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云跑過去的時候, 葉灑跟鐘御正在給筋斗云擼毛。
    這兩人其實都有點厭學，尤其是葉灑, 至今穩占最后一名。
    鐘御是聯軍學長，下面帶一幫小子，還要代表聯軍的門面, 不喜歡也會做做樣子。葉灑無所顧忌, 能留在小花園都已經是給大家面子。
    筋斗云這兩天變胖了, 身上多了點肉。因為剛喝完奶, 整個身體都軟綿綿的，葉灑揉它的臉，它也不一動不動。
    現在還小，可以捧在手心, 等再過一段時間，它就要接受來自社會的捶打。一想到它的成長速度，葉灑就覺得筋斗云可以溺愛。
    開云坐到葉灑的身邊，拖著椅子一步兩步貼近了他，小聲問道：“你跟傅松英有仇嗎？”
    葉灑抬起眼皮，說：“你要我幫你報仇？”
    “他現在是珍貴的學霸, 報什么仇？”開云聽他語氣覺得有貓膩, 又問：“你倆有私仇還是什么的？”
    鐘御驚訝道：“你還認識傅松英？”
    軍校生的生活忙碌充沛, 表面看著參加聯賽輝煌光鮮，其實單調得可怕。
    鐘御拍拍膝蓋都知道他做了什么。去年要準備比賽，今年都在軍部封閉訓練，想得罪葉灑恐怕都沒機會。
    葉灑開口說：“我跟他之間沒私仇。”
    開云：“哦。”
    興許人家就是不喜歡, 她也沒有辦法的。畢竟葉灑也是個偶像包袱一百斤的神秘boy。
    開云勸說：“那你先克制一下，等我們這邊的數據庫做完了再說。”
    葉灑不說話，算是答應了。
    本來之前大家都在好好學習的時候，他也沒當眾搞事。
    開云就跑去找傅松英，跟他說學習的時候一切都是安全的。知識保命，不要懈怠。
    傅松英深感一言難盡，覺得這屆學弟學妹都有病，可能是按智商倒序排列來錄取的。只想快點解決那該死的數據庫，好回聯盟當自己的兵去。
    沒多久，回宿舍換了衣服，又去醫院上過藥的雷鎧定等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一個個走路的姿勢扭曲，顯然身懷暗傷，苦不堪言。
    眾人回來后趴桌上歇了一會兒，看小和尚端著茶水從后院跑過來，跟見了鬼似的，抓過筆記一秒切入學習。
    小和尚找不到方老，正覺得寂寞，還好這兩天有筋斗云陪他消遣時間。看筋斗云一臉困倦的樣子，干脆哪兒也不去了，躺在角落抱著筋斗云監督眾人。
    于是戶外活動結束后的第一天，數據庫的錄入效率達到了史上最高峰。
    江途十分欣慰，卻不知道原因，還想孩子終于成器了自己竟然不敢相信，跟開云用光腦交流了一句，安心回去睡覺了。
    開云在翻閱積壓的筆記本時，又讀到了一段跟唐話有關的內容。
    她驚疑地發出一聲單字，翻回封面看了下。確認這本筆記是近年的，而不過舊時的記錄。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撫平翹起的頁腳，仔細看了一遍。
    “許多年不見，又遇到了唐話。他還是沒多大變化，卻差點認不出我來了。我跟他都意識到，我的身體已經行將就木。堅持不了太久。
    “我的下一任接班者已經出生，他呱呱啼哭的時候，跟一個普通的小孩沒什么不一樣。我有些期待他長大，這樣世上就不只有一個我這樣的人。又覺得可憐他，像可憐我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他依舊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小和尚出生的時候？
    開云心里掐算，跟目錄上的時間是匹配的。
    這樣推斷，唐話失蹤之后，真的來過后夜星。
    開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那是一種雀躍的節奏。
    她忍耐不了，決定暫時打破一下自己定下的規則，用手指卡住這一頁，快速往后翻動。
    一行清秀的字記錄在角落。
    “唐話還是有很大變化的。他說他準備回聯盟了。荒蕪星是一座由悔恨建成的希望之城，叫他明白了許多事情。他不希望像他們一樣帶著難以言說的悔恨終了此生，起碼，他想念自己往日的朋友。”
    “他再次勸告我離開，哪怕我已經垂垂老矣。他說我不能決定我的開始，但是結局的選擇始終掌握在我的手上。我深思過后，決定還是留在后夜星。我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沒有任性的意義，我不能放下一顆星球然后坦蕩地離開，所以最后，我愿意繼續行使這份責任直到我迎來生命的終點。也算是有始有終。”
    開云又翻了一頁。
    “他開玩笑，給下一位起了個奇怪的名字，說要叫他小和尚。我說這太荒唐了，他說我們本身確實如此。好吧，這一點他是對的。小和尚也是個可愛的名字，比方燁平要有生氣的多了。
    “我希望這荒誕的輪回可以在我這里結束，起碼在小和尚還年輕的時候，他能有選擇未來的權力。克隆程序我沒有權限暫停，唯一的辦法就是轉讓這顆星球，中止遺囑。這其實麻煩。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后夜星上的那幫孩子，也許我應該把它轉讓給某個熱愛生命的人。可惜唐話好像沒什么興趣。”
    旁邊雜亂地涂掉了一團，留下黑色的印記。
    “我們都是沒有身份的人。我是命運的奴隸，他們是不幸的奴隸。但他們起碼是正常的人類。如果將后夜星轉讓到他們的名下，或許聯盟還能給他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到底選誰，我要好好想想。”
    嗯？！
    開云將筆記湊近了一點，眉毛擰在一起，反反復復看了兩遍，可它確確實實是這么寫的。
    難怪啊。
    本來開云就覺得方老選陌生的人來繼承星球，是一個無比荒誕的決定。就算參賽者的實力跟智商達到他的要求，品行和素質又應該怎么測試呢？
    這顆星球上有著無數的進化生物和難以估測的無形資產，加上一幫身份尷尬的奴隸員工，隨意交托繼承人的話，該怎么對他們負責？
    如果決心要把星球出售給聯盟處理，那喊他們一幫外行人過來？閑著無聊逗趣嗎？
    以方老的性格，把后夜星傳給工作人員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這時候的言詞記錄也證明他還保持著冷靜，是什么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從幾年前就開始權衡，沒理由到了現在，卻做出這樣倉促的決定。
    開云思忖片刻，收起筆記本，決定先不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她調整了會兒心情，又恢復了工作。按照記錄的內容，把相關要點輸入到數據庫中，再把書本夾在其余筆記中間，放回圖書館。
    或許是因為進入了狀態，也漸漸熟悉了這里的工作，數據庫完善的速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小和尚閑得無聊，朝他們伸手友誼的小手。因為他有相關的記憶輔助，簡直能抵五個人的工作量。
    又過了一個星期，數據庫終于有了個粗糙的輪廓。
    江途放緩速度，開始一面記錄，一面調整框架，為后續整理節省時間。
    饒是希望的曙光已經亮起，眾人還是覺得非常疲憊。
    按照工作量推斷，這將會是聯盟決賽史上用時最長的一場比賽，尤其是他們不知道后面還有什么的考驗，總歸不會簡單。
    他們甚至覺得等二十人回到聯盟，下一屆軍校聯賽都要開始了。無情的觀眾和粉絲，可能已經投向別人的懷抱。
    到時候賽制亂成一團，估計幾人決賽的場次會被適當縮減。
    他們的小錢錢和快樂啊……
    開云作為隊伍里唯一一個女生，被排除在十九人的男生聊天群外，所以無法體會這幫人每天睡前都要重復一次的遺憾感慨。
    她每天重復做的事，是吃完飯后去方老的病房前打卡問候。
    準時準點，絕不耽誤。有時候會和小和尚同行。
    給她開門的小哥深受其擾。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表情也猙獰起來了。畢竟不理會不行，把她趕走更不行。只能每天當著她的面甩上門，然后不理會，不搭理。
    開云某些時候的臉皮……是無懼無畏。
    小哥經過幾天的教訓，認識到這樣的做法不管用，再一次聽見門鈴聲響起的時候，不再沖出來朝著開云摔門。
    他躲在門縫后面，陰惻惻地看著開云，進行了多天來的第一次主動對話。
    “你怎么又來了？方叔真的不見客。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他身體不大好。”
    開云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波瀾，只是道：“就是他身體不好我才過來看他。”
    “也沒有很不好，只是他需要靜養。”
    “所以你趕緊讓我進去，別讓我摁門鈴了。”
    小哥：“……”
    見他又要關門，開云說：“我擔心他的安全，你不讓我見到我就不放心。”
    “你想什么呢？”小哥惱怒道，“你這意思，是極其惡意的揣測！我只是在照顧方叔，你以為我攔著你不讓你見人嗎？”
    開云應了：“對啊。”
    小哥漲紅了臉，像是憋著一腔的臟話。可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嘆了口氣：“這樣吧，我讓他用后夜星的網絡權限，給你們發一個信息。”
    網絡權限只有星球主能開啟。只要能發，就證明他還活著。
    開云知道方老還活著，因為小和尚那邊能收到對方的身體數據。只說：“你先發了看看。”
    沒過幾分鐘，眾人的光腦上收到了一條來自公共網絡的信息。
    “我最近事務繁忙，身體欠佳，無法前去探望大家，也不方便見客。等數據庫完善之后，我會出面發布下一項任務。如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小和尚幫忙。希望大家保持學習狀態，切勿懈怠。感謝諒解。
    “——方叔”
    “為什么突然發一條這個？我這么勤勞還需要督促嗎？”
    花園里，讀書快讀懵了的青年們湊著腦袋嘀咕。沒看出它的深意在哪里。
    有知情人士道：“開云整天過去找方叔。翻譯一下就是別來煩我的意思吧。”
    “開云找方叔干什么？不過我確實沒再見過方叔了，好歹要出來轉悠兩圈吧？”
    “干什么，不允許人家宅啊？才半個月而已。”
    住院部，小哥的屁股還沒坐熱，門鈴聲再次響起。
    他三兩步跨到門口，大力拉開，帶著殺氣看向門外。
    “你到底有完沒完！”
    “收到了。”開云晃了晃光腦說，“說明他現在還沒睡。就讓我看一眼吧。”
    小哥無法理解道：“你為什么要那么堅持？”
    開云：“我有話想問他。你為什么不讓我見他？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小哥跟她僵持了片刻，無奈回去請示。片刻后走出來，干巴巴地說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