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力氣很大并且不怎么溫柔,蘇綰被趙珩的動作嚇到,本能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穩住自己的重心,臉頰微微有些發燙。</br> 她在現世沒被人公主抱過,穿進書里也沒有。</br> 一時間適應不過來。</br> “咳咳……”蘇綰清了清嗓子,留意到趙珩的眼里還是沒有什么情緒,輕輕吐出口氣擺起天子威儀,“把朕放下來。”</br> 趙珩一言不發,抱著她走完剩下的幾級臺階,小心將她放到地上。</br> 這次他先入夢,且搶先一步接住了她,沒讓夢中的蕭云敬得逞。</br> 蕭云敬是真的想要救這女帝,就是依舊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是被夢境操控必須要這么做。</br> “駙馬救駕有功,想要什么賞賜。”蘇綰緩過來,好看的眉眼染上笑意,故意逗他,“要不要這天下。”</br> 趙珩知曉這女帝是在打趣,漠然搖頭。</br> “那太可惜了。”蘇綰又笑,轉頭看著一臉淡然自得,絲毫不在意自己沒搶到頭功的蕭云敬,“云敬為朕撫琴也有心了,想要什么賞賜。”</br> 若他在現實里對應的人是韓丞相之女,那自己在夢里遇到的刺客,說不定是他。</br> 還要再觀察觀察,看看他和謝梨廷誰比較毒。</br> 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所有被送入后宮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各為其主。</br> “微臣什么都不要,陛下喜歡便好。”蕭云敬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寵辱不驚,“陛下不是想要看這院子嗎,微臣愿意陪著陛下。”</br> 蘇綰唇角揚了揚,招手示意守在遠處的孫來福叫過來。</br> “陛下有何吩咐。”孫來福抱著拂塵,滿面笑容跑到她身邊停下。</br> 趙珩側目,墨色的眼底浮起凌厲的殺意。</br> 蘇綰沒看趙珩,而是一直看著仿佛謫仙般的蕭云敬,含笑吩咐孫來福:“云敬的琴音世間少有,賞黃金千兩。”</br> “微臣謝陛下恩典。”蕭云敬客氣行禮,臉上還是不見半點諂媚,就好像這些東西給不給他都不會受影響。</br> “這封賞是不是有點多。”孫來福看了眼蕭云敬,壓低嗓音提醒,“國庫里的銀錢不多。”</br> 一千兩就多了?蘇綰抬了下眼皮,隱約記得在原著中,當朝太子的私庫比國庫的銀錢都多。</br> 在神醫男二號出場后,那幾百間醫館建起來需要的花費不小,要請大夫,還要買藥以及買地買房。</br> 然而這些花費只用去了私庫的一個零頭。</br> 上一次在夢里私下召見禮部尚書,他曾說國庫空虛。事實上,在原著中國庫也確實沒錢,高宗皇帝除了昏庸還特別會敗家。</br> 反正是在夢里,國庫有多空她都不用擔心,她的私庫有大把的金銀珠寶。</br> 當個有錢的昏君,快樂瞬間翻倍。</br> 蘇綰唇邊彎起一抹笑,無意識看了眼拒絕自己賞賜的趙珩,波瀾不興的語氣,“那就從朕的私庫出,朕有錢所有的伴讀朕來養,無需動用國庫。”</br> “老奴這就去安排。”孫來福抱著拂塵,含笑退下。</br> 趙珩偏頭看著別處,佯裝不知那好色的女帝又在打量自己,心中卻多了幾分驚疑。</br> 這女帝為何會知曉私庫有錢一事?此事只有他身邊極為親近且忠心之人清楚。</br> 她到底是何人?</br> 趙珩無意識捏了捏左手中指,繃緊了下頜的線條。</br> 等醒來,他須得盡快將這女帝找出來,以免被太師和丞相等人發覺她的存在。</br> 蘇綰見趙珩似乎還是沒什么反應,笑了笑,自顧邁開腳步,“云敬,陪朕好好欣賞這院子。”</br> “是。”蕭云敬點點頭,抬腳跟上去。</br> 趙珩猶豫一番,咬牙邁開腳步,黑著張臉自顧擠開蕭云敬,橫插至他二人中間。</br> 這女帝如此好色,得看緊一些。</br> 蕭云敬被他撞得往邊上歪了下,面上浮起一絲淺淡不悅,不過沒說什么。</br> 蘇綰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到,興致勃勃欣賞配殿院內的景致。</br> 謝梨廷去了臨荷殿,蕭云敬在配殿,她實在好奇孫來福會把梁文府安排到哪住。</br> 在現實里,皇帝住的寢宮是長信宮,太初殿居中,左側的院子是臨荷殿,右側是承明殿,配殿則是在承明殿外側,有一個院子相連接。</br> 如果去了臨荷殿,說明他是來幫謝梨廷固寵。</br> 畢竟,他是徐太師送進來的人,徐太師和林尚書是一伙。</br> 來了配殿,就是和蕭云敬互相監視彼此的無間道。</br> 蘇綰覺得自己的分析不會錯,但也不是十拿九穩,還需要進一步觀察。</br> 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蘇綰停下來,偏過頭含笑看著蕭云敬,“朕還有公務要處理,晚些時候過來聽你撫琴。”</br> “微臣恭送陛下。”蕭云敬恭敬行禮,神色如常,仿佛她的來去他并未放在心上。</br> 蘇綰微微揚眉,轉頭往外走。</br> 蕭云敬越來越有韓丞相之女的風范了。</br> 原著中的太子側妃是韓丞相最小的女兒,還是嫡出,身份地位可比徐貴妃的外甥女高多了。</br> 徐貴妃的胞弟只是禮部侍郎,沒有徐太師的庇護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怎么跟韓丞相比。</br> 就是柳云珊,也沒把徐貴妃的外甥女放在眼里。</br> 蘇綰出了配殿,故意沒問孫來福將梁文府安排到哪兒,也不看趙珩是不是跟了上來,信步往太初殿那邊去。</br> 趙珩不疾不徐跟在后面,臉上依舊掛著寒霜。</br> 今夜暢音殿設宴,也不知道這好色的女帝想要作甚,著實讓他頭疼。距離上次入夢,過去整八日,關于她的身份來歷依舊毫無進展。</br> 倒是她上次在夢中的所作所為,讓他獲益匪淺,各方布置都在有序進行。</br> 趙珩抬頭,見孫來福停下,目光不自覺地落到那抹嬌小的身影上。</br> 年輕的女帝負手而立,微微垂眸看著院中盛開的花兒。有風拂過,她慢慢抬手捋了下額前落下的發絲,舉止慵懶,殊麗容顏媚而不艷,一顰一笑自端莊。</br> 這才是她本來的模樣吧?沉穩睿智,眉梢眼角都帶著幾分洞察一切的從容,絲毫不張揚。</br> 趙珩看得有些出神,覺察那女帝回頭,旋即別過臉望向別處。</br> “孫來福。”蘇綰招手示意孫來福跟上,唇角彎起淺笑,“這花兒不錯,搬到朕的小書房去。”</br> 她看上的是一盆蘭花。</br> 帝王果然最是無情,高宗皇帝在寢宮院內放置了蘭花,卻鮮少留宿鳳儀宮。</br> 那皇后如此深愛蘭花,她在幼子早夭,丈夫卻夜夜睡在隔壁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絕望。否則也不會以死換取自己所生的長子,順利成為儲君。</br> 太子更可憐,親眼目睹自己的弟弟被人害死,目睹自己的母親被父親的薄情逼死,卻不得不接受母親的安排,在毫無根基之時成為儲君。</br> 朝臣支持的人不是他,身邊的人不敢信,一忍就是六年。</br> 即便如此,對于兩位異母所生的皇兄,他依舊照顧有加,哪怕……他自己都日日處在危險中,行差一步就是萬劫不復。</br> 這皇城之內,人人都身不由己。</br> 蘇綰想到這,禁不住嘆了口氣,淡淡斂去笑意。</br> “老奴這就搬進去。”孫來福將拂塵別到腰上,抱起那盆蘭花,小心翼翼進入太初殿。</br> 蘇綰抬腳跟上,收拾了下不該有的心情,重新精神起來。</br> 這是夢境,她要好好享受當昏君的快樂,現實里的人和事不想也罷。</br> 趙珩抿緊了唇角,在那女帝看不到的地方,用力閉了閉眼沒著急跟上去。</br> 母后鐘愛蘭花,鳳儀宮內的蘭花都是她親手照料。有了記憶后,他做完功課就去鳳儀宮陪她。父皇經常十天半月去一次,有時留下用膳,有時坐坐便走。</br> 他長到十四歲,母后生下弟弟,身子越來越差,不到四年外祖撒手人寰。</br> 經此打擊,母后整整臥床月余才稍稍好轉。</br> 原想著好好養著會慢慢痊愈,弟弟又在此時出事,從馬上摔下來醫治數日終是閉了眼。</br> 弟弟離開那夜,父皇像是終于想起母后,在隔了一個月后再次踏入鳳儀宮。</br> 父皇走后,母后與他說,要坐穩儲君之位要為幼弟復仇。他謹記于心,惶惶不安地回了自己在宮中的寢殿。</br> 翌日,父皇下旨將他立為儲君,母后卻在夢中薨了。</br> 這六年,他不敢有一日松懈。</br> 趙珩垂眸掩去恨意,恢復自己往回在夢中的模樣,不疾不徐走進太初殿。</br> “駙馬你來。”蘇綰抬起頭,隔著屏風遠遠看他,“朕有話要問你。”</br> 趙珩不動聲色地擺出冷淡的模樣,抬腳過去。</br> “給。”蘇綰仰起臉,笑盈盈地把筆遞過去給他,“宮中的禁衛軍名單都送過來了,朕在想,要不要引蛇出洞。”</br> 趙珩拿過筆,低頭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不必。</br> “為何?”蘇綰往后一靠,懶洋洋歪在椅子里,半點沒有身為帝王的氣勢,“梨廷和云敬都可疑,朕試不出來誰是兇手。”</br> 只看表面,謝梨廷最可疑,刺客是在臨荷殿消失的。若是深究起來,他反而沒嫌疑。</br> 謝梨廷是林尚書送來的,從他在夢境里的表現看,他的目的只是想博取她的信任。</br> 蕭云敬從頭到尾都太冷靜了,他又是韓丞相送來的,跟謝梨廷是敵對的關系。</br> 不過也難說,他一來就有刺客太容易露出馬腳了,真是他的安排起碼也要過幾天。</br> 蘇綰覺得自己的分析沒什么問題。</br> 趙珩抬眼看了看她,又寫下一句話:一石二鳥。</br> 蘇綰伸頭看去,唇角高高揚起,“駙馬如此聰明,想要朕如何賞你。”</br> 她怎么沒想到這個?估計是謝丞相故意安排的,目的是提醒她認清形勢,應該是這樣沒錯,所以這件事沒必要繼續追查了。</br> 趙珩握著筆的手幅度很小的抖了下,搖頭。</br> 不知這女帝又在打什么主意。</br> 蘇綰低低笑出聲,坐直起來徑自出了小書房去午睡,“朕要歇一會,你不準過來。”</br> 她留了一份簡單的思維導圖在桌上,趙珩若是有二心,估計很快就會反應出來。</br> 趙珩沒理她,垂眸看向她方才在自己沒進來之前,胡亂寫畫的東西。</br> 白紙中間是個大大的被圈起來的朕字,延展出來的幾條線,分別是三省六部的名稱和職能,每一個圈外面都有兩個字,或是考察,或是換人。</br> 他細細看了一陣,擱筆去軟塌上躺下。</br> 闔上眼躺了片刻,趙珩復又睜開眼,抬手在空中將那圖重新畫了一次。</br> 女帝是在提醒他,朝中三省六部可同時出手,要盡快探清這些人的底細,將可用的朝臣都納入自己麾下?</br> 趙珩眼中迸出一線精光,唇角不自覺地揚了揚,再次闔上眼放松睡去。</br> 蘇綰一覺睡醒,發現自己還在夢境里,淡定掀開帷幔下床。</br> 宮女和小太監見狀,慌忙上前伺候她梳洗。</br> “陛下,暢音殿的宴席已經擺好,可是現在就過去。”孫來福抱著一套衣服,笑呵呵的說,“陛下這一覺睡了半日,可是睡好了。”</br> “好了。”蘇綰臉上浮起淡笑,“梨廷和云敬他們過去了沒?”</br> “都在了,就等著陛下呢。”孫來福將衣服交給宮女,含笑退下。</br> 蘇綰擦了把臉,去屏風后換上常服,感覺自己都沒睡多久天都黑了。</br> 不過這是在做夢,不能按照現實的時間來計算。</br> 換好常服出去,蘇綰恍惚想起少了趙珩,復又扭頭去小書房。</br> 他躺在軟塌上睡過去了,如畫容顏怎么看都好看,也少了幾分平時的冷意。</br> 蘇綰眨了眨眼,徐徐傾身過去想趁機逗醒他,誰知剛剛動了下趙珩忽然睜開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