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抱起她放到床榻上,仔細給她蓋上被子,雙手還有些控制不住地抖,胸口涌動著難以名狀的激動情緒。</br> 自從在江州跟她說,子嗣有沒有都無所謂,他真的就沒想過孩子會來得這般快。</br> 他傾身過去,隔著被子抱住她,深深埋頭到她頸間,過了許久才啞聲開口,“乖乖躺著,我讓人去請清塵。”</br> “想給你個驚喜的……差點變成驚嚇了。”蘇綰伸手回抱他,臉頰燒得通紅,“一會給你禮物。”</br> 她的月信一向不正常的,經常拖個十來天這樣,決定要孩子她就沒在意過。</br> 趙珩抬起頭看她,目光轉了轉喉嚨里溢出一連串的笑,“我記下來,回頭補。”</br> 蘇綰眨了眨眼,湊過去親他,“去吧。”</br> 趙珩情不自禁,又親了親她,起身去拿來她的衣裳,仔細給她穿好了這才開門出去。</br> 雪還在下,無聲無息地鋪了一地的白。</br> 冷風吹過來,趙珩激動的心情慢慢歸于平靜,繼而傻笑起來。</br> 這是他二十八年當中,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禮物。</br> 趙珩笑了一陣,吩咐府中的管家去請賀清塵,旋即回房陪著蘇綰。</br> 蘇綰躺在床上,想要吐的感覺越來越強,不時干嘔,小臉慘白慘白的,眼淚都逼出來了。</br> 趙珩見她難受,心也跟著揪起來,緊張給她順背,“是不是很不舒服?”</br> 他見過母后害喜的情形,知道那滋味不好受。</br> “還行,有點像宿醉后想吐吐不出來,但是胃里一直泛酸翻涌的感覺。”蘇綰好笑看他,“別緊張,我沒覺得難以忍受,這是生育孩子需要經歷的一部分。”</br> 她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些對于自己來說,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天翻地覆的改變。</br> “不緊張,是心疼你要吃這些苦。”趙珩溫柔抱住她,嗓音發啞,“想替你難受。”</br> “手伸過來。”蘇綰揚眉,籠在燈下的眉眼染上幾分俏皮。</br> 趙珩不明所以,乖乖伸手過去。</br> 蘇綰拿起他的手端詳片刻,張嘴咬了一口,含笑放開,“都給你了,有沒有覺得難受?”</br> 趙珩愣了下,繼而失笑,再次將她擁入懷中,“難受。”</br> 蘇綰跟他鬧了這么一下,胃里反酸的感覺似乎也輕了些,開始琢磨自己接下來該給孩子準備什么。</br> 這里沒有紙尿褲,也沒有現世那種比較方便的嬰兒車,也沒有保暖性比較好的連體衣。</br> 北梁的有錢人還是很多的,做好了沒準又多一條生財之道。</br> 這么一想,難受的感覺又輕了些。</br> “陛下,賀大夫到了。”宮女在門外敲門。</br> 趙珩放開蘇綰,心情又激動起來,“請他進來。”</br> 太子府里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是他仔細挑出來的。平時負責去采買的人,是他還在東宮之時的老人,他們不會泄露他和蘇綰的身份。</br> 房門打開,賀清塵背著藥箱進來,見趙珩站在床前,面上多了幾分緊張,“她怎么了?”</br> “像是有了身孕,你給看看。”趙珩讓開位置。</br> 賀清塵呆了一瞬,回過神,面上的擔憂散去,依稀多了幾分笑意,“我看看。”</br> 他們成婚差不多有兩年,相對于其他人來說,孩子來得不算快。</br> 宮女搬了凳子放到床邊,賀清塵坐下來,凝神給蘇綰診脈。</br> 過了一陣,他撤回手,唇角含笑,“恭喜。回頭我讓師妹住過來,她的醫術不輸于我,也更方便照顧。”</br> 趙珩揚起唇角,略略頷首,“需不要開方子吃藥安胎?”</br> 蘇綰不嬌弱,但終究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不能出差錯。</br> “不用,害喜的情況會持續到兩個月后,多吃些開胃的酸果或者盡量清淡一些,太油膩的暫時不要吃。”賀清塵整理好藥箱站起來,“我回去就讓師妹過來,你們不必擔憂。”</br> “麻煩你了。”蘇綰聽他這么說,也放了心。</br> 她在現世有懷孕的同事,過了前三個月寶寶基本就穩了,害喜的情況也會逐漸消失。</br> 兩個月也不算是太長,貓冬貓著就過去了。</br> 正好,她就當時給自己放了個假。</br> 送走賀清塵,蘇綰想起自己準備的生辰禮物,伸手攔住準備躺下的趙珩,朝小書房點點下巴,“書桌的抽屜里有禮物,去拿來。”</br> 趙珩垂眸注視她片刻,輕笑了聲,穿上脫了一半的外衣,轉頭去拿禮物。</br> 還是宮外好些,這要是在宮里,蘇綰住到長信宮孫來福估計得天天嘮叨,這不合規矩。</br> 送個禮物還要登記在冊,繁瑣又麻煩。</br> 若不是后宮真的需要女主人打理,他也不希望蘇綰入宮,不希望孩子出生后,只能看到皇宮上頭的那一片天。</br> 趙珩走到書桌前,傾身拉開抽屜,取出放在里邊的盒子。</br> 沉香木雕花的盒子,拿到手中便可聞到一絲清雅的香氣。</br> 他笑了下,拿回去交給蘇綰打開。</br> “這一套筆,是我找匠人定做的,每一支都刻著你的名字。”蘇綰打開蓋子,唇邊彎著淺笑,“你批奏折時用這些筆,就當是我陪在你身邊了。”</br> 他什么都不缺,用的筆都有人專門負責,但和她送的還是不一樣的。</br> “謝謝夫人。”趙珩取出盒子里的筆仔細端詳,每一支筆上都刻著他表字,很用心。</br> 去年她送的禮物也很用心,是一支白玉發冠,也刻著他的表字。</br> “睡吧。”蘇綰躺回去,扯過被子把自己蓋嚴實,露出一張臉看著他笑,“不準想別的。”</br> 趙珩哭笑不得,“不敢想。”</br> 反正記賬上了,總有天跟她討要。</br> 熄燈躺下,蘇綰又干嘔了一陣,勉強睡下。</br> 害喜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稍稍緩解了些,蘇綰精神過來,開始著手給寶寶設計紙尿褲、衣服和嬰兒車。</br> 紙尿褲她在現世逛超市見過不少,這個畫出來,讓府中的裁縫照著做就行。</br> 連體衣也容易,就是嬰兒車有點犯難。</br> 蘇綰連著畫了十幾張圖紙,總算畫出一個跟現世看到的比較接近的款式,招呼秋霜陪自己去找木匠。</br> “陛下知道了會怪罪的吧?”秋霜有點緊張。</br> 自從蘇綰有了身孕,整個太子府上上下下都提著心,生怕沒照顧好她。</br> “不會的,我真沒事。”蘇綰好笑打趣,“你不想出去?”</br> 這一個月她天天貓在太子府,哪兒都沒去過。</br> 趙珩下令是一回事,她真要出去他也拿自己沒辦法,主要孕吐太厲害了。</br> 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到什么都想吐。</br> 還好,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錯,沒到臥床的份上。</br> “想啊,我都一個月沒出門了。”秋霜捂著嘴偷偷樂,“我們就去一會。”</br> “就一會,跟匠人說清楚怎么做就回來,下月起你跟秋雨秋梅一塊,幫我打理生意。”蘇綰抬手敲她的腦門,“戶籍都辦好了,以后你們都是自由的,想出嫁想做什么都行。”</br> “疼疼疼……”秋霜捂著腦門,假裝自己被打疼了,眼眶微微有些濕潤。</br> 戶籍的事頭年蘇綰就提過,她們幾個都不同意,還以為她忘了這事。誰知道她一直記著,上個月,她有了身孕后就去府衙幫她們把戶籍給辦了。</br> 還給了她們三個一座宅子,每人五百兩銀子,讓她們日后自己住。</br> “這就疼了,你少唬我。”蘇綰壓根不上當,放了筆站起來,轉身去拿披風和帽子。</br> 平時她都很注意保暖,現在更不能大意。</br> “手套也要戴上。”秋霜又笑起來,去拿了手套過來,仔細給她戴上。</br> 再有幾天就是春節,外邊冷得要命。</br> “回頭給你找個武功高強的夫君,免得被你打哭。”蘇綰戴上手套,啼笑皆非,“手套好不方便。”</br> “保暖才是主要的,就一會。”秋霜沒接她的話頭,給她整理好帽子,轉頭去開門,“外邊天還不錯,咱快去快回。”</br> 蘇綰揚了揚眉,抬腳出去。</br> 還有幾天過年,家不在汴京的商販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趕著過年做生意的。</br> 蘇綰直接去木匠鋪,拿出圖紙問師傅能不能做。</br> 師傅拿走圖紙研究了一會,臉上綻開笑容,“可以,不過我沒做過這種樣式,怕出來了不合意。”</br> “沒事,能做就好,我現在不急著用。”蘇綰安下心,“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只管問,我能解釋的就解釋,不能解釋的你得自己摸索。”</br> “誒,我再看看。”木匠師傅又仔細看圖紙,看不明白的就問。</br> 蘇綰跟他聊完,留下定金,帶著秋霜離開木匠鋪去買了些止吐的糖果,慢慢往回走。</br> 年后她得重新規劃自己往后的生活,做生意的賺來的錢,可以拿出部分去扶持百姓,種植能產生經濟效益的作物。</br> 部分用來救助實在沒錢看病還有那些吃不上飯的百姓,剩下的等想到了再加上去。</br> 陸常林當了一年多的大管家,各地的官道在慢慢組網,缺水和容易發生水患的地方,也在逐步改善,就是國庫越來越空。</br> 各種稅賦現在還在減免期間,明年才結束。</br> 北梁實行的稅賦主要針對農戶,按照田數收取,好像還挺重的。</br> 商稅也重,聽錢東家說若不是免了不少項目的稅收,又減少了稅額,她所有的鋪子一年光是納稅就得上萬兩銀子。</br> 高宗皇帝不做人,他在位期間北梁的百姓吃不上飯還得交稅,交不上的服勞役。</br> 陸常林最近在定制新的稅收法,還沒商量出最后的結果。</br> 她對稅賦方面了解的不多,沒有插手這件事,但心里還是希望能夠減輕百姓的負擔。</br> 商業發展起來會帶動農業,加快農副產品流通。</br> 等東蜀的內亂平定,日后兩國在經貿上的往來合作會更多,國庫自然會慢慢充盈。</br> 回到府中,蘇綰摘了手套和披風,整個人都輕松下來,拿了本書躺到軟塌上,仔細翻看。</br> 這是南詔商船帶回來的書,文字是英文,她能看懂部分。</br> 有些句子和結構和學過的不同,看起來就比較費勁。</br> 這本書有點宗教色彩但和醫學方面有關,書中出現的幾個案例,和北梁的醫術發展進程相近。</br> 蘇綰看了一會,隨手放到一旁,另外拿了一本農書翻開。</br> 去年,北梁賣給南詔不少糧食和馬匹,還有牛羊。賣給東蜀的糧食也是大頭,國庫的儲備仍舊有富余。</br> 今年一整年風調雨順,糧食產量比去年高,棉花的產量又往上翻了三分之一。</br> 除去賣給東蜀的棉花,棉布、棉麻布也賣過去不少。</br> 也不知道宋臨川什么時候能搞死他那個皇叔,還有插手朝政的太后。</br> 東蜀穩定下來,更有利于北梁的發展。</br> 蘇綰看完半本農書,秋霜從外邊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興沖沖遞給她,“蘭馨坊的小二說,這封信是有個客人落下的,信上留著你的名字我就帶回來了。”</br> 蘇綰坐起來,拿走她遞來信的拆開。</br> 信是宋臨川發來的。</br> 和上次一樣,都是通過特殊的渠道,將信發給他安插在汴京的探子,再由探子送到蘭馨坊。</br> 趙珩在東蜀也安插了不少探子,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各自都暗暗防著,避免重要的消息外泄。</br> 蘇綰往后靠去,抿著唇角認真看信。</br> 宋臨川在信上說,晉王借刀殺人一計失敗,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已不是他的對手,但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支持太后,他還有得磨。</br> 除此之外,他很感謝趙珩沒有趁機出兵,決定等東蜀內亂平定,不再限制出售給北梁的鹽的數量。</br> 同時希望,北梁可以繼續賣糧食給東蜀。</br> 蘇綰看完信,取來紙筆給宋臨川寫了封回信。太后不除,東蜀想要平定內亂還需要很久,從他信中可看出,太后比他和晉王都有智慧。</br> 一個孫子一個兒子,將東蜀弄得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朝臣既不支持孫子,也不支持兒子,而是一致支持她。</br> 是個狠人。</br> 按照古代生育的年齡算,東蜀太后的年紀大概在五十歲左右,等孫子和兒子互相耗盡實力,她登基為帝不是沒有可能。</br> 反正她不止一個孫子。</br> 宋臨川和晉王死了,她能再扶一個起來,還能將鍋都推到宋臨川身上。</br> 這種就跟退休了還不放權,沒事挑撥兩句,讓手底下人互相猜忌消耗的領導差不多。</br> 要處理掉難度還是有點高的,因為支持者眾多。</br> 蘇綰擱筆,聽到門外的宮女說話,知道是趙珩回來了,不自覺露出笑容。</br> 房門打開,趙珩披著一身涼氣進來,眼里滿是擔憂,“今日如何,我聽說你今天出門了。”</br> “還好,吐得沒那么嚴重。”蘇綰臉上的笑容擴大,“去給寶寶定一輛車,等過了年差不多能取回來。”</br> “還早呢,這才兩個多月。”趙珩坐過去,傾身親了下她的臉頰,嗓音有點悶,“應該是還有八個月。”</br> 他整整一個月沒能碰她。</br> “轉眼就過去了。”蘇綰捏了捏他的臉,拿起宋臨川的來信和自己的回信遞過去,“他估計要下狠手了。”</br> “早該下手了,太后從他登基就開始把持朝政,是他一直婦人之仁。”趙珩拿走信,歪在椅子里展開往下看,“宋臨川到底是心軟了些。”</br> 生在皇家,要么不要權勢主動退隱活著,要么就得狠,成為最后活下來的那個。</br> 一旦優柔寡斷,只會害人害己。</br> 當初宋臨川發覺太后有意護著晉王,任由晉王作亂,他就該先處理太后,而不是去針對晉王。</br> “他這人確實心軟,是好兒子卻不是好帝王。”蘇綰傾身過去,雙手交疊搭到椅子扶手上,托著下巴看他,“他沒你好。”</br> 趙珩偏頭,出其不意地湊過去親了她的額頭,愉悅揚眉,“不好你不會選我。”</br> 她會選賀清塵,或者是別的什么人,反正不會是他也不會是宋臨川。</br> “那當然啊,我只要最好的那一個。”蘇綰低低笑出聲。</br> 她沒選過誰,甚至沒考慮過賀清塵是否適合當丈夫。也沒考慮過,宋臨川愿不愿意為自己,不納妃。</br> 至始至終,她在意的人只有他。</br> “多謝夫人夸獎。”趙珩心情大好,看完宋臨川的來信,順便拿起她的回信看了一遍,放到桌上。“等你的信送到,東蜀估計又出新問題了,我想辦法幫你找出東蜀的探子,讓他們把信轉給宋臨川。”</br> 朝臣支持太后主政,宋臨川想盡快平定內亂,必須快刀斬亂麻。</br> 想要太后倒臺,叛國的罪名確實最合適。</br> 朝臣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只要東蜀不滅,這些利益就能抓在手里。</br> 東蜀滅了,他們一無所有。</br> 兩害相權取其輕。</br> 只要證據確鑿,朝臣會立即跟太后劃清界限,轉頭投誠。</br> “你安排吧。”蘇綰抓著他的手,跟他十指緊扣,“去吃飯,今日廚房做了些開胃的小菜,我還挺喜歡吃。”</br> “喜歡吃就讓他們變著法做。”趙珩站起來,順勢拉了她一把,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出去,“快過年了,有沒有什么特別想買的?”</br> 去年過年家里需要添置的東西都是她在安排,今年他得把這事做了,免得她來回奔波,影響到孩子。</br> 賀清塵的師妹住了過來,每日給她請脈,他還是沒法安心。</br> “讓管家去辦就行,你管好北梁,家里我來管。”蘇綰忍不住笑,“你這么緊張,搞得我都跟著緊張了,放松點。”</br> 去年她把整個北梁都走了一遍,身體好得很,又不是天天住在深宮里,養得嬌滴滴風吹就倒。</br> “好。”趙珩耳根微微有些發燙。</br> 他確實緊張過頭了,這一個月,她晚上翻身他都會醒過來,生怕她是忽然不舒服。</br> 蘇綰偏頭,看到他的耳朵紅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不斷擴大。</br> 她也緊張,害怕生病害怕吃了不干凈的東西會有影響,花了半個月才把心態調整過來。</br> 趙珩嘴上說不緊張了,心里其實還沒放下來。</br> 他是真的在乎她,任何時候都不作假。</br> 寫給宋臨川的信送出沒幾天,除夕也到了。</br> 蘇綰帶著趙珩回隔壁過,奶奶得知她有了身孕,開心得又哭又笑。蘇馳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喃喃出聲,“我要當舅舅了?”</br> “要當舅舅了,還有兩個月春闈開考,你得考個狀元才行。”蘇綰逗他,“有把握嗎?”</br> 蘇馳挺起胸膛,偷偷看了眼趙珩,咬牙出聲,“有。”</br> 他不敢沒有。</br> 姐夫主考殿試,他想要拿狀元得比別人更努力,更出色才行。</br> 免得人家說姐夫徇私。</br> 他也不要這樣的徇私,他要憑自己的實力考狀元。</br> “那就好。”蘇綰笑開,“要給弟弟們做榜樣。”</br> 收養的二十個弟弟,都特別聽話,幾個比較有天賦的,她都允許他們自由發揮,盡量給他們找書看找師父帶。</br> “阿姐放心,我會帶好頭的。”蘇馳嘿嘿笑起來,掉頭跑出去。</br> 他要當舅舅了,做夢一樣。</br> 蘇綰搖搖頭,繼續陪奶奶說話。</br> 吃過飯,一群小子去蘇馳的院里燒烤,蘇綰和趙珩坐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回宮。</br> 鳳儀宮內,孫來福早早在等著,看到他二人進來這才露出笑臉。</br> “一會把母后的牌位送回宗廟,朕明日帶皇后一起去祭祀。”趙珩頓住腳步,吩咐孫來福,“多送兩個火盆去臨荷殿,今夜住下。”</br> “老奴這就安排下去。”孫來福欣喜不已。</br> 陛下成婚快兩年了,皇后第一次回宮住,不容易。</br> 趙珩擺手示意他下去,牽著蘇綰的手進入鳳儀宮。</br> 孫來福知曉他要回來,早早用火盆暖了屋子,一點都不冷。</br> 趙珩安頓蘇綰坐下,自己跪下去對著牌位說了幾句,起身坐到蘇綰身邊,“母后在天有靈,知道她有了孫兒,一定會很開心。”</br> “嗯。”蘇綰握住他的手,“我們好好的。”</br> 太后出身武將世家,性情大氣開朗,卻還是在后宮中凄慘離世。趙珩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她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婚姻。</br> 也不懼怕他會變心。</br> 他們之間永遠都不會發生這種事,哪怕真有一天過不下去,她也能跟趙珩好聚好散。</br> 這樣的悲劇不會出現。</br> “回去吧,明日早上要祭祀宗廟,你我先去,然后我再帶著大臣一起去。”趙珩牽著她的手站起來,“寶寶估計也困了。”</br> 蘇綰輕輕笑出聲。</br> 乘轎輦回到長信宮,現實里的景致跟夢中一模一樣。</br> 蘇綰揚了揚眉,跟著趙珩一塊去臨荷殿。</br> “搬到長信宮后我一直住臨荷殿。”趙珩偏頭看她,“天太冷,不然今晚可以住太子府。”</br> 祭祀早早舉行,她這會有身孕,容易受涼。</br> “先適應下,以后總要回來住。”蘇綰眨了眨眼,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最后一次在夢里見你,好像是從臨荷殿出去的?”</br> 趙珩噎了下,干脆不說話。</br> 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夢境是夢境,和現實沒有任何關系,他會殺了謝梨廷。</br> “梨廷身材沒你好。”蘇綰輕輕晃他的手,“也沒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br> “嗯。”趙珩繃緊的神色緩和下來,唇角不自覺上揚。</br> 蘇綰余光瞄他,見他笑了,唇角也跟著揚了揚。</br> 進臨荷殿坐下不多會,宮女送熱水過來伺候他們梳洗。</br> 蘇綰洗完出去徑自去小書房。</br> 趙珩的書房很簡單,除了各種各樣的書就剩下幾幅畫,其中一幅是她的畫像?</br> 她走過去仔細看了會,聽到腳步聲靠近過來,下意識回頭,“你畫的?”</br> 畫成這樣墨竹都能找到她,簡直神奇。</br> 完全看不出來是她。</br> “我畫的。”趙珩從身后抱住她,嗓音低啞,“跟真人比差遠了。”</br> 畫上的她遠不及真人好看。</br> “確實有點遠。”蘇綰打趣,“以后不準教寶寶畫畫。”</br> “你也不準教寫字。”趙珩抱起她,轉頭出去,“不好看。”</br> 她的字真的沒法看。</br> “我不教。”蘇綰捂著嘴笑,映著滿屋燭光的眼,亮得像是揉進了星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去福安寺茹素之前,宮里的識字的人都要抄佛經,不會是為了找我吧?”</br> “你說呢。”趙珩低頭親她,“為了找你沒少花功夫。”</br> 他怎么都想不到,她會是宮女,還是在冷宮的宮女。</br> “想找到我,然后一刀殺了還是囚禁起來,為所欲為?”蘇綰繼續逗他,“我覺得是前一種。”</br> “錯,是后一種。”趙珩胸腔震動,輕笑了聲,“真心話。”</br> 蘇綰笑得不能自已。</br> 過完元宵,宋臨川的來信再次送到,東蜀內亂平定。</br> 太后死在自己的寢宮里,和她同赴黃泉的還有當朝首輔,場面不堪入目。此事一出,太后和首輔密謀賣國的證據查實,晉王的身世也真相大白。</br> 蘇綰看罷來信,長長地嘆息一聲,沒再給宋臨川回信。</br> 自己只是建議他做一套太后賣國的證據,沒讓他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去詆毀太后的名節。</br> 哪怕她把持朝政想要自己稱帝,都不該死后還要被說是蕩.婦。</br> 宋臨川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好。</br> 轉念又想,家丑不可外揚,這事未必是宋臨川策劃。沒準他只是碰巧發現真相,順勢而為。</br> 自己不在東蜀,不該隨意揣測宋臨川的人品。</br> 他這人確實風流,但骨子里還是很傲氣的,這種下作的手段未必會用。</br> 蘇綰收起來信,拿了本書坐到軟塌上,邊看邊做記錄。</br> 孕吐的情況又輕了許多,肚子開始有明顯的凸起。</br> 到了八月,蘇綰就很少出門了,每次出去賀清塵的師妹都跟著,生怕她生在路上。</br> 安分待了七八天,羊水破了,蘇綰疼得死去活來,好在有賀清塵的師妹從懷孕就跟著,疼了一天總算生了。</br> 是個男孩。</br> 趙珩從宮里的嬤嬤手中把孩子接過來看了眼,不顧阻攔,闖進房里看蘇綰。</br> “我還好。”蘇綰累得說話都沒力氣,臉色也有些蒼白。</br> 趙珩傾身,隔著被子將她抱住,眼眶紅得嚇人,“沒事就好。”</br> 她從開始腹痛就沒怎么喊,他在外邊守了一天,知道她是怕自己擔心,又害怕她真出什么事,腦子里亂糟糟一團。</br> “我累了,傷口還有些疼,你去守著孩子。”蘇綰艱難伸手撫上他的臉,“去吧。”</br> 他也跟著被折磨了一天,比她壓力壓力還大。</br> 懷孕后,她跟賀清塵的師妹討論了很多生產時可能遇到的問題,幾乎是把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想到了,并做了相應的準備。</br> 要真出現羊水栓塞,那也沒辦法。</br> 這個意外的情況,在現世那么先進的醫療條件下,都有救不回來的可能,在這個世界就更不可能了。</br> 還好她很幸運,生產沒出什么意外,就是縫了兩針,疼得難受。</br> “我給你施兩針能緩解疼痛,睡一覺起來就沒那么疼了。”賀清塵的師妹神色輕松,“回頭我再送膏藥過來給你抹。”</br> 蘇綰虛弱點頭。</br> 這一覺睡到天黑才醒,趙珩坐在床邊,眼圈黑得嚇人。</br> 寶寶睡在專門打造的小床里,臉上還皺巴巴的。</br> “玄黎。”蘇綰喊了他一聲,嗓音發啞,“想喝水。”</br> 趙珩應聲,端了茶水過來喂到她嘴邊,“想吃什么,我讓廚房立即去準備。”</br> “暫時沒胃口。”蘇綰挪了下身子,靠到枕頭上,看向小床的方向,“鬧不鬧?”</br> “很乖,一點沒鬧。”趙珩紅眼,“喂了羊乳。”</br> “那就好,我自己帶他不用找奶娘。”蘇綰握住他的手,故意打趣,“晚上你來喂。”</br> “我?”趙珩低頭看自己的胸口,“沒有也能喂嗎?”</br> 蘇綰被他傻氣的舉動逗笑,人也精神了些,“用奶瓶。”</br> 她找匠人折騰了好幾個月,才做出來的奶瓶,跟現世的沒法比但是要比這個世界通用的陶瓷奶瓶,好消毒清洗,羊皮瓶嘴也更軟一些。</br> “好。”趙珩自己也忍不住樂,隔著被子抱著她,溫柔親吻她的額頭,“我來帶,你教我就行。”</br> 蘇綰眉眼彎彎。</br> “我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趙煥然,字新航,你覺得如何?”趙珩在她身邊躺下,拿起她的手送到嘴邊細細親吻,“北梁將來會煥然一新,他得帶著百姓走上更遠的路上去。”</br> “挺好聽的。”蘇綰歪頭靠過去,“北梁會變得更好的。”</br> 會變成真正的太平盛世。</br> 趙珩側過身,剛想吻他,孩子就哭鬧起來。</br> 蘇綰心情大好,樂不可支地笑出聲。</br> 哪有不鬧的寶寶。</br> 有了孩子,趙珩便開始琢磨封后大典一事。</br> 蘇綰沒說什么時候帶孩子回宮,他也不催,十年之期也未到。</br> 每日的政務處理完畢,他便早早回家帶孩子,日子幸福而平靜。</br> 轉眼孩子滿一歲,宋臨川親自出使北梁。</br> 趙珩收到宋臨川送來的國書,免不了又緊張起來,加派了不少暗衛守著太子府,保護蘇綰。</br> 宋臨川沒有成婚,登基便開始跟晉王斗,平定內亂后一直勵精圖治,無意成婚。</br> 鬼信他是為了東蜀才不成婚。</br> 到了東蜀使臣入京這天,趙珩坐立不安,隔一會就問江崇,宋臨川是不是去看蘇綰了。</br> “陛下,娘娘身邊有十個高手,東蜀皇帝不會有機會的。”江崇努力憋住,不讓他看到自己在笑。</br> 太子都一歲了,他還這么緊張,簡直丟人。</br> “朕就是問問。”趙珩看著手中的奏折,怎么都沒法集中注意力。</br> 宋臨川這次來訪,肯定還是先去見蘇綰。</br>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宋臨川的心思的。當年他們在北境,要不是東蜀晉王蠢蠢欲動,宋臨川肯定會出手將蘇綰綁去東蜀。</br> 蘇綰真被他綁走,東蜀就不會內亂那么久。</br> “屬下告退。”江崇垂眸行禮,轉過身便無聲笑開。</br> 這都成婚四年了,還跟毛頭小子似的,患得患失。</br> 另一頭,東蜀使臣一行進入汴京城。</br> 宋臨川穿著隨從的衣服,帶著侍衛去蘭馨坊。</br> 蘇綰沒在,小二說她已許久不管蘭馨坊的生意,在忙慈善會的事。</br> 他按照小二所說,帶著侍衛找到慈善會,猶豫許久才艱難邁開腳步。</br> 蘇綰在安排人準備糧食和衣服,她還和幾年前一樣,容貌未改。秋日的日頭有些毒,她站在廊下,手里拿著一把宮扇,笑起來傾國傾城。</br> 宋臨川笑了下,往后退了兩步,無聲無息離開。</br> 她過的很好,趙珩給了她身為帝王能給的一切。</br> 自己也會很好,東蜀在慢慢恢復,總有一日他也會遇到一個聰慧大氣的女子。遇到一個,不因為身份不因為父母之命,真心待他的姑娘。</br> “陛下為何不進去?”侍衛狐疑回頭,“她有時間。”</br> “你覺得有必要進去嗎。”宋臨川沒好氣。</br> 蘇綰如今是北梁的皇后,便是他們有私交,也不該這般貿然去見她。</br> “沒必要。”侍衛老實回答。</br> 宋臨川睨他一眼,大步朝著迎賓館的方向走去。</br> 短短四年時間,北梁的改變用天翻地覆來形容都不為過。他第二次來北梁過北境,官道還坑坑洼洼七繞八繞,這次過來幾乎沒有繞遠,路程縮短了整整五日。</br> 從安宣府到汴京,一路都是新修好的官道,驛站也修得干凈漂亮。</br> 經過的城池,街道也格外干凈,再沒有那種揮之不去的臭味。</br> 曾經鋪滿眼底的荒地荒山,如今都種上了糧食。</br> 要不是他來過兩次,北梁和東蜀又接壤,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br> 這些改變是趙珩的功勞,肯定也有蘇綰出謀劃策的功勞。</br> 當初在北境,她收購棉花的手法記憶猶新。</br> 也是當年,他聽了她的建議便決定先除掉皇叔,誰知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復雜。父皇暴斃打亂了自己的部署,加上奶奶插手,這才導致內亂一直未能平息。</br> 宋臨川回到迎賓館,換了身衣裳,進宮去見趙珩。</br> 他親自過來,不光想見一見蘇綰,也是來談合作的。</br> 這四年,安宣府往西北方向開拓疆土,收編了幾個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他總覺得那些部落之外,還有國家存在。</br> 今年是兩國停戰的第四年,再有一年到期。</br> 以北梁如今的國力,踏平東蜀不是難事。若是草原之外還有其他的國家,到時候殺過來,兩國都討不好好處。</br> 到正陽門外遞上文牒,宋臨川留下侍衛,卸了佩劍一個人進去。</br> 趙珩等在御書房,見他跟著孫來福進來,心里依舊不舒服。</br> 他果然先去看蘇綰,雖然沒進慈善會打招呼。</br> 越是這樣他越是煩躁。</br> 明知道蘇綰已經嫁給自己,他宋臨川還去看。</br> “好久不見。”宋臨川拱了拱手,泰然落座,“我怎么覺得你不太歡迎我來?”</br> 他一路都處在趙珩的監視之下。</br> 趙珩臉色如此難看,是因為自己去看了蘇綰?</br> 宋臨川笑了笑,不等趙珩出聲,又說,“恭喜。”</br> 恭喜他抱得美人歸,如今有了麟兒,與蘇綰更是鶼鰈情深。</br> “多謝。”趙珩臉色緩了緩,“這次來想談什么?”</br> 國書上只有使臣名單,因為他親自來,未有說明洽談內容。</br> “西北方向似乎還有其他的國家,我希望能夠繼續停戰,若外敵侵擾,兩國可一同抵抗。”宋臨川拿出準備好的資料遞過去,“你先看下。”</br> 趙珩抬了下眼皮,拿走資料翻開。</br> 北梁這邊也發現了,還收編了幾個游牧部落,目前還沒遇到人數較多的大軍。</br> 宋臨川見他聽進去自己的話,身子歪了歪,慵懶靠向椅背。</br> 這次談好,他回了東蜀也要大力發展民生,提升國力。</br> “你那邊發現的部落比這邊多,不可不防。”趙珩放下資料,拿出之前簽訂的停戰建好細則出來,重新寫了一份,留著隔日早朝與朝臣商議。</br> 宋臨川等他寫完看了一遍,覺得沒有多大問題,起身告辭。</br> 趙珩看了眼滴漏,也出宮去找蘇綰。</br> 蘇綰在慈善會,為北境比較貧苦的百姓準備過冬的衣物和糧食。他到的時候,她剛忙完,搖著宮扇在廊下納涼。</br> “今天不是宋臨川來嗎,你怎么有工夫?”蘇綰詫異抬頭看她。</br> “見過了,有點想你就提前出宮。”趙珩在她身邊坐下,拿走她手里的宮扇給她扇風,“他這回也是待兩天就回去。”</br> “他是一國之君,留太久容易出問題。”蘇綰未做多想,“回家陪新航,他差不多會說話了。”</br> 趙珩笑了下,牽著她的手站起來,踏著夕陽往回走。</br> 她的心里只有他和兒子,他很知足。</br> 宋臨川來去匆匆,最終還是沒有單獨去見蘇綰。</br> 轉眼十五年過去,北梁與南詔合并,海上商貿往來頻繁。</br> 商船帶來了更多新的技術,也帶走北梁的各種特產,朝中六部分工越來越細,女官開始出現在各個府州縣,個別優秀的女官已進入朝堂,一起商議國家大事。</br> 太醫院的惠民藥局開遍北梁,醫館的數量也達到了每個府州縣三家以上,百姓安居樂業。</br> 義務教育應運而生,北梁的百姓只要生了孩子,孩子就能免費識字讀書。</br> 同時為了選拔人才,鄉試縮短了時間并細分了科目,會試時間不變。</br> 蘇綰的產業遍布全國,在兒子出生時成立的慈善會,成了國內最大的慈善組織。</br> 賀清塵成為醫學堂博士,柳云珊則是國中名氣最盛的女醫之一,跟蕭云敬成婚后相繼生下一雙兒女。</br> 陳舒在北境在也成了一方名醫,跟任長風收養了幾個孩子,日子過得幸福而平實。</br> 空遠成了福安寺的住持,醫術不在賀清塵之下。</br> 封后大典結束,蘇綰和趙珩丟下兩個兒子和小女兒,牽手走上春語閣。</br> 汴京城比原來拓寬了一倍,城中高樓林立,熱鬧非凡。</br> “當年應你之事,我做到了。”趙珩從背后抱住蘇綰,遙遙看著日新月異的汴京城,嗓音愉悅,“但是還不夠,還有百姓未能過上富足的生活,這事過幾年交給新航和蘇馳他們去做,我帶你游歷這壯麗山河。”</br> “好。”蘇綰歪頭枕著他肩膀,如新婚時一般,仰頭親吻他明顯蒼老的下巴,“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去。”</br> 她這一輩子,最幸運的是遇到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