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生活縮影至另一仄角。抑或就聽王菲亦可度日。晏漁喜窩在霉味經年不散曾是儲物房現在已是自己固定的臥室里,聽著耳塞里那個清冷的女人不知倦怠地唱著,她唱《乘客》,似陽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大開的車窗外草木芃芃的綠色景致,以及這個季節最美好的產物——風,大巴車上的獨身女子囈語般的吟唱;而《新房客》則是逼仄昏暗的樓道口,艷麗頹唐的女子與嚴謹少語的男子擦肩的心理隔閡;《悶》是現代女性講述愛情的大聲叫囂,無畏而勇敢;《催眠》卻是神經質般的自我感慨,但也是最能引人共鳴的。這個速食年代,有多少人需要催眠,有多少印記慘遭荒廢。晏漁喜倏感悲戚,為一己如此悲戚而覺。
嗜愛麻將的舅母這幾日把牌局都推了,只因女兒崔汐說好要帶男友回家,老兩口在家忙前忙后的張羅,就差滿屋子披掛紅綾張貼雙喜了。陳鈺向來不認為晏漁喜學識成績能超過自己的女兒,又換了新發型的她未敲門就自行推開晏漁喜的房門,瞟了一眼早已起身現正在伏案做題的晏漁喜,嘲弄道,喲,周末都這么努力啊,不是怕我叫你幫忙打掃衛生故意裝的吧?其實呢,不是我說你,你看你那成績吧,你覺得上大學能有啥希望啊,還不如啊,早點的出去工作,就你啊,靠臉蛋都能賺錢養活自己,將來啊出息點了,說不定也能找到像小汐男朋友那樣的人呢,你說舅媽說的對不?陳鈺嘻嘻干笑了兩聲,然后將手中油膩的抹布甩到晏漁喜的小書桌上,以勒令的口吻說道,快點的,出來幫我抹窗戶,平日里給你在家吃著閑飯不干活就算了,這下人方源好不容易過來一次,他可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我可不能因為這個讓我女兒遭人埋汰。晏漁喜揀過團在習題冊上的抹布,合上沾染上些許油污的習題冊,默然地起身出門。
下午晏漁喜趕到學校把會考費給交了,已經拖了很多天,這下總算是舒了一口氣。舅母因崔素璟久不露面而大動肝火,會考費她說什么都不給,好在剛舅舅趁舅母出去買菜趕忙把錢塞給了自己,要不然,真是要被老師欲言又止的眼神謀殺了。晏漁喜抬腕看了看手表,已是將近五點了,這個時辰舅母肯定到家了,崔汐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要是自己沒在表姐之前趕回去,勢必又會引起舅母的怨懟。想到這兒,晏漁喜抄了小道拔足奔去。
晏漁喜轉動著插在鎖眼里的鑰匙,突然門被里頭的人一把拉開來,一張清晰的輪廓正疑惑的望著自己。晏漁喜忙抽回因沒來得及拔出鑰匙而梗在半空中的手,尷尬的朝開門的陌生男子點頭表示感謝,欠了欠身進了屋子。蜷在沙發上邊吃包裝薯片邊看電視的崔汐推搡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朝晏漁喜身后的男子嚷嚷道,方源你快點,那節目就要開播了。晏漁喜回頭正要打量一下這位未來的表姐夫,卻被被看者直射過來的熱辣目光逮了個正著,她急速轉過腦袋,匆匆朝臥室走去,身后表姐故意弄皺塑料包裝發出的哧哧聲響以來掩埋的嘟囔聲,晏漁喜只當是幻聽,她擰開門轉手,再扣上,把所有紛雜的聲響關在了門外。剛坐下攤開那令人頭疼的習題冊,舅母尖利的嗓子就穿透了薄墻,晏漁喜,你還不快點出來幫我做飯,天天一回來就往屋里一鉆,你還真以為你是那什么深閨小姐啊,給我快點的,想累死我不成。晏漁喜蹙了下眉,心口像是堵了一灘污穢物不得清理,只能強忍著惡心起身出門。
菜肴異常豐盛,晏漁喜將飯菜端上桌后他人都已坐定,舅舅抿了口酒擺了擺筷子招呼她道,漁喜啊,別忙了,拖張凳子過來坐下吃飯吧。晏漁喜輕輕誒了一聲,解下腰際的圍裙正準備去客廳拿凳子,突然身旁之人扯住了自己的衣角,原是方源。方源起身說道,漁喜表妹就坐這吧,你忙了一下午了,我去搬凳子。晏漁喜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驚得頓時愣在原地,而方才笑得花枝亂顫的崔汐臉色頃刻垮了下來,她把方源的手用力往下一拽,順勢坐下的方源詫異地看著崔汐,崔汐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坐你的,管別人那么多干嘛,她又不是客。是啊是啊,舅母趕忙接話,小源你吃你的,來,這是阿姨做的紅燒獅子頭,嘗嘗,小汐啊,可是最喜歡吃這個了。陳鈺說完夾了一坨放入方源早被他們夾滿了菜的碗中,瞟了一眼作為隔斷的鏤空裝飾柜那邊客廳里的晏漁喜,又說,她呀,擺派頭,不喜歡跟我們坐一起吃的,咱們就甭管了,快吃吧,小源,快吃。正預備搬凳子的晏漁喜聽到舅母刻薄的話語,將搭在木凳椅背的雙手垂了下來,一股酸澀的氣體在她鼻腔內回旋著,她抬手揉了揉,待情緒稍稍平緩后沖餐桌上一派和睦的四人說了一句我還不餓,呆會再吃,便回了房。
待出來,那一家子正偎在沙發上看電視,其樂融融的像描繪大團圓的年畫,餐桌上已是冷湯殘羹,晏漁喜囫圇撥了兩口飯,麻利地把餐桌收拾好,又把摞成一疊的瓷碗涮洗完,再次回到了房中。一道斑駁的木漆門,間隔的,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千篇一律的肥皂劇看得大家呵欠喧天,崔汐悶得發慌,扯著抱枕說,真夠沒勁的,誒,要不咱們去鎮上那新來的馬戲團看表演吧,我今天回來時看到那邊張貼著海報呢,五塊錢一個人。崔興燁呷了一口茶,寵溺地說,你們兩個去吧,我們就到家看電視好啦。陳鈺順著丈夫說道,是啊是啊,我們去那你們就不好玩咯,再說了,五塊錢一個人呢,不值當。媽,崔汐晃著母親的臂膀撒嬌道,不就多十塊錢嘛,瞧您小氣的,我們哪能扔下你們自己出去玩呢,方源你說是吧?正思緒神游的方源聽到自己的名字,急忙應和,是啊是啊。陳鈺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崔興燁,說道,好吧好吧,一起去,一起去。說完,抬手用手指理了理頭發,將先前蓬松的頭發壓平些許。崔興燁合上茶杯蓋,瞄了一眼里屋,用問詢的口氣說道,要不,叫漁喜一起去吧,湊個熱鬧。對啊對啊,叫漁喜表妹一起去吧,她一人在家多無聊啊。說這話的是方源,興許是接話速度太快,使得女朋友崔汐不滿地翻了個白眼。陳鈺察覺到女兒的消極情緒,兩掌一拍大腿哎喲道,她呀,要會考呢,哪能叫她出去啊,別到時沒考好,倒怪我們耽誤她前程了,走啦走啦,利索的,要不啊,可別走到那就散場咯。話一落音便推了崔興燁一把,崔汐也拉過方源的手,四個人就這么拉扯著出門了。驟然關門的嘭響聲,像是鉗住了晏漁喜柔荑般的手,一陣疼痛霎那在她整個軀體內躥麻,卻終究找不到出口得以釋放。
買好票坐定后,方源忽地起身邊摸自己身上的口袋邊說,呀,我手機忘家里沒帶,我老板之前還跟我打招呼說今晚可千萬不能離手機。崔汐瞟了他一眼,無謂地說,能有什么要緊事啊。方源急切地說道,這你可不懂,你又沒在證券公司工作,歐洲股市馬上就要開盤了,我這個首席分析師當然要隨時掌握情況,要不老板不把我炒了才怪。外語系出身的崔汐實在沒興致聽他念叨這些,不耐煩地說道,那你快回去拿呀。方源不禁竊喜,沖崔汐諂媚地說道,那你跟阿姨他們說下,我走了啊。見方源已行至人行道,崔汐趕忙追喊了句,誒,方源,拿到了就趕緊回來!而頭也沒回的方源似乎沒有聽到這聲響,轉瞬便匿跡在人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