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花將其握在掌心里,只覺得又燙又沉,竟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壓的人心口悶堵。</br> 如無情所言,第二日黃昏剛至,少年昆侖便風塵仆仆而至。</br> 額前的碎發被汗浸濕,貼在他的額上,碎發之下,瀲著一雙森紅的眸。</br> 當日在天殺井里的血氣與森冷未減去分毫,他好似在絕望與黑暗中浸泡過,渾身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息。</br> 看見已經成為半把天匙的無情時,他苦笑一聲,“我曾在不見天日的天殺井中用盡全力拼來生,到頭來卻是至親之人,不要我活。”</br> 樓蘭花站在一旁,此時也不知說甚。</br> 他們本是天匙,又生為雙生子,共生共死,無情化為天匙,昆侖便是逃不脫的,這是無情逼著他選的‘死路’。</br> 不甘,不愿,又能怎樣,到頭來還是拗不過命中注定與天命。</br> “呵呵呵~”落日余暉都無法染上少年的肩頭,他冷笑著,笑聲悲愴無奈,即便是當初在天殺井中都不曾如此。</br> 當初再殘忍再痛苦,也有一線生機,而現在呢?擺在他跟前的只有死路。</br> 當初,那個邪修還曾說過,許他六界自由身呵。</br> 這自由,如曇花一現。</br> 一直到斜陽落了山,整片大地又是一片暗黑的孤寂,樓蘭花才道,“總有一日,你們都會得新生的,吾主會念著你們?!?lt;/br> 昆侖,“新生?一具新的肉身,再無今時今日靈魂,便不再是我,這樣的新生,要來何用?”</br> 樓蘭花張了張嘴,卻未吐出一個字來。</br> 昆侖死死的盯著她和無情化作的天匙,那一瞬他甚至起了邪念。</br> 就在此時,身后一縷涼風席來,混在涼風里的是一抹若有似無的薔薇香。</br> “你還有何遺愿?!边@是自天宮一別,再度重逢時溫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br> 少年昆侖背對著她,聽著這熟悉的聲音,久久才回頭。</br> 對上的便是那般強大絕美的神魂。</br> 即便是刻意瀲去了光華,可她依舊在發光,燦爛的讓人挪不開眼去。</br> 那種燦***當初她出現在天殺井時還耀眼。</br> 昆侖的思緒好似瞬間就被拉回了天殺井里初見時,待他回過神來時,那股恐怖的神威已經籠罩在四周。</br> 這是絕對的力量壓制,在這壓制下,一股股記憶涌入腦海中,是他與無情從天匙化為人的記憶。</br> 也夾雜著無上之界和暗族之戰的零星碎片。</br> 記憶入侵神識,刺的他頭疼難忍,等一切過去后,昆侖的臉色已經宛若白紙。</br> 溫枯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又問了一遍同樣的話,“你還有何遺愿。”</br> 昆侖仰著頭,“所以我必須死了?”</br> 溫枯,“別無選擇。”</br> 昆侖眼里唯一的希冀在剎那間被滅了干凈,桀驁陰冷的少年好似瞬間被抽干了魂兒,他低下頭去,反復道,“為什么……為什么……”</br> 他這一生,歷經修羅族被滅族,同胞親人慘死跟前,自己被困于天殺井不見天日,以為終得自由身,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開門的工具……</br> 呵……命中注定?</br> 為何偏偏就是他呢?</br> 為什么……蒼天如此不公!</br> “這世間,從來都沒有那么多為什么,有的路,別無選擇,所有人都如此。”溫枯的聲音比冰雪還冷,“我只給你留一炷香時間,考慮清楚你的遺愿,在能接受的范圍,我會替你完成三件事。”</br> “一炷香后,是你此生終點?!?lt;/br> 她無情的像是地獄里索命的閻王,全然不顧及當初在天殺井里與這少年有過的一面之緣。</br> 昆侖無法悖逆。</br> 那強大的神威之下,溫枯讓他體面的去,已經是天大的恩賜。</br> 他坐在高高的山巔上,周身沒于黑暗,在寒風將他身上僅剩的一點溫度帶走后,他寫下了自己的三個遺愿。</br> 最后縱身一躍,入了滿是紅蓮業火的大鼎。</br> 無聲無息,卻又悲壯絕望。</br> 溫枯就站在山巔看著這一切,連眸光都未曾動一下。</br> 樓蘭花仰望著她,如今的吾主,斷情絕愛,與往前相比,好似全無半絲‘人情’。</br> “有的路,別無選擇。”于吾主而言,又何嘗不是?</br> 為了無上之界,她放棄了自己為‘人’的一面。</br> 重于高位之上,鐵石心腸自是最好的。</br> 昆侖化作的天匙,與無情的一樣,只是匙身上,并未任何字符。</br> 樓蘭花恭恭敬敬的將其交到溫枯的手中,“天匙盡歸,無上之界開,吾主重臨,便能重筑神體?!?lt;/br> 溫枯只淺淺的點了一下頭,將天匙收起,問道,“他的遺愿是什么?!?lt;/br> 樓蘭花這才將昆侖留下的遺書遞給了她。</br> 其一:滅云鏡,為修羅族報仇。</br> 其二:告訴阿奴,勿忘約定。</br> 其三:將我的骨灰灑于風中,生前未得自由,死后不想不見天日。</br> 說是化為天匙,人的確是活生生被紅蓮業火燒‘死’的。</br> 除去變成天匙的部分,其余皆成灰。</br> 那遺書在溫枯的手上,很沉很重。</br> “都照他說的做。”溫枯手一揮,那遺書便也飛了出去,在虛空中化作了灰燼。</br> 唯留‘阿奴’兩個字久久未消失。</br> 阿奴,是小桃子當初被圣羽起的名字。</br> 他們之間何時定了約定,這是溫枯不知道的。</br> 也不重要了。</br> 西天,小桃子從噩夢中驚醒。</br> 這一夜,她又夢見了天殺井,夢見了那個渾身是血的狠厲少年。</br> “阿奴,從今以后用盡全力活下去。”</br> “去見清風山崗,明月溝渠,山川大海,見這世間一切美好,美麗之物?!?lt;/br> “如將來有機會……”</br> 那是在天宮分別時,昆侖對她說的話。</br> 彼時她受刺激過度,并未將少年的話放在心上,后來才明白,他怕是早就沒有活路可選了。</br> 如將來有機會……又怎樣呢?</br> 活著,曾經對于他們來說,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br> 前幾天,她好像看見昆侖了,可是看的并不真切。</br> 也是,這里是西天……昆侖怎么會來此呢?</br> 此時他應該在一處風景秀美之地,靜看花開吧。</br> ……</br> 這夜溫枯在這山巔站至天明。</br> 天,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