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br> 現在于老道腦子里只有這兩個字。</br> 他明白,自己再也堅持不住了。</br> 或許是時候到了,或許是看到了這座塔,身上的怨氣再也控制不住,瞬間散逸出來。</br> 他的神智被一點點壓縮,仿佛狂風中的一豆燈光,眼看就要滅掉了。</br> 于老道深吸了一口氣,拼盡最后一絲神智,對李斗說道:“道友,把這座塔,壓在我身上。”</br> 于老道的意思很明顯,這座塔既然是鎮/壓蘇月兒的。那么對蘇月兒的怨氣,肯定也管用。</br> 把桃木塔壓在于老道身上,于老道連同這些怨氣,都會被鎮住,無法再散逸出去害人了。</br> 但是那樣的話,于老道也必死無疑。</br> 只是千鈞一發,危難之際,于老道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br> 不過,李斗卻沒有動。</br> 他當然知道于老道的意思,但是他不肯這么干。</br> 李斗看著身影越來越模糊的于老道,幽幽的說道:“用塔鎮住你,傀州城的人確實可以得救,但是你必死無疑。”</br> “如果不鎮住你,外面的人只是中毒而已,讓道門的人慢慢去救治吧。”</br> “我把這座塔挖出來的本意,不是把女鬼重新鎮住,而是幫她伸冤。所以……”</br> 接下來的話,李斗沒有再說。</br> 他從院子里找了一塊大石頭,狠狠的向這座塔砸過去。</br> 咣當,咣當,咣當……</br> 李斗接連砸了十幾下,這座塔轟然一聲,散架了。</br> 里面掉出來了一張道符,李斗直接把道符撕了個粉碎。</br> 與此同時,這座四分五裂的桃木塔,迅速的朽爛了,李斗踢了一腳,這腐朽不堪的桃木塔,幾乎化作了粉末,刻在上面的字跡,再也看不清楚了。</br> 與此同時,李斗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謝謝你。”</br> 緊接著,院子里面刮起來了一陣清風。</br> 李斗看見清風吹拂到于老道身上,彌漫在他周圍的黑煙,漸漸地變得清澈了。</br> 從黑色變成了白色,從白色變成了透明。</br> 仿佛濃煙變成了薄霧。</br> 最后,連薄霧也消失不見了。</br> 于老道的臉色恢復了正常。</br>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李斗,又看了看周圍,目光之中盡是茫然,甚至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br> 李斗笑了笑,說道:“于道友,你智商沒有問題吧?”</br> 于老道笑了笑,說道:“放心,放心。我只是沒想到,李道友會當機立斷,把桃木塔砸壞。這可是冒險的很啊,稍不留神,就會成為傀州城的罪人。”</br> 李斗說道:“變成傀州城的罪人我不怕,我絕對不能眼看著朋友在我面前犧牲。”</br> 于老道一愣,臉上盡是感動的神色。</br> 他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對李斗說道:“好了,好了。這里的女鬼已經徹底消失了。”</br> “我們可以放心回去了。”</br> 于老道在周圍找了找,找到了那盞油燈。</br> 他把里面的燈油小心翼翼的倒進了葫蘆里面。</br> 于老道沖李斗笑了笑,說道:“我們身上都帶了毒,只是毒素沒有發作而已。”</br> “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要動色心就沒事了。如果不小心動了,就用這燈油做解藥。”</br> 李斗笑了笑,說道:“道長考慮的真周到啊。不過我肯定沒關系,我定力很高,哈哈,哈哈……”</br> 兩個人說說笑笑,就向外面走去。</br> 可是當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于老道忽然臉色一變,說道:“不對,這里還有鬼。”</br> 李斗嚇了一跳,說道:“不會吧?你確定?”</br> 于老道指著大門說道:“我總覺得,門外面有一團陰氣。”</br> 話音未落,外面響起來了敲門聲。</br>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br> 于老道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聲說道:“這是鬼叫門。”</br> 李斗緊張的說道:“你怎么知道是鬼叫門?”</br> 于老道說道:“活人敲三聲,厲鬼敲四聲。”</br> “而且這只鬼不屬于寡婦巷,只有外來的厲鬼,才會敲門。”</br> 李斗低聲問道:“這只鬼,什么來歷?”</br> 于老道苦笑了一聲,說道:“這我怎么知道?”</br> 他屏住呼吸,趴在木門上,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猛地把脖子縮回來了。</br> 于老道看著李斗,一臉古怪。</br> 李斗說道:“怎么了?”</br> 于老道指了指木門。</br> 李斗趴上去,也向外面看了看。</br> 外面站著一個紙人。</br> 這紙人仿佛活過來了一樣,慢慢的趴在木門上,也從門縫里向里面看過來了。</br> 于老道低聲說道:“這紙人,身上印著一行字,你看見沒有?”</br> 李斗嗯了一聲:“看見了,駕鶴紙扎店。”</br> 于老道嗯了一聲:“這個紙扎店,是去年才開業的。開業的時候還請了道門的人去剪彩,我也在現場。”</br> 李斗說道:“由此可見,確實是外來的厲鬼了。畢竟寡婦巷已經荒廢了十幾年了。”</br> 于老道說道:“寡婦巷已經荒廢了,根本沒有活人。厲鬼要害人,也不應該來這里。”</br> “我們兩個怎么說也是道門的人,厲鬼看見我們,應該繞著走才對,怎么偏偏來我們這里敲門呢?”</br> “它的目標,該不會是我們兩個吧?”</br> 李斗心中一驚,說道:“于道長,你跟厲鬼結仇了?”</br> 于老道說道:“我沒有啊,最近你跟人結仇沒有?”</br> 李斗:“我仇家有點多,具體哪一個我也不知道。”</br> 于老道:“……”</br> 而李斗撓了撓頭,心想:駕鶴紙扎店?這個名字很熟啊,對了,上次厲鬼身帶著三個徒弟搶劫,搶的似乎就是這里……m.</br> 還沒等李斗想明白,轟然一聲,兩扇木門被踹開了,那紙人飄飄蕩蕩的進來了。</br> 李斗和于老道一臉謹慎,擺出來了防御的姿勢。</br> …………</br> 在院子外面,一顆高大的槐樹上面,鬼面站在樹梢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院子里的兩個人。</br> 紙人,是由她控制著的。</br> 剛才鬼面被李斗咬住舌頭,好容易才掙脫出去。</br> 她逃出院子之后,越想越生氣,本想馬上返回來殺了這兩個道士。</br> 但是這時候,寡婦巷的女鬼進來了。</br> 鬼面沒有動手,而是靜觀其變。</br> 她看見這兩個道士笨拙的幫助女鬼化解了怨氣。</br> 通過觀察,鬼面也確定了,這兩個人的本事確實不怎么樣。自己要殺他們,易如反掌。</br> 其實剛才于老道被怨氣纏身的時候,鬼面就可以除掉他們了。</br> 但是她沒有動手。</br> 因為寡婦巷的女鬼,遭遇凄慘,鬼面同為女人,感同身受,因此等著兩個道士幫她化解了怨氣,這才準備動手。</br> 鬼面思來想去,決定用一個紙人先耍耍他們兩個。</br> 畢竟這兩個道士詭計多端,剛才還咬住了自己的舌頭。</br> 鬼面已經恨得牙根癢癢了。</br> 她打算做一只貓,先戲耍這兩個道士一番,等把他們折/磨夠了,再徹底弄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