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知縣看過作坊的估價,隨手放到一旁,繼續看下面的資料,神色凝重。</br> 他接到任命文書便從同安府晝夜兼程趕來,未有見到所謂的欽差。</br> 早上天沒亮他便到了江州城，趁著吃早飯的工夫，打聽了下江州的情況，這才知曉陸常林是派自己來救火的。</br> 江州有韓丞相和徐太師的部分封地，這二人被抄家斬首后,封地歸江州縣衙管轄。</br> 此番圣上下旨將良田分租出去,前任知縣未有執行,還下令抓捕自行收割甘蔗的農戶。</br> 大致的情況就這些,眼下急需解決的，也是甘蔗收割一事。</br> 江州是富庶之地，自己一個師爺忽然當了官，做不好便愧對陸常林的舉薦。</br> 這女子給出榨糖作坊估價不低，便是不賣給她,自己也得找買家接下這四個作坊,讓百姓盡快收割甘蔗，以免鬧出事端。</br> 至于她給出的改善民生建議，不得不說,確實有些東西。</br> 她建議在甘蔗地里套種黃豆,在稻田里養魚，建議將豬圈養起來，取豬糞肥田。還建議多開水渠,增加第二季糧食種植的水田數量。</br> 最重要的一條，若是她培育出高產的糧食，種子免費送給江州縣衙分給百姓。</br> 這不是和北境安宣府知府張奉如，合作過的那姑娘嗎？！</br> 自己今年真是走了大運，沒花錢捐官便有人舉薦當了知縣，一來就遇到貴人。</br> 同安府在北梁東邊，北境棉花收購的事，整個北梁的官員都知曉。他也聽聞了那女子的所作所為，未曾想自己竟有緣得見。</br> 新知縣仔細看罷這些建議，含笑出聲，“姑娘紙上談兵的功力不錯，這些建議似乎很難實現。”</br> 她所有的建議都非常有用，他是農戶出身，春闈落榜后拿不出銀子捐官，便回了同安當師爺。</br> 同安巡撫因犯下謀逆大罪被抄家滅族，之后他便遇到了陸常林。</br> 不過數月時間，他當了官。雖未有為官一方的經驗，倒是記得陸常林的教誨，為父母官須得凡事為百姓考慮。</br> “大人覺得是紙上談兵，我卻不這般覺得，不如你我明日找農戶問問，是否可行。”蘇綰微笑，“民女敢提出來，便是有十成的把握。”</br> 除去養豬那條，剩下的可都是現世用的最多的增產辦法。</br> 江州一帶養的豬都是放養，她來的路上沒看到，也有可能沒注意。這是莊子管事說的，特別是城外的村子里，農戶養的豬基本都是放養。</br> “沖著姑娘的十成把握，你稍等一下。”新任知縣笑了下，起身去叫來自己帶來的師爺，命他去準備契約書。</br> 盡早解決這事，他才有功夫處理上任知縣留下的爛攤子。陸常林在信中囑托之事，也得盡快落實執行。</br> 自己雖只是七品的知縣，也得把事做好。</br> “多謝大人信任。”蘇綰彎起眉眼。</br> 拿到作坊，剩下的事交給龐永鑫，他要在莊子上住一段時間，等莊子管事從靖安回來才能回汴京過年。</br> 不多時，師爺拿著契約書進來。</br> 蘇綰仔細看過，簽上自己的名字辦了地契房契更名，將準備好的銀票遞過去。</br> “明日一早，本官便通知百姓開始收割甘蔗，希望日后還能繼續與姑娘合作。”新知縣含笑拱手，“這邊還有許多事未有處理，就不留姑娘了。”</br> “后會有期。”蘇綰禮貌回禮。</br> 走出知縣書房，外邊也黑天了。</br> 蘇綰馬不停蹄，帶著秋霜秋梅去莊子上找到龐永鑫，給他布置任務。</br> 甘蔗的收割沒那么快，就算收了也可以暫時放著不怕壞，花幾天時間把所有的工人請回來開工，問題不大。</br> “姑娘你這速度夠快的，我還想著你是不是不打算做這個生意了。”龐永鑫仔細記下她說的事，拍胸脯保證，“放心，我在這一帶也算熟臉了，一定把這事辦好。”</br> “需要什么只管到客棧去找我，等這邊的作坊運轉起來，我就去南康。”蘇綰唇角含笑，“我相信你能做好。”</br> 龐永鑫撓了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br> 砂糖可是金貴的玩意，一斤就得三兩銀子。自北梁和東蜀通商，多少商販盯著這門生意，她說拿下就拿了下來，像是一點都不費勁。</br> 甘蔗一斤幾文錢，一千斤的甘蔗能出三到四斤砂糖，刨除人工一斤砂糖凈賺二兩銀子，江州一地的甘蔗收割完純利就有兩千兩。</br> 她要是再拿下興南和南康府的甘蔗收購，一年就將近一萬兩的進賬。</br> 尋常人真做不來。</br> “我先回去，明日秋梅會隨你去辦這事。”蘇綰起身告辭。</br> 龐永鑫起身送她。</br> 莊子在偏僻處，外邊黑咕隆咚。</br> 秋霜提著燈籠給她照亮上了馬車，隨口問道：“我們不去興南？”</br> 興南離江州很近，馬車過去一日半便到了。南康府距離江州有六天的路程，去南康府等于是直接繞過興南了。</br> “不去興南，直接去南康府。”蘇綰靠著軟墊，曲起手指在衫裙上輕敲。</br> 秋霜點下頭未有再問。</br> 蘇綰余光瞥她一眼，垂眸看著袖邊的竹枝刺繡，若有所思。</br> 梁淑妃帶著六皇子和婉兒公主在興南，江州這邊的動靜不小，梁淑妃又是從宮里出去的，應該已經聽到風聲。</br> 她看著不爭，便是為了兒子也會在汴京安插幾個暗樁。</br> 不用查別的，只蘭馨坊賣香料這事，梁淑妃就能斷定自己的身份。</br> 自己出現在江州，剛到第一天江州知縣就被撤職，她只稍稍動腦子就知道還有誰一起來了。</br> 曾經葬身火海的人活生生的開了鋪子，能安排這一切的人，除了趙珩沒別人。</br> 自己若是去了興南，到時候梁淑妃把甘蔗收購權要過來給她，不如不去。</br> 那是趙珩的家事，自己不插手為好。</br> 六皇子雖然還小，終究是皇室血脈。趙珩出家帶發修行，后宮無妃無后，總會有些朝臣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勢，暗地里做兩手準備。</br> 自己和陳舒同在汴京都不來往，何況是跟自己毫無交情，也無同事之誼的梁淑妃。</br> 一夜無夢。</br> 江州新任知縣雷厲風行，早早將允許收割甘蔗的公告貼到各處，附近的鎮子里也派人去通知到位，并言明榨糖作坊不日就會開門。</br> 蘇綰吃過早飯先去城內的作坊，龐永鑫在給工人做登記，什么人熟悉什么工序都仔細記錄下來。</br> 她看了一圈，見沒什么要改進的便帶著秋霜去下一個作坊。</br> 這一忙就是七八天，江州全境十二家榨糖作坊順利開榨。</br> 蘇綰安排妥當，收拾好行禮下樓，等車夫喂了馬就啟程前往南康府。</br> “姑娘，有人送了信過來。”秋霜拿著封信從外面進來，狐疑遞過去，“送信的人什么也沒說，在外邊等著。”</br> 蘇綰伸手接過來拆開。</br> 信是梁淑妃來的，她在信上沒敘家常，而是開門見山的談興南甘蔗收購的問題。</br> 她可以把興南的甘蔗收購權送出，但是要求趙珩給個準信，日后不針對六皇子。</br> 蘇綰仔細看了一遍，收起信，抬頭吩咐秋霜，“去把送信的人叫進來。”</br> 秋霜點頭出去。</br> 蘇綰隨手把信放到桌子上，無意識地敲了敲。</br> 她在江州就住客棧，很多百姓都知道，找起來一點不難。梁淑妃安排人找來，倒也能理解，她在宮中一向謹小慎微，到了興南也會擔心兒子的安危。</br> 可這事，自己最好沾都不要沾。</br> 趙珩會不會針對六皇子，取決于六皇子是否會跟朝臣結黨。</br> 還在汴京的兩個隱形皇子，一個雙腿殘疾一個失語，便是治好了朝臣也不會去扶他們。</br> 只要在汴京，他們有點動作趙珩就會注意到。</br> 六皇子遠在興南，秦王舊部又幾乎都散在南境各處，串聯起來很容易。</br> 現下他們可能不會那么明目張膽，過后就難說了。六皇子可是活著離開汴京的唯一一個皇子，扶持起來，今后可就是大功臣。</br> 蘇綰搖搖頭，見秋霜領著人進了從外邊進來，抬眼看去。</br> 來人看著五十來歲的年紀，做尋常百姓打扮，面向看著有些陰柔，像是宮里出來的太監。</br> “見過蘇姑娘。”來人禮貌行禮。</br> “回去告訴梁淑妃，我與圣上并無關系，做不得那么大的主。她既然掌握著興南的甘蔗收購權，便好好利用。”蘇綰漠然掀唇，“秋霜，送客。”</br> 來人臉色僵了僵，再次行禮，“小的會將姑娘所言轉給娘娘。”</br> 這姑娘竟是連到手的銀子都不要，娘娘白費了一番心思。</br> 蘇綰略略頷首，沒多說什么。</br> 送信人走了不多會，車夫也準備妥當。蘇綰帶著秋霜上車出發去南康，留下秋梅和龐永鑫在江州。</br> 路上花了三天功夫趕到南康，趙珩已啟程去了邊境。</br> 蘇綰自己找了家客棧住下來，安置妥當天色也暗了下來。</br> 主仆倆在房里用了飯，小二上來撤碗碟時遞了張帖子給蘇綰，“有位客官想要見姑娘，他此刻在天香園候著姑娘。”</br> “天香園在何處？”蘇綰不明所以。</br> 不是趙珩。</br> 她和秋霜一進城就有人給她送了信，趙珩早一天出發去邊境，忙完直接回汴京。</br> “天香園是南康城最大的戲園子，姑娘出門往東走就能看到。”小二回了話，端著碗碟安靜退下。</br> 蘇綰打開帖子看了看，決定去會會這人。</br> 她入城才沒多會就送來帖子，像是一直在等著自己一樣。</br> 南康的甘蔗已經開始收割，她本想轉了兩天要是實在拿不到就算了，先回汴京準備過年。</br> “這人什么來路，大晚上要見姑娘？”秋霜也覺得有問題。</br> 雖然還有暗衛一路跟著保護蘇綰。可這南康城她們第一次來，進城還沒到一個時辰就有人找，分明是專程等著她來。</br> “去了不就知道了。”蘇綰好笑看她，“不會有事，人家真要做什么就不會遞帖子。”</br> 秋霜想想也是，披上大氅跟著她一塊下樓。</br> 天香園離客棧不遠，南康城夜里不宵禁，運河上不時有小船劃過，熱鬧不已。</br> 蘇綰帶著秋霜進了天香園，小二像是知道她的身份一般，客氣領她們進去。</br> 穿過前門的戲樓，進入后邊給貴客準備的專門的戲園子，掛滿燈籠的戲臺子出現眼前。</br> 蘇綰漫不經心的看了一圈，見看戲的席位上有道身影，微微挑了下眉，落落大方地走過去。</br> 男人聽到動靜起身相迎，“南康巡撫竇世忠見過蘇姑娘。”</br> 南康巡撫？蘇綰詫異了下，禮貌福身，“民女見過巡撫大人。”</br> “姑娘不必與我客套，我與張奉如張大人是同榜進士，此番調任乃是他與戶部尚書、吏部尚書舉薦的結果。”竇世忠示意她坐下，“本官有一事要姑娘相幫，此事若成，南康府的甘蔗收購只給你一人。”</br> 早在江州知縣被撤，張奉如便給他傳信，讓他盡早處理好平崇政務，等待升職調任。</br> 張奉如在信中說，若是江州的問題解決，這姑娘就會去興南最后到南康。</br> 自己想在南康盡快打開局面，與她合作最為理想。</br> 他到了南康才知張奉如此話何意。</br> 南康府是南境最富庶的地方，宗親世族的封地都聚集于此，各家的勢力都很龐大。</br> 他這巡撫到任，屁股沒坐熱就吃了個悶虧。</br> 寧國公給他安排了接風宴，他未有參加，隔日百姓就在傳他收了其他宗親的好處，說得有鼻子有眼。</br> 不僅如此，牽涉到上任巡撫案子的寧國公府子弟，竟莫名其妙死在牢里。</br> 這兩天，寧國公府的護院堵著府衙大門，要他給說法。</br> 租田政策別說執行，他連大門都出不去。</br> “大人想要民女幫什么忙。”蘇綰聽他提起張奉如，隱約猜到他找上自己的原因。</br> 竇世忠笑笑，把到任后發生的事，所牽涉到的利益關系簡單說了一遍，意有所隨，“南康府的良田大多在宗親世族手里，還不許農戶種自己的田。本官希望姑娘來當這把劍，破開這些人的打壓。”</br> 他說完，又把甘蔗收割的情況說了下，耐心等她琢磨。</br> 砂糖生意是寧國公家里在管，上任巡撫徇私舞弊勾結駐軍私自擁兵被撤，牽涉到了寧國公府上的三個后輩。</br> 榨糖作坊被查抄罰沒歸官府所有，被抓的三個人死了倆，寧國公府非要他給個說法才罷休。</br> 他私下讓人打聽了下，寧國公府的意思是要回榨糖作坊，剩下那人也要放。</br> 原本有意要接榨糖作坊的商販，這兩天都已打道回府。</br> 兩件事他必須處理好，奈何自己手邊無人，她的到來恰恰好。</br> “大人是希望民女買下榨糖作坊，以此激怒他們做出更過激之事，一次到位將他們徹底壓下去。”蘇綰抬眼看他。</br> 這種給新上司上眼藥立威的事，不鮮見。</br> “確實如此。”竇世忠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奉如與我說，姑娘非尋常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br> 升職調令來得匆忙，他剛處理完平崇的政務交接都沒做就上路趕來。</br> 他已想好解決的法子，就缺一個點火的人。</br> 來南康府收砂糖的商販沒一個愿意幫忙，都怕惹上麻煩。</br> 如今的宗親世族已沒了貴籍，還想像之前那樣，高高在上等著他上門拜訪，屈服于他們的打壓，那便錯了。</br> 南康府是南境的重中之重，張奉如和兩位尚書的舉薦他過來，可不是讓他來此享福的。</br> “大人不必抬高民女，這事好辦。”蘇綰端起茶杯喝了口又說，“大人如此費心思請我來看戲，我不能負了大人的好意。”</br> 新官上任三把火，確實得好好整治下那些宗親世族。</br> “多謝姑娘爽快。”竇世忠略詫異，“你且等著作坊開榨便好，最多三日便足矣。為了安全起見，還請姑娘住到府衙的廂房。”</br> “我明日便搬去府衙。”蘇綰含笑點頭，“身邊的婢女借你三日。”</br> 府衙的官兵里估計有不少寧國公府的人，讓秋霜去給這些人上上課，打一頓還不聽就打兩頓。</br> 竇世忠大笑，“姑娘爽快，等事情辦妥你我再敘。”</br> 蘇綰起身行禮告辭，帶著秋霜先出去。</br> 竇世忠坐了會，精神十足地返回府衙。</br> 隔天一早，蘇綰從府衙后門進去，住到府衙后院的廂房。</br> 南康府新的公告貼出，境內十六家榨糖作坊全部售賣給她，已收割了甘蔗的農戶可將甘蔗運到作坊售賣。</br> 秋霜陪她吃過早飯，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姑娘等著，我去活動手腳。”</br> 蘇綰好笑點頭。</br> 不多時，照顧她的婢女便來傳消息，秋霜把官兵校尉打了，把官兵打了，還把府衙的賬房打了。</br> 蘇綰安靜看書，順便聽婢女跟彈幕一樣給她傳外面的消息。</br> 有了秋霜配合竇世忠整治府衙的官兵，一天時間所有官兵服服帖帖，開始配合衙役抓捕寧國公府的護院和府兵。</br> 鬧騰了三天，來鬧事的寧國公府護院和府兵，被抓了將近三百人。</br> 整個南康府的百姓，都知道寧國公府吃了大虧。原本想趁亂搶了榨糖作坊的宗親，也都及時收手觀望。</br> 第四天一早，蘇綰和竇世忠簽訂契約書，辦好房契地契更名，大搖大擺地帶著秋霜去作坊招募工人。</br> 外邊下著雨，寒意逼人。</br> “那國公在地方上橫行慣了，這回可算是長了記性。”秋霜將傘挪過去一些，忍不住笑，“我琢磨著日后估計是不敢亂動了。”</br> 這巡撫大人也是個心黑的，想要人出去，就根據這些人跟寧國公府的關系遠近定罰銀。</br> 寧國公府原想立威要回榨糖作坊，孰料賠了夫人又折兵。</br> “他們不敢亂動才好，咱人不在這邊，不能出問題。”蘇綰揚眉。</br> 竇世忠手黑得要死，寧國公府這一次算是踢到鐵板了，被罰了好幾千銀子不說，老國公差點被關進大牢。</br> 另外的幾家宗親老實得跟孫子似的，主動吐出強占的良田，還送了竇世忠不少。</br> 今天一早，竇世忠親自去附近的鎮子，給百姓做租田登記，那叫一個神清氣爽。</br> “倒也是。”秋霜斂了笑，有點擔憂。</br> 蘇綰被她逗樂，唇角彎了彎。</br> 她得再找個能管事的人，負責這邊榨糖作坊。竇世忠一會就貼出公告，若有人破壞榨糖作坊，抓到了一律斬首。</br> 這個責罰是非常重的，宗親世族不敢亂來。所有人都是平民，沒有貴籍奴籍之分，真出了事親朋好友一塊上，能把宗親世族鬧崩潰。</br> 進入第一家作坊，蘇綰檢查了下各種工具，等著工人上門。</br> 情況比她預想的要好，不多時之前的工人就全到了，樣子比她還著急。</br> 又忙了十來天，南康府的榨糖作坊開始有序運轉，蘇綰在當地請了四個管事的負責管理工人。蔗農的甘蔗銀由竇世忠作保，先發白條，年后統一到錢莊兌換銀子。</br> 全部捋順南康府的事，秋梅也從江州過來，一起回汴京。</br> 路上順順當當，回到汴京已是臘月二十八，隔天就是除夕。</br> 蘇綰梳洗一番，去奶奶的院子陪她說話，等吃晚飯。</br> 賀清塵等人已經不在隔壁的太子府，好像是放了幾天假，讓弟子回去過年了。</br> 說了會話，蘇馳從舊宅回來，遠遠看到她便開心蹦起來，一路沖過來，“阿姐！”</br> “穩重點。”蘇綰好笑搖頭。</br> “阿姐，有人下定，是那個……玄黎哥哥。”蘇馳臉上泛起暗紅，轉頭往身后指，“你看。”</br> 他路上遇到趙珩才知蘇綰回來了。</br> 蘇綰偏頭看過去，趙珩穿著一身白衣，帶著媒人和抬著聘禮的一群小廝，不疾不徐朝這邊走來。</br> 她笑了下，轉頭看著奶奶，“我怎么不知道這事？”</br> 趙珩早她幾天回來，她知道。</br> “昨日就來過，我見著你二人情投意合就答應了。”李氏含笑看她，“玄黎這孩子不錯，把你托付給他，我也能安心了。”</br> 孫女能耐大，又上了年紀不好說親。她瞧著這小伙來家里吃過幾回飯，知道他二人互有好感，自然爽快答應。</br> “嗯。”蘇綰站起來，客氣請趙珩坐下。</br> 媒人帶著庚帖，還有聘禮單子坐到李氏身邊，一項一項往下說。</br> 蘇綰伸手勾了下趙珩的袖子，微微偏頭，壓低嗓音調侃，“這么急？”</br> 她這剛進家門，一口氣還沒緩過來。</br> “嗯。”趙珩含笑點頭。</br> 蘇綰見他一臉跟偷腥了似的，忍不住笑。</br> 交換了庚帖，李氏給了媒婆一個紅包將人送走，回頭便吩咐廚房上晚飯。</br> 蘇綰在路上顛簸了好幾天，胃口不怎么好，陪著李氏吃飽喝足又閑聊一陣，起身帶著趙珩回書房。</br> “陛下可滿意？”趙珩伸手將門關上，扶著她的腰將她抵到門上，嗓音啞啞在她耳邊說，“臣想留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