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穩住情緒,繞過屏風去小書房。</br> 臭道士應該被拉去殺頭。</br> 就不該信他的鬼話正常休息,保持之前和趙珩錯峰睡覺的習慣,也不至于現在這么尷尬。</br> 假裝自己在夢里沒意識也不行,之前試探趙珩那么多次，怎么裝都會被拆穿。</br> 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沒法做到對趙珩絕情，也不想傷他。</br> 蘇綰坐下來，頭大如斗。</br> 趙珩跟進去,像往回那樣坐到她對面,嗓音發啞,“我很想你。”</br> 這幾日一閉上眼,他就會忍不住想她，想著要怎樣做她才會接受自己。</br> “玄黎。”蘇綰閉了閉眼，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今后夢境不會再出現,今晚是最后一次入夢。”</br> 趙珩目光深深，“任務？”</br> 夢境出現得確實詭異，而她也沒說實話。她和自己一樣,都不知道這夢境為何會出現,不知何時會消失。</br> “老師用畢生所學設下夢境，讓我入夢助你。如今你已經順利登基，朝中會出現的危機也全部解決,剩下的你只能自己去面對。”蘇綰的嗓音低下去，“你在夢境里所看到的，不是真實的我。”</br> 真實的自己并不具備政治智慧，也沒有入朝為官的能力，沒法給他更好的改善民生的建議，她就一個造橋鋪路的土木狗。</br> “所以，你拒絕我？”趙珩苦笑，“我能分清夢境和現實。”</br> 無論現實還是夢境，她都知識淵博，冷靜沉穩。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是用心去感受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斷。</br> “夢境里沒有出現過任何真正的危機，我也是因此才能肆意妄為。”蘇綰說的輕松，盡量不顯露情緒。</br> 已經決定保持距離，便不能再給他任何誤導。</br> “你若是想拒絕我，便能找出一千一萬個理由。”趙珩傾身看她，試圖看清她的內心，“告訴我，你真的不曾動心，哪怕一點點？不肯給我一絲的機會，便是嘗試都不愿意？”</br> 身為帝王，他知道她若是點頭，日后他們會面對怎樣的風雨。</br> 送往南詔國的國書，早在自己的身份被發現當日便已送出，也安排謝梨廷帶兵前往南境增援，盯著南詔國的一舉一動。</br> 若他們執意送長公主和親，謝梨廷不會讓他們入境。</br> 然而朝臣一樣會逼自己立后，會借此彈劾戶籍取消分級政策，會逼著他修改租田政策。</br> 這些他都清楚。</br> 氣氛詭異的安靜下去。</br> 蘇綰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回他。</br> 怎么可能沒有心動？他身為帝王，在自己面前卻從無架子，自己隨口說的建議他都能斟酌后，認真去執行。</br> 汴京的改變她切實看在眼里，他對自己的尊重和愛護之濃，她都能感受到。</br> 然而心動不能置蒼生不顧，不能無視他身為帝王所要承擔的責任。</br> 他雖掌握了朝中六部，各處無能的官員也換了下去，看似一切變得明朗實則依舊暗潮洶涌。</br> 許尚書帶兵上蘭馨坊救駕，這事雖未在百姓中間傳開，收到消息的朝臣卻不少。</br> 這幾日，蘭馨坊賣得最好的香料是玉質蘭心，買走的客人看打扮大多是千金、貴女。</br> 只怕她們買香料是順便，去看她才是真正的目的。</br> 若此時他們繼續往來，只會讓朝臣更急于逼他立后，風險加倍。</br> 她身后沒有龐大的家族，她也沒有化解危機的良策，在一起只會徒生風波。</br> 無論是租田政策的頒布，還是取消戶籍分級，反對他的朝臣一定是大多數。這些朝臣會借著封后一事，聯合起來讓他二選一借此保住自己利益。</br> 這兩個政策一旦實行不下去，他便會失去好容易收服的一點民心，也給了人可趁之機。</br> 他是繼續殺人，還是選擇屈服，將朝臣送來的女子收入后宮？</br> 她做不到寬宏大度，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左擁右抱。</br> 也不愿意看到他的努力毀于一旦，不想因為她一個人，而讓北梁的朝局再次變得波云詭譎，內憂外患。</br> 蘇綰攥了攥拳頭，壓下心底的無奈和不忍，徐徐對上他的視線，再次委婉拒絕，“江山未穩，兒女私情放下可好？”</br> 他們應該各自努力，總有一日殊途同歸。</br> “好……”趙珩點了下頭，嗓音里盡是苦澀，“我會放下。”</br> 自成為儲君，他便再也不是他自己。母后的期盼、舅舅的生死大仇，北梁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都在鞭策他當一個好帝王。</br> 他也知前路滿是荊棘，此時不該沉溺兒女私情，卻又舍不得放開手。</br> 這一路他獨自走了六年，從未有此刻這般孤獨。</br> “玄黎。”蘇綰給了他一個看似輕松的笑容，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孫來福忽然出聲打斷她，“陛下，蕭公子求見。”</br> “跟他說，朕去配殿聽他撫琴。”蘇綰站起來，低頭看著趙珩那張寫滿了受傷的臉，佯裝自己真的鐵石心腸無情無義，“我已做完自己該做的，保重。”</br> 趙珩也站起來，繞過桌子長臂一伸，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入懷中抱住，啞聲道謝，“謝謝。”</br> 總有一天，他會讓所有的朝臣不再置喙他的任何決定，會讓北梁繁榮昌盛，萬民皆安。</br> 不會讓她再有理由拒絕自己。</br> “我也是受師父所托，他老人家設下夢境便已仙逝。”蘇綰努力保持嗓音平穩，“你好好當個開明的帝王。”</br> 臭道士滿嘴謊話，咒死他算了。</br> “好。”趙珩低頭，動作很輕地親了下她的頭頂，難松開手。</br> 蘇綰擠出一抹笑，大步繞過屏風出去。</br> 孫來福等在外面，見她出來臉上立即綻開大大的笑容，“蕭公子還在外邊候著。”</br> “朕去換一套衣裳，不用人過來伺候了，讓他再等等。”蘇綰丟下話，掉頭去更衣。</br> 她得想辦法擺脫夢境。</br> 不知道趙珩的身份還好，知道了她真沒的沒法像之前那樣，放肆欣賞美男，想調戲誰就調戲誰。</br> 也沒了那個心情。</br> 蘇綰進入更衣間，隨便拿了一套衣裳，走到柱子前閉上眼用力撞過去。</br> 面對痛感的恐慌讓她一下子醒了過來。</br> 蘇綰坐起來，低頭將臉埋進掌心，用力吸了吸鼻子，良久才掀開被子起床。</br> 他會越來越優秀的，自己也要努力成為首富，盡量做能幫得上他的事。</br> 點著燈，隔壁響起輕叩聲，跟著是秋霜染著關切的聲音，“小姐？”</br> “睡不著了。”蘇綰嗓音有點啞，“你去睡吧，還有一個時辰天才亮。”</br> “好。”秋霜應了聲，腳步聲傳來。</br> 蘇綰披上斗篷開門出去，冷意拂過，混沌的腦子慢慢清醒下來。她站了一會，掉頭回去洗漱。</br> 收拾干凈換上男裝去書房，蘇綰拿出香料和工具翻開香料集，試著調制新的熏香。</br> 馥香坊不調香，蘭馨坊的香料有自己的路子進貨，價格比馥香坊低不少，開業至今倒是沒跟那邊有什么矛盾。</br> 準備好各種香料的分量，外邊的天色漸漸放亮。</br> 蘇綰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書柜那邊傳來響動，跟著便看到賀清塵從暗道里出來。</br> “可是有進展了？”蘇綰含笑出聲。</br> 賀清塵估計是一路想著事，聽到她的聲音明顯怔了下，俊秀的面容染上淺淺的暗紅，“姑娘已經起來了？”</br> “昨夜沒睡好，起得早些。”蘇綰揚眉，“坐吧。”</br> “不用，姑娘跟我去看下實驗進度，效果比我預想要好，但也出現了新的問題。”賀清塵苦笑，“我一路過來都在想這事，因此沒發覺姑娘已經起來。”</br> “那走吧。”蘇綰起身朝他走過去，“可是用藥后出現動物死亡的事？”</br> 他們現在能獲取的是含有青霉素的原液，用來治療外傷也會引起過敏反應。</br> “是，死了兩只狐貍，兔子的傷口倒是愈合了。”賀清塵眉頭緊鎖，“若是找人做實驗，會鬧出大亂子。”</br> “不用那么趕著給人用藥，實驗的數據要很大，并且能穩定治好受傷的動物才能考慮下一步。”蘇綰失笑，“要一步一步來。”</br> “我也是這么打算的，這幾日我將部分藥汁內的殘渣徹底清除，跟沒有去除干凈的做比較，效果也有不同。”賀清塵的眉頭舒展開來，“下一步，我打算找更趁手的東西，將藥汁內過多的水分去除，再看效果。”</br> “這個思路不錯，一定會有更好的結果呈現。”蘇綰欣喜揚眉。</br> 提高濃度意味著效果會更好，他真的很厲害，自己摸索就想到了她都沒提到的事。</br> “我相信會有。”賀清塵臉上綻開淺笑，“出了結果第一個告訴姑娘。”</br> 蘇綰被他自信的笑容煞到，唇邊彎起一抹笑，點頭，“我等你的好消息。”</br> 賀清塵給了她一個笑容，走出暗道。</br> 戴上手套和口罩進入實驗室，用藥后死亡的狐貍還擺在地上，柳云珊帶著手套，和一名弟子在檢查狐貍身上的傷口。</br> 蘇綰瞟了一眼，跟著賀清塵去看籠子里的兔子。</br> 賀清塵介紹完幾只兔子的傷勢，指著其中一只說，“這只最嚴重，買回來的時后腿能看骨頭斷裂，傷口兩三日便全部潰爛化膿了。”</br> “現在恢復的還挺好，說明藥汁真的有用。”蘇綰伸手摸了下兔子頭，起身去看死掉的狐貍。</br> 傷口上還有沒干的藥汁，像是接觸到傷口就產生了過敏反應。</br> “死的都是狐貍，要是市集還有別的受傷的活物，也買回來試試。”蘇綰站起來，仔細解釋，“對兔子有用，狐貍卻死了，說明狐貍不適合用這個治療，下次用藥先用一點點，看看有沒有反應。”</br> 她在現世時，打青霉素針是需要做皮試的。</br> “好，等會我就帶弟子去買新的回來。”賀清塵眼神的亮起來，“給人用的話，應該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嘗試。”</br> “應該可以。”蘇綰被他的笑容感染，唇角不自覺上揚，“那你們繼續做實驗，我先回去。”</br> 賀清塵微笑點頭。</br> 蘇綰轉身出去，摘下口罩和手套放到廊下的架子上，徑自離開。</br> 去蘭馨坊看完昨天的銷售記錄，蘇綰交代一番，帶著秋霜去道士的香燭店。</br> 到的時候香燭店剛開門，道士的媳婦抱著孩子坐在門口曬太陽，道士自己在里頭忙碌。</br> 蘇綰讓秋霜等在門外，自己進去見那道士。</br> “姑娘，你怎么又來了？”道士一看到她就變了臉，“可是還在？”</br> 令牌立起來了，用的符也是師父給的，夢境竟然還在。</br> “去里邊說。”蘇綰面色發沉。</br> 道士搓了搓手，跟著她一塊去后院。</br> 蘇綰簡單說了下昨晚又入夢的事，看他的眼神倏然變得銳利，“皇上已經起疑，你最好跟我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br> 要是一直不知道趙珩的身份，她還挺喜歡那個夢境的。現在她只想徹底擺脫，再也不要夢到。</br> “我也不知道，令牌立起來了，正常來說夢境便算是破了。”道士也很無語，“我這還是挨了罰才拿回來的符紙。”</br> 師父也說令牌立起來，夢境就會破。</br> “你第一次作法是怎么作的。”蘇綰氣得胸口疼。</br> “跟昨晚差不多，就是把你倆的生辰八字貼錯了。”道士據實以告，“這夢境作法要生辰八字，還要兩人的頭發。”</br> “那你再作一次，還是按照第一次作法的那樣，按照錯的來。”蘇綰抱起手臂，臉上寫滿了不耐煩。</br> 難怪自己在夢里是帝王，原來是生辰八字搞錯了。</br> 沒搞錯的話，她應該是趙珩無數侍妾中的一個？他在現實里發現暗樁都不手軟的殺了，在夢里更不會手軟，陳舒真夠異想天開的。</br> 幸好自己命大。</br> “我這就去準備。”道士擦了把汗，客氣請她進去，“姑娘隨我來。”</br> 蘇綰沉默跟上。</br> 道士回到作法的屋子里，重新擺好祭壇，又找來兩個人偶仔細寫下生辰八字。</br> 蘇綰從頭上取了幾根頭發給他，一言不發地退到門外。</br> 不知道道士會作法這事，算不算封建迷信？</br> 耐著性子等了半個時辰，道士開門出來，一臉驚奇地看著她，“令牌也立住了，夢境能否破掉我也不敢打保票。”</br> “你以前沒破過？”蘇綰也驚奇，“每次都自己破了？”</br> “會找到我的，都是想通過夢境找人贖身的青樓女子，要不是就是陳公子那樣，想要得寵的妃子，哪里用我破。”道士苦笑。</br> 就沒哪個像她這樣，入夢好幾個月那夢境都還在的。</br> “算了，要是沒破我還會來找你。”蘇綰抬腳就走，“你最好別想逃，我身邊的暗衛隨時能找到你。”</br> 道士嚇得又擦了把冷汗，干笑著跟上去。</br> 他妻兒老小都在汴京，再過一個月就要下雪了，能逃哪兒去。</br> 蘇綰回到店內，隨便拿了點香燭，丟下半吊錢出去招呼秋霜回家。</br> 天氣連續晴朗，莊子里的糧食也都全部曬好儲藏。</br> 蘇綰給家里定了大批的炭，又買了很多柴火，忙完這些事兒也到了重陽節。</br> 那個夢境沒有再出現，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錯峰睡覺，沒遇上趙珩恰好入睡。</br> 總之算好事。糕點鋪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br> 晚上賣不完又沒法保存太久的糕點，她讓秦小寶分裝到小袋子里，店里的幫工想帶回去，就得支付一文錢，</br> 若還有剩的就放到店外那個專門弄的箱子里，方便城內的乞丐自己取用。</br> 蘇綰到蘭馨坊查完賬，點好給宮里準備的貨，上樓等約好的鏢師。</br> 宋臨川應該這兩天到，她準備去一趟北境。</br> 來應征護衛的幾個，眼神看著都不怎么樣。她要出遠門，穩妥起見還是找鏢局。</br> 牙行的錢東家給她介紹了個鏢師，說是武功高強保的鏢從未失手，就是要價比較高。</br> 過了一刻鐘，小二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東家，有人找。”</br> 蘇綰以為是鏢師來了，隨口應道：“請他上樓。”</br> “這位公子，東家讓您上樓。”小二嗓音含笑。</br> 蘇綰也沒在意，拿著筆把新調制出來的香料名字補上名冊。</br> 片刻后，對面有人坐下。</br> 蘇綰抬起頭，見是風塵仆仆的宋臨川，唇角彎了下淡淡打招呼，“宋公子好。”</br> 他還挺準時。</br> “在下收到姑娘的信便啟程趕來，剛入汴京，還未到迎賓館報道。”宋臨川坐到她對面，俊顏浮起笑意，“回東蜀之時，蘭馨坊似乎并不是姑娘的。”</br> 第一次見她穿男裝，比女裝更英氣，也更誘人。</br> “一直是我的，只不過當時還未拿回來，不方便跟公子說。”蘇綰神色自若，“現在拿回來了，公子想要什么樣的香料，我這都有。”</br> 宋臨川放松靠向椅背，開玩笑的語氣，“在下風雨兼程而來，姑娘連口茶都不給喝，就要談買賣？”</br> 他這次來一個是要見她，一個是跟趙珩談生意。</br> 自福安寺一別，他回去后就一直等著她的信，收到來信當日他便匆匆啟程，趕了半個月的路才到汴京。</br> “喝茶跟買賣不沖突。”蘇綰拎起茶壺給他倒茶，“公子這次要待多久。”</br> “兩三日，事情辦完就回東蜀。”宋臨川伸手端起茶杯，隔著氤氳的水霧看她，“姑娘要不要去我東蜀國都開一家蘭馨坊，在下給你求一塊御賜牌匾。”</br> 她若是能隨自己回東蜀，他可許她側妃之位。</br> “我店外那塊便是御賜的。”蘇綰揚眉看他，“公子覺得如何。”</br> 宋臨川詫異莫名，“御賜的？”</br> 趙珩也認識她了？！自己回東蜀也沒多久，趙珩是怎么結識她的，還賜匾？</br> “對啊，開業當日送來的，還有每月三百份香料的訂單。”蘇綰抬了下眼皮，輕描淡寫的語氣，“東蜀離此路途遙遠，香料大多都是北梁賣過去的，開店不劃算。”</br> “那姑娘想開什么店？”宋臨川喝了口茶，暗暗計上心來。</br> 趙珩如今可是北梁的皇帝，怎么可能會認識她，一會出去得找人打聽下是否屬實。</br> 若是真的，想要說動她跟自己去東蜀，怕是不易。</br> 她一個女子能開得起這么大一家店，連趙珩都沒看上，更不會看上自己側妃之位。</br> “戰馬是不能賣的，剩下東蜀都缺什么。”蘇綰注視著他，不冷不熱的態度，“沒準我會有興趣。”</br> 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表現得越急，越容易被對方看破還容易上當。</br> “東蜀目前比較緊缺的是棉花，往年北梁和東蜀不通商，只有些小商戶冒險賣過去一些，遠遠不夠用。</br> “是嗎。”蘇綰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問了。</br> 宋臨川摸不準她到底什么意思，脾氣上來，也而不管她愿不愿聽，把東蜀缺的東西挨個報了一遍。</br> 順便還說了下允許通商后，都有哪些已經賣過去，有多大的量。</br> 他這次著急來汴京見趙珩，是為了買戰馬。出行前，他去兵部了解戰馬不足的情況，順道跟戶部尚書聊了一陣，知道的消息比較多。</br> 宋臨川把自己知道的都兜了個底，狐疑看她，“姑娘似乎不感興趣？”</br> “還行。我這店鋪才開未有多久，尚未拿定主意是否要去東蜀。”蘇綰微笑，“公子你不先去辦正事嗎？”</br> 這太子還是有點的水平的。</br> 她打聽的消息不算機密，即便他不說自己到了北境也能打聽到，從他口中聽來更真實一點。</br> “要去，中午時姑娘能否賞臉一起吃個飯？”宋臨川提出邀請。</br> “沒問題。”蘇綰爽快答應下來。</br> 他這次回去，估計得帶上數百份香料，不是小數目。</br> “那在下先去梳洗一番，稍后再來接姑娘。”宋臨川展顏笑開。</br> 蘇綰淡然點頭。</br> 宋臨川從樓上下去，出了店子本能抬頭看了眼牌匾，隨口吩咐身邊人，“司正入宮通知北梁皇帝，我已到汴京。”</br> 時間還早，夠他換上朝服入宮見趙珩。</br> “是。”身邊人應聲退下。</br> 宋臨川又看了眼二樓的窗戶，翻身上馬前往迎賓館。</br> 蘇綰往冊子上又補了兩款香，約好的鏢師姍姍來遲。</br> 對方看起來跟趙珩差不多的年紀，長相斯文俊秀，若不是帶著劍又做鏢師打扮，根本看不出來他會武功。</br> “讓姑娘久等了，錢東家跟在下說了姑娘的情況，一來一回二百兩銀子，在下保證姑娘毫發無損，若是能接受便可簽鏢單。”鏢師在她對面坐下，語氣生硬，“不二價。時間半月，超過一日加收十兩。”</br> “銀子不是問題，只是我這邊還未能定下何時出發。”蘇綰略有些不好意思，“你能等多久？”</br> “全鏢局只我一人接活人鏢，多久都行。”鏢師一臉冷漠，“只要姑娘出得起銀子。”</br> 蘇綰松了口氣，“三日后，若是時間定下了我便去鏢局找你。”</br> “三日后見，告辭。”鏢師拱了拱手，起身下樓。</br> 蘇綰好笑搖頭。</br> 這鏢師的脾氣還真是夠直接的。</br> 忙到晌午，宋臨川再次登門。</br> 蘇綰從庫房里出去，看到趙珩竟然跟他一起過來，有點懵。</br> 宋臨川在搞什么鬼？她故意提牌匾的事是想提醒他給自己實際的好處，他把趙珩找來算幾個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