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S
    “你會(huì)…你會(huì)因該人而死？”
    鳳陽(yáng)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任務(wù)標(biāo)題時(shí)，心中充滿了怪異詭詫之感。
    主角也會(huì)死？
    我還是逃不掉？
    “為什么…”
    土御門泰福從衣袍中取出一枚團(tuán)扇，扇去她額前的陰煞，用寶凈瓶收了那煞氣，過一刻三分左右，再也壓不住瓶中的“命運(yùn)”。
    煞氣破開瓶蓋，又回到了鳳陽(yáng)的額頭。
    寶凈瓶里，留得一點(diǎn)兒無色水滴。
    紅坊主：“這種南蠻物，還真是稀奇。”
    隼攔住欲要上前的土御門法師。
    “你，干什么？要對(duì)她下咒嗎？妖人。”
    “野狗牙里不潔之物透出的惡臭，真是惡心難忍。”土御門法師也不知為何，對(duì)這些武人天生有著一種厭惡之感，隨即他神情愁了幾分，哀了幾分，像是悼念著即將歸于冥府的魂魄。
    “喝下它，你會(huì)看見你的死相。”
    天子顫顫巍巍拉開擋在身前的忠心護(hù)衛(wèi)，她接過冰冷寶瓶，瞧著瓶底那一點(diǎn)兒水。
    仰頭灌下。
    ……
    ……
    甲賀里，忍之都。
    鷲尾源次郎，是這里的少主。
    他的父親，是猿飛一脈的傳人，真田十勇士之下，歷經(jīng)戰(zhàn)國(guó)時(shí)代后碩果幸存的忍者。
    猿飛本姓鷲尾，源次郎是曾經(jīng)“戰(zhàn)國(guó)第一兵”真田幸村的別名。可謂家族對(duì)他寄予的厚望。
    而本篇【甲賀忍法帖-百鬼夜行】的主角，不是他。
    天子眼前的一幕，是這位衣著光鮮，神色倨傲的二世祖搖頭晃腦行在京都花街酒巷的一幕。
    秋末，天涼。
    蟲鳴不再，琴瑟蕭蕭。
    紅綠巷，浮世繪。
    一曲櫻花落，一段舊人愁。
    一個(gè)臟孩子，抱著襁褓中的女嬰。
    他是個(gè)乞丐，別人喚他做白癡，喊他的父親山賊，叫他的母親娼妓。
    相貌平平，衣衫襤褸，一雙草鞋，足上滿是老繭。
    頭頂生瘡，唇黑牙黃，兩手帶血，衣中半截?cái)嗟丁?br/>     眼里，只有一片霜寒。
    他今日睡到了二更天，晝伏夜出，就像是京都花街中的老鼠，糞道和垃圾堆是他最好的去處。
    后半夜，他殺了人生中第一個(gè)不知該不該殺的人。
    他不記得今年自己幾歲。
    他是個(gè)臟孩子，曉得這城，容不下他。
    他一無所有，甚至連名字也忘了。
    只得從別人手中去偷，去搶。
    他就是個(gè)天生的惡棍！
    一天天長(zhǎng)大，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強(qiáng)壯，直到今天，他從平日里酒肆翻垃圾的后巷，撿到了一把斷刀。
    那鐵很糙，甚至看得出是一把劣質(zhì)刀刃。
    沒有包鋼，單純的熱處理后，堪堪能稱作刀的鐵條子。
    難怪它會(huì)斷。
    他不由得想道。
    這破鐵片真的能捅進(jìn)人的腰子？
    雖然我很矮，但放血這種事，能做到。
    我會(huì)殺人，這是極好的事。
    在如此黑暗的環(huán)境下成長(zhǎng)，一朵鮮艷的罪惡之花，接受了足夠的養(yǎng)料，即將盛開。
    那是個(gè)看起來極為光鮮的落魄武士。
    說光鮮，因?yàn)槲涫窟€敢在這個(gè)年代佩劍上街，著實(shí)有些大膽。
    說落魄，因?yàn)檫@武士窮得用不起皂角，和他一樣，為了避免頭頂生那油脂爛瘡，早早剃了個(gè)地中海。
    他知道武士醉了，便將刀刃在花街井口石臺(tái)子上磨了又磨。
    轉(zhuǎn)頭進(jìn)了側(cè)院，他很小心，也跟得很緊。
    在唐式和風(fēng)的翹瓦斗拱頂上翻過，他靈巧得像一只猴。
    直到那武士人有三急，站在巷尾角落，對(duì)著一顆櫻花樹欲要方便，解下褲帶的一刻！
    他，不知不覺，已經(jīng)站在武士身后。
    他很矮，甚至夠不著武士的要害。
    他聽著淅淅瀝瀝的水聲，愈發(fā)覺得眼下這酒囊飯袋，真是該死。
    為什么？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如果弱小也是一種罪過，那你真是應(yīng)該下十八層地獄。
    身為人，感知危險(xiǎn)的本能都被拋之腦后，在女人肚皮上度日的廢物。
    你甚至聽不見我雜亂的呼吸和腳步聲。
    還有什么資格，作為一名武士，活在這個(gè)平安年代呢？
    那一刀刺得很深，很準(zhǔn)。
    未朝著眼下武士身上任何要害而去。
    第一刀，刺的是右腳，一觸即走，在那武士酒醒大半，呼疼之時(shí)！本能想要擰身回頭，但劍術(shù)練習(xí)中，先踏右腿的習(xí)慣讓他挪不開步子！
    又一刀，狠插左腳腳背，直釘入土，他很果決，也很聰明。
    廢了雙腿，緊接著他摸上了武士接下綁帶褲腰后，搖搖欲墜的刀。
    刀很長(zhǎng)，手很短，他攀上正慘呼不已，難以轉(zhuǎn)身的武士背上。
    甚至能從高點(diǎn)瞧見他雙腳上，流出血泊，染紅樹根。
    扒在武士的腰側(cè)，踩上武士的肩膀，拔出武士的刀劍，砍下武士的腦袋。
    瞬息之間，行云流水。
    那一刻武士的無頭尸渾身抽搐，死死倒向櫻花樹。
    梆！~
    震落些許嫩芽，秋末的幾片素花，從他臉側(cè)劃過。
    他做完這些，扔下刀。揀起那柄斷刃。
    打刀在他手中，是罪證，每一把刀都有名字，它們有工匠拓上的銘文，如要拿去賣，拿去用，那是人贓俱獲。
    而不知道名字的刀，才是最可怕的殺人兵器。
    他從武士染血的袍中搜出幾頁(yè)羽書，將腦袋發(fā)泄一般踢得老遠(yuǎn)。
    “嘁！窮鬼！”
    聲音還帶著變聲期之前的青澀。
    他立刻離開了這兒。
    直到月亮西沉，后半夜的天空中，開始飄起雪花。
    直到他往酒肆去，溜進(jìn)后廚洗凈雙手。
    向老板要了一碗海撈面，一盆天婦羅，一壺清酒。
    “喂…喂…哪家的小鬼，出來擾人清夢(mèng)，乳臭未干也能飲酒？你…”
    他的羽書讓老板閉上了嘴。
    “你可真有當(dāng)年昌幸大人八歲海飲的大將之風(fēng)啊！”
    老板的酒糟鼻聳動(dòng)，聞著羽書上百家銅銹，樂得合不攏嘴。
    面上浮著藻類海苔，就像是剛才死掉武士的頭發(fā)，一陣潮腥撲鼻而來。
    他突然很想吐。
    但是咕咕叫的五臟廟，容不得他吐。
    他餓了三天三夜，提著最后一口氣，殺了第一個(gè)人。
    一口口將面吞下，又開始啃著天婦羅，油面蝦的香味傳出去很遠(yuǎn)，夜里寂靜無聲，只有酒肆外房檐上，融雪滴落的水聲。
    “哇~”
    幾乎細(xì)不可聞。
    這是嬰兒的啼哭。
    可能是煙花巷某家頭牌的風(fēng)流事。
    他不去理會(huì)，繼續(xù)吃著東西。
    一口酒下了喉。
    “哇~哇嗚…”
    嬰兒的叫聲就像是乳貓鳴。
    心煩意亂，越喝越愁。
    往嘴里塞去蝦仁，鮮甜爽口，肉質(zhì)富有彈性。
    他狼吞虎咽，恨不得將一大盆天婦羅灌進(jìn)肚里。
    “哇…嗚…嗚…嗚…”
    氣息聲越來越弱，心中愈發(fā)煩悶。
    嬰兒要死了。
    他知道，外面有多冷。
    也知道，活下來多難。
    但是與他何干？
    要怪，就怪這個(gè)世道吧。
    “嗝~”
    他滿足的打了個(gè)嗝，繼續(xù)往嘴里塞著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的飽腹之物。
    而同時(shí)，那嬰兒臨死前的一聲抽動(dòng)，卻像極了這聲嗝響…
    刺啦~
    蝦尾的刺，在他嘴里，劃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呸！”
    他吐出一口血，撕了酒肆擋風(fēng)招牌，脫下衣服，拿上幾尾炸面，沖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如此著急。
    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沖進(jìn)這冰天雪地。
    他是如此心焦，在寒冷的冬初火燒眉毛。
    他依著聲尋去。
    那孩子躺在巷里，孤苦伶仃，無人照顧。
    甚至還有一截染血的臍帶，扔在一旁。
    他沖上前去緊緊用衣服包住了嬰兒。
    嘴里還發(fā)出陣陣口不從心的抱怨。
    “嘁，是個(gè)女孩兒，賣不出什么錢。”
    可那副安心的神色，卻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他一口口將油面化開，喂給她。
    漸漸地，女孩兒臉上有了血色，她睜開了眼，從衣服做的襁褓里伸出小手，舞動(dòng)著，黑寶石一樣的眸子，盯著眼前這位小爸爸。
    “哇嗚啊…”
    說著些只有嬰兒才懂的詞。
    酒肆的擋風(fēng)布上，濕氣很重，他很難受。
    甚至有些后悔。
    “閉嘴。”
    “哇哇…哇嗚…”
    她可聽不懂他的話，反而看見這張冷臉，咯咯笑了起來。
    “oni…wao…aaa。”
    他不由得想著這些含糊不清的發(fā)音，是嬰兒天生癡傻？
    他眼露兇光，甚至白瞎了自己一頓飯，十分懊惱。
    “o…o…ni。”
    他愣住了…
    “oni”這個(gè)發(fā)音，在日文中，是兄長(zhǎng)，哥哥的前綴音符。
    “你叫我什么？”
    他將嬰兒抱得更緊些，怕她凍著。
    “oni…”
    他從此，有了名字。
    鬼的發(fā)音，也是“o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