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教鐘遠做飯不過一天,溫眠又聽到了熟悉的敲門聲。</br> 雖然同住的還有兩戶人家,但是大多都跟她一樣早出晚歸,沒有什么人拜訪。溫眠本來也是沒有什么朋友的,但好像突然多了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鄰居。</br> 溫眠小跑著過去開門,果然是鐘遠。</br> 他換了一身黑色的羽絨服,偏暗的顏色怎么都遮蓋不住他溫暖的氣質。尤其他看過來時臉上淡淡的笑意,讓人仿佛在冬日感受到了暖陽。溫眠與鐘遠隔著一米的距離,卻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淡淡的,似乎帶著甜意。</br> “怎么了?”她回過神來,小聲問道。</br> “溫老師。”鐘遠倒不見外,笑著說,“我好像又搞砸了。”</br> 溫眠想了想,現在確實是飯點。</br> 怎么每次都好像在飯點遇到鐘遠。</br> 溫眠返回房間拿上鑰匙,然后輕車熟路進了鐘遠的家里。鐘遠落后一步,同時細心地把門敞開著。</br> 兩人一起走到了廚房。這會兒廚房有些亂,食材與碟子混亂地放在桌面上。有的碟子空著,有的則裝著不明食物。溫眠在一盤黑乎乎的菜前停了下來,研究半晌:“這是茄子嗎?”</br> 旁邊傳來驚訝的聲音:“你好厲害啊,這都能看出來。”</br> 溫眠:“……”她也是猜的。</br> 溫眠心里嘆了一口氣,面上沒有表露出來。她挽起袖子,“你今晚想吃什么?”</br> “我想吃什么你都會做嗎?”鐘遠問。</br> “你先說說看。”</br> “茄子還有剩。”鐘遠計劃著,“我還買了魷魚,對了還有雞翅。”</br> 他話音剛落,溫眠便露出了難以言說的表情。</br> 鐘遠覺得有趣,問:“為什么露出這個表情。”</br> “你怎么都選擇這么難的菜。”這不是新手應該選擇的難度。</br> 鐘遠:“我喜歡。”</br> 溫眠哦了一聲,心想:好巧,我也挺喜歡吃的。</br> 簡單閑聊幾句,溫眠便開始從食材處理開始跟鐘遠說起。她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教導人時語氣認真而細致,倒真的像是個溫柔的老師。鐘遠雖然看起來像是被寵壞的大少爺,但是大部分時候有表現得極其有涵養,此刻聽著溫眠的教導,態度認真,嘴角也是微微含著笑。</br> 是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學生。</br> 溫眠覺得心中某一塊好像受到了鼓舞,講解的時候更加細致。</br> “溫老師,吃飯了嗎?”鐘遠話鋒一轉,突然問道。</br> 溫眠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微怔,還沒想好回答。鐘遠立馬明白了,順著說:“留下來一起吃吧,你都教我做了這么多菜,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br> “不、不用報答。”</br> “那就留下來一起吃吧。”他笑,“我保證開著門。”</br> 溫眠順著他開玩笑的語氣笑了起來,卻沒拒絕。</br> 出門在外,留個心眼也是好的。</br> 這是溫眠第一次在鐘遠家吃飯。</br> 她做了三菜一湯,等到最后一盤菜出鍋時,鐘遠已經把所有飯前準備做好了。溫眠把最后一盤菜端到餐桌上,突然一下就局促起來。</br> “我……”溫眠剛想說,要不我回去吧,鐘遠已經熱情地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中還拿了一瓶桃子汽水,粉白的包裝,看著就泛著甜味。</br> 鐘遠:“聽說小姑娘都喜歡這些。溫老師,你嘗嘗。”</br> “我不是小姑娘。”</br> “雖然你做飯很厲害,不過在我心中,你就是小姑娘,需要被保護的。”鐘遠不容分說把汽水塞到她手中,而后一臉期待看著她。</br> 溫眠接過那瓶汽水。</br> 鐘遠已經把瓶蓋打開,她猶豫一下,還是輕輕抿了一口。甜味與氣泡兩種感覺混在一起,彌漫在口中。這是溫眠生命中少有的感覺,就如同此刻與不算熟悉的人坐著一起吃飯。放到以前她絕對不會相信自己會有這一天,可真的坐在鐘遠面前,她心中的感覺也如這汽水一般。</br> 心中不停冒著氣泡,新奇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很久沒有過的輕松愜意仿佛又回來了。</br> 這是難得的美好回憶,溫眠心中默默想道。</br> 跟鐘遠吃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br> 他是一個健談的人,言語間特別愛贊賞人,讓人對他都無法板起臉來。也不知道他腦海中裝著什么,明明看起來跟她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能遷就她找到這么多有趣的話題。</br> 轉眼,他們便吃完飯了。</br> 難得的飽腹感讓溫眠露出愜意的表情,美食帶來的幸福感也通過她的肢體表達出來。三菜一湯對兩人來說,分量有些多。可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全部都解決了,溫眠胃口小,吃得再多也解決不了一半的分量。</br> 鐘遠幾乎包攬了桌上的菜。</br> “真是太好吃了。”他又一遍夸道,“溫眠,成為你的朋友真的好幸福啊。”</br> 溫眠微怔,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出現。他的嗓音微微低啞,平平無奇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溫眠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聽鼓點聲的時候,一下一下敲擊著心頭。</br> “溫眠?溫老師?”鐘遠又喊了幾聲。</br> 溫眠回神,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你剛剛說了什么?”</br> 鐘遠覺得她可愛,自然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可以和你學做飯嗎?我不耽誤你工作時間,你可以晚上抽一點時間給我嗎?我給你學費好不好,一個月五千可不可以?”</br> 溫眠嚇一跳:“太多錢了。”</br> 她下意識拒絕,但靈活的腦子已經開始在計算,如果她擁有了這筆錢,就可以提前把錢還給王姐,還能支付房租,然后結束火鍋店的工作。她感謝王姐提供的工作,但那工資太低了,溫眠覺得有點不劃算。如果有了錢,她就可以不用去試藥了。如果能有其他的選擇,她也不滿意冒著危害健康的風險去試藥。</br> 鐘遠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溫眠心中竟然閃過這般念頭。她覺得有些羞愧,像是自己在算計他的這筆錢一般。鐘遠是難得對她釋放善意的人,他還說她是他的朋友。</br> 溫眠不想讓他們的關系變質。</br> 她不懂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如果她收下了這筆錢,他們的感情就會變質。</br> “怎么會,我還覺得少了。”鐘遠說,“在外面,像你這樣的大廚起碼都需要五位數的學費。”</br> 溫眠露出震驚表情,顯然沒想到廚藝還能這么賺錢。她很快回過神來,擺手:“這不是多難的事情,不需要錢。”</br> “要的要的。你教我東西,我要給你學費呀。”他極力勸道,“不然我心里不安啊,都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而且你看我笨手笨腳的,肯定不好意思罵我了。”</br> 溫眠小聲說:“我干嘛要罵你。”</br> “嚴師出高徒啊。”鐘遠說,“你要是不拿學費,我都不好意思學了。那就讓我每天受傷,每天吃難吃的菜。”</br> “……”</br> 她忍不住說:“你可以去外面吃呀。”</br> “不要,外面沒有家的感覺。”</br> 溫眠被這句話觸動,雖然說這句話的鐘遠并沒有露出什么憂傷,但細心如溫眠,還是看到了他心中的渴望。他們都是渴望家的人,溫眠心中閃過這個念頭。</br> 在鐘遠的堅持下,溫眠最后還是答應了。</br> 她沒想到鐘遠是個行動派的人,第二天還整出了一份合同,將責任與報酬列得清清楚楚。溫眠簽了合同后,心中還沒涌起什么念頭,一旁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br> 她下意識拿起來看了一下,發現鐘遠給她轉了第一個月的學費。</br> 昨天他們就已經加了聯系方式。</br> “我還沒教你呢。”溫眠說。</br> 鐘遠不以為意:“行業規矩,先交學費。”怕溫眠心里有負擔,他又補充了一句,“教不好要退一半的錢哦。”</br> 這樣一說,溫眠就放心下來。她信心滿滿:“我一定能教會你的!”</br> 鐘遠看著她斗志昂揚的模樣,輕笑了一聲,語氣是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柔:“我相信你。”</br> 收了別人的學費,溫眠此刻蠢蠢欲動,恨不得大展身手。不等鐘遠催促,她主動站了起來:“你想吃什么,我教你。”</br> “家里有土豆,還有胡蘿卜,不過不多了。”鐘遠跟在溫眠身后進了廚房。溫眠腦海中滿是熱血,一時也忽略了鐘遠口中曖昧的“家里”兩字。</br> 就算注意到,溫眠恐怕也無法理解這兩字真正的含義。</br> 溫眠找到土豆和胡蘿卜,又找到一小袋辣椒,心中有了主意:“第一天,我教你一個簡單的菜。”她邊說邊給土豆削皮,余光看到鐘遠干站著,一點參與感都沒有。于是溫眠抬起頭,說:“你削一個給我看看。”</br> 說話的架勢有點小老師的模樣。</br> 鐘遠乖乖聽她使喚,一邊問一邊動手,最后表現得不錯。溫眠不善言辭,看著鐘遠求夸獎的表情,憋了半晌:“很棒。”</br> 干巴巴的兩字,比起鐘遠的夸獎差遠了。鐘遠聽后卻露出開心的表情,甚至興致勃勃地要求切菜。然而他在這一步犯了難,動作笨拙,手中的菜刀好幾次都沒控制好,看得溫眠在一旁提心吊膽的。</br> “要不我來吧。”溫眠說。</br> 鐘遠拒絕:“要是什么都讓小溫老師來,那我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啊。”</br> “……什么小溫老師啊。”溫眠被叫得怪不好意思的,總覺得這個稱呼過于親密了一點。</br> “小溫老師就是個小姑娘呀。”他笑,一連叫了好幾次,“小溫老師,小溫老師。”</br> 溫眠被他含笑的語氣喊得心中微微發麻,涌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許是他太坦然了,眼神清亮,讓溫眠升不起她被調戲了的念頭。</br> 鐘遠看著溫眠露出故作鎮定的表情,心中想道,天吶,老婆好好欺負。</br> 他不給溫眠緩口氣的機會,主動提問:“小溫老師,我有點不知道怎么控制菜刀的力道。”</br> 溫眠聽到他的問題,趕緊回過神來。</br> “你握刀的姿勢不對勁,這樣費力又不好切。”溫眠一看就明白了,給他講解了一個她慣用的、省力的握刀姿勢。明明很聰明的鐘遠,這會兒又露出茫然的神色,怎么握都不對勁。他嘴里還不停問著:“小溫老師,是這樣沒錯吧,我感覺充滿了力量。”</br> “錯遠了!”溫眠看不下去,伸出手開始手把手教他。兩人的手指接觸,鐘遠眼睛眨了眨。很快,他眼中的笑意再也隱藏不住,就這樣笑吟吟低頭看著她。</br> 溫眠渾然不覺,兢兢業業言傳身教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