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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094

    趙珩回到長信宮,在太初殿伺候的小太監迎上來行禮,臉上寫著驚惶,“殿下,皇上又開始砸東西了?!?lt;/br>  孫來福遞了個眼色給小太監,示意他下去。</br>  皇上醒來的這幾日天天鬧騰。</br>  商議封后當日,他沒敢鬧,這會封后都過去好幾日了,鬧了又有何用。</br>  殿下如今大權在握,怎么會容許他鬧騰的事出這個門。</br>  “去瞧瞧。”趙珩劍眉壓低,抬腳往太初殿那邊去。</br>  這長信宮再不是當年,他帶著孫來福前來賀壽,被擋在門外澆了半日風雪的長信宮。如今,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br>  他要父皇幾時駕崩,便可讓他幾時駕崩。</br>  “殿下。”江崇跟在他們身后進來,叫住趙珩,“任長風那邊有情況?!?lt;/br>  趙珩頓住腳步回頭,墨色的眼眸驟然漫上殺意,“什么情況?”</br>  “昨夜四更天,丞相府的死士在敬法殿附近出沒。”江崇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了殺氣,暗自慶幸。</br>  幸虧自己收到消息立即來報。</br>  這要出了什么問題,任長風當真得提頭來見了。</br>  趙珩若有所思。</br>  韓丞相為何還想著要殺陳皇后?難道……他猜出在自己背后指點的人,是蘇綰?</br>  他幾次去見蘇綰,只有開始設局那日被丞相府的死士看到,后來的幾次墨竹確認過,周圍并無其他人。</br>  是學堂和詔令!趙珩繃緊了下頜線,許久才出聲,“將五皇子和四皇子關到一處,德妃和身邊的宮女幽禁在瑤華宮,不準她們死?!?lt;/br>  韓家的死士哪怕主人死了也會繼續完成任務,韓丞相若真的猜出蘇綰的身份,勢必會讓死士繼續追殺蘇綰。</br>  “屬下這就去布置?!苯珙I命欲走。</br>  “回來?!壁w珩面色冷凝,“吩咐影衛全力追殺丞相府的死士?!?lt;/br>  “是?!苯缧卸Y告退。</br>  趙珩目送他走遠,偏頭看向孫來福,“稍后你去一趟內務府,凡是送去敬法殿的東西都讓他們檢查仔細,再出下毒之事內務府擔責。”</br>  “老奴明白?!睂O來福應聲。</br>  殿下是真的在意那姑娘,聽聞她會出危險竟如此緊張,這是好事。</br>  說明殿下有成家的念頭了,他也總算不辜負皇后的囑托。</br>  “進去吧?!壁w珩收了殺氣繼續往里走。</br>  韓家的死士既然盯上了敬法殿,那便把敬法殿燒了讓他們死心。自己再趁著他們放松之時,將他們一舉殺盡。</br>  登基大典結束當夜,他會將蘇綰和陳皇后送出宮,再一把火燒了敬法殿。</br>  陳皇后一死,且不是死在自己手中,陳瑞武身為兄長亦無法怪罪到自己頭上。也打消了他,在朝中還有依仗的念頭,不讓陳家人趁機起勢。</br>  這后宮里邊,能看得清自己為何要封繼后的人,除了蘇綰便是陳皇后。</br>  她很清楚,封后只是一步棋,因此未有離開敬法殿住進鳳儀宮。</br>  他原先也未曾想要她死。</br>  送她和蘇綰出去,這宮里不會有太后也不會有太妃。</br>  其他的嬪妃愿意出家的便出家,不愿意的,就去開辦在國中各地的學堂當夫子,放她們自由。</br>  蘇綰不喜宮里繁瑣的禮儀,她也不喜歡皇宮,未必會喜歡看到那些嬪妃被安排殉葬。</br>  此事朝臣必定會反對,這也是自己為何要在文德殿外,射傷韓丞相活捉林尚書的原因之一。</br>  朝臣懼他,日后推行任何政策,他們都不敢在暗地里阻撓。</br>  趙珩閉了閉眼,耳邊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臉上再度掛上厚厚的寒霜。</br>  “都在外邊候著?!壁w珩說了句,開門進去。</br>  守在寢宮內侍衛上前行禮,“殿下?!?lt;/br>  “到門外守著。”趙珩擺手入內。</br>  侍衛安靜退下。</br>  “你個逆子!竟想弒父奪權!”趙言煜氣瘋了,抓起手邊的花瓶用力砸過去,“當初就不該立你為儲君!”</br>  這天下是他的!要不是皇后以死相逼,他會廢后把徐貴妃封為皇后,將老四立為儲君。</br>  他的兒,如今竟是什么都沒剩下。</br>  “晚了?!壁w珩不想再聽他廢話,上前一步出手將他擊昏過去,拿出一粒藥丸喂入他口中,捏著他的下頜讓他吞下。</br>  這種藥丸服下后要過好幾個時辰才會發作,癥狀如久病不治一般,是他幼年在禹州歷練時,從一江湖郎中手中購得。</br>  回汴京后他用動物試過幾回,從未出錯。</br>  趙珩收起藥瓶,抱起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的皇帝放到龍床上,傾身給他改蓋上被子,漠然轉身。</br>  他不會如父皇這般軟弱,也不會為了平衡朝中的勢力,娶無數的妃子入宮。</br>  不會如他一般昏庸無能!</br>  走出太初殿,趙珩吩咐侍衛守住各處防止有人闖入,隨即回臨荷殿換下身上的蟒袍,拿了一套沒有染上任何熏香的便服穿上。</br>  登基之前,還不能讓蘇綰知曉自己的身份。香囊是她親手調配出來的,聞到味道她無需懷疑便可確認自己身份。</br>  “殿下?!蹦駨牧荷咸拢Ь椿卦?,“韓家一干人等已全部關入刑部天牢,未有遺漏,押送大將軍的禁衛軍再有一日便會入京,沿途都有人盯著?!?lt;/br>  趙珩略略頷首,“換上蟒袍隨我去敬法殿?!?lt;/br>  墨竹沉默點頭。</br>  趙珩到敬法殿見過任長風,聽他說完昨夜有人偷襲一事,叮囑一番小聲交代,“去通知她到后門來,我在那兒等她。”</br>  任長風應聲跳下屋頂。</br>  趙珩在敬法殿后門等了一會,蘇綰開門出來,看到他微微有些詫異,“你怎么又來了?”</br>  身為太子的暗衛,他這么閑的嗎?</br>  “太子命在下來通知陳皇后,四天后登基大典結束當夜,會將你二人都送出去?!壁w珩故作嚴肅地往她身邊挪了下,嗓音壓低,“姑娘可會騎馬?出宮時會讓你二人扮做侍衛,跟隨換防禁衛軍一道出去?!?lt;/br>  陳皇后是會騎馬的,她盛寵之時常常陪著父皇去圍場騎馬游獵。</br>  蘇綰搖頭,心里卻想著太子如此安排,必定是韓丞相那邊還有尾巴沒抓住。</br>  陳皇后才封后三天,即便是死也要利用到底。</br>  她的嫡兄在北境打了勝仗才沒多久,轉眼成了國舅,陳家人若趁機起勢對太子來說不是好事。</br>  只有陳皇后死了,還是死在韓丞相手中,如此才能讓駐守北境的陳家人不起疑。</br>  人死了便只有虛名,陳家人想要進入權力中心,還是得靠自己。</br>  這太子……不簡單。</br>  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出宮,怎么出去都行。</br>  蘇綰打住思緒,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你會騎馬吧,能不能教我?”</br>  侍衛的騎術都是非常好的,自己光靠做夢學不行,距離出宮只有幾天時間,也不一定會入夢。</br>  還不如找他呢。</br>  “今夜在下不當值,到了亥時姑娘還在此處等著,在下來帶你去學騎馬。”趙珩見她上當,藏起眸中的笑意,險些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br>  她方才走神,像是已經猜出他送走陳皇后的用意?</br>  “好,那你一定記得過來。”蘇綰見他答應,眼神霎時變得明亮起來,“不見不散?!?lt;/br>  “嗯?!壁w珩應了聲,手臂一伸很自然地落到她的頭頂,“別動?!?lt;/br>  蘇綰茫然仰起臉。</br>  從她的角度看去,男人線條優越的下頜線清晰而明快,他呼吸的氣息拂過來,有點撩。</br>  “落了葉子。”趙珩傾身而下,下巴輕輕碰了下她的頭頂,手指故意動了下她的發鬢,拿出藏在掌心的枯葉遞給她。</br>  蘇綰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謝謝?!?lt;/br>  她好像又被撩了?</br>  “回去吧,今夜亥時在下會來接你出去。”趙珩臉上古井無波,仿佛自己剛才什么都沒做,拱手離開。</br>  蘇綰丟了枯葉關上門,心跳亂糟糟地往回走。</br>  一定是昨晚入夢的后遺癥,竟然覺得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是在撩自己。</br>  進入小院,陳良妃歪在廊下吃著水果吹風,看起來十分愜意。</br>  蘇綰過去坐下,狀似不經意的語氣,“太子登基后會將我們一起送出去?!?lt;/br>  “知道了,還以為他會在用完我這顆棋,便會讓我給皇帝陪葬?!标惲煎p笑,“我入宮得寵后從不針對皇后,是因為我知道她是正室,還生了兒子?!?lt;/br>  自己的娘親就是妾室,入了宮她也是妾不是妻。</br>  妻要妾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br>  她與徐貴妃以及德妃不同,背后無人可依,唯有自己立起來才能淌過后宮里刀光劍影,好好活著。</br>  說起來,皇后也從未為難她,許是因為她是最沒威脅的那一個?;屎笞孕≡隈R背上長大,后來被困深宮皇帝移情才郁郁寡歡,也氣壞了身子。</br>  彼時不知深淺,覺得皇后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才看得明白。</br>  身在這后宮里,哪來的??裳裕嗟故侨杖斩嫉醚氏氯?。</br>  “我原先想,若是死了還有來世,定要正經嫁人為妻不再做妾,看來要等上許久了。”陳良妃又笑,“封后賞賜下來的銀子,足夠我安享晚年,出去也好?!?lt;/br>  她原先計劃,若太子利用完她就要除去,便自己想法子逃出這皇宮。</br>  任長風昨日已幫她在城內買了一處幽靜的宅子,平素出門戴上帷帽,少去熱鬧的地方露臉,還是能自由自在的活著的。</br>  還能趁此機會,讓道士再開壇做法。</br>  “等那位出殯,你也可以嫁。”蘇綰壓低嗓音開玩笑,“只要你敢。”</br>  “我有何不敢的,假死出去從此便沒了陳皇后,換個名字不就成了?!标惲煎Φ瞄_心,臉上隱約生出幾分自嘲,“還是算了,生不出孩子嫁了也會被嫌棄?!?lt;/br>  兩個女人在廊下說話的聲音時大時小,一字不漏的落入任長風耳中。</br>  他低下頭,悄然攥緊了拳頭。</br>  進入九月暑熱漸消,過了上午日頭才毒起來。</br>  蘇綰照顧陳皇后睡下,回房看了看收拾齊整的包袱,也躺下午睡。</br>  一覺睡醒,外邊已是夕陽漫天。</br>  韓丞相和林尚書在文德殿外,被禁衛軍活捉的消息傳到敬法殿,來傳消息的人卻是梁淑妃。</br>  蘇綰站在佛堂門外的蔭蔽底下,聽著梁淑妃的哭聲從里邊傳來,心情復雜。</br>  這人軟弱了一輩子,以為謹小慎微不出錯便可平安,到頭來也是一場空。</br>  老皇帝一死,以太子的為人即便不殺六皇子,也不會讓他留在汴京。</br>  去了封地也會一直派人監視他們母子,直到老死。</br>  詔令一事泄露,不管怎樣都是梁淑妃的錯,還有送給宋臨川的香料,兩件事合一起,太子對她早就沒了信任。</br>  佛堂內安靜了一瞬,復又傳來哭聲。</br>  “我不求別的,只求皇后娘娘在太子跟前幫我說句話,留我兒一條活路。”梁淑妃哭得哀戚,“我兒還小。”</br>  “本宮沒這么大的臉?!标惢屎蟛粸樗鶆印?lt;/br>  當初她在病中,以為自己活不下來時求她,她冷眼旁觀。如今回頭來求自己,倒是不顧及往日齟齬了。</br>  “我知道你是個有能耐的,從冷宮出來還能封后……”梁淑妃話還沒說完,敬法殿外傳來宮中發喪的消息。</br>  她臉色一白,像是被抽了魂訥訥出聲,“竟是這般便走了嗎?”</br>  陳皇后看她一眼,起身走出佛堂看向長信宮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絲輕松。</br>  可算是駕崩了。</br>  她的前半生都綁在皇帝身上,終于解脫了。</br>  “回吧,本宮要換上喪服去長信宮送皇帝一程。”陳皇后說完,扭頭回小院。</br>  梁淑妃從團鋪上起來,渾身上下像是灌了鉛,艱難邁開腳步。</br>  云嵐不敢怠慢,匆匆入內扶她。</br>  蘇綰看一眼她主仆二人,也回小院換上喪服。</br>  趕到長信宮,宮女與太監都得留在門外,文武百官聞訊陸續著喪服趕來。</br>  “蘇綰……”云嵐悄悄拉住蘇綰袖子,示意她到一旁說話。</br>  蘇綰沒拒絕她。</br>  “詔令一事是嬤嬤泄露的,與淑妃娘娘無關?!痹茘箟旱蜕ひ簦婚_口便紅了眼,“我不求別的,只求不被送去殉葬,你在皇后跟前說得上話,求你幫我一回?!?lt;/br>  “我試試,能否行得通說不準?!碧K綰略無奈,“回去吧?!?lt;/br>  云嵐含淚點頭。</br>  梁淑妃身邊的嬤嬤被帶走了,不知是死是活,她卻是不想死的。</br>  眼下,能幫自己的便只有蘇綰。</br>  在長信宮門外守了兩個時辰,百官先出門,跟著是后宮的妃子。</br>  蘇綰迎上陳皇后,隨她一道返回敬法殿。</br>  路上兩人都不說話,進敬法殿關上門這才相視一笑。</br>  “再耐煩幾日,等太子登基便好了?!标惢屎笠簧磔p松,“御膳房稍后送晚膳過來,吃完早些睡,明日還得去哭?!?lt;/br>  蘇綰含笑點頭。</br>  陳皇后吃完梳洗干凈早早睡下,蘇綰回房等到亥時,熄了燈偷偷去開了后門等著。</br>  她問過陳皇后,太子沒有表字,據說是皇帝沒給取。</br>  皇帝駕崩太子一定很忙,不知道會不會臨時要求暗衛加班?蘇綰等了一會不見有人來,轉過身正準備回去,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蘇綰?!?lt;/br>  “你來了?!碧K綰松了口氣,回頭看他,“要如何出宮?”</br>  趙珩籠在夜色下的臉龐浮起淡笑,手臂一伸,攬著她柔軟的腰肢縱身躍上屋頂,“飛出去?!?lt;/br>  蘇綰被他嚇得不輕,本能伸手抱緊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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