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
鳳陽與隼不知如何搭上話,巷尾伏尸上,躍來一條秋田犬。
額頭生了一塊紅斑,黑唇,毛發鮮亮,不像是野狗。
夏心璇一見回過神來,顧不得眼下兩人,一路踏著陰魚尾小跑過去,腳跟凍得發青。
“土御門法師…喂!牛鼻子!你出來!”
夏心璇口中的土御門,指的是安倍晴明神道教陰陽師的后人,土御門泰福。
此人生于1573年,活到了1715年,一生侍奉九位天皇,六位將軍。
如今出現在北地,必然與某位家主脫不了干系。
而夏心璇的主線故事,則為雪國繡春線中,作為東渡異國的道教法師,最先是土御門家的食客,隨行前往雪國祛邪,救下天子開始說起。
風雪小了些。
隼與鳳陽跟著夏心璇爬出巷子,一路尾隨柴犬。
青龍墳外,荒村沒有官道,只有一條條復雜的山路,蜿蜒崎嶇,入了林子,格外陰森。
一路上,夏心璇交代了自己的背景,談話的對象,不知是隼還是鳳陽。
由于絕望難度下NPC的設置幾乎可有可無,大家都是進來演著一出臨場發揮的戲,所以除了任務選項外,很難查明對方的真實身份。
天子所扮演的鳳陽,只得從夏心璇的服裝信息來得知,眼下這人是個玩家。
再過一盞茶的山路,走不過三里地,他們看見了一處山腰上的篝火。
一水道服,畫有八卦太極。
一色霜發,垂于腰側盤髻。
“紅坊主說,我們留得太久,老爺子等不及。”
聲音尖細,孱弱無力。
背對眾人而坐,轉過頭時,那張臉駐顏有方,年輕得不像話。
他漂亮得像個女人。
夏心璇應著話,點了點頭。隨即對鳳陽與隼說道:“能走嗎?”
隼這時才想起來,還沒做自我介紹。
剛想開口…
“蠻夷雜種,不必多言。”
土御門法師的眼睛,像是蛇。
他蒼白的臉有些病態,但透著種異樣的吸引力。
“嘁,離了繩的野狗。”
語氣中帶有惡毒之意。
氣氛尷尬,夏心璇想要緩解一下氣氛,不料看見的,是隼冷靜的眼神,清澈如水。
“嚯?看來不是狗。”
法師從篝火架上,撕了一條馬腿。
顯然,馬匹不適合走山路,被他烤了。
由于本州地形的原因,沒有草場,圈養馬匹很難,有時候一條馬命都比人命貴,兵士將馬匹看做第二條命,將軍也會把良駒當做兄弟。
而眼下這陰陽師,就這么把自己的馬給殺了。
隼接過馬腿,細細撕下一條條肉,喂給鳳陽,自己啃著骨頭。
“你,會說中原話。”隼問道:“你去過天都?”
“呵~”土御門冷笑著:“你們有句話,叫禮尚往來。”
沒錯,土御門泰福是位神道教的陰陽師,在天都,也叫道士,但他這一支異脈,祖先上傳下的神道教也是看風水陰陽,沒有道法傳承,說白了和算命先生差不多。
沒本事,名頭又大的很,動不動一國國師,自然去天都做學術交流,遇見的,也是冷言冷語。
現今遇見這護著主子的混血侍衛,稍稍用腦子想想,必然是天都哪位大家閨秀逃難來了。
而從那野奴的衣服來看,還是官家的人。
土御門:“看來不是狗,是回到草原的狼啊。”
隼再也受不了眼下這人陰陽怪氣的腔調。
“妖人!聒噪!”
欲要拔刀!
林間樹葉嗖嗖響。
樹下柴犬嚶嚶吠。
一縷寒光乍現。
乒!
黑刀,紅衣,錦毛靴。
魚眼,貂裘,皂色袍。
再看去!刀劍相擊!
噓~!
沉重的換氣聲,吊睛野人與那魚眼劍客,皆以刀背短打一手。
退開五步。
他們死死盯著對方,好似見到了天敵。
紅坊主,說得正是此人。
他的腔調怪異,說不來漢語。
“好劍。”
“這是刀!”
隼揚了揚手中繡春,眉宇間幾分得意,這蠻夷小國,窮得連鐵甲都做不起的地方,如何見過自己手中官家兵刃。
“katana?”
紅坊主念出日文中“武士刀”的發音,迷糊了一陣,又補充道。
“好刀。”
土御門躬身,禮節性問候了自家主子,那神態,沒錯,就是禮節性而已,君臣的上下之禮,極其敷衍,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恭敬之色。
“坊主,刀是好刀,人可未必。”
那話中之意,細細分析來,甚至有幾分殺人奪刀之意。
“我喜歡劍,更喜歡強大的劍客。”紅坊主魚眼聳動,轉了又轉,神經質一般,目光在隼身上游離著。引得隼渾身上下一陣不適。
“吾師是本國第一劍客,伊藤一刀齋。”自報家門,顯然這是要下戰書。
“沒聽過。”
隼的話讓紅坊主嗤笑不已,只覺眼下這劍客愈發有趣。
“你護著的,是個女人?”
鳳陽一聽,緊張了起來,而隼,不由自主地將鳳陽往身后拉。
紅坊主揮了揮手,不做過多言語,收了黑刀,示意讓他們坐下,一同吃了馬肉上路。
“北國,雪國,老師殺了不該殺的人”
紅坊主會的漢語不多,只得道出粗淺幾句。
兵莽可聽不太懂,鳳陽的雙眼映著篝火,嘴里咀嚼著粗糙馬肉。
“我來,殺死他,拿刀,回京都。”
簡單的劇情,沒有過多贅述。
說完,土御門法師與夏心璇交談著學術上的問題。
大意上,指的是單方面教學而已。
因為丫頭基本上是一臉懵嗶的。
土御門和她說三七之數,天文星歷,丫頭說黃道十二宮星座出生的人性格如何。
這大法師居然還信了,因為不同時節出生的人,自然嬰兒成長期也會受到氣候影響。
土御門和她講太極八卦,兩儀之數,丫頭說社會主義馬哲二元論與毛概。
大法師這回沒信,因為唐以來的大儒家天下思想在本國根深蒂固,就算是將軍幕府,也沒找出新的東西來替代天皇的權威,并且在戰亂之后,還只能造出一個個新的神仙來保佑天皇。
他們看起來聊得很開心。
而紅坊主呢,他喝了三壺米糠酒,和隼換了刀,一并細細看著。
“莫名其妙…”
鳳陽只覺得很奇怪,為什么男人之間上一個回合還在生死相搏,下一個回合就握手言和了。
不是很懂他們刀友界。
隼從衣服里弄出來一尾死魚,那是他在海邊留的存糧,因為怕大雪時節,山里沒有野獸,這是最后的救急物,如今拿了出來。
紅坊主一愣,大概明白了眼下落難武士的意思。
他把最后的食物拿出來分享,看來我可以信任他。
不過,紅坊主是不吃魚的。
“吾一生,都在練劍,從乳牙長出第一顆,握著的,就是刀柄上的魚皮。”
那條死魚推了一半,紅坊主又覺得如此拒絕一位武士的好意,好比砍斷對方的握刀手那般不尊重,是一種羞辱。
他勉強地咬了一口,差些因為其中咸腥而嘔吐。
那一對魚眼發紅,嗆出眼淚。
“哈哈哈。”
隼笑了,鳳陽這半年來,第一次看他笑。
他笑得很難看,因為天生如此,他就不適合笑。
紅坊主擤擤鼻子,打了個噴嚏,把魚扔給柴犬。
“刀上的動物組織,是魚皮與犀角,它們給了刀…”
紅坊主尋思著那個詞用漢語怎么說。
撓著腦袋,癡傻了半天。
“靈氣!對…靈氣!”
“兇悍如犀,靈巧如魚。”
他繪聲繪色,又補了一句。
“它們是katana上的神靈,我又如何敢去吃神呢?”
鳳陽大致琢磨出這魚眼紅坊主,是真的有病。
他的雙眼凸出,作為一個本州人,居于澤川地貌中,野味吃的多,但海產卻很少,證明他很缺碘鹽,很可能得了甲亢,而眼睛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變得浮腫。
“不吃魚,讓我聽得更清楚。”
不…鳳陽不這么認為,那應該是甲亢癥狀帶來的神經衰弱,導致紅坊主對聲音特別敏感。
一陣無話,待月亮西沉,土御門法師攜著夏心璇去荒村做了一場法事,至于過程…
土御門:“哦!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奇妙的超度儀式。”
當然了,丫頭當著他面唱了一首圣母頌,當時那法力無邊的效果帶著八極服的靈力,簡直holy mama。
抱歉,一時找不到太合適的形容詞。
待他們回來時,天微微亮,山腰上風大,日照也不多,草很稀,眾人商議一會,決議同行。
鳳陽不愿意去京都,更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而隼則聽主子的話。
至于夏心璇,她依附主線任務的指示,繼續保護著天子。
最后,是這位紅坊主的動機,他,要去殺一刀齋。
不過…
“天都丫頭,你過來。”
土御門泰福在陽光透過氤氳烏云的那一刻,瞧見了鳳陽眉心的煞氣。
“你眉間有黑霧煞云,似蛟龍翻騰,一遇七殺命不久矣,生死路上莫回頭。”
這話的意思大概是,你命中有個兇人,遇見了趕緊跑,不要回頭。
天子的第一視角中,支線標題大亮。
【死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