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會結束后,原定的偵查計劃還在繼續,只不過多了一項跟林局匯報看能不能下架所有關于為郭康偉辯解的報道。雖然郭康偉的聲譽也重要,但那都得等到案件偵破后,現在對他們來說,人命才是當務之急。</br> 許沁跟李肖然匯報工作的時候,還是將心頭的疑問問了出來:“頭兒,柯博士真的好嚴格哦,文化水平和文學素養的區別也不是很大吧?”</br> 李肖然卻笑著搖搖頭,他雖然沒有系統地鉆研過犯罪心理學,但是在柯顧點出來后,他立刻就反應出了其中的區別。李肖然反問許沁:“這個案件如果我們能鎖定幾個嫌疑人,同時側寫出犯罪嫌疑人文化水平較高,你第一時間會怎么進行排查?”</br> 許沁想了想:“我應該會先看嫌疑人學歷——”說到這里話音戛然而止,許沁蹙起秀眉,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br> 說一個人文化水平高很多人都會理解為高學歷,但是提到文學素養高,反倒不會只從學歷這個方向想。</br> “柯博士是怕我們誤解?”許沁搔了搔下頜,意識到了其實柯顧不是對蘇漾嚴格,而是在照顧他們的理解力。</br> “是也不是。”李肖然想了想,“他們兩位的老師我有幸拜訪過,是位很嚴謹的老學究。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犯罪心理學的理論其實很多人都已經認可,但是依舊得不到廣泛應用?更多的時候只是用作結案后的復盤以及學術研究?對偵查工作最有用的心理側寫在實踐中反而得不到應用?”</br> 許沁搖搖頭,她只知道很多老警察是對心理側寫有抵觸心態的。</br> “第一當然是因為心理側寫在法庭上并不能用作被告人定罪的證據,通過心理側寫鎖定的嫌疑人,最后很可能因為證據不足釋放,這讓很多警察沒有辦法接受,也因此覺得這是一種非常雞肋的破案手段。”</br> 許沁恍然:“我明白了,打個比方,郭康偉的這個案子如果沒有那么復雜,嫌疑人我們已經鎖定了幾個人,如果只依據蘇醫生他們的分析結果確定嫌疑人后,還需要倒著去還原作案時間和手段,這個過程可能比順向思維推理更加困難。”</br> “而且確實容易造成錯案。”李肖然直言不諱道,“所以,我們抓人必須有確鑿的證據,蘇漾和柯顧能用他們的專業知識給我提供偵查方向的幫助,也能縮小嫌疑人范圍,這是好事也是我們的運氣,但我們不能將最后的責任壓在他們的頭上你明白嗎?”</br> 許沁趕緊點頭,她好奇地問道:“那第二點呢?”</br> “第二點也就是為什么柯顧對蘇漾會這么嚴格的原因,也是為什么心理畫像在實務中應用范圍有限的主要原因。”李肖然瞧了一眼門縫趴著的兩個人,清了清嗓子,“想聽就進來聽。”</br>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原本趴在門口的孫賢和曾郁走了進來,你看看我看看你都不太好意思。還是跟李肖然搭檔時間比較久的孫賢先用玩笑打破了尷尬:“頭兒,您別只偏心三兒啊,您說的也是我們的知識短板。”</br> 之前在隊里的時候,孫賢、曾郁和許沁就是一組,許沁在他們中間年齡最小,所以三妹三妹的叫開了。</br> 許沁一聽“偏心”兩個字臉都紅了,瞪了一眼孫賢:“孫哥你別亂說,萬一鋮哥把我毀尸滅跡怎么辦?”她口中的“鋮哥”就是李肖然的同性·愛人,是位低調的戲骨影帝。</br> 孫賢噗嗤一下樂了,擠擠眼睛:“妹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什么都沒說。”</br> “咳咳。”李肖然瞄了一眼科插打諢的兩個下屬,“你們要是真能讓你們鋮哥吃醋也行啊。”</br> 玩笑歸玩笑,李肖然還是非常盡責地解答了他們的疑惑:“因為最后實踐的是偵查人員,而不是犯罪心理學家,如果心理畫像給的范圍太大其實就沒有什么意義了,但是給的太小,因為理解上的不一致很容易南轅北轍。就拿文化水平做例子,如果這個人其實學歷并不高,但是可能對文學感興趣,文筆優秀的話,是不是我們可能就會根據這一個詞錯過兇手?”</br> “其實說到底不是蘇醫生的錯,還是因為我們對犯罪心理學認識太淺了。”孫賢撓撓頭,其實也覺得剛剛蘇漾被柯顧這么一說,現在面子應該有些抹不開。</br> “但現實就是如此,術業有專攻。”李肖然敲了敲桌子,神情嚴肅下來,“我們不可能在哪個領域都是專家,但是我們可以把刑偵方面各個領域的專家聚在一起,這才是林局組建特案組的用意。”</br>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方才心中升起抽空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念頭也都暫且擱置了。李肖然掃了他們一眼:“好學是好事,沒事多向他們師兄弟請教請教,但是分寸你們要知道,別看蘇漾說得輕松,但這后面是整套系統的理論,心理側寫不是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做的。”</br> “頭兒,我們明白了。”三人趕緊點頭,孫賢更是貧嘴:“頭兒,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搶他們飯碗。”</br> 李肖然失笑:“行了行了,都給我干活去,這話你別對我說,有膽子沖蘇漾說去,小心他把你銀行卡密碼都說出來。”</br> 孫賢吐吐舌頭,腳底抹油趕緊溜之大吉。只有許沁嘀咕了一句,看起來柯博士比蘇醫生更不好惹啊。曾郁聽見了,拽了她一把,平常基本上不怎么說話的他都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你要不要試試?我覺得開罪了蘇醫生,第一個替他出頭的就是柯博士。”</br> 他們出門前并沒有留意到原本門外還站了一個人,而正反復看著舉報信的的蘇漾抬起頭,看著桌上多出來的一杯紅紅的胡蘿卜汁。</br> 順著胡蘿卜汁再往上看,蘇漾下意識地扁了扁嘴,輕聲道:“我不喝。”</br> “嗯?”柯顧眉弓微聳,“我好像沒聽清。”</br> 蘇漾秒慫,但是還是忍不住低聲抗議了一句:“我又不是兔子。”</br> “呵,你要是兔子也就不會口腔潰瘍了。”</br> 蘇漾捂住腮幫子,一臉驚恐地看著柯顧:“你怎么知道的?”</br> “我又不是傻子。”柯顧無語,“你吃面包的時候那表情仿佛在吃毒藥,喝了,在你潰瘍好之前一天一杯。”</br> 蘇漾:“……”</br> 抱著壯士扼腕地氣勢蘇漾喝了一口胡蘿卜汁,甭管味道怎么樣,在柯顧的目光中他不得不像只小白兔一樣乖乖地喝完,喝完后一抹嘴喘勻了氣,看著玻璃杯挺納悶:“你哪里來的胡蘿卜汁。”</br> “哦,說到這個。”柯顧笑道,“你這些同事人都不錯,尤其你組長。”李肖然說的話他雖然沒有聽全,但是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雖然他會告訴小師弟要勇往直前,但勇往直前可不是給人當擋箭牌的。李肖然的這番話雖然是說給那三個人聽的,但意外地博得了柯顧的好感度。</br> “他們是不錯,不然我也不會加入不是?”蘇漾端過一旁的馬克杯,企圖用咖啡壓住胡蘿卜汁的味道時,就聽見柯顧淡淡地說:“一口咖啡換一杯胡蘿卜汁。”</br> 蘇漾端著杯子的手僵住了,這到底是什么魔鬼的交易?</br> 他非常想拍桌子告訴柯顧這么顯失公平的合同是可以撤銷的,但是一對上柯顧幽深的目光,蘇漾緩緩地放下了咖啡。</br> 自己是懂法講道理,但是師兄知法犯法又能怎么辦呢?</br> 誰讓他是師兄呢?除了慫著還能怎么辦?</br> 剛長嘆了一口氣,為了自己未來坎坷的命運,蘇漾就聽見柯顧繼續道:“還有那個小姑娘也不錯,竟然自備了榨汁機和胡蘿卜,中國好同事。”</br> 蘇漾:“……”</br> 許沁出李肖然辦公室的時候還沉浸在蘇漾昨晚對自己的諄諄教誨之中,覺得還是蘇醫生更溫柔一點,結果一出來就迎上了蘇漾眼中的濃濃烈火。</br> 許沁:“……”發、發什么事情了?不管發生了什么,她一定都是無辜的!</br> ***</br> “呂先生,能不能說說您對郭康偉的印象?”</br> 郭康偉的酒友呂梁家中,李肖然和孫賢正在對睡眼蒙眬的呂梁進行詢問。</br> 呂梁打了個哈欠,整個人聳著肩膀抱著手臂縮在椅子中:“什么印象?不就是個膽小鬼嗎?”</br> 孫賢撇了撇嘴,還真是酒友,純正的酒肉朋友,郭康偉都被人殺害了,可面前的呂梁顯然覺得天大地大床更大。</br> “他是被人殺害的。”李肖然重重地重復了一遍,“你們是朋友,你不擔心下一個是自己嗎?”</br> 呂梁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警官同志,人各有命,他死是他命不好,干我什么事?”</br> 李肖然冷笑。</br> 孫賢知道他失去了耐心,接過話頭:“你們認識多久了?”</br> “多久?”呂梁打了個哈欠,瞇著眼睛耷拉著肩膀,“幾年吧,不過我們只不過經常在一個地方喝酒,算不上什么朋友吧。”</br> “可郭康偉的前妻說你們是好友。”</br> 呂梁這下子精神了一點:“她提的我?嘿,你別說,那娘們長得盤靚條順,跟郭子白瞎了。”</br> “呂梁!給我放尊重點!”李肖然厲聲道,阻止了他即將脫口的淫詞穢語。</br> 呂梁摸了摸下巴,下巴留了一小撮胡子:“警官你別嚇唬我,人又不是我殺的對吧?”</br> ……</br> 跟呂梁又磨了十幾分鐘嘴皮子,李肖然和孫賢離開了呂梁家,身后的門一關孫賢就忍不住罵開了:“這人什么玩意兒?郭康偉眼光還真是不怎么樣,這樣的朋友要是給老子,老子直接削死他。”</br> 李肖然摸摸鼻子,不禁冷笑:“癮君子一個,你能指望他有多少良心?喏,去給緝毒大隊的人打個電話,就說這里有人容留他人吸毒。”客廳沙發上的東西可不止是一個人的,說不準屋里還有多少個癮君子呢。</br> 在呂梁這里沒有得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李肖然和孫賢驅車去見郭康偉的前妻。快到地點的時候,李肖然接到了一個電話。</br> 孫賢就看著李肖然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沉,最后面如沉水。</br> “先去西邊。”李肖然隨即報出了一個離這里不太遠的地點。</br> “出什么事了?”孫賢一打轉向盤,調轉車頭。</br> “又死人了。”</br> “啊?”孫賢有些納悶,“他們就是再想考驗我們也不能把所有案子都交給我們吧?郭康偉的案子還沒有著落呢?”</br> “刑偵大隊的人已經先去了,看了現場才給我打電話的。”李肖然淡淡道,“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死者的眼睛被兇手用線縫了起來。”</br> 孫賢倒吸一口冷氣,腳上的油門都踩得更緊了一點,緊接著他聽見李肖然說了一句讓自己如墜冰窟的話——</br> “墻壁上還用紅色噴漆噴了一句話——他該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