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看到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楚苓打來的,時間是凌晨四點三十五分,兩個電話前后間隔不超過一分鐘。
他的手微微顫抖,按了好幾次才成功的回撥過去,可電話始終沒有接通。
他知道一般這種情況下災(zāi)區(qū)的電話肯定是打不通的,但還是壓不住腦子里冒出來的那些不好的猜測。
江淵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在沙發(fā)上坐下,打電話給小方,問他現(xiàn)在能不能聯(lián)系到楚苓的助理。
等小方回電話的間隙,他又回到臥室,將電視機的音量調(diào)大,一邊看關(guān)于地震的最新報道,一邊給發(fā)小路卓打電話,問現(xiàn)在能不能搞到去災(zāi)區(qū)的機票。
路卓在電話里也沒個正形,只是笑嘻嘻的問他:“怎么?你要給災(zāi)區(qū)人民送藥去呀?”
江淵自然沒有閑心同他扯皮,語氣十分不耐的說了一句:“我老婆在那里。”
喲,這可不得了!路卓原本躺在床上,聽到這話也立刻坐了起來,對著電話那頭說:“行行行,你別急,我現(xiàn)在就幫你問問去。”
他這邊剛掛了路卓的電話,小方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這邊也聯(lián)系不上小譚,她應(yīng)該是和嫂子在一塊。”
他的心里愈加煩亂,沉聲對著電話那頭說了句“知道了”,便掛了電話。
好在十一點的時候路卓那邊回了電話過來,告訴他:“今天下午一點會有一支醫(yī)療隊出發(fā),飛機上還有一個空位。”
江淵揉著太陽穴對電話那頭說:“嗯,知道了。這次謝謝你了。”
“先別忙著謝我,”路卓難得正經(jīng)起來,憂心忡忡的說,“那邊現(xiàn)在還余震不斷的呢,你確定你真要去?”
“嗯,真要去。”他也不愿意多解釋,說完這話便打算收線。
哪知道電話那頭的路卓緊接著又說起來:“我覺得吧,你也別先急著去那里。要不我再打電話看能不能搞到傷亡名單,你留在這再等等消息?你現(xiàn)在去了一時也找不到她啊。”
聽到“傷亡名單”這幾個字之后江淵的心情愈加沉重,他深吸一口氣,對路卓說:“行了,你別說了,我知道分寸。”
說完他便也不管在電話那頭哇哇叫的路卓,直接掛了電話。
因為時間匆忙,他什么東西都來不及帶便上了飛機。
飛機上除了醫(yī)生還有好幾個前赴災(zāi)區(qū)采訪的記者,其中一個坐他旁邊的小姑娘偷偷打量了江淵一會兒,然后湊過來問他:“你是哪個臺的?”
江淵轉(zhuǎn)過頭來,看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是記者。”
“噢噢。”小姑娘點了點頭,可沒過幾分鐘又湊過來問他:“……我看你也不像醫(yī)生啊。”
江淵原本就沒有什么心情與人閑聊,聽到這話又轉(zhuǎn)過頭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面無表情的說:“我是護士,可以嗎?”
小姑娘被他冰冷的目光凍得渾身哆嗦,終于不再說話了。
***
這一路上,江淵的腦子的都沒有停過。他想了很多,比如到了當?shù)匾趺凑业剿F(xiàn)在內(nèi)蒙這么低的室外溫度,她要是凍著了怎么辦。又比如她現(xiàn)在身邊有沒有人,要是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越想他便越發(fā)埋怨起自己來了,埋怨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接到她的電話,昨天晚上和她通電話的時候為什么不問清她住在哪個旅館。不對,他一開始便不應(yīng)該讓她去內(nèi)蒙這么遠的地方出差的。
江淵原本是不知道災(zāi)情到底有多嚴重的,可飛機降落后他看到當?shù)氐那闆r才覺得心悸,郊區(qū)的很多民居都已經(jīng)塌了,也不知道市區(qū)的情況會不會更嚴重。
***
蔣衡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個保溫杯,里面灌滿了熱水,他倒了一杯水,遞給楚苓,說:“來,喝點熱水,也暖和些。”
楚苓接過來,喝了一小半,又把杯蓋推還給他,說:“你也喝點吧。”
她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不是太冷,至少比凌晨的時候好多了,因為蔣衡給她帶了一件厚厚的羽絨外套,不光是她,連和她一起的Mark和小譚都有。
Mark和小譚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完全全把蔣衡當做救命恩人了,連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敬。
蔣衡剛出現(xiàn)的時候,楚苓想過,要不要向Mark和小譚解釋一下自己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畢竟他們兩個都知道自己已婚。可仔細想想又覺得根本沒什么好解釋的,只會越描越黑。
“你要不要睡一下?”蔣衡小聲的問她。
他們這一群人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一個露天體育館里了,比起之前的四面漏風,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好太多了。
“我不累。”楚苓搖了搖頭說道,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可惜現(xiàn)在電話已經(jīng)打不出去了,她也沒有那個神通,能搞到出去的機票。
“沒關(guān)系,”蔣衡安慰她,“再撐一會,應(yīng)該馬上就能出去了。”
楚苓又突然笑了出來,看到蔣衡疑惑的目光,她指了指自己,說:“很久沒這么狼狽了……等回去了一定要找公司要補貼。”
“好啊,”蔣衡笑瞇瞇的,露出一口白牙,“必要時我為你提供法律支持。”
笑完了他又說:“你的電腦別一直抱著了,給我,我?guī)湍隳冒伞!?br/>
楚苓這才想起,自己凌晨從那家旅館出來后就一直將筆記本電腦緊緊抱著,大概動作太自然,連她自己都快忘了還帶著這個電腦。
她把電腦遞給蔣衡,又將手機拿出來。網(wǎng)上赤峰地震的消息已經(jīng)鋪天蓋地了,她剛瀏覽了幾條新聞,手機便傳來“嘟嘟”的提示音,是快沒電了。她想了想,還是按下了關(guān)機鍵。
不是不失望的。她將手機收進外套口袋里,可她又怎么能對他有指望呢?
***
所以當她看到江淵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不會錯,在不遠處人群里焦急尋找的人,不就是江淵嗎?
她拿不準要不要開口叫他,可身體反應(yīng)已經(jīng)快過大腦,她不自覺的便站了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蔣衡問:“怎么了?”
剛巧這時江淵也轉(zhuǎn)過身來,一抬頭便看見了還站在不遠處的楚苓。
楚苓還來不及分辨他眼中的驚喜之色,瞬間驚喜便被憤怒所取代。
看到江淵的目光移向自己身側(cè),她便知道,江淵也看見了陪在她身邊的蔣衡。
他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剛到她面前,一句話也不說,便將她身上套著的那件羽絨服扯下來,又脫下自己的大衣,扔給她。
蔣衡這時也反應(yīng)過來,站了起來,站在原地與江淵對視。
楚苓知道事態(tài)不妙,她清楚的看到江淵額角的青筋都冒出來了,這是他發(fā)怒的前兆。她心中忐忑,害怕兩人會動手,已經(jīng)先一步擋在他面前。
江淵看她一眼,目光冰冷。她看到江淵胸膛在緩慢的起伏,知道他在極力忍耐,她自然不想再激怒他,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希望能安撫他的情緒。
他拂開楚苓的手,伸手點了點蔣衡,一字一頓的說道:“謝謝你照顧我老婆。不過,我警告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身邊。”
蔣衡笑起來,毫不在意江淵的威脅,他反問:“你以什么身份對我說這句話?婚內(nèi)出軌的的丈夫?”
“夠了!”她終于受不了,低低的呵斥了一聲,這一聲成功的令他們安靜下來。楚苓沒有看蔣衡,也沒有看向一邊目瞪口呆的Mark和小譚,只是抬頭對身邊的江淵說:“走吧。”
江淵還想說話,楚苓已經(jīng)不耐煩的蹙起眉頭,問:“你還有完沒完?”
***
原本他到了市區(qū)之后就到當?shù)氐膸讉€主要的受災(zāi)安置點尋找,最后才找到這個體育館來,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楚苓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
他冷笑:“你挺能耐的,我還以為你真的是來出差。”
楚苓看他一眼,也學著他那樣冷笑:“你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人么?要是我給你戴了綠帽子你第一時間不就能收到通知?”
還沒等江淵開口,她又說:“把他們?nèi)齻€人也一起帶回去。”
江淵抿緊嘴角,沉著一張臉說:“只有兩個空位。”
她笑了,甩開江淵一直抓著自己的手,說:“既然座位不夠,那你自己回去吧。”
江淵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你鬧夠了沒有?跟我上車!”
“我沒想和你鬧,”她看著江淵,十分平靜的開口了,“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里?蔣衡知道這里地震了,天沒亮就來找我,你現(xiàn)在要我把他扔在這里?”
“好,好,”江淵氣極反笑,“你不想走是吧,那就回去找你的相好!”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爛人!她低低的罵了一句,然后慢慢的蹲下來,不知道為什么,眼淚突然就充滿了眼眶。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走到她面前來,她聽見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起來。”
她擦了擦眼眶,沒有動。
接著便是一只手將她整個人都拽起來,江淵看到她通紅的眼眶,皺眉道:“你哭什么!”
默了默他又說:“……已經(jīng)有一輛車去接他們了。”
---
車子駛出市區(qū),江淵才開口,說:“我們先去□□,到了那邊再坐飛機回去。”
過了半晌也沒有聽到回應(yīng),他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楚苓已經(jīng)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她睡著的樣子十分安靜,嘴角翹起,看起來比清醒的時候要開心一點。
江淵伸手把大衣的衣領(lǐng)攏起,將她大半張臉都遮住,然后又特意放低了身子,讓她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