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急救室的燈才熄滅,蘭行之第一個沖了上去,因為腿腳還沒徹底好利索,差點跌倒,幸好陸銘及時扶住了他。</br> “爸,你小心點。”</br> “醫生,情況怎么樣?”蘭行之現在哪有時間管這些,他只想知道南夕的身體狀況。</br> 醫生面露難色,蘭行之整個人毛焦火燥的,厲聲道:“到底怎么樣快說,磨磨蹭蹭的做什么?”</br> “爸,你別急,我們好好聽醫生怎么說。”江蔓拉著蘭行之的手,生怕他一沖動就上前揍人。</br> “夫人身體底子很差,基本上沒什么免疫力了,這是極其不利的,隨隨便便一點小病或者是創傷都會帶來嚴重的后果,以前應該是有過什么致命的創傷?”醫生問道。</br> “車禍,她以前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蘭行之立馬答道。</br> 嚴重到他都以為她死無全尸了,以至于兩人生離了二十多年。</br> 醫生的話有些慢,帶著深深的惋惜,從醫這么多年,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病人,明明身體已經殘破不堪,可是卻活到了這個歲數,“這就對了,看她的臉應該也是車禍造成的,不過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關鍵的是……”</br>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干凈利落點,還有什么?”蘭行之差點要跳腳了。</br> 江蔓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好歹比蘭行之冷靜些,一直緊緊的拽著蘭行之的手不放。</br> 醫生被暴躁的蘭行之弄得無奈的很,噼里啪啦的說:“最關鍵的是夫人有很嚴重的心疾,應該有幾十年了,是常年累月郁結于心導致的,不能受到刺激,否則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你們這些做家人的要多體諒她,千萬別惹她生氣。”</br> 父親死了,女兒死了,自己也毀容了,能不郁結于心嗎?</br> 蘭行之很難想象一向樂觀開朗的南夕竟然變成了這樣,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切和他有著很大的關系,他猩紅著眼,“那就沒有治療的辦法嗎?”</br> 醫生搖搖頭,“目前還沒有,只能你們做家人的多諒解,平日細心照料著,病人的意志力很強,如果你們能找到她郁結的根源,或許可以延遲她的壽命,不然的話也就這幾年了。”</br> 也就這幾年了。</br> 蘭行之眼睛瞪得大大的,臉色一片慘白,猛地向后退了幾步,一副受到巨大刺激的樣子,怎么可以這樣,他才剛剛知道她還活著的消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她即將不久于人世。</br> 他其實隱約猜到她身體不適很好,但是沒想到,竟然差到這種地步。</br> 要讓他怎么接受這個事實。</br> 現場勉強平靜的是jim,這樣的話他前年才聽過,一場感冒差點就要了母親的命,幸好挺過來了。</br> 所以每逢換季,是父親最緊張兮兮的時候,父親有時候一到天冷的時候,就會帶著她去溫暖的小島。</br> 蘭行之看向jim,硬邦邦的問道:“你媽咪一直都是這樣嗎?”</br> "我媽咪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幾次三番糾纏,她會變成這樣子嗎?蘭先生。”jim責難道。</br> “她是我的妻子。”</br>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媽咪,她和我的父親這二十多年一直恩愛有加。”jim強調道,目光直直和蘭行之對上。</br> 江蔓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全身都在發抖,可能血緣關系在這,哪怕她和南夕之間并無很深的母女之情,但是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忍不住悲傷難過,直接撲到了陸銘的懷里,無聲的流淚。</br> 陸銘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緊緊的抱著她。</br> 小家伙聽得懂大家在說什么,眼淚汪汪的抱著陸銘的腿。</br> 就在這時,有護士推著南夕出來,“病人已經出來了,還請家屬們仔細照顧著。”</br> jim連忙上前,不過卻被蘭行之強行推開了,他還想上前,陸銘及時伸手攔住了他,jim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一點點的男子,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真的挺嚇人的,還是A市軍區的軍長,毫無疑問是個練家子。</br> 人多勢眾,自己勢單力薄,知道他們不會傷害自家媽咪,jim沒有追上前。</br> 南夕已經清醒過來了,一眼就看到了蘭行之,那個自己愛之深恨之切的男人。</br> 蘭行之無視她的掙扎,強行拉著她的手,哪怕南夕眼睛瞪得很大,他也絲毫不理會,和護士一起推著她去了病房。</br> jim站在原地愣了一會,走到一邊給父親打電話,“爸爸,媽咪今天情緒太激動昏倒了,剛剛搶救回來。”</br> “怎么回事?”電話里的男人焦急的不得了。</br> “今天媽媽知道了她的女兒還活著,而且她還有一個小外孫,太過激動了所以昏厥了。”jim開門見山的道。</br> 聞言,男人許久沒有出聲,jim一看父親這反應,就知道父親是清楚媽咪往事的,不然不會這么平靜,他又趁機問道:“爸,你是不是也知道媽咪在A市的時候結過一次婚?我見到一個自稱是她前夫的男人。”</br> 男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jim,我和你媽咪之間沒有隱瞞,她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要去怪你媽咪,這么多年你媽咪對你的事情盡心盡力,沒有一丁點對不起你,你不許生她的氣。”</br> “爸,你想太多了,在法國這種再嫁的事情很普遍,我怎么會怪媽咪,我只是有些擔心我們這個家會受到影響。”她看得出來,媽咪對那個男人不一般,不然不會每次看到她情緒都很激動。</br>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復雜,“jim,你不小了,不管我和你媽咪未來會怎么樣,我們都是你的父母,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你替爸爸好好照顧你媽咪,我會盡快趕過來。”</br> jim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現在這個情形他就算是想照顧也不太可能,那個男人太強勢了,他根本無法靠近。</br> 為了不讓父親擔心,Jim應承下來,“我知道的,爸爸。”</br> 病房里。</br> 蘭行之和南夕大眼瞪小眼,蘭行之終是忍不住抬手把她臉上的面巾拆了,南夕沒想到他會有此動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br> 反應過來的時候立馬把被子蒙在了腦袋上。</br> 這一眼,蘭行之已經看清楚了她的臉,左臉的地方有一道很明顯的傷痕,可能是因為年代久遠的原因,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記憶中充滿膠原蛋白的臉也瘦得厲害,看起來像是沒肉一樣,怕是還沒有他的巴掌大。</br> 她一向很愛惜自己的臉,以前的她總是笑瞇瞇的打趣,你生的這么禍國殃民,我這大眾臉要是再不愛惜一點,別人會說我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br> 往事和今夕交替,蘭行之心如刀割,眼眶酸澀,輕輕的捋了捋她露在外面的發絲,很平靜的笑著道:“夕兒,不是已經結婚了嗎?為什么還放任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看到她這樣,他心都快碎了,他倒是希望是她沒心沒肺,活得逍遙自在,做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也好過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樣子。</br> 很平靜,很坦然,沒有任何一絲的不甘和憤怒,和他的脾性一點也不符。</br> 江蔓看著父母這樣,一直把臉埋在陸銘的懷中。</br> 要是之前對南夕還有怨懟,那現在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們過的誰都沒有好過誰,都是一樣的行尸走肉,活著比死了還難受。</br> 蘭行之頓了一下,動手去扯南夕蒙在頭上的被子,柔聲道:“夕兒,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介意,你永遠是我蘭行之這輩子最愛的人。”</br> 南夕緊緊的拉著被子,蘭行之也不急躁,溫柔的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直到完全掰開她的手指,撫過她的十指。</br> 之后,他又慢慢拉下被子,此時的南夕早已經淚流滿面。</br> 蘭行之抬手輕輕撫上南夕臉上的傷痕,眼淚也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眼淚都留給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br> “夕兒,沒事的,你這樣依舊很美。”在他眼中是最美的,沒人可以取代。</br> 南夕苦笑了一下,好半天才輕聲道:“行之,我結婚了。”</br> 蘭行之眼角含淚,可是笑容卻無比的燦爛奪目,他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一下又一下的親吻,“沒關系的,多了個人照顧你我很欣慰,好好活著就好。”至少他還能像過往一樣摸摸她的小臉,陪著她說說話,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嗎?</br> “行之,你別這樣。”南夕閉了閉眼睛,一點也不想看到他這樣妥協的一面。</br> “夕兒,什么都別想,好好養好自己的身體,現在我們不同了,我們有女兒,還有外孫,蔓蔓和陸銘都答應我了,以后還會給我生一個小孫女,這一次,我們一起照顧她長大怎么樣?從她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從她蹣跚學步到健步如飛,從她蒙昧無知到知書達理,我們為她的愛情把關,一起含笑望著她走入婚姻的殿堂,可好?”蘭行之始終淡淡的訴說著,臉上帶著美好的憧憬。</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