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汽車在軍營門口停下,衛(wèi)兵連忙上前,瞧見后座中的人,立正行禮道:“大小姐!”
盛明嘉認出這是第一次來軍營時攔著她不讓進門的小兵,此時她也不計較了,好脾氣地揮揮手,溫溫柔柔道:“你好。”
開車的小江暗自嘀咕大小姐脾氣什么時候這么好了,正想踩下油門往軍營里開去,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聲:“就在這里停下吧,我走路進去。”
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大小姐已經(jīng)徑直開門下車,揚長而去。
瞧著大小姐并未往司令的辦公室方向而去,而是繞到通往軍營后住宿區(qū)的小路上,小江好像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
經(jīng)過暑假那長達一個月的補習(xí),盛明嘉早就在聶峻臣的房間中來去自如。此時她推開房門,將珍珠小手袋放在書架上,坐在椅子里靜靜等人。
不料書桌上放著兩件襯衣,她只當是聶峻臣換洗后沒有來得及整理的衣服,大小姐決定屈尊紆貴地替他打理。
剛拿起衣裳,一封放在其下的信便落了出來。她只低頭看了一眼,見封皮上只寫著“峻臣哥”三字,旁的什么也沒寫。那字跡娟秀小巧,一望便知是出自一位清秀佳人。
盛明嘉此時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力,頓時察覺到手上的衣裳不同尋常,仔細一看,不是機器紡織的衣裳,更像是手工織成的土布。
她眉頭一皺,放下手里的衣裳,快步走出房門,俯身向著樓下的衛(wèi)兵道:
“方才有人來過聶副官的房間嗎?”
衛(wèi)兵對著大小姐一張明艷純真的臉,緊張地磕磕絆絆道:“沒有啊……”
接著,他突然想起今早交班時來的那人,緊張地補充道:“今早交班的時候,確實來了個人,給聶副官送了一包東西,當時聶副官不在,就讓小方放在副官房間里了。”
盛明嘉一針見血道:“女人?”
“額……是個年輕女人。”衛(wèi)兵說完這話,發(fā)現(xiàn)大小姐的臉色更差了,瞬間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說錯了話。瞧著大小姐氣沖沖地轉(zhuǎn)身會房間,他嚇得脊背僵硬,心底暗暗向聶副官道歉。
希望待會聶副官不用太承受大小姐的怒氣。
盛明嘉扭身回房,望著桌上那兩件衣裳,心底又酸澀又失落,絞著帕子嘀咕道:到底得是什么樣的交情,才能眼巴巴地送衣服來呀……
她在房中呆坐許久,遲遲不見那人回來,夕陽西下,橙金日光穿過窗戶照在書桌上,她眼睛被刺得微微生疼,先前那種歡喜與滿心期待,被怒氣作弄得昏頭昏腦,苦等了這一下午,所有情緒都變得混混沌沌。
她別過臉,目光對上書架上的一整排書。她早先問過聶峻臣能不能看,他雖然一口答應(yīng),但因為這些書全是些大部頭,盛明嘉從未動過真去讀的念頭。
但此時目光定定停在一本書的書脊上。即使她德文程度不好,也能認出那是一本著名的愛情小說,同周圍的軍事理論書格格不入。
這本書被夾在兩本大部頭中間,藏得極為隱蔽,若不是她此時呆呆盯著書架看了許久,一定發(fā)現(xiàn)不了這本書。
盛大小姐的敏銳再一次發(fā)作,她不能看聶峻臣的私人信件,但經(jīng)過他的允許,看看他的書又何妨!
她嚯地站起身來,踮著腳,艱難地去夠那本藏在最深處的愛情小說。
聶峻臣推開門時,正好撞見這幅場景。見她蔥白的指尖快要夠到那本小說,仿佛自己最隱蔽的心思就要被她發(fā)現(xiàn),一向不動聲色的聶副官臉色大變,上前幾步,失聲道:“大小姐!”
她回過頭來,發(fā)酵了一下午的情緒堵在胸口中,不上不下地哽得她難受極了。見他那副連忙上前來阻攔的樣子,斷定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別人寫給他的情書就藏在里面!
一不做二不休,她終于在聶峻臣趕上來之前抓住那本書,卻因為那本書被夾得太緊,她力氣不夠,失手將那本書跌落下來。
聶峻臣伸手擋在她腦袋上,用手背生生替她受了那本書的砸,末了還低頭關(guān)切道:“沒事吧?”
盛明嘉卻瞧見地上攤開的書頁中,夾著一張制作精美的花型書簽。她認識聶峻臣這么久,知道他一向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絕不可能用這般小心思的物件,當即就肯定必定是別家小姐送給他的。
“大小姐!”見自己的秘密暴露了一大半,而她蹲身下去撿那書簽,聶峻臣急忙也蹲了下去,“啪”地一聲將那書合上,“大小姐!”
“大小姐不要這樣。”
他語氣又急又低,好聲好氣,近乎哀求。
“那是別人送給你的對吧,好,我不看了!”盛明嘉抬起頭來,淚眼朦朧,沖他吼出這一聲,接著一把推開他,就往門邊跑去。
還說什么隨便她看,這樣攔著不準她看,可見對那女人喜歡到了什么程度!
那他為了哄自己高興,去剪頭發(fā)又算什么!
聶峻臣被她吼得一懵,待她哭哭啼啼地喊出那賭氣的一句,聶副官瞬間明白她一定是誤會什么了。連忙站起身來,一把拉住她纖細的手腕,急道:“大小姐,這里面應(yīng)該有誤會。”
盛明嘉被拉住手腕,走不開,只能兩眼恨恨地盯著他。末了又覺得他不值得自己這般,冷哼一聲別過眼去,仿佛這個人完全不配入眼。
他從胸前口袋中掏出手絹,替她擦去面上的斑斕淚痕,放柔了聲音道:“大小姐哭什么?”
這小丫頭的性子,真是聽風(fēng)就是雨,真不知道怎么就把她得罪了。
她躲開那手絹,冷聲道:“放開我。”
見聶峻臣那副誓不罷休地架勢,盛明嘉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火又竄了起來,一把打開他的手,“既然你都有替你做衣裳的人了,為什么又來招惹我?”
聶副官冤死了,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扣上“沾花惹草”的帽子,他順著大小姐的目光望去,見到桌上那兩件衣裳,頓時了然于心。
他站起身來,疊好兩件衣裳,緩聲道:“這是我母親給我做的。”
盛明嘉咬著牙冷笑,聽他繼續(xù)編,衛(wèi)兵分明都瞧見了是個年輕女人。
看見那封信,聶峻臣便知她誤會了什么,捻著信奉,認真道:“家書。”
“我母親不識字,由寄居在我家的表妹代筆。”
“親表妹。”
在盛明嘉的認知里,親表兄妹是不能成親結(jié)婚的,望著他一雙冷靜的眼,她心底松動,卻一手指著桌上那本書道:“那為什么不準我看?”
見他臉上頓時出現(xiàn)緊張神色,與他方才的氣定神閑截然不同,她一邊怒道:“不是表妹,怕是旁的小姐吧?”一邊手疾眼快地抽出夾在書頁中的書簽。
將那書簽?zāi)笤谑种校⒚骷尾恢牡资撬崾强唷7凑院蠖疾灰硭恕?br />
聶峻臣沉默了許久,久到她都快要徹底失望,他才緩緩開口道:“這是大小姐給我的。”
她下意識就要反駁,卻見封在玻璃紙中的花似乎有些眼熟,她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內(nèi)里是一朵玉蘭花。
玉蘭花?
她腦中亂糟糟的,終于從中抽出一絲思緒來——那次她爬到樹上,聶峻臣請她下來時,她賭氣隨手扔到他身上的白玉蘭!
盛明嘉突然臉上一紅,手上似乎碰著一塊火燙的烙鐵般,猛地丟開手里的干制玉蘭花。
聶峻臣手疾眼快,一下子接住那慘遭毒手的玉蘭花,把花放回書中,將書物歸原位后,好整以暇道:“大小姐不生氣了?”
“真不是別人給你的?”她問這句話時,眼皮黏澀,都沒臉抬頭看他。
將人按回圈椅中坐好,聶副官半彎下腰,一手撐在膝蓋上,道:“沒有別人。”
他正低頭欣賞她難得的吃癟模樣,那坐立不安,羞愧難當?shù)娜藚s突然仰頭,櫻唇印在他唇上。
察覺到聶峻臣的瞬間僵硬,盛明嘉杏眼圓睜,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只能試探著輕輕啄了下他的唇。
離開他的唇,盛明嘉的額頭抵著他下巴,輕聲道:“聶副官,你不親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