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人潮從四面八方涌來。
每個都手中有劍。
殷璧越不露聲色的打量著身邊兩人,卻見那兩個似是沒看見一般,依舊步履沉穩(wěn)。段崇軒甚至有些興奮。
等他們走到距執(zhí)事堂一丈遠時,眼前已經聚了黑壓壓一片滄涯弟子。
殷璧越心中一沉。
隨著他們三人走近,這些弟子自發(fā)讓到路兩邊,留出大道供他們通行。
每個人看著他們的眼神都專注而熾熱,卻沒有人說話,氣氛安靜到只可聞眾人的呼吸聲。
殷璧越已調整到了最適宜出劍的步伐,甚至在心中推演計算出了三條以上破圍線路。但他的把握不足五成,因為人數(shù)實在太多。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中,有沒有收斂氣息隱匿著的高手。
這時,人群中舉起了一把劍,伴著一聲大喝落下,
“殷師叔!折花會必勝!!——”
殷璧越猛然一驚,尋著喊聲看去,這,這不是那天押送自己的那個小弟子么?
……還是被光環(huán)拉了仇恨值的那個。
容不得他多想,因為很快就有喊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如潮水般噴涌而來!
“洛師叔!重明山奪魁!——”
“殷師兄百戰(zhàn)百勝!——”
“洛師兄所向披靡!——”
“殷師兄劍道第一!——”
聚在道路兩旁的弟子們,輩分不同因而稱呼不同,但他們都舉起手中的劍奮力的揮動著。遠遠看去,像一片流動的劍海。
段崇軒感嘆道,“我還是第一次享受‘揮劍相送’的待遇。”
殷璧越總覺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發(fā)生了。
他的預感是對的。
“殷師叔,是個好人。你們若是真接觸過他,就不會被傳言誤導!”
如果說這話的只有程西一人,那自然掀不起什么風浪。
可是那天押送殷璧越的弟子有四個。
在滄涯八卦界,三人市虎,四人就能稱的上是眾口爍金了。
他們一致認為,洛明川和殷璧越之間,絕對不同尋常,但不是敵對。反而心虛的一方,是洛明川。
滄涯山弟子修為一等一,傳話能力也是一等一。
類似“劉師伯的女兒和張師叔的兒子,兩情相悅,已經在一起了”傳到最后就變成,“劉師伯和張師叔在一起了,月底完婚,主婚人是掌門”這種,實在不算夸張。
秘境中陷入險境的其余弟子聚在一起,細細回憶核對細節(jié),發(fā)現(xiàn)當時即使陣法觸動,自己也不會受傷,因為所有的攻擊,都集中在洛明川一人身上。
可是洛明川卻選擇替殷璧越受過。這件事實在太奇怪。
結合洛明川清和殿上的反應,與程西等四人的親眼所見。眾人推測出了不下十個版本的‘滄涯首徒與兮華峰天才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但是愛恨糾葛或因愛生恨之類的說法只是小眾。
最后何嫣蕓的出現(xiàn),將話題最終推向了‘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
很多人興致高漲,向她打聽殿門關了后,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卻不說了。
最終有了今日這一幕。
‘揮劍送別,以壯行色’是滄涯的習俗。
由弟子們自發(fā)組織安排,從執(zhí)事堂一路送到山門外。很多年前,武修們揮著各種各樣的劍,靈修們拿著形形色色的法器,畫面實在美的不能看。于是逐步演變成了只揮劍,不揮別的。
這次來的弟子中,不少人的劍還是臨時借來的。
但這并不能影響他們呼喊的熱情,甚至聲浪震動整個滄涯。
等殷璧越三人走過數(shù)十米時,人潮也跟著他們走,呼喊聲由各自為政的雜亂,變得整齊劃一。兩方似乎達成了共識,一批人一起喊句,“洛師兄重明山奪魁!”另一波人就喊,“殷師兄折花會必勝!”
忽而林間一陣風起,風里帶著怡人的香氣。
殷璧越抬眼,便見十余位白色裙裾的女子翩然而至。為首的兩位足尖輕點,一南一北飛躍至樹梢,手一揮就抖下兩條大橫幅,上面是飄逸的行書大字——
南邊是‘明珠華彩’,北邊是‘白璧無瑕’。
段崇軒見狀拿出折扇搖了搖,笑的愈發(fā)風流倜儻,“還是支持我的師姐師妹們別具匠心啊。”
殷璧越嘴角微抽。
少年你太自信了,至少為首的那個何嫣蕓妹子,就絕壁是來支持他家洛師兄的。
段崇軒感嘆道,“這就是贊我容貌如明珠華彩,人品是白璧無瑕啊!”
殷璧越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
如果他能把娛樂圈文的知識融會貫通,很快就能看清當前形勢。
一條大道分兩邊。
南邊是洛明川粉絲團,北邊是殷璧越后援會。拿著的劍相當于手幅和熒光棒。
洛明川粉絲團勝在人多。
浩浩蕩蕩黑壓壓的一片,揮劍頻率也極為整齊。
殷璧越后援會勝在質優(yōu)。
除去領頭的那四個押送弟子及執(zhí)法堂弟子,還有‘劍圣’和君煜的死忠粉們。這是兮華峰第一次參加折花會,自然代表了劍圣的聲威。
人數(shù)雖不如那邊多,但修為都不弱,呼喊起來聲出丹田,真元充沛。
兩邊的聲勢不相上下。
可惜殷璧越在娛樂圈文的戲份只有兩行半,自然不懂這些。
否則他大可振臂一呼——后面的朋友把劍舉起來!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何嫣蕓站在樹梢打橫幅,看著她的姐妹們混在兩邊,向大家分發(fā)繡有‘明珠華彩,白璧無瑕’字跡的帕子,微微笑了。
對面樹上的阮小蓮對她挑了下眉。
——這能成么?
何嫣蕓點了點頭。
——沒問題啊。
這些繡字的帕子是何嫣蕓帶著姐妹們連夜趕制的,務必要求用料考究,做工精美,針腳細密,拿著手上就讓人拒絕不得。更何況,在滄涯山,擁有一方女子繡的手帕,實在是值得炫耀的得意事。
帕子很快就發(fā)完了,何嫣蕓露出了滿意的笑,感激的看了一眼阮小蓮。
——謝謝你們。
阮小蓮瞪她一眼。
——說什么客氣話。
于是何嫣蕓也不再多說,不,她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她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用何嫣蕓的話說,就是過命的交情。從前一起溜下山逛市坊吃燒雞,被抓回來打手心的那種過命。
滄涯山姐妹團每次被抓都是何嫣蕓主動站出來背黑鍋,她這方面很講義氣。如今大家年紀漸長,漸漸改了貪吃好玩的性子,勤勉修行,許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因此當這次何嫣蕓提出這個計劃時,都像打了雞血一般,可謂一呼百應。
這都是殷璧越不知道的。
他拿著被塞進手里的帕子,看著‘明珠華彩,白璧無瑕’這八個字,只覺得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終于下了山,人潮停在高闊的山門口,安靜下來。
三人回身對送行的眾人行了一禮,洛明川朗聲道,“有勞相送。”
人群中再次爆發(fā)一陣歡呼。
衣袂當風的少年們向南走去。
身后是初升的朝陽,巍峨的青山,劍海與歡呼。
前路是未知的荊棘泥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