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悅清是個天生的將才,只短短兩個月時間不僅讓他將皇宮地形摸的通透,對整個京城布局也了如指掌,方向感極強的他從沒有迷路這一煩惱。
他甩了身邊眼線后第一時間就卡著守城軍輪班間隙溜了出去,然后一路縱馬向西北而去,自古君王多薄幸,他才不要和眾多后妃爭搶一個男人,余生將自己圈禁在皇宮那一畝三分地上想想就憋屈。
自此天高任鳥飛,正滿心逃出生天的喜悅之時,突兀一道絆馬索自林間升起,縱使白悅清反應迅速也不免跌落馬下,還不待踉蹌起身,一把刀轉瞬直逼門面……
“明明是以伴讀之身入宮,卻偏偏不知廉恥的以男子之軀勾引主家上位,呦,你們將軍府莫不是專門盛產娼妓孌童的淫窩吧?”
白悅清險險翻身避開:“你是何人?安敢辱我將軍府名聲。”
“嗤,名聲都臭大街了,狐媚惑主的嬖幸人人得而誅之,我們天一閣早就接到了你的殺捕令,今天你的項上人頭我們要了。”
語罷,十幾名黑衣人呈圍攻之勢逼壓而至,白悅清心中一凜,隨即翻身劈掌也毫不畏懼的接招。
可這群人動作狠辣招式古怪,到底雙拳難抵四手,再加上床上被折磨了幾日身子骨終是懈怠了,白悅清一個不查竟直接被強摁住腦袋扣押在地上……
【你騙鬼呢?誰在殺人之前還特意自曝身份,而且剛逃出京城下一秒就被截殺,希望近在咫尺卻立刻破滅,嗤,老男人的心真臟。】
“來人,先將他四肢廢了 ,然后再將他頭顱砍下來拿去領賞。”
白悅清瞳孔一縮,他萬萬沒想到這群人竟如此狠毒,身體試圖掙扎,可腦袋卻被人牢牢踩在地上,四肢猶如被五馬分尸般用鏈子捆住……
太極殿中,正在批改奏則的天子筆尖微停,身邊福公公低聲道:“陛下,那位在西郊密林。”
帝王闔眸不語,人只有吃了虧才能學會審時度勢,犯錯了就必須受罰,只是他終究不想親自動手傷了和氣,希望經過這次教訓后能乖一點,畢竟他老了,不想要太過鬧騰的。
紫煙裊裊蓋住了那雙喜怒難辨的眸子,無情翻看奏則的批注聲令人懸心膽顫,福公公識相的再沒開過口,只感嘆帝王之喜果真比花期還要短暫,到是可惜了……
手腳軟趴趴的彎折在地上的模樣就像一個殘破人偶,少年被殘忍勾斷四肢經脈,廢掉丹田倒在一片血泊中:“將頭顱砍了,尸體拿去喂狼。”
猶如帖板上頻臨死亡的魚,白悅清被無盡黑暗吞沒的死亡陰影里,遠方傳來一道救贖音:“住手!那是朕上了皇家玉蝶的男妃,豈容你等賊人惡待,子蕭別怕,朕來救你了,立刻回宮宣太醫!”
【英雄救美的把戲真是讓人膩歪。】
刀戈爭鳴聲漸漸遠去,一波又一波的太醫趕到了昭華殿,苦澀藥香彌漫了三天三夜才勉強解了床上人的高熱,可白悅清四肢經脈已廢,即便被勉強續上也對行走有礙,更別說彎弓射箭了,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
“子蕭,朕不想去追究你是怎么獨自一人跑到城外的,但歸根結底是朕沒有保護好你,即便你成了一個廢人,朕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帝王眸帶疼惜的落下一吻,溫柔許下一輩子的諾言。
可白悅清卻無動于衷,他自醒來后就失魂落魄的望著虛空一點,嗓音飄忽讓人聽不真切:“我的手…我以后還能上馬彎弓射箭嗎?我不想這樣子。”
“乖,朕會給你尋天下最好的醫師給你療傷,那群賊人也已經被朕處置了,你會好起來的,不要擔心。”深邃眸子掩下一縷暗色,是會好起來,但日后橫槍躍馬是不可能了,簡單行走和應對日常吃飯還是沒問題的。
忽而崩潰落下一滴淚,少年心性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剛烈,他強行擰著一股勁從床上摔爬在地:“我不要這個樣子,我要回邊疆,我要回邊疆……”
“乖,以你現在的廢人之軀根本經不起奔波勞累,朕并不會削減你的原有待遇,今后你想干什么朕都依著你,只是不要離朕太遠,朕會擔心的。”
帝王溫柔哄勸聲愈發刺激著岌岌可危的神經,白悅清蜷縮在地宛若幼獸般將自己抱作一團:“你滾……滾…我不要!滾出去!”
肆意瘋狂的大吼宣泄著心中怒火,接下來白悅清消極拒食,不言不語,麻木病懨的仿若隨時都會在這巨大不幸下殞滅。
可帝王知道,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樣子,他想要一枝醉臥在纏春雨幕中的芙蕖花,酥軟鮮嫩,風情俏皮,他可以嬌氣不聽話,但又必須對他百依百順的完美情人。
【嘖嘖,老男人的心思真變態,既要人靡爛頹艷,也要人青春朝氣,太過乖巧不現實,可太過鬧騰也只會讓年長者心有不喜,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太過鬧騰了點,脾性還沒有被徹底調訓好啊。”太極殿中,高高在上的君主似遇到什么難題般無奈搖頭。
福公公垂眸覲言:“陛下又有何惱,若論兇殘酷烈,您坐下的大內鷹犬能讓硬骨頭在昭獄內撐不過三天,論詭詐刁鉆,奴浸淫深宮多年,也能不動聲色的摧毀一個人的理智而不傷皮肉半分,只要您一聲令下……”
意不在言中,桌上記載少年生平的薄冊已經被翻閱到軟爛發舊,一絲耐人玩味的笑意在帝王唇角漫開:“不一樣的,有些珍品何該被人細細鑒賞體味,那樣粗暴對待反而不美。”
“是奴失言了。”
戴著玉色扳指的骨節最終停留在薄冊上一個不起眼的名字上:“就這個吧,將之給朕帶過來。”
“喏!”
——
昭華殿內,眉眼頹廢的少年宛若一只畏見生人的貓兒般將自己蜷縮在角落,這樣自我封閉不吃不喝的狀態不知維持了多久,突兀一塊小石頭滾落腳邊:“子蕭你別怕,我來救你來了。”
心臟一滯,白悅清木愣愣看著粱上人尚有些反應不過來:“是你,阿落姐姐,你怎么來了?”
“來不及解釋太多,阿姐這就帶你離宮,咱們一起回邊疆。”橫粱上飛落下一蒙面女子,木落是邊疆將領的女兒,十四歲之前也曾和白悅清在邊疆彎弓訓馬好不自在,可后來因年歲日漸增長,最終進京交由母親教養。
一個本應見過天宇蒼穹的女子最終被困死于內宅,白悅清更是因男女有別的緣故在京城就再沒見過她,只恍惚當初一起馳騁大漠的生活只是一場夢境。
“可我如今的身體…阿落姐姐,我以后再不能自由奔跑了,好難過啊…。”難得見到親近的人,白悅清哭著將多日郁疾傾吐而出。
安撫著少年顫抖不止的脊背,木落背著身上少年腳尖輕探,如鷹鷂一般翻飛于皇宮隱蔽處:“子蕭,不要怕,咱們一起回邊疆,看大漠霜雪,看云海翻騰,至少在哪里我們的心是自由的。”
誓言是如此堅定,可不到一刻白悅清的失蹤就被發現了,整個皇宮燈燭輝煌,大內侍衛封鎖各個宮門開始進行地毯式搜查……
在背負一個累贅的前提下木落強闖皇宮到底勉強,最后兩人被封堵于宮門口,四面八方的漆黑弓箭讓人心尖發顫,宮墻之上那位人間至尊的身影比這濃稠夜色更冷。
木落眸色一轉,她將鋒利匕首抵于少年咽喉:“都不準動!要比一比究竟是你們的弓箭快,還是我的刀更快割斷這位男妃娘娘的咽喉嗎?”
白悅清接到眼色,他上前一步任由鋒利匕首割開頸項,伴隨著嫣紅鮮血涌出,一唱一和的陪阿落姐姐演戲:“聽到沒有,快放她走,否則我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都擔待不起!”
僵持片刻,周圍侍衛明顯有些躁動,他們在靜等頭頂那位的示意,良久,君王一擺手,弓箭手立刻收手,重重包圍圈也緩緩裂開了一道口子。
白悅清被挾持著一步步朝宮外走去,希望又一次降臨在了他身上,就在他滿心滿眼全是逃離皇宮的喜悅時,斜斜一支冷箭直刺入女子心口……
身體如斷線風箏一樣摔落在血泊中,白悅清呆怔看著身中血箭的女子:“阿落姐姐你不要嚇我……”
女子吐出一大口血,她側眸望著宮墻上帝王緩緩放下弓箭的冷漠身影:“子蕭,你知道嗎,忠武將軍死了。”
白悅清一瞬驚駭莫名,他難以置信道:“不可能,我爹他…怎么會?阿落姐姐不要開玩笑好嗎?”
“子蕭…你知道忠武將軍是怎么死的嗎?在大戰前夕他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密函,然后第二日就心神不穩落敗于敵手,首級至今仍被掛于敵墻之上。”女子面色瀕白,卻依舊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緩緩道出殘酷真相。
“主將之死軍心已亂,邊疆千萬將士們死的慘烈,子蕭,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帝王扣押在宮中用以威懾邊疆將領的人質,當今帝王疑心頗重,此番也只是為了收回兵權而已。”
眸色凄愴字字誅心,白悅清仿若陷入一個巨大謎團中,他大腦一片混亂:“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他……我要去殺了他。”
顯然比起君心莫測的帝王,少年更相信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
“子蕭,不要沖動做傻事!”女人陰毒淬血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少年,一絲瘆人死氣腐爛在唇角:“記住,若我是你,我會靜心待在帝王身側,毀他權勢,亂他朝綱,做那禍國殃民的一代妖妃,污他帝王一世英明!”
那雙死不瞑目的瞳孔黑沉一片,白悅清最后被拉走時整個人都是僵的,他渾渾噩噩三天才突然提出要求:“我想吃京城徐楠鋪家的甜絲卷。”
見人終于肯說話了,帝淵才笑了,兩人似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親昵自然的落下一個吻:“真是只小饞貓,只要你愿意和朕說話就好,朕這就派人去尋你喜歡的吃食。“
很快白悅清想要的吃食就被呈了上來,接下來他愈發嬌氣任性的提出各種要求用以試探帝王底線,于床事一道也漸漸不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