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聲轟鳴,1109緩緩騰空。</br> 與它一起升空的還有整個戰機編隊，它們組成了基地的空中戰斗力量。</br> 廣闊的平原上，怪物像潮水向基地涌來。</br> 透過舷窗,陸沨看向基地的西北方。</br> 怪物發出的嚎叫聲里,最近的一處卻不在外面,是基地內部,軍方基地所在的地方。</br> 他們要求廢除審判庭生殺予奪的權力,將疑似變異者轉移到軍方營地看管，反審判運動的主持者柯林為了彰顯這一舉動的正確性與高尚性,與其余幾個核心成員自愿成為他們的觀察者與看守者。</br> 于是在畸變到來時,那里第一個成為怪物爆發的地方。太遠了，看不清，想必是血肉飛濺的景象。</br> 但沒有人顧得上那里了,由人類變異而成的異種只不過是怪物中最弱小的一類。</br> 一只渾身粘液的怪物,面目猙獰的章魚，它有雙子塔那么高,觸手纏上雙子塔的建筑塔里，燈光瘋狂明滅,觸手刺破玻璃，尖銳的利齒吞吃人類，尖叫聲響成一片。即使在空中也能聽見。</br> “炸么”</br> “炸?！?lt;/br> 大當量的鈾彈拋擲而下，蘑菇云里,怪物的身體碎成無數段，雙子塔的廊橋轟然倒塌，砸落在地,兩座塔身緩緩傾斜，相撞,坍塌。</br> 瘋狂的攻擊和反抗持續了一個小時。</br> 然后，他們不能再轟炸了。</br> 除去人造磁極的所在地，基地的其它地方已經被怪物占領，而后被夷為平地。</br> 怪物的目標只有活人。</br> 此時它們全部瞄準磁場中心的入口，那是人類最后的戰時營地，為了保護磁極，那里的防護是最高規格，銅墻鐵壁。</br> 于是那些巨大的、丑陋的、難以形容的物種，密密麻麻，將磁場中心牢牢圍住，它們撞擊，進入。</br> 空中編隊無法再投下一顆炮彈，因為他們配備的輕式炮彈已經消耗殆盡，此時此刻剩下的只有少量重型熱核武器。</br> 如果他們要殺滅磁場中心外圍巨大的怪物，那么熱核武器的余波就會將整個人造磁極夷為平地，即使控制范圍，沒有傷害到磁極，熱核武器巨大的破壞力也會直接毀壞基地的電力供應系統，加速磁場中心人們的死亡。</br> 此時，陸地戰斗人員全部犧牲。</br> 磁場中心內部情況未知。</br> 除去臨時轉移至磁場中心的一千余人，基地無人生存。</br> 而空中編隊束手無策。</br> 更加令人后背生寒的一件事情是，現在是畸變的時代，畸變意味著物質從根本上產生變化，或許在下一秒，飛機就會失事，磁極就會損壞，又或者，無接觸感染在磁場中心那一千人身上發生，磁極從內部被攻破。</br> 比起死亡更殘酷的是親眼目睹這座城市的徹底淪亡。</br> 飛機編隊靜靜懸停在上空，像整個基地死亡后，飄散而出的幽靈。</br> 通訊響了。</br> 是來自磁場中心臨時指揮處的消息。</br> “這里是磁場中心，軍方正在死守入口?；鹆ο亩种唬豢紤]其它意外事件的情況下，預計防守時間三小時?！?lt;/br>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基地會成為怪物攻擊的目標，但目前的情況不是我們所能應付，也不是空中編隊所能應對的?！?lt;/br> “但我們請求空中編隊立即結束戰斗任務，立即飛離基地，找到安全的地方降落?！?lt;/br> “雖然不知道你們能存活多久，請你們活下去。”</br> “請空中編隊立即撤離基地?！?lt;/br> 飛機編隊久久懸停。</br> “重復一遍，命令，請空中編隊立即撤離基地?！?lt;/br> “基地祝福你們?！?lt;/br> 深淵，高地研究所。</br> 磁場失效后，屏幕上的圖像就變了。</br> 混亂的一切都消失，只剩滿屏幕均勻分布的噪點。并不能說它有規律或者沒有規律，因為過于混亂反而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整齊。</br> 波利就那樣凝望著屏幕，他明明只是望著屏幕安折卻覺得他透過屏幕，望向一個巨大無法形容之物。</br> 他想起了一個小時前，唐嵐對波利說的話。那時唐嵐問先生，您是不是已經明白了什么，只是不愿告訴我們，因為真相可能是我們無法面對的。</br> 此時此刻，面對著波利這樣的目光，同樣的念頭也在他心頭升起。</br> “您明白什么了嗎”他問。</br> 沉默里，波利道“或許并不確切，但是，是弦?！?lt;/br> “弦”</br> “原子，電子，光子，物質由基本粒子構成，那基本粒子由什么組成由弦。弦是二維空間里的一條能量線。當它們隨著特定的頻率開始振動，就像點動成線，線動成面，弦變成了我們的時空里的粒子。”</br> “辛普森籠是高能物理領域的杰作，人們最初用它來驗證弦論是否正確?，F在它或許的確是對的。”</br> 安折低聲道“我聽不懂?！?lt;/br> “沒關系，你先前已經知道波動與頻率了。”波利道“當你拿起一把小提琴，撥動不同的琴弦，琴弦因為撥動而震蕩，不同的震蕩發出不同的聲音。我們把遍布宇宙的那些能量單位稱為弦，弦的各種震蕩頻率產生不同的粒子，組成了我們的世界。”</br> “我們的世界在之前之所以是穩定的，是因為我們的弦一直演奏著一首不變的樂曲。所以電子就是電子，原子就是原子，物理公式一直是那些公式。而現在”</br> 安折微微睜大了眼睛，藉由這個比喻，他明白了波利想要說的。</br> “最為恐怖的事情，不是這個理論是正確的。而是現在，到了換曲子的時候了?！辈ɡ馈坝钪娴那傧?，要用另一種方式彈奏了。又或者，宇宙的頻率本來就是混亂的，人類只不過是在短暫的穩定中誕生，當穩定的時代結束，一切又要回到混亂中去?！?lt;/br> 灰白的光芒緩緩在天際亮起。</br> 好像入夜才過了三四個小時，晨曦卻開始升起。</br> “一切規律都在坍塌，物質從根本的性質開始畸變，你，我，地球，太陽，銀河。自轉在加快?！辈ɡ馈?lt;/br> 安折道“最后會怎樣”</br> “我不知道。”波利緩緩搖頭“生物和非生物會混為一體，所有有形之物都在變化，時間和空間全部彎曲，所有東西都會變成另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模樣，只有一點是確定的?！?lt;/br> 安折等待他的回答。</br> “我們都會死?！甭曇袈湎?。</br> 安折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好像要把身體里所有的血都咳出來，身體的衰弱比物質的畸變更快，他抱膝蜷在靠近壁爐的一把椅子上，他竟然還活著，他好像注定要在生命的最后目睹人類的滅絕。</br> 唐嵐出去了。研究所中都是半人半怪物的異種，他們之中有的具有強大的戰斗力，有的則只是普通的動物與植物，甚至比人類的軀體還要遲緩笨拙。</br> 環繞整個研究所的那條巨大的藤蔓，每條分支都豎了起來，枝葉如同寒毛倒豎，一個攻擊性十足的姿態。</br> 窸窸窣窣的黑影從深淵往上爬，像黑色的潮水漫了上來，只會爬行的怪物速度稍慢，而飛行類怪物已經盤旋飛上高山之巔，向下俯沖過來。為什么在磁極被波動戰勝之后，它們才集結起來攻擊人類基地這個時機有什么特殊之處嗎還是只是因為人類身軀的弱小，易于捕食呢</br> 不應該的。</br> 波利喃喃自語“它們想從這里獲得什么”</br> 一旁的對講機里，傳來呼呼的風聲和唐嵐的聲音“半個深淵的怪物在往外走，半個深淵的怪物都在往這邊來，先上來的是飛行怪物?！?lt;/br> “我們沒法頂住，先生，怎么辦”</br> 高地研究所有自己的少量武器儲備，一聲炮響，一只飛鳥墜落在辛普森籠正中央。</br> 辛普森籠的光芒太亮了，安折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一幕它的翅膀尖先接觸到那深紅的激光與烈焰，剎那間化為閃光的粉末，它揚起脖子。似乎想要尖叫出聲，然而身體由于重力的作用飛速下墜，整個跌入火海中。</br> 然后，它的身體在那一剎那完全粉碎，閃光的塵埃在辛普森籠彌漫開來，像一場春天的沙塵暴，像木柴在壁爐里燃燒是“噼啪”一聲爆出的火星。</br> 然后，火星熄滅，消失得無影無蹤。</br> 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從形體到靈魂。</br> 安折瑟縮了一下，他艱難地喘了幾口氣，這未必不是一種干脆利落的死法，好過他現在被時光一點一點凌遲。</br> 波利把他的扶起來，喂他喝了一口葡萄糖水，可是那溫熱的液體流在他的食管里也像一種刀割般的酷刑。</br> 他靠在波利身上。</br> “辛普森籠是強力場和高能粒子流，它的能量太大了?！?lt;/br> 安折點了點頭，看過那只飛鳥的死狀，他才明白為什么波利嚴令禁止研究所的人們接近辛普森籠。</br> “我想想”波利道“能不能把怪物都引到辛普森籠里面?！?lt;/br> 他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研究所的人們配備有十幾個簡易的通訊器來相互交流，以唐嵐為首的異種暫時把外界的怪物阻隔在了一百米外，波利指揮那些無戰斗力的人們轉移到白樓里面，辛普森籠的后面。</br> 怪物所瞄準的正是研究所里的人們，它們進攻的目標顯然朝這里轉移了。</br> 這時候波利通知唐嵐放出一個豁口，一只難以形容的，長著星狀觸手，卻可以飛行的怪物直直俯沖下來。但是辛普森籠的烈焰蓋住了白樓的門口，它想要沖向白樓，必須徑直穿過它。</br> 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個受到火海影響最小的角度，滑翔向下。</br> 屏幕上，忽然出現數條清晰的曲線。</br> 它們相互交纏，像鴨子在湖上游泳時腳蹼在水面留下的長條波紋，那樣清晰。</br> 波利死死望著那幾條曲線。</br> 當怪物的身體消失殆盡，曲線也就隨之消失，重新變成無規律的雪白噪點。</br> “以前也有怪物或異種被辛普森籠焚燒的時候，那時候曲線非?；靵y，看來，也是因為磁場的影響了?！彼馈八?，這幾條曲線就代表了這個怪物自身的頻率。如果有不同的怪物進來”</br> 話音未落，一聲沉悶的聲響，地面上用槍械狙殺怪物的人擊中了一只體型稍小的怪物，它也落進辛普森籠的范圍中。</br> 同樣的閃光粉塵揚了起來，大屏幕上，幾條與飛鳥截然不同然而仍然清晰可見的線條出現了。</br> 波利的呼吸急促起來。</br> “在基本粒子組成的世界，每一個生物都有自己的頻率，每一種物質每一種元素也有自己的頻率?！彼馈八鼈冊诜€定的波動里彼此獨立，在混亂的波動里相互感染。”</br> 他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和計算得出的參數，臉上的神情可以用瘋狂來形容“辛普森籠捕捉到的頻率可以用磁場發生器復現，當初，我們正是這樣模擬出了地磁。如果我們將捕捉到的怪物頻率發送，那么人造磁場范圍內的生物就會被這種頻率感染?！?lt;/br> 他怔怔道“在最后的時候，上帝終于讓我看見了真相的一角，我應該感謝他嗎”</br> 他像是得到什么神靈的諭示，或靈光一現的啟發。</br> “性質，物種本身的分類是否也是一串能夠用參數表達的數字我們在高維或者低維的世界里是否也能用只言片語來概括”</br> “我們研究地磁的波動，因此得到了代表保護與對抗的頻率，得以在這個時代茍延殘喘了一百多年，其實我們早已經接觸到一部分真相?！?lt;/br> 他一遍又一遍在紙上寫寫畫畫。安折靜靜望著波利的背影，即使在死亡即將到來的時刻，真相對人類來說也是那么重要。對他來說，卻是沒有什么意義的。人類用種種復雜的理論來表示這個世界，可在他眼里，世界就是世界，沒有那么多可解析與解釋的東西，只是一個復雜的表象。</br> 波利卻仍在說著。</br> “作為融合派的時候，我研究基因的改變和意識的歸屬。那感覺就像上帝造人的時候，給每個物種，或每個個體隨機賦予了一個數值完全隨機的，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數值是什么。譬如我的數值是2，一棵藤蔓的數值是3，當我被藤蔓的刺劃傷，與它產生空間上的重疊，它的數值高于我就可以占據我的意識。事實證明那個直覺沒錯，一種波動覆蓋另一種波動。波動彼此之間存在強弱，世界上存在能覆蓋一切的最強的波動，也存在一直被覆蓋的弱小的波動?！?lt;/br> 他望向外面紛至沓來的怪物，灰藍色的眼睛里呈現出一種近乎神經質的神情，安折知道這代表他那顆科學家的大腦正在以瘋狂的速度轉動，處理和得到的信息都太多了，以至于只能靠快速的口述來理清思路。只聽波利喃喃道“它們想得到什么獲得那個最強大的頻率嗎或者感應到了磁場發生器能發射特定的波動”</br> “或者，或者”他的眼睛睜大了，“那，是否存在一個絕對穩定的頻率”</br> 他猛地抓住手邊一張紙“紀伯蘭曾經告訴我，北方基地找到了一個呈現絕對惰性的樣本”</br> 他拿起了通訊設備。</br> 安折靜靜看著這一幕。</br> 波利說的話，他其實很多都沒懂。</br> 可他又懂了一些了。</br> 在很久以前，他是怎樣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他不記得了，那一定是一個巧合之下的變異，這場宏大的波動里，一個微末的漣漪。</br> 于是有了他。</br> 人類的命運也像一場變遷不定的樂曲。</br> 后來他見到了安澤。</br> 咳了一聲，他從椅子上站起，假如不去在意，肉i體的疼痛其實不值一提。</br> 波利聽到了他起來的聲音，即使在方才情緒那樣激動的時刻，他仍然用溫和的語調對他道“別起來，這里不用幫忙，你好好休息。”</br> 但他隨即又全神貫注投入到他的研究與發現上了。</br> 安折拿起一張紙，用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折起來，遞給朗姆，然后朝門邊走去，朗姆張了張嘴，但他輕輕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br> 站在門外，隔著半透明的玻璃門，安折溫柔而悲傷地看著里面的波利。</br> 咔噠一聲，他將門從外面鎖上了。</br> 聲響驚醒了沉浸于研究的波利，他抬頭往這邊看。</br> 安折轉身走下樓梯，他腳步微微不穩，五臟六腑像被烈焰燒灼。</br> 最終，他穿過白樓一樓的人們，走下樓前的臺階，來到辛普森籠灼灼的烈焰前。</br> 他本不該在此。</br> 他是深淵的一員，那正在向人類發起進攻的才是他的同類。</br> 現在情況卻相反。</br> 我因為加入到人類的群體中而感到了快樂或痛苦嗎</br> 火光獵獵卷起，燒著他的面龐，他躬下腰，又咳了幾口血出來。</br> 一朵蘑菇的萎謝需要時間，菌絲的融化是緩慢的過程，他無數次閉上眼睛，都感到下一秒不會再睜開，可還是睜開了。</br> 是什么把他留到了這個時候概率嗎波利說概率就是命運。</br> 那，就當做是命運讓他來到這里吧</br> 保護研究所的藤蔓“砰”一聲倒地，唐嵐的半邊翅膀流著血，跌跌撞撞升到半空，與俯沖向下的巨鷹搏斗，尖利的喙穿透了他的肩膀，一蓬血潑了出來。他甚至沒有呻吟出聲，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傷口，另一只手化成閃著寒光的利爪刺向巨鷹的眼睛。</br> 血液淅瀝瀝滴在地上。</br> 人類擁有區別于其它生物的快樂和痛苦，又是否后悔了呢</br> 安折笑了笑，朝辛普森籠又走了一步，火舌舔舐著他的臉龐，灼熱得好像一個滾燙的夏天。</br> 白樓上傳來哐當當拍打玻璃的聲音，他沒有回頭看。</br> 與辛普森籠一起燃燒的是天邊的夕陽，巨大的太陽往下沉，恢弘的金紅色光澤映亮了半邊天際，研究所的戰斗還在持續著，嚎叫聲、爆破聲、鮮血、晨曦、火光混在一起。</br> 給他煮過土豆湯的樹叔被怪物從地上抓起又拋下，他的身體重重砸在地面上，目光凝固，眼眶流出鮮血。</br> 鮮血涂滿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死亡。</br> 世間一切在他眼中變成慢動作，安折再往前一步。</br> “別”樹叔嘶啞的聲音發出一個音節，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別自殺”</br> 一個生物的本能就是活著，一個物種的本能就是延續。人類從未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br> 而面臨著辛普森籠，安折也終于感到那種來自死亡的恐慌，他看向樹叔，輕聲問又像是在問他自己“可是你們還能活下去嗎”</br> 樹叔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他緩緩搖了搖頭，然后望向遠方的天際。</br> 他的目光忽然頓住了，兩秒鐘的沉寂后，忽然“嗬嗬”喘息幾聲，露出激動的神情。</br> 一種不同于怪物嚎叫的低沉嗡鳴聲在天邊響起，安折猝然抬頭。</br> 遠方，金燦燦的地平線上，一隊整齊排列的黑影平滑地向這邊飛來，末端在云層中拖曳出長長的尾羽。</br> “飛飛機。”安折聽見樹叔道。</br> 他知道那是飛機。抬頭看著那熟悉的形狀，安折忽然感到一種真心實意的高興。</br> 發往北方基地的求援信號原來沒有被忽視。波利叮囑唐嵐，當研究所不復存在的那一天，請他們不計前嫌去幫助基地。但現在，是基地不計前嫌前來幫助研究所了。</br> 在一切都注定終結的時刻。</br> 波利說得對，他的種族卑鄙又高尚，你可以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類的行為，也最大限度相信人類的仁慈和寬容。</br> 可是人造磁極已經失效，基地又會怎樣</br> 陸沨會怎樣還是說基地已經不復存在了呢他會在哪里他知道陸沨會為基地付出一切，直到基地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br> 一行眼淚從安折眼里滑下來，他的愛恨在這場宏大的末日里好像不值一提，陸沨有陸沨的使命，他也有他的命運。</br> 他再走一步。</br> 轟隆。</br> 微型核彈由1109的彈射孔中釋放出來，一聲巨響，隔斷了下面的怪物上涌的路徑。山巔這樣一座山巔注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但也注定易守難攻。</br> “艙門打開?！崩淅淦届o的聲音響起。</br> “滑翔翼準備?！?lt;/br> “有點故障，稍等?！憋w行技師道。</br> 戰機正在俯沖，艙門發出機械開啟的嘎吱聲。</br> 陸沨接過士兵遞來的滑翔翼。</br> “你要下去么”哈伯德道。</br> 陸沨“嗯?！?lt;/br> “援助地下城的時候，是為了人類利益。”哈伯德看著他“現在呢審判庭來幫助異種嗎”</br> 陸沨只是看著這位傭兵隊長也接過一片滑翔翼，開始調試，他淡淡道“你又是為什么”</br> “不知道。”哈伯德低聲道“總覺得，不來會后悔?！?lt;/br> 咔噠一聲。</br> 機艙門彈開了。</br> “我的天。”飛行技師退后“著火了那是什么”</br> 狂風從外面灌進來，陸沨站在機艙口往下看。</br> 忽然，他怔住了。</br> 一片火海前，安折抬頭，他看向北方基地的來客。</br> 在那一刻，仿佛時間為之靜止。</br> 他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他。</br> 安折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直直對上了陸沨的眼睛。</br> 離別是蓄謀已久，相逢卻如此出人意表。</br> 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陸沨，他知道陸沨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br> 戰機掀起的氣浪獵獵刮著他的衣角，像是下意識的舉動，他朝半空中緩緩伸出手。</br> 那雙久別的綠色眼睛就那樣凝望著他。以殺滅異種為使命的審判者前來援助融合派的基地，一只怪物站在人類研究所的正中央。</br> 從頭到尾都是荒謬，可輝煌的曦光傾瀉而下，他們在彼此眼里忽然遍身通明。</br> 是，陸沨就是這樣的人。</br> 安折彎起眼睫，朝著陸沨笑了起來，有限的記憶中，他從未對陸沨露出過這樣的表情。</br> 隔了那么遠，但他看見那雙綠色的眼睛里也緩緩泛起笑意似乎有無限的溫柔。</br> 一聲槍響，哈伯德朝空中的怪物開了一槍，戰機朝研究所周圍投擲鈾彈，炮火連天，爆炸聲與打斗聲、嚎叫聲一起混合成宏大的聲響，匯入這場來自宇宙深處的交響曲中。</br> 而來自深淵的怪物源源不斷涌上來。</br> 磁場消失后的沙暴即將到來。</br> 最后一片人類領土正在淪陷。</br> 人類即將滅絕了。</br> 他們久久對視，像是彼此間豎起最深刻的仇恨，又像一瞬間冰釋前嫌。</br> 這一天，他們會重新在一起，重新，自由地</br> 自由地</br> 安折緩緩閉上眼睛，身體前傾。</br> 像一片離枝的落葉凋零在深秋。</br> 在辛普森籠熊熊的烈火里，在朝陽緩緩升起，而人類的夕陽徐徐落下的時刻，他的身體化作紛飛的光塵，消解，飄飛，落幕。</br> 實驗室里，滿是噪點的屏幕上，那些顫動的無規律點忽然聚攏，旋轉，分析程序啟動，三秒后，屏幕上浮現出現數條緩緩交纏的頻率曲線。</br> 像命運。</br> 望著屏幕上跳躍的參數，波利瓊將通訊頻道轉接到北方基地與地下城基地相互聯系的緊急頻道，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在冷靜中壓抑著顫抖。</br> “這里是高地研究所?！?lt;/br> “請調整人造磁極發射頻率?！?lt;/br> “a1通道，2，5，27?！?lt;/br> “a2通道，913，5，3，1?！?lt;/br> “d3通道，4，0，7?！?lt;/br> “run波，6級。”</br> “adas特征，第3格?！?lt;/br> “配置完成，請啟動?！?lt;/br> “重復一遍?！?lt;/br> “a1通道，2，5，27。”</br> “a2通道，913，5，3，1?！?lt;/br> “d3通道”</br> 在他的背后，朗姆的手指近乎顫抖地完成這些參數，按下中央的圓鈕。</br> 高地研究所兩端的白塔頂端發出刺目的光亮。</br> 無形的寂靜波動在兩座白塔間漣漪一樣輻射向外。</br> 東部，西部，宏大的波動由兩座人類磁極共同發出。</br> 像新年的第一聲鐘響。</br> 萬籟俱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