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醫(yī)生給葉千盈摘了臉上的紗布。
    他都做好了準備，心想眼前的女孩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后，多半會嚎啕大哭上一場。
    誰知，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葉千盈照了一下，隨手把鏡子放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回家吧。”
    醫(yī)生不由得多看了葉千盈一眼。
    作為大夫，他給近千個外傷患者看過病，早已看慣了世間的悲歡離合。
    但當他的目光停留在葉千盈神光攝人的鳳眼上時，醫(yī)生心中仍然升起了一種難言的遺憾——命運何以毀去這樣一張臉啊。要是這女孩能無災無難地長大，她該多么的高雅漂亮。
    葉千盈對于醫(yī)生的訝然和惋惜一無所覺，護工給她遞來不沾皮膚的透氣面紗，葉千盈就順手帶上。
    旁人或許會為她的處變不驚感到驚奇。
    但對于葉千盈來說，她早就看慣了自己的臉，也知道那張臉經(jīng)過再多的治療，依舊無法恢復如初。
    不過沒關系，她現(xiàn)在有系統(tǒng)了。
    既然已經(jīng)有了解決辦法，那便只要竭力去達成完成目標的條件就好，途中再不必做無謂的傷心。
    ……
    葉千盈掐表做完一張卷子，交給家教老師批改。她撐著下巴，望著紅色的水筆在紙上畫下的對號出神。
    就在系統(tǒng)以為她在發(fā)呆的時候，突然聽到宿主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系統(tǒng)你是不是有點偏科？”
    學習系統(tǒng)不意葉千盈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抱歉，宿主您是指？”
    “雖然你號稱‘學習系統(tǒng)’，但是在科目上還是有選擇偏好的吧，你更偏向于理科，是不是？”
    系統(tǒng)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表示默認，還是訝異于葉千盈的敏銳。
    葉千盈了然地點了點頭：“其實從第一次測驗開始，語數(shù)外的難度就已經(jīng)不同了吧。這幾天來，我對比了你給我發(fā)布的日常任務，感覺你很在乎我的物理和化學水平——順便一提，我上輩子其實學文科。”
    她問出那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如果下班學期分文理的時候，我依舊選擇文科，你還會繼續(xù)給我發(fā)布任務，讓我恢復健康嗎？”
    “系統(tǒng)會的。”學習系統(tǒng)回答她，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喪氣。
    “但是，如果那樣的話，系統(tǒng)將鎖定宿主的積分欄。在宿主恢復健康以后，學習系統(tǒng)將會自動休眠關機，等待綁定下一任宿主，不再對您發(fā)布任務。”
    葉千盈的臉被面紗遮著，看不清表情，只有語氣中透出一絲驚訝。
    “語文和數(shù)學都是學科，都各自代表著一種值得探索的領域，本身應該沒有高低上下的分別。你們系統(tǒng)界還有學科歧視鏈的？不至于吧。”
    “文字撼動人心，數(shù)學則改變現(xiàn)實。您以人類的道德和思想進行評判，兩者自然沒有高下之分。”學習系統(tǒng)平靜地說道：“但您要知道，在宇宙間運行的自然法則中，唯有數(shù)學是萬物的根基。在科學的殿堂里，也只有數(shù)學是被加冕的王。”
    “宿主，您愿意走上一條探索自然規(guī)則、追求生命極限、揭示規(guī)律和真理的路嗎？”
    這個問題不該草率地憑一時熱血來決定是或否，所以葉千盈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她只是說：“讓我再想想吧。”
    除此之外，她還留意到了一點：“你剛剛提到了‘鎖定積分欄’？”
    完成任務得到的積分，和葉千盈的恢復進度條并不是一樣東西。
    她一直都想知道，積分是用來干什么用的。
    學習系統(tǒng)并不故弄玄虛：“當您攢夠十萬積分時，便能解鎖系統(tǒng)形態(tài)。到那時，我會為您親自揭曉這個答案。”
    葉千盈和系統(tǒng)的交流全部在腦內(nèi)完成，在外人看來，她只是獨自出了一會兒神而已。
    正好老師剛剛給她批完卷子，把一片紅色對勾的試卷調(diào)過來推給葉千盈：“來，看看這道題。”
    葉千盈收回思緒，低頭看向整張卷子上唯一的一個錯號。
    “你解題思路是對的，但是這本來就是一道陷阱題。是不是算出來這一步直接就當斜率用了？你看看前置條件……沒錯，不能忘算這里……”
    補課的劉老師把題給葉千盈講完，語氣聽起來十分滿意：“你知識點都掌握得挺扎實的，思路也特別清晰。”
    葉千盈一笑置之，只把它當成客氣話，并沒往心里去。
    她畢竟也是個成年人了，要是做初中的數(shù)學題都思路混亂、邏輯不清，那還真不如再跳一回海算了。
    看著葉千盈不以為意的表現(xiàn)，劉老師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且還特別有大將之風。
    要知道，劉老師今年家里事多又忙，本來是不想接這個學生的。
    但是……本無師生緣，奈何你有錢。
    葉家的鈔能力確實非同一般。
    在剛剛接手葉千盈的時候，兩人還發(fā)生過一段短暫的對話。
    劉老師：“我們先試講一堂，你自己感覺，你大概是哪部分比較薄弱？”
    葉千盈：“所有部分。麻煩老師你直接從初一開始講吧。”
    劉老師：“……”
    她當時還犯了頭痛，心想這學生大概是個不學無術的刺頭兒，不知道整個初中都是怎么混過來的。
    結果沒想到，葉千盈不但很愿學習，而且思維還非常開闊敏捷，一點就懂，前后的知識點甚至不用人提點，她自己就能串成一條線。
    除此之外，這個學生記憶力也相當?shù)暮茫彩撬鲥e過一遍的題，劉老師從沒見她在相同的知識點上跌過第二個跟頭。
    有思維、記性好，這就夠逆天了，但她竟然還那么努力！
    要知道，第一天劉老師教完課回去了，第二天再來的時候，關于下一個單元的知識點，人家竟然自己就無師自通了。
    劉老師當時就驚了一跳：天才也沒有這么天才的，她昨天講的是幾何，可今天講的是代數(shù)啊。
    結果仔細一問——哦，原來人家昨天晚上沒歇著，自己預習了一晚上。
    ——才預習一晚上，她大部分知識點就懂了，只剩下劃出來的難點等著老師給講。
    這就天生是個學習的料啊！劉老師在心里默默感慨：都是因為家里太有錢，才把這孩子耽誤到今天的吧。
    在劉老師看來，數(shù)學是一門有標準答案的學科，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它和努力相關，但天分也尤為重要。
    像是有些人，那就是不開竅。這樣的學生十來歲時學不明白數(shù)學，二十多歲、三十多歲也照樣學不明白，這和年齡沒有關系，只是具不具備數(shù)學思維的問題。
    但葉千盈，她就明顯是那種很有靈氣，非常具備數(shù)學思維的學生。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學生自己好像從不這么想。
    非常強大的一點是，她似乎覺得自己無論做到哪一步，那都是應該的。
    對于這一特點，學習系統(tǒng)也注意到了。
    補習結束以后，系統(tǒng)在意識里戳了一下葉千盈。
    “宿主，您上輩子的數(shù)學成績?yōu)槭裁床缓媚兀俊?br/>     要知道，學習系統(tǒng)既然偏向理科，那它在綁定之初就會對宿主能力進行篩選。被它綁定的宿主，一定都有這方面的天賦。
    從宿主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來看，她的能力也不差啊，所以為什么當初會去學文呢？
    葉千盈仰頭回憶了一下。
    “你還記得我三哥說，他自從初二彎腰撿了塊橡皮，從此再也沒聽懂過數(shù)學課嗎？”
    系統(tǒng)十分迷惑：“您也撿了塊橡皮嗎？”
    “不，那多土啊，我一般都是聯(lián)網(wǎng)打游戲。”葉千盈想起當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心中平白生出許多感慨。
    “我記得我還按課程表劃分了游戲類型。數(shù)學課是對戰(zhàn)游戲、語文課就是經(jīng)營類休閑游戲，英語課統(tǒng)一玩消消樂。
    主科以外的所有科目，都按照一三五角色扮演、二四就玩沙盒；單數(shù)日期聯(lián)機打野，雙數(shù)日期工會建設的原則分配……總共六個大項十八個小項吧，我記得我設計得挺復雜的。”
    學習系統(tǒng)：“……”
    它覺得，上輩子的宿主可能已經(jīng)展現(xiàn)過自己的數(shù)學天賦。只是因為技能點點得太歪，所以誰都沒在意過。
    “您……您不學習，老師們都不管的嗎？”
    “應該是因為管不著吧。”葉千盈皺著眉頭回憶，終于隱約想起來一點，“畢竟我都會帶著耳機，不影響課堂紀律。最關鍵的是——我也不是他們學生啊。”
    “啊？”系統(tǒng)這回真的吃驚了。
    葉千盈淡定地提及自己荒唐的少年時代：“我一般在我三哥班里蹭座，這樣方便和他一起逃學。”
    系統(tǒng)：“……”
    逃學不聽課，還做出這種相當于連跳兩級的操作。難怪宿主現(xiàn)在對初中數(shù)學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么瞎搞，能有印象才怪啊。
    它馬后炮地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那，學校也不管管嗎？”
    葉千盈遺憾地給出了回答：“可能想管吧。但，不瞞你說，學校就是我們家開的。”
    葉家在校董會占了10%的股份，這事學生們之間知道的不多，畢竟葉千盈從不會炫耀這個。
    可老師和主任們顯然是有所耳聞的。
    系統(tǒng)：“……”
    接收到系統(tǒng)傳遞來的啞口無言之感，葉千盈低頭笑了一下。
    她敲了敲自己毫無知覺的兩只腿，語氣渾不在意，幾乎帶著種置身事外的疏離。
    “我后來也在想，這會不會是對我浪費光陰的報應……不過，雖說我那時很不像話，但這未免太殘酷了些。”
    系統(tǒng)喃喃道：“這不是報應，只是一場意外，宿主請不要這么想。”
    懶惰、愛玩、貪吃、欣賞好看的大美人，享受能讓自己感到輕松的東西，喜歡可以及時得到快樂的反饋……這都是人的天性。
    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能夠克服這些與生俱來的缺點，成為大眾眼中非常優(yōu)秀的存在。
    就像是……它現(xiàn)在的宿主。
    系統(tǒng)看著葉千盈把卷子反扣過去，在卷子背面默寫了一遍自己今天做錯過的所有知識點，然后把那張卷子收進了一個單獨標記的夾子里。
    短短的五天時間里，在那個淡藍色的夾子中，已經(jīng)容納了幾十張這樣的卷子。
    葉千盈摸過手機來，打算看一眼自己的備忘錄，對照著之前的計劃來確定今天的學習進度。
    但是手機屏幕剛一劃開，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收到了十多條消息。
    “盈姐你怎么樣，你給我們回個話啊。”
    “盈姐你快上學校論壇看看，媽的渣男賤女造你的謠，這我實在忍不了了。”
    “盈姐，我們想明天過去看你，行嗎？”
    “他們怎么能這么潑你黑水！”
    葉千盈恍然想起來，和十年后孤僻的自己不同，這時候的自己，還是有一大群小伙伴的。
    只是后來，她拒絕聯(lián)系故人，幾乎和所有的關系網(wǎng)都斷了聯(lián)系。
    但即使如此，每到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這群學生時代的朋友們中，依然有人堅持聯(lián)系她，給她始終沒有回音的的賬號和郵箱發(fā)消息。
    憶及到這段往事，葉千盈的心里不由泛起幾分感慨和歉意。
    不過于此同時，她也想起來另一件事。
    ——她的這群小伙伴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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