇壓得無法開口。
    李玉璽無法直接反駁,尋找支持:“王總,你負責軟件開發,這些問題考慮到了嗎?”
    王鍇直起身體,底氣比不過趙洪河,卻掌握著軟件的話語權:“分散和集中各有利弊,我們都考慮了,軟件功能上都能支持,保駕護航是上級領導的要求,也必須考慮。”
    “哪個上級領導?”趙洪河抓住一個把柄,氣勢洶洶。
    “這個……”王鍇知道分寸,肯定不能把領導招出去,關鍵時刻必須肯背黑鍋,領導才能在關鍵時刻拉你一把。他再次被轟啞,李玉璽又尋求支持:“方處長的意見呢?”
    方恩山換個話題,拿出招投標流程當擋箭牌:“我們應該按照招標流程來,即便有不同意見,也應該把流程走完,上百廠家代表都等著呢。”
    商務標一開,流程走完,招投標就有了結果,難以更改,趙洪河把商務文件夾抓在手中,嘿嘿笑著:“沒必要了吧。”
    “洪河,你要干什么?”李玉璽突然發現,趙洪河今天十分反常,他背后有人。
    “這次投標也不是沒有收獲,我看看底牌。”趙洪河舉起招投標文件。
    “這違反招投標流程。”方恩山頭皮發麻,私自打開商務標嚴重違反招投標流程。
    “奶奶的招投標流程,人定的東西,人就可以改。”趙洪河猛然撕破信封,一份份地讀出報價:“惠康百分之四十八的折扣,一億六千六百四十萬。拿我們當冤大頭!一堆破電腦就敢收一個多億?罰八十萬輛老百姓的車,才能罰出這么多錢。”他被罰款任務壓得沉重,立即就算出這么個數目。
    評委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起傻眼。趙洪河膽大妄為,竟敢私拆招投標文件!難道沒有原因?李玉璽勃然大怒,只要永嘉集團贏下訂單,李闈得到好處,劉永華便會替自己說話,局長寶座板上釘釘,這是一環扣一環的交易,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向劉永華交代?他拍案而起,指著門外:“趙洪河,你公然違反招投標規則,眼中還有組織嗎?還有紀律嗎?招投標暫停,請各位專家先出去休息一下。”
    緊張氣氛彌漫,大會議室沸騰成一鍋開水。
    午餐時間早已過去,礙于招投標紀律,緊緊關閉大門,廠家代表們又餓又累,無法保持克制,來回走動探聽消息。交談本來都在耳唇間,現在人聲鼎沸,猜測著,不是應該開商務標嗎?有什么變故嗎?周銳從背包中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駱伽:“吃點兒吧,還不知道到幾點。”
    駱伽肚子咕咕直響,克制地看著巧克力搖頭,周銳又在她面前晃晃,這是她的最愛。駱伽雙臂盤在肚腹,終于忍不住,抓過巧克力,掰下指甲蓋那么大吞入口中,她很久沒有嘗到這種誘人的甜蜜滋味兒,湊到周銳耳邊嘀咕:“形勢有利。”
    兩人唇耳對調,姿勢嫻熟,周銳碰到她耳垂兒:“招投標很可能無疾而終。”
    “所以?”駱伽判斷著形勢。
    “重新招投標。”
    “怎么辦?”兩人分工明確,周銳負責分析,駱伽負責執行。
    “必須早做準備。”周銳俯在駱伽秀發間私語,忽然間,四周平靜。
    趙洪河進入會議室,評委們隨后,王鍇埋頭走在最后,一溜坐在主席臺上,卻沒有方恩山的身影。這種變化哪能瞞過駱伽,她輕聲說道:“聯絡趙支隊,等大家都反應過來,就不好約了。”
    周銳埋頭發短信,如果招投標有變故,就必須抓緊時間去做臺面下的工作,能約到什么級別的客戶,基本上反映出關系的深淺。
    “各位代表,謝謝大家耐心等待。”趙洪河抓來麥克風,舉在嘴邊,神情自若:“我宣布,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中首輪招投標工作圓滿完成,謝謝大家積極參與,請等待進一步的消息和通知,再次感謝大家。”
    話說得很漂亮,廠家代表卻呆若木雞。圓滿完成?商務標還沒有開!招投標還沒有結果,這就結束了?誰輸誰贏?趙勇噌地站起來,沒來得及開口,被唐南軍拉回座位。趙勇扭頭看見駱伽和周銳,一按椅子憤憤不平地站起來:“周銳,出來。”
    趙勇靠在墻上,點燃一支煙:“來支?”
    周銳擋開香煙:“什么事?”
    趙勇按滅煙頭,這件事與捷科有關:“招投標為什么中斷?”
    這是極端商業秘密,一邊是朋友,另外一邊是駱伽和公司,周銳咬著嘴唇搖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要問問伽伽。”
    趙勇心里不爽,將煙頭扔進垃圾箱說:“不用了。”走出幾步又轉回來,拍拍周銳:“朋友重要還是駱伽重要?”
    在周銳眼中,駱伽便是一切,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一笑一顰:“趙勇,我不能說。”
    111周三,下午四點整
    雷勵行手握銷售報表,感受到了明顯的異樣,以往的會議下屬總是遲到,要駱伽一一催促才能勉強湊齊。今天,八名下屬準時接入電話系統,方宏偉遠遠地坐在會議桌另一端,他們約好了,集中發難?隨著季度末的來臨,一場鉤心斗角的大戰即將爆發,雷勵行嗅到了火藥的味道。
    應戰?勢單力孤。他們即便結盟不可怕,他們只是出拳前的虛招,真正的危險是他們背后的周曉群,他將發出致命一擊,不能亂了陣腳。雷勵行放松心情,今天不是戰場,也不是一場秀,必須從他們的虛招中探出背后隱藏的實招,他坦然說道:“我們看看上周的數字。”
    駱伽從招投標現場匆匆趕回公司,承擔秘書的職責,她沒有經歷過大公司內部的政治斗爭,與往常一樣,念出每個部門的數字:“東北區,零;華東區,零;西北區,零。”
    以往的數字即便很差,卻從來沒有零記錄,電話系統空洞洞的只有死寂。駱伽抬起頭來,注意力終于從招投標轉移到內部斗爭的戰場,這里更加殘酷,更加詭譎,甚至分不清敵友,形勢非同尋常。雷勵行笑笑:“繼續念。”
    “華東區,一百五十六萬。”駱伽舒了口氣,華東區的業績還不錯,看來沒有叛亂。她讀完銷售報表,陣壘分明,華東和香港的兩名主管業績正常,沒有參與,其他七人結成了反對戰線。
    雷勵行看著對面的方宏偉:“你在北京,先說說吧,情況怎么樣?”
    方宏偉心里七上八下,雷勵行威信尚在,最好別第一個放炮:“現在正月十五,客戶正在做計劃,哪有銷售機會?”
    雷勵行不與他糾纏,既然他們要出手,不如靜觀其變:“華南情況怎么樣?”
    華南區銷售總監并非廣東人,電話里面傳出粗粗的聲音,口氣中充斥抱怨:“第一季度目標太高,誰都知道中國有春節,節前節后一個月,客戶哪有心思采購?我們這個季度肯定做不到!”
    其他人依次發言,口氣越來越強硬,抱怨越來越多,卻沒有實質性提議。誰是他們中的領頭羊?他怎么出手?看清他的招數才能找到破解的辦法。雷勵行誘敵深入,等他們出招:“我理解,這是艱難的一個季度,希望大家努力,在三月份取得好的進展。”
    雷勵行這段話似乎要結束會議,七名反叛主管準時聚集在會議中,不可能沒有動機,跳出來講話的便是領頭人,他繼續試探:“大家有什么要說的嗎?”
    一片寂寞,領頭人還在搖擺,不肯出頭。駱伽悟出其中的奧妙,俯身在會議電話系統,念起每個人的名字,一一詢問。華南區主管終于坐不住了:“老方,你沒有什么話說嗎?”
    方宏偉臉色猛然漲紅,雙手扶著桌子坐直身體,看著麥克風說道:“我說幾句,這個季度業績不好,我認為是有原因的。”
    果然是他,方宏偉在北京總部,上下聯絡都很方便,他說話間肚子頂著桌面:“人員流失率過高,人心不穩,大家都沒有心氣兒。”
    立即有人應和:“公司不積極挽留,反而推行新陳代謝,趕我們走,實在讓人寒心傷心和心酸啊。”
    爭辯無濟于事,雷勵行繼續探測他們的打算:“你既然看到了問題,應該怎么解決?”
    方宏偉目光與雷勵行一碰,強硬地低頭看著電話:“槍口對內,上來先干掉自己人,窩里斗,中國人的劣根性。”
    會議室中又充滿連番不絕的抱怨,炮火明顯指向雷勵行,唯有香港和華東主管保持沉默,采取中立的立場。駱伽猜透了雷勵行心思,在他們放炮的間隙,彎腰對著麥克風:“除了抱怨,大家有什么建議嗎?”
    會議室立即沉寂,駱伽一一點名詢問,方宏偉終于忍不住她的咄咄逼人,站起來說道:“我們建議,公司管理層做個圓桌會議,一起討論。”
    駱伽明白了,他們根本不打算討論解決方案,而要把戰火升級到更高的層面,一錘定音。
    招投標為何無疾而終?韋奇峰坐在海棠居院落,聽王鍇敘述一遍,從座位驚起,趙洪河竟敢撕開商務文件?韋奇峰熟讀《李衛公問對》,凡在商戰之中必有奇正兩手策略,現在看來,捷科也有兩手準備,奇兵便是趙洪河。如非內部的重大阻力,李玉璽豈能坐不上局長寶座?
    “韋總,惠康輕敵了。”王鍇把形勢說得越嚴重,自己越有價值。
    “輕敵?”韋奇峰仍難以置信,捷科負責二期工程的只是兩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在交管局沒有任何背景。
    “駱伽是新人,卻不是菜鳥,當初把她挖來就好了。明君工作扎實,算是高手,與駱伽相比卻差了很多。”王鍇舊事重提,拿出立項報告又指指劉樹新的批示,“韋總,請看。”
    文件正是交管局的立項報告,上面有李玉璽畫圈和批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建議立即上馬。隨后是劉樹新的批文:交警部門是使用部門,建議洪河參與項目。趙洪河千方百計阻止永嘉集團和惠康贏取訂單,其實早有預謀,難道劉樹新看出李玉璽放長線釣大魚的意圖?如果這樣,便牽扯到交管局內部的政治,誰勝誰負,只有老天知道。韋奇峰舉茶杯呆坐,駱伽僅僅加入捷科三個月,竟能把項目運作成這樣,實在匪夷所思。
    王鍇腳踩兩只船,踩得很舒服,又想兩邊押寶,想去做劉樹新和趙洪河的工作:“我們做生意,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韋奇峰嗤之以鼻,王鍇這種兩面三刀的做法,早晚瞞不過李玉璽,一旦事情泄露,雙方徹底翻臉,難以再見面,即便贏了生意也會丟了朋友。何況,捷科與趙洪河結盟,不是隨便就可以拆開的。韋奇峰通過這個項目,越來越看穿王鍇有奶便是娘的本質,口中卻不得罪:“我們技術過硬,不怕與捷科硬拼,不必悲觀。”
    王鍇哦了一聲,趙洪河背后是劉樹新,哪有這么輕松?韋奇峰代表惠康,跨國公司家大業大,輸了就輸了,我可輸不起,我完全可以腳踩兩只船,左右逢源,既不與李玉璽在一棵樹上吊死,更沒必要與惠康綁在一起。
    “王總,我找駱伽談談。”韋奇峰開始重視駱伽,也許早該把她挖來,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這個節骨眼兒上,人家能來嗎?”王鍇不以為然。
    “王總說過,只要肯出代價,沒有不可能。”韋奇峰下決心出本錢,捷科內部斗爭激烈,便有可乘之機。
    “哦,什么代價?韋總,您說個數。”王鍇用激將法。
    韋奇峰意識到駱伽的實力,舉起兩根手指,用眼神詢問王鍇。二十萬?王鍇皺起眉頭,嫌數字太低,故意擠對韋奇峰:“二期工程好幾億,賬要算清楚,這個數字我都不好意思替你做媒。”
    跨國公司的薪酬體系與學歷和工作經驗都緊密掛鉤,不是隨便就能給出高薪的,韋奇峰不去計較,繼續喝茶聊天,把駱伽挖來,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己失去了羅小希,如果能收獲駱伽便能扯平。
    112周五,下午四點三十分
    雷勵行出了咖啡廳,見到駱伽和周銳,笑著擺手:“說說你們那個項目的情況吧。”聽完招投標的經過,雷勵行想想,又開始啟發兩人:“還是講個故事吧,我那朋友寫了一本小說,有影視公司要改編成影視作品。”
    夏冰還會寫小說?駱伽打聽出她的名字就斷了線索,如果她出過書,就不難查出來。雷勵行看著她的神色,隨即笑起來:“駱伽,你是人精了,什么都瞞不過你。”
    駱伽裝模作樣地說,師父教導有方。雷勵行不和她糾纏:“影視公司經常買很多小說作為儲備劇本,不一定拍。她希望作品能夠搬上銀幕,存了很大顧慮。一家影視公司實力雄厚,又打算購買很多好的影視作品,她說出顧慮,那老板拍著胸脯承諾,你放心,我們很喜歡這個故事,花錢買肯定拍,而且馬上拍。夏冰不是傻瓜,便問導演、編劇和演員的人選,老板眼珠轉轉卻答不出來。”
    夏冰一聽一問,便猜出那家老板不打算立即開拍,駱伽連連贊嘆:“她好聰明,很會傾聽和提問。”
    另一家影視公司聯絡到夏冰,雷勵行回憶著:“她說出顧慮,老板想想說,影視圈確實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這樣吧,你給我一周時間,我拿出一個方案來。夏冰答應了,第一家公司再來聯系,她以比較忙推辭了。一周以后,第二家公司拿出了詳盡的計劃,包括導演、編劇和主演名單,夏冰仍不滿意。老板說,你既然不放心,我干脆把改編權從五年壓縮到兩年,期滿自動喪失,你隨便,夏冰終于打消顧慮,與第二家公司簽了改編權。”
    駱伽繼續探測夏冰的信息:“我最喜歡看小說了,書名是什么名字?我買來看看。”
    雷勵行一眼看透她的小算盤:“你這么聰明,我怎么能不告訴你?”
    駱伽常常被人說聰明,扁起嘴角:“現在這年頭,尤其在商場上,被說聰明不是好事,我必須改。”
    “哈,到達劍人的階段,深藏不露了,那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周銳這句話別有用心,是希望駱伽不要總是買名牌。
    駱伽哪能聽不出來,正要抗議,周銳已經想通了雷勵行故事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成交的階段,客戶往往意識到潛在風險,顧慮重重,誰能給打消掉客戶顧慮誰就有可能拿到訂單,我們必須制訂預防方案和補救方案,才能達成交易。”
    摧龍八式都為成交鋪路,這臨門一腳非常關鍵,否則前功盡棄,這便是第六式的精華。雷勵行點頭,再次提醒:“要想想,誰才是最關鍵的人?他的顧慮是什么?”
    113周五,晚上八點十分
    招投標爆出意外,回過味兒來的廠家代表們一窩蜂地去找方恩山,趙洪河以往沒有出現在廠家的視野之內,唯有駱伽請他晚上喝酒,當然要打聽招投標的內幕。趙洪河在飯桌上,飯基本不碰,吃幾口菜也是為下酒。那次醉酒后與周銳臉紅心跳的經歷讓駱伽刻骨銘心,偏偏既不能作假又喝不過。
    “今晚不喝酒。”趙洪河揮手,駱伽正要拍手,他眨著眼睛笑指周銳:“我那是說他,他今晚有工作,女娃娃得陪我喝好。”
    周銳不想駱伽喝多,舉起酒杯:“我替駱伽,敬您一杯。”
    趙洪河不端酒杯,拍著招投標文件:“先說正事,你抓緊時間,給我弄出東西來。”
    “什么東西?”駱伽耳朵立即豎起。
    “集中方案可行嗎?”趙洪河心中存有疑惑,全國都用分散方案,如果采用集中方案,北京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
    周銳點頭,趙洪河從他目光中看出信心:“好,按照集中的思路,給我一個方案。”
    北京交管局以往十四區兩縣分別招標,吃肉的吃肉、啃骨頭的啃骨頭、喝湯的喝湯,廠家們都能吃到一些。按照集中方案,贏者通吃,競爭更加激烈和血腥。周銳去做招標文件,既當裁判又是運動員,自己出題考自己,這是絕對的利好。駱伽怕趙洪河變卦,轉移了話題:“我那天喝完酒,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樣,一個星期沒吃飯,臉都是綠的,別人以為我失戀了呢。”
    “那是你喝得少,必須把酒量鍛煉出來。”趙洪河心情格外好。
    駱伽舉起酒杯:“您男子漢大丈夫,不許欺負我小女孩,不能點蜈蚣,我害怕。”
    趙洪河不動酒杯,他是爽快人,肚里藏不住話:“那天招投標,知道怎么回事嗎?”
    駱伽放下筷子,凝神細聽,趙洪河嘿嘿笑著抓起酒杯:“喝好了,就原原本本招出來。”
    “哪敢讓您招呢?”駱伽心中有一堆疑問,先飲一杯,她喝酒極快,酒力向上拱動,周銳在桌下握住她,示意她少喝。趙洪河一口嘬完,吧嗒唇齒之間的酒香,非常滿足,手指酒杯讓駱伽喝干:“哼,上次廢掉張大強,這次硬要選惠康,招投標不正常,里面有貓膩,我看出來了。”
    “什么貓膩?”駱伽喝一杯,她不知不覺間喝了五六杯,臉頰滾熱,皮膚幾乎滴出酒液。
    趙洪河只是猜測,沒有把握,便低頭喝酒。駱伽從羅小希那里得到提示,試探著點醒他:“劉書記為什么讓您參與項目?”
    “嗯?”趙洪河果然有了反應,抬頭注視駱伽。
    “劉書記就要退休了。”駱伽每說一句話都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判斷著態度。
    趙洪河十分機警地問:“你是什么意思?”周銳替代駱伽問:“李局長會不會接任?”
    “和招投標有什么關系?”趙洪河輪流看看周銳,又看看駱伽,身體仿佛要爆炸,他知道不少內幕,這幾句話對他威力巨大。
    “劉書記可以建議,誰決定?”駱伽這幾句話在趙洪河心中掀起巨大波瀾。
    “誰?”趙洪河直勾勾地看著駱伽。
    “分管交通的劉市長。”周銳提示。
    “你到底說什么?”趙洪河啪地拍桌子站起來,“你們有證據嗎?這種事情不能捕風捉影。”
    “您心里比誰都清楚。”駱伽沒有證據,但是她相信,“您為什么撕掉招投標文件?”
    趙洪河暗暗心驚,這個女娃娃竟然從蛛絲馬跡判斷出來,他被派入項目組,絕非偶然,撕毀招投標文件就是為此。他舉起酒杯,仰頭干掉:“周銳,你先去做文件,我和女娃娃有話說。”
    誰送她回酒店?誰為她吐酒?誰為她擦拭衣服?誰為她蓋上被子?周銳在桌下緊緊握住駱伽,不肯離開,駱伽笑笑,小指輕彈他手掌:“去吧。”
    周銳握得更緊,趙洪河看出端倪,哈哈笑著:“你放心,她的安全包我身上,只要不殺人放火,不反黨反社會主義,出了什么事,我都把她撈出來。”
    出租車顛簸行駛,駱伽被周銳扶著七葷八素地回到家中,沖進衛生間,蜷成一團抱著馬桶干嘔。她的手指深入嗓子眼兒,刺激喉管痙攣,酒混著食物射出來。周銳托起她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用餐巾紙將她脖頸清理干凈。駱伽反手將周銳推出衛生間:“別管我,做招投標文件。”
    周銳打開電腦找到招標文件,模仿著張大強初稿的格式,忙碌起來。趙洪河明天下午要向李玉璽匯報,絕不能有紕漏,方恩山和王鍇會怎么攻擊?必須萬無一失。駱伽披著浴袍走來,從冰箱里取了礦泉水,放在他面前,右手輕輕拂在他的后背。
    “伽伽,別鬧,明天上午必須做完,看來要通宵了。”周銳雙手在鍵盤上噼啪敲擊,抓起冰水喝了一大口,頭都沒有轉過來看一眼。
    駱伽又生氣又憐惜,緊緊抱住周銳:“不呢,就陪人家說會兒話。”
    “深藍不是一般產品,必須跟公司溝通好。”周銳對挑逗似乎無動于衷,自言自語地說。
    駱伽噘著嘴鉆進他懷抱,在他耳邊吹氣:“我重要,還是招標文件重要?”
    周銳盯著屏幕按出發送鍵,意亂情迷,抱起駱伽翻在床上:“伽伽,你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駱伽摁滅臺燈,將周銳壓在身下,目光晶亮:“愛我嗎?”
    “愛。”周銳毫不猶豫。
    “愛我,就要珍惜我。”
    “我愛你,我珍惜。”
    駱伽吻著周銳滾進床單,浴袍從后背滑落,露出絲般晶瑩的脊背。
    駱伽清晨起來,見周銳還在酣睡,便柔軟地鉆進他的臂彎,正看見廳里電腦的屏幕,來回閃動兩個大字,點我。她披上周銳的襯衣走過去,用鼠標點擊屏幕,一份文件閃出: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需求說明書。
    駱伽關上臥室門,來到廚房忙碌起來。做什么早餐?沒有牛奶,沒有咖啡,甚至沒有面包和蔬菜,只有方便面。她手忙腳亂燒熱水,折騰著鍋碗瓢盆,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端起兩碗泡面準備出去的時候,發現周銳笑呵呵地擋在門口:“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周銳的襯衣被駱伽穿走,笑著指指她:“嗯,某人穿男人的襯衣也很有范兒。”
    駱伽把方便面遞給周銳,趁機用拳頭敲敲周銳的腹部:“有腹肌,必火。”
    兩人吃完方便面,膩在沙發上,駱伽眼神飄在窗外,又在想事兒。按照集中方案,只有深藍能夠支持處理這么大的數據,如果深藍引進中國,這是巨大成績,雷勵行可以借此站穩腳跟,方宏偉等人的造反自然平息,周曉群只能認栽。想到這里,駱伽突然問道:“他們一定如果要對付師父,會在什么時候?”
    “季度末,肯定會在新年晚宴上宣布。”這是捷科公司的傳統,新的策略和組織架構都在此時宣布。
    駱伽的對策越來越清晰,引入深藍肯定是巨大的成功:“我們封鎖消息,不告訴任何人關于深藍的消息,等他們欲罷不能的時候,我們再公布。”
    “引蛇出洞,給他們致命一擊。”周銳明白,這樣便可以幫助雷勵行反敗為勝,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他們能贏下來嗎嗎?直到現在為止,周銳都絲毫沒有發現取勝的機會。下周就要再次招投標,戰火重開,周銳突然放下方便面:“伽伽,師父的故事,我們漏了一點。在做決定的最后時刻,真正決策人肯定充滿顧慮,仔細思考其中的風險,這個人并非趙支隊。”
    “劉樹新,劉書記。”駱伽出了一身冷汗,這是唯一能與李玉璽對抗的人。
    “他有沒有顧慮?是什么?我們必須明白。”周銳終于明白,雷勵行早就看透其中關鍵,用故事來點醒自己。
    “嗯,我們去見劉書記。”駱伽驚呼,想起上次見李玉璽碰壁的經歷,又不禁猶豫。
    “記得嗎?摧龍八式的第三式,專門對付決策者的屠龍術,我們還沒有派上用場。”周銳悟出了雷勵行的故事,駱伽在李玉璽那里碰了壁,這次又可以派上用場。
    “伽伽,我對大槍刮目相看,他頂住李玉璽壓力,反對那些扯淡的功能,出乎意料。”周銳總是隱隱想著張大強。
    “可惜,他去黨校學習,退出招投標了。”駱伽沒少在張大強身上下功夫,雖然沒有得到支持卻也讓他保持了中立。
    “伽伽,張大強難道就一直會在人大學習?如果劉書記與李玉璽爆發政治斗爭,他便奇貨可居了。”周銳分析能力超強,又喜歡下圍棋,經常能算出后著。
    駱伽恍然大悟,張大強現在墻倒眾人推,正是送溫暖的好時機,何況這樣百利而無一害:“好,我今晚去找他唱歌。”
    “一定要砍分散方案幾刀。”周銳叮囑,這是決勝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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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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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人間久別 我見玫瑰 閑聽落花 抗日之精英特戰隊 燕傾天下 何以弄青梅 帝道至尊 掛機軟件:我不知不覺就無敵了 首輔嬌娘 神的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