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枝是個精明的人,從她嫁給韓志達開始就持家有道,單憑她這么些年去菜市場從來沒吃過虧這事兒上就能讓她小小地自滿一下——沒人敢把歪腦筋打到她頭上來。以前她總是抱怨韓眠:你怎么就沒遺傳到我的一半呢,不是我吹牛,我可是你外婆最得意的孩子,怎么到了你這兒就打了折扣呢?那個時候韓眠還抱著襁褓中的兒子,以一種很平和的心態聽著母親的數落,她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的趙金枝只是不贊同她生下孩子耽誤自己的一輩子,其中也有責備她怎么就輕易放了那個負心漢的意思。
現在,這個負心漢在她們家的飯桌上享受著頂級待遇,趙金枝熱情地給他布菜,還不時吩咐說:“別客氣,快吃。”
她默默地低頭吃飯,基本上沒說一句話。倒是沫沫挺鬧騰的,一會兒要喝茶一會兒要拿筷子,這些在她還沒有動作之前韓煊已經把他安撫好了。她沒什么胃口所以吃得很少,筷子只在自己跟前的盤子里逗留。眼里只有韓煊的趙金枝并沒有注意到她,反而是韓煊不時地以擔憂混雜著歉意的眼神看著她。
在她放下筷子站起身的時候韓煊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樣子似乎要跟著她起來。她突然皺眉看向他,臉上的不耐很明顯,她不知道兩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坐著吃飯,看著趙金枝對他和對自己全然不同的態度她更加討厭他了,他哪里好了?值得她的家人對他如此熱情。
他無意間對上她的視線,準確地看到了她眼中透著的煩躁,韓煊當這是一種警示,很快又拾起了筷子繼續和趙金枝扯些家常。
“你去坐著,我來就好了。”趙金枝笑呵呵地讓韓煊去客廳看電視,她麻利地收了碗筷就廚房去了。
他站在餐桌旁,一下子不知道改何去何從了,從胸腔吐出一口氣他輕踩著步子走到客廳,就這么立在沙發旁也不坐下來,凝眸望著正盯著電視看的她,他調節著自己的情緒,試著咧了咧嘴角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什么時候回去?”
她裝作沒聽見,仍舊若無其事地切換著頻道。他見了也沒覺得氣惱,仿佛已經料定她會是這樣的態度一般,放開了手腳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韓眠不搭理他更不曾看他一眼,沫沫抱著他的飛機在屋里上竄下跳,小家伙覺得爸爸媽媽之間挺奇怪的可也說不上什么來,時不時地跑到他們身邊去呆上一會兒,等他也覺得安靜得太沒意思了就跑開。
趙金枝又午睡的習慣,也就沒一直呆在客廳里,她放任小兩口去磨合感情。到三點多了她才抓了鑰匙拿了錢包要出去買菜,沫沫也嚷嚷著跟著去了。
直到這個時候韓煊才不覺得那么拘謹了,當著趙金枝的面他不能說什么,所以有再多的話也只能憋著,現在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了他不覺多了勇氣,伸手緩緩移到她的手邊,他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惜沒反應。
韓眠側著身子靠在沙發上,他起身站在那一邊去時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睡著了,這下他頓時覺得苦悶了。就這樣站著看著她的睡顏,隱約可見眼眶下的陰影,他有些不舍喚醒她,很本能地想到她昨晚一定是氣自己氣得要死沒睡著,這樣一來心里不由有多歉疚了幾分。
韓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層薄薄的毯子,心念一動她不動聲色地掀開了。因為說了一覺的緣故,暈沉了半天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伸了懶腰后便往自己房間走去,走到門邊透過敞開的門縫,他看見韓煊背靠著床邊曲著膝坐在地板上,手里翻動著厚厚的一本影集,她只看得見他的側面,似乎帶著淺淺笑意。她并沒有上前去阻止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后她轉身要走。
忽然抬起頭的韓煊發現了她,他一手撐著地面起身,“醒了?”一邊說著他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抓著影集,“我在看你以前的照片。”他兀自說著,“沫沫和你小時候還真像。”
她不覺得這句話很舒心,直接忽略了她徑自往廚房走去,他也跟在她后面。在她喝了一杯水擱下杯子的時候,她發現他正一臉凝重地看著她,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回去。
韓煊突然笑了,試著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他軟著語氣道:“還生氣呢?別氣了,氣多了傷身體。”
聞言她說不上什么感覺,垮下肩頭她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手卻被他拉住了。
“你別不說話啊,我……”
“我無話可說。”這是韓眠跟他說的第二句話,她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跟著他不清不楚實在是個不明智的舉動,早知道就不該有任何妄想,命運之神的眷顧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說法,而且她的時運向來不濟。
“那你聽我說。”他突然興奮地抓住她的肩頭,對她能跟他說話感到無比雀躍,“我昨天不該跟你那么大聲的,也不該隨便亂說,我保證以后一定不跟你大聲說話也不胡亂猜疑了。”
她蹙著眉,微仰著臉蛋看著他眼中跳躍的火焰,就這些嗎?他說的都不是她最在乎的,這些根本就不值得她生氣。
“還有我跟肖露露,我們真的沒什么,莎莎死了她很難過,你也知道她沒有孩子,一直把莎莎當女兒看待,一下子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了才找我的……”
韓眠知道肖露露對那只狗的喜愛程度,上次的宴會上沫沫還說那狗的衣服比他的都好看,它還戴頭花。可為什么她要找他呢?一個女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想到的是自己的親人和自己的愛人,就像她在生沫沫疼得要死的時候想著的居然是眼前這個混蛋,這些很大程度上說明了肖露露對他不死心,而他還傻傻地不知道回避!
“這些我不想知道。”她打斷他的話,一臉的興致怏怏,“都跟我沒關系。”
韓煊一下子就懵了,他都跟她解釋了她怎么還是不高興呢?“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沒有,很清白。”他強調著,“我們連床都沒上過!”
小小的廚房里一下子變得很安靜,她不知道自己聽了這樣的話后是不是該高興,可這種事情他有必要跟自己說嗎?她的臉上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情緒,不過給韓煊的感覺是她不想搭理他,不搭理就表示不相信了。他舉起三根手指,“我說的都是真的。”
“除了她呢?”鬼使神差般,她有些好奇他除了肖露露還有什么女人,不假思索地便問了這么一句話。
韓煊一下子覺得勝利在望了,她介意了就說明她還是在乎他的,收起一根手指他很沒膽量的低著聲音道:“兩個。”看著她冷漠的眼神他又急急解釋道:“可那兩次都是喝醉了才被人鉆了空子的。”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守身如玉又或者有什么原則,這些說不出來韓眠也是不會相信的,他平日里看起來挺不拘的可在性這方面也挺有操守的,那種只有短暫的快感隨后便是無盡的空虛地體驗他不喜歡。
她收回落在他手指上的視線,不發一語地往外走去。
韓煊不屈地跟在她后面,“真的只有兩個,你要相信我。”
這時門開了,趙金枝抱著沫沫進了屋,看見屋里站著的兩人她一臉笑意地看向韓煊,“什么東西兩個啊?在外面就聽見了。”
韓煊窘然,只有不怕死的才會告訴丈母娘他跟另外兩個女人酒后亂性過,“沒什么。”
“女人。”韓眠突然插嘴,她不顧韓煊扯著她袖子的動作,繼續說道:“你應該不認識。”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認識。”趙金枝瞪了韓眠一眼,隨后有看向韓煊,“我認識的人還不少,你說說看,興許還真認識。”
“呵呵。”韓煊干笑了兩聲,他用余光看著韓眠,緩緩道:“我媽和大媽,您認識嗎?我跟韓眠說我們家就兩個女人,陽盛陰衰。”
韓眠沒有揭露,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你們家男丁多,再生個女兒也不錯。”趙金枝說得很直接,在她看來這是早晚的事兒了。
韓煊眉開眼笑,“我也覺得。”
韓眠拿了外套抱過沫沫,“媽,我先回去了。”
“吃了晚飯在回去。”趙金枝很不贊同她的決定,“我都買菜了,還買了一條新鮮的鯉魚,人家剛弄上來的。”
“你煮給我爸吃吧,他這幾天都不在家吃飯,你給他補補。”
趙金枝一拍大腿,“我還虧待他了?今天都別走,等你爸回來一家人一起吃個晚飯,難得韓煊過來。”
“不了。”
趙金枝怎么挽留都沒用,沫沫是跟著媽媽就好也不理睬外婆的哄騙,韓煊自然是跟著韓眠屁股后面跑的。
“那下次有時間就過來。”趙金枝一臉不舍地看著門口的三人,“反正你也沒什么工作,有的是時間。”
韓煊清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一直上的是自由班,帶薪休假,這也算是有工作的吧。
回程的路上兩人也沒多交流,還沒到家沫沫就睡著了,韓眠把兒子放回房間后就出來了,韓煊仍舊杵在門邊像是有意擋她的路。
“韓眠,別不理我啊,我都跟你認錯了。”
她卷著袖子推開他,逕自走向廚房,“你沒錯。”
“不,我有錯。”
“錯的是我。”她斯條慢理地洗著蔬菜,“我不該給你回頭的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