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顧只覺得自己手中的杯子一沉,而李肖然則第一時間把耳麥打開通知了所有人。</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要碰酒。”</br> 李肖然聲音很輕但Cris還是聽見了,他笑著搖搖頭:“你不用擔(dān)心,我說過,我并不討厭警察,也不討厭你們,我也注意到了你們的人應(yīng)該是一口酒都沒有碰。”</br> 但Cris畢竟是外國人,他沒有意識到李肖然這句話很妙,李肖然說的不是“不要喝酒”,而是“不要碰酒”,不要喝是建議,而不要碰更像是禁止。當(dāng)然確實有人會有這樣的語癖將這兩者混在一起,但是李肖然沒有。所以在接收到這一指令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放下了酒杯,他們意識到了李肖然在傳遞一個信息——</br> 酒有問題。</br>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肖然看向Cris,Cris還是那副笑容,仿佛說出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話不是他一樣。</br> “我說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我沒有打算怎么樣你們。”Cris含笑看了一眼尼克斯,“如果我想怎么樣你們,我就不可能放任小綺跟你們見面了。”</br> 尼克斯的頭低垂著,看不見神色,但柯顧通過她攥緊的拳頭,似乎能感受到她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br> 是的,尼克斯的內(nèi)心此刻是洶涌澎湃的,她以為她之所以能夠做那么多手腳是因為Cris不知情,但是此刻看來,她之所以能做那么事情是因為Cris并不反對,放任她去做的。</br> 這樣的感覺遠比你知道有人在監(jiān)控你還要讓人來得后怕。</br> 你知道有人在監(jiān)控你會謹(jǐn)言慎行,可某一天你突然才知道自己的過去都被監(jiān)控掌握了,你會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離覆滅是那么的近。</br> 尼克斯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害怕,但她逐漸顫抖的身子似乎掩飾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墨非突然間將自己的西裝脫了下來,上前一步披在了尼克斯的肩頭:“小姐,屋里冷,你多穿一點。”</br> Cris挑了挑眉梢,沒說什么。尼克斯因為這突然的溫暖,也終于從逼仄的寒冷中緩過了神,她不自覺地拽住西裝外套,找到了一瞬間的支點后她開始逐漸平復(fù)自己的呼吸,終于控制好了情緒。</br> 柯顧看在眼中,略有幾分贊許,或許她剛剛確實失態(tài)了,但對一個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很厲害了,畢竟她從失態(tài)要緩過神只經(jīng)歷了短短的幾分鐘。</br> 她再一次抬頭眼中沒有一絲的陰霾,只有委屈和無辜:“可我也喝了酒。”</br> Cris哈哈大笑:“我怎么會對你下手?只有他們的酒有問題。”</br> 尼克斯扁扁嘴:“你要是把善后的任務(wù)交給我還不如對我動手呢,這么些人你要是毒死了他們,這個城堡怎么辦?”</br> Cris略一思忖,摸了摸下巴:“不如就把城堡封起來,幾十年后說不定就變成了景點。”</br> 尼克斯差點沒繃住:“這算哪門子景點?那明明就是鬼屋。”</br> “鬼屋挺好的,你想想,如果有路過的流浪漢推開這里的門,如果他們沒有辦法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上了樓,然后看見整個大廳的尸體。”Cris樂不可支道,“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說不定會哭著跑出去。”</br> Cris似乎被自己的想象逗得格外的開心了,就像隆冬時還掛在枯樹上的僅剩想一片枯槁的葉子,在風(fēng)中劇烈的搖擺著。甚至從Cris思索的神色中他已經(jīng)開始認(rèn)真地琢磨這件事的可行性,李肖然強忍著不適感,涼涼地潑了冷水:“你要是把這些人毒死了,不用說十幾年后了,也不用等明天天亮,這些人的屬下就會連夜殺過來,你的夢想注定實現(xiàn)不了的。”</br> Cris卻沒有惱怒,他反而像個老者一樣諄諄教導(dǎo)著:“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嗎?”</br> 李肖然非常想說,他們兩個從精神狀態(tài)上就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但最終還是挑了一個最不會激怒他的事實:“你比我聰明。”</br> 這是實話,李肖然從來不介意承認(rèn)別人比自己聰明,雖然他很少會和罪比智商,但是毋庸置疑的是Cris有一顆極為聰明的大腦。李肖然捫心自問,至少他是無法在這樣的身體狀態(tài)下還對手下做的事了如指掌的。</br> 能夠操控一個組織的人除了要有一顆變態(tài)的心,還得有一個聰明的大腦,這是李肖然承認(rèn)的。</br> 沒想到Cris卻否認(rèn)了這一點,就連尼克斯都很驚訝,一向自詡為聰明人,嫉妒自負的Cris竟然否認(rèn)了:“我沒有比你聰明多少,更不用說你們組里不是還有個最強大腦嗎?”</br> 最強大腦的對象此刻毫不謙虛地點點頭。</br> Cris看了一眼柯顧,又補了一句:“不過都說戀愛影響智商,你們怎么看的?”</br> 柯顧點點頭:“能和小師弟戀愛,我愿意降到負數(shù)。”</br> Cris終于知道什么叫做沒臉沒皮了,尼克斯也沒繃住,笑得不行,李肖然嘆了一口氣,又被搶風(fēng)頭了,明明不要臉的技能屬于自己才對啊。</br> “咳咳。”Cris清了清嗓子,“不扯題外話了,我們之間的區(qū)別不在于誰更聰明,我之所以能而你不能,是因為你沒有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br> 李肖然:“……”如果是對于犯罪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他寧愿沒有。</br> “其實啊,我手下有個人很富有想象力,不過他沒有用在正經(jīng)的地方。”Cris有些惋惜,“和柯博士不是還頗有些淵源嗎?”他指了指柯顧。</br> 柯顧愣了一下,和自己有淵源的人不多:“喬安·金?”</br> “嗯哼。”Cris嘆息地笑道,似乎在回味,“那個移花接木的案件難道沒有想象力嗎?犯罪在他手上就是一件藝術(shù)品。”</br> 李肖然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當(dāng)然知道那個案件和喬安·金脫不了干系,但是他們根本不敢回想的案件在Cris口中竟然變成了藝術(shù)品。</br> 屋里其實并不是很冷,壁爐里的火星在噼里啪啦地?zé)衫钚と桓杏X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一點一點地豎了起來。</br> 柯顧并不避諱地盯著Cris看,而尼克斯也和柯顧差不多的動作,只不過她的目光中更多是奇怪和詫異。</br> Cris又一拍掌心:“對,你們還沒有事業(yè)心,犯罪是需要事業(yè)心的,你要以做壞事為己任,否則的話就會萬劫不復(fù)之境。”</br> “是嗎?”李肖然皺了皺眉頭,似乎聽不下去了,“你做到了嗎?”</br> “我覺得我沒做到?”Cris不答反問,用不贊同地目光看著李肖然。</br> “什么是壞事?如果要是一個人以做壞事為己任,那這個人身上就一丁點好都不能有。”李肖然想了想,“吶,我打個比方,如果你要是以做壞事為己任,那你覺得默許我們?yōu)閼?zhàn)斧找出兇手這件事算好還是算壞呢?”</br> “對戰(zhàn)斧而言,做壞事的方式就是一瞞到底,就是不告訴他們,那仇不報不說,葉菲姆的地位和威望也勢必會遭到動搖。”李肖然分析道,“可是你默許了我們找出殺害了雅可夫的兇手,并且你將兇手教給了他們。”</br> Cris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br> 李肖然見自己沒有被打斷,開始往下說:“我們再看Ada,她是殺害雅可夫兇手一,你說你要是做壞事,為什么不在第一時間把她交給戰(zhàn)斧呢?在第一時間把她交給戰(zhàn)斧,在所有人情緒最高漲的時刻,她一定會受到非人對待的。”</br> “你最后還是把她交給了戰(zhàn)斧,但是卻默許了我們阻止了她的死亡。”這事李肖然聽柯顧和蘇漾說過,此刻也默契地抹去了尼克斯在這件事的影子,畢竟誰也不知道Cris到底是不是對于尼克斯做的事了如指掌。</br> “我看剛剛Ada的狀態(tài),雖說處于戰(zhàn)斧的掌控,看上去處境也并沒有那么差。”李肖然晃了晃手指,“以我對這類幫派老大的了解,只有一樣?xùn)|西能夠讓這些豺狼虎豹對待掌心中的獵物撿起一點憐憫,那就是利益。”</br> “啪、啪、啪。”Cris拍起了掌,“你的推理很精彩,你看我說沒錯吧,我并不比聰明多少。”這是一個乍一聽是夸獎,但由Cris說出來,聽起來就有些瘆人了。</br> 更瘆人的是他夸完后就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拇指頭上那枚嵌在銀指托上紫色的寶石。</br> “德里紫藍寶石……”柯顧?quán)溃珻ris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眼光不錯。”</br> “我勸你不要一直盯著看。”</br> Cris戲謔道:“怎么,你也相信詛咒?”</br> 德里紫藍寶石,是一塊產(chǎn)自印度的寶石,這塊寶石的主人連連遭遇災(zāi)禍,是一塊非常出名的魔咒之石。</br> 柯顧搖搖頭:“我對寶石沒有研究,我不相信詛咒之說,但我知道什么是敬畏。”</br> “你不相信詛咒,那你敬畏的又是什么呢?”</br> “規(guī)則、法律、宇宙、大自然……”柯顧聳聳肩,“我都敬畏,既然那么多人因為這塊寶石遭遇不幸,那總有一些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既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為什么還要偏向虎山行呢?而且寶石折射出的光線是很奇妙,也許就是某一個點,讓你受到了他的影響。”</br> “那你說說,它影響了我什么?”</br> 李肖然覺得腦殼都疼了起來,他仿佛回到了學(xué)生時代,而他面前放著的是一張試卷,而且是開卷考試沒有答案的試卷,答對了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答對了,可答錯了能可能瞬間就沒有了畢業(yè)證。</br> “我不知道它影響了你什么,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br> Cris的笑容淡了幾分:“哦?那你說說我在做什么?”</br> “你在考驗我們。”</br> 柯顧的話音剛落,Cris徹底沒有了笑容,他不笑的時候其實比他笑得時候好看,沒有大笑時候的神經(jīng)質(zhì),至少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曾經(jīng)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帥哥。</br> Cris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柯顧看,柯顧淡定道:“你骨子里是有自己的規(guī)矩的,不管這個規(guī)矩和法律道德相不相符。而一個有規(guī)矩的人是不可能說出‘以做壞事為己任,否則的話就會萬劫不復(fù)之境’這樣的話的,因為這句話本身沒有任何邏輯。”</br> “你覺得我講邏輯?”Cris仿佛在聽一個笑話,可他依然沒有笑,他甚至有些生氣,“你覺得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我還會在意邏輯嗎?”</br> “當(dāng)然,而且我還知道你就算不在邏輯,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柯顧似乎找到了一種很好的和Cris對話的方式,不斷地引出新話題,絕不在一個話題戀戰(zhàn),因為這個人太聰明了,如果陷入他的話題之中,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fù)。</br> “為什么?”Cris的眉毛也已經(jīng)花白了,別人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五十歲應(yīng)有的活力和健康,他就像風(fēng)燭殘年的老頭子,但當(dāng)那對花白的眉毛挑起來的時候,還是能看出不怒自威的氣勢,可柯顧不害怕,他走進這個房間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害怕了。</br> Cris對于他來說,就是一本書,作者是Cris,但是柯顧在不斷地猜測下一頁的內(nèi)容。如果換做是游戲的話,對于柯顧來說這就是闖關(guān)游戲,他不能害怕不能畏懼,因為他知道Cris這樣的人不會因為你畏懼他而善心大發(fā)的,他只會因為你勢均力敵而對你另眼相待。</br> 從Cris開始跟他們說話的時候柯顧就發(fā)現(xiàn)了,Cris全程基本只和李肖然有目光交流,對于他,Cris似乎在故意忽視。這一點不同尋常,Cris也忽略了周鋮,但那種忽略是真的忽略,可是對于自己,柯顧能感受到似有若無瞟到自己身上的余光以及話里話外的微弱敵意。但你要說討厭自己,柯顧也不覺得是,至少在提到柯建海的時候,Cris似乎對自己表示出來了一點認(rèn)同。</br> 可他和李肖然的區(qū)別又是在哪,柯顧只能想出了兩點——李肖然是個純粹的警察,而自己不是,自己的專業(yè)是犯罪心理學(xué)領(lǐng)域,而李肖然不是。</br> 同行相輕,這是柯顧一開始的想法。后來聯(lián)想起Cris開他和尼克斯的玩笑,再加上Cris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對于尼克斯的寵溺,柯顧還想到了另一層原因——Cris醋了。</br> 當(dāng)然不是男女之情,確實如同尼克斯說的那樣,他們直接更像是父女或者是忘年交。</br> Cris在生氣,可柯顧卻不生氣,他笑瞇瞇道:“你不會做這樣事情,是因為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壞而壞,為了破壞而破壞,這是世界上最無趣的事情。你是個有趣的人,所以不會做這么無聊的事。”</br> Cris的喉結(jié)在喉嚨中滾了滾,脖頸處的皺紋也跟著開合,他只是從喉頭中發(fā)出了一聲含義不明的聲音,雙眼卻怒瞪著柯顧。</br> “不是有趣的人怎么會選擇在圣誕節(jié)殺人呢?”柯顧描述著Cris的過往,“你在圣誕節(jié)誕生,你的名字也是由Christmas變形而來的,你選擇在平安夜讓你父親和你繼母的互相殘殺,你之后的很多起犯罪,或者說是對你重要的犯罪,都選擇了在圣誕節(jié)前夕下手。”</br> “媒體說你是圣誕節(jié)殺人魔,他們說你可能是受了父親和繼母去世時的刺激,但我猜他們都錯了。”柯顧緩緩道,“你并不是在圣誕節(jié)殺人,你選擇的是在平安夜殺人對嗎?”</br> 此刻的Cris已經(jīng)徹底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柯顧,他停止了轉(zhuǎn)動那枚紫藍寶石的手,用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盯著柯顧。他的瞳色是淺灰色的,當(dāng)他沒有任何情緒的時候,你會有一種被冷血動物盯上的感覺。</br> 李肖然已經(jīng)屏住了呼吸,而坐在一旁安靜無言的周鋮卻握住了他的手,周鋮明白其實跟過來也沒有他什么事,但是就為了這么一握,他也堅持要來。如果說他從沈叔和李肖然父親的故事中學(xué)到了什么的話,那就是珍惜眼前人。周鋮因為李肖然的職業(yè)而擔(dān)驚受怕過,但他知道李肖然有多熱愛這份職業(yè),于是后來只要不違反規(guī)定,周鋮就開始跟著李肖然上山下海的跑。</br> 他想,如果那一天是他們生命的盡頭,至少他們是在彼此身旁。</br> 李肖然反手握緊了周鋮的手,他看著對視的兩個人,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用在這場游戲中玩下去了。Cris的目標(biāo)是柯顧,對手也是他。</br> Cris依舊在沉默,目光卻像是一條無情的毒蛇在追趕柯顧,柯顧再次開口:“你討厭平安夜,因為那一天你出生了。”</br> “是的——”Cris終于說話了,他拖著長調(diào),“我痛恨我自己的出生,我痛恨這個世界。”</br> “但你并不厭世,你更厭惡的是你自己。”</br> Cris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當(dāng)你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讀懂別人的心思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br> 柯顧沉默了半晌,緩緩道:“害怕。”</br> Cris再次上下打量起柯顧,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如果那真的能算是笑容的話,因為他的嘴角只是以很微小的速度上揚,和之前的大笑比起來這都算不上是個笑容,但李肖然卻覺得這個笑才是Cris真正的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br> “你是我第一個見到會這樣回答的人。”</br> 柯顧笑著搖頭:“那是因為你沒有跟小師弟聊過這個問題。”</br> Cris點點頭:“可我不想跟他聊天。”他突然壓低嗓音道,“你知道嗎?如果你們今天是和他一起來的,我不會見你們。”</br> “為什么?”柯顧不解道,“我們之前在地下見過一次,你當(dāng)時不是還跟他聊過天嗎?”</br> “不不不,那不一樣。”Cris擺擺手,“算了,你不明白的。我們言歸正傳,就是害怕,我第一次讀懂別人心思的時候,是因為那個人厭惡我,厭惡道了恨不得自殘的地步。”</br> Cris自嘲地一笑:“那個人是我母親,親生母親。”他緩緩道,“我母親拋下我們離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父親都不明白為什么我母親會這么做,她是那么的賢惠,那么的愛我們。我卻覺得他很蠢,那個女人厭惡我們的表情全都寫在了臉上,他卻不知道。”</br> “最開始我是害怕的,我害怕我是不是被神話故事里那些會讀人心的女妖附體了,我害怕我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人心都是摸不著看不見的,又怎么能讀出來呢?”Cris突然間用手解開了自己的領(lǐng)口,領(lǐng)口往下拉扯的時候,眾人看見了一道已經(jīng)很淺淡的疤痕,但是能看得出來那是一道陳舊的疤痕,“這是我在我母親離開后制造出來的,那個時候我在究竟是因為我讀懂了她的心思她才離開的,還是她本來就想離開而我讀懂了她的想法。”</br> 這堪比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關(guān)系,不過柯顧想象得到,在那個時候Cris的心中,他很可能會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并且把母親離開的事情歸咎在自己身上。</br> “其實我后來遇見過一次她,就是那次相遇,我才知道我這不是什么妖術(shù),只是一種為人所懼怕的能力。”Cris說起往事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但唯獨在提到“母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中會閃過新鮮的情感,對于他枯槁的身體狀態(tài)來說,那樣的情感是濃郁而鮮艷的。</br> “你知道她說什么嗎?”Cris一字一頓道,“她說,你以為我為什么要離開?不是因為你那個窩囊的爸,是因為你,你讓我覺得厭惡我自己,你讓我覺得恐怖,覺得惡心,少用那個眼神看我!這輩子也不會有人敢接近你的,你這個怪胎!”他冷笑著,仿佛接下來的話多么可笑而荒謬,“她說是神讓她遵循她的內(nèi)心,是神讓她拋棄了我,她說我是神給她的磨難,她能夠離開我全都是因為她已經(jīng)贖清了她的罪孽。”</br> Cris臉上的皺紋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了一把,全都扭曲在了一起。當(dāng)年埋在小Cris心中的怒火一直燃燒了四十余年,燒到了現(xiàn)在,也即將要燒向更多的人。</br> “怪胎就不應(yīng)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不是嗎?可我偏偏要活下去。”Cris的聲音忽大忽小,似乎所有的情緒全部釋放了出來,徹底失控了,“我偏偏要活下去,我在每一個平安夜殺人,我甚至故意不去銷毀證據(jù),因為我想看看,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神會不會將罪惡降臨在我的頭上,我母親篤信的神明究竟會不會帶走我。”</br> “如果她篤信的神根本就不存在。”Cris的神色是癲狂而憤怒的,“那我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