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暮色已重，人們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這是永不可達的高度，而生命，卻又在這日復往返的辰候里無聲的縮短著，無法丈量。提著剛剛買的日用品，只裝了一個不大的塑料袋，便把晏漁喜甚少的錢幣花得精光，物價永遠是用光速在飛漲。同蘇意濃一起來到葉澄店中，葉澄蜷在沙發上貌似已睡著，蘇意濃望得一臉的疼惜，操過收銀臺上的一件單薄外套，輕緩地蓋到他身上，正酣的葉澄忽地一抖，猝醒了過來，蘇意濃吐了吐舌頭表示抱歉，葉澄揉揉滿是紅絲的眼睛，說道，來啦。蘇意濃圈過葉澄的臂彎，挨著他坐下，又拉過晏漁喜，說，嗯，我這可把漁喜交給你啦，你可得好好照顧她，少了一根汗毛都拿你是問，對了，她身上現在沒錢了，老板先支點工資來用行不？葉澄甚不自然，抽回手，說道，你放心吧，對了，你們應該還沒吃晚飯吧，跟我上樓一起吃吧。說完沖里屋喊道，小晴，注意看下店，我上樓吃飯了，有事響我電話。在里屋幫客人洗臉的小晴誒了一聲表示回應。三人便上了六樓。吃過飯，葉澄拽過蘇意濃說，意濃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怕等下我姐過來。蘇意濃臉霎時耷拉下來，不滿的說道，真不知道我這過得是什么日子，有那么見不得光嗎，我幫漁喜收拾完東西自然就會走，你求我留下來我也不留。說完賭氣地嘟著嘴，跑到給晏漁喜預留的房間開始幫她鋪床，心中滿是酸澀的滋味縱橫。

　　收拾妥當后已是夜晚，送別了蘇意濃，晏漁喜下樓到店鋪學習幫人洗頭，卻不曾想除了洗頭外還要學習幫人洗臉，按摩，且服務對象都是男性，她這才恍然，理發技術欠佳的葉澄能將店開得風生水起，原是另有門道。整個晚上晏漁喜陀螺般轉悠著四處“學藝”，自己實則并無半毫興趣，那些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們聒噪的談話聲中不時的夾雜著一些鄉土黃段，或是到他處聽聞的新奇事件，均是猥褻的，使得晏漁喜的心境由無趣延伸至厭惡。洗頭室的男子們都窺視著晏漁喜，而她卻不自知，只看著顧客頭上搓出的豐盈肥皂泡，感覺自己輕飄得似這肥皂泡，水滴一傾下，便不能自控地消殞了。再跑到里屋的按摩室學習按摩，她看著女生們柔嫩的手指在油膩的男人背上捏來推去，眼前的景象把她無情地摔到了現實世界。再也不能回到學校那般單純的環境了，自己今后將要面對的，是安于現狀的女生們，是口言不善的男人們，是利欲熏心的，葉澄。晏漁喜木然地走到負責帶自己的師傅小晴身邊，聽著小晴給自己講解按摩動作要領，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在和自己對話，語不答調。輪到實踐了，小晴從客人躺的按摩床旁的小方凳上直起身子，叫晏漁喜坐下，把自己剛教的動作重復一遍，又和趴在按摩床上的客人打了個招呼，看來非常熟識，嗲聲嗲氣地說道，黑哥，這是新來的美女，你艷福不淺唷。稱作黑哥的客人轉過腦袋望了一眼，頃刻兩眼放光，咧嘴笑道，果真美！來這玩了這么多次，可讓我逮著一次了，還是小晴你對哥哥好啊！晏漁喜看著眼前猥瑣的男人，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幻像，她想要逃離，卻沒有出口為她而開，那些拋卻的生活她也是不甘愿再拾起的，她義無反顧地抗衡了過去，現在便只能，和這昏暗的現實，稱臣，妥協。

　　晏漁喜坐在小方凳上機械地重復著剛學的按摩動作，小晴已從里屋出到外面透氣，旁邊的幾個小妹邊按摩邊和客人相互調侃著，銀鈴般的笑聲使得本來壓抑的按摩室有了些許生氣，只有一個客人像是睡去般未言語，趴在按摩床上任由小妹搓弄著背。晏漁喜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像是在看一幕俗爛的肥皂劇，忽然有人往自己大腿捏了一把，她驚得一聲大叫跳了起來，而其他人都饒有興致地望向她，小妹們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等待著看一出好戲。這是她不曾預想的狀況，她呆滯在原地手足無措，罪魁禍首卻在這時翻過一身橫肉，不滿地說道，有什么好喊的，裝什么純潔啊，不就是要錢嗎，來來來，你黑哥我有的是錢。已起身盤坐的黑子說罷從西裝褲側袋里掏出一把錢用手晃動著。晏漁喜死死地咬住下唇，所有惡性的語句她都無法說出口。晏漁喜的怯弱使得黑子更是氣焰囂張，索性光腳跳下按摩床扯過晏漁喜拿錢往她手里塞。莫大的屈辱海潮般將她埋沒，她立在海潮的漩渦中被層層吞噬，而他人卻都只是寂靜地看著，看著。晏漁喜忿然地推開那肥碩地讓人作嘔的軀體，將手中皺褶的粉色錢幣扔到那肥頭大腦上，正欲奔離，卻被那人拖住罵道，你個臭娘們，別給你臉你不要臉！屋里頓時鬧騰一片，有膽小的女生已經跑出去叫老板，趕進來的葉澄立馬跑上前拉開倆人，將晏漁喜護到身后對眼前人請求道，黑哥，這是我妹，您給我個面子，成不？黑子一屁股壓到按摩床上，叉著雙手兇道，你有哪門子妹妹，少給我打馬虎眼！葉澄焦急地說道，我哪敢蒙您呢，這真是我妹。嗬，我也沒聽說你老婆戚曼兒有妹妹啊，黑子鄙夷地說道，再說了，我給你面子，那誰給我面子啊！正當晏漁喜聽到黑子的話渾惑不已時，先前埋頭睡覺的男子突然坐起來披過上衣，胸口赫然是道長長的刀疤，撓了下寸頭，沖那黝黑的胖子歪嘴笑道，我給你面子，要不，我也叫你一聲黑哥？全屋人扭轉視線望向此人，看他即使是在笑仍遮掩不住的煞氣外露。先前不可一世的黑哥剎那泄下氣來，諂媚地說道，哎喲，原來是左哥啊，可千萬別，您這不折我壽嘛。身形健碩的左哥起身邁到黑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仍是笑，黑子啊，你不知道這店是我罩的？葉澄他妹妹，也就是我妹妹，欺負我妹妹有什么后果，你明白嗎？黑子腦門冒汗，使勁抖動著臉上的肉堆應道，明白，明白，左哥我錯了，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繞過我這次，我今后絕對不再犯了，我保證我保證。那還不付了錢快滾！一直柔聲笑語的左哥突然怒道。屋里人都被嚇得一震，黑子則拔足跑遠。而晏漁喜卻回想著黑子的那句話，疑問和不安堆砌著整個心房，如何都找不到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