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常一樣的平淡下午,鐘遠趴在桌子上睡覺。</br> 不知道誰拍了拍他的桌子,喊著他的名字。好半晌,鐘遠才抬起頭,本就清冷的五官因為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愈發顯得冷漠,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情緒如寒冬。</br> “什么事?”鐘遠的嗓音有點啞。</br> 顧懷在旁邊攤攤手:“都說了不要喊他了。”</br> 另一個人嘻嘻笑了兩下,倒也不怕鐘遠,反而把手機地遞到鐘遠面前:“鐘哥,你認識這個人嗎?”</br> 鐘遠垂眸,漫不經心地看著手機屏幕。</br> 隨后神情一頓。</br> 是一張女生的照片。</br> 穿著四中寬大的校服,愈發顯得身體瘦小。若不是身上的校服表明了她的身份,怕是會被人認成中小學生。撇開身材不說,女生巴掌小臉,面色枯黃,有一種病態的骨感,看久了便會覺得這人透著古怪的陰沉。照片大約是抓拍的,拍到了女生垂眸的瞬間,頭發后扎的馬尾晃出了虛影。</br> 鐘遠一下子想起了早上偶然瞥到的那雙眼睛。</br> 明亮而有神,眼中仿佛有光,熠熠生輝。</br> “她怎么了?”回過神來,鐘遠卻不說認識。</br> 旁人立馬明白這就是認識了,不但認識估計淵源頗深,畢竟鐘遠平時太冷淡了,別的事物難以入他的眼,他真的很少對別人產生興趣。</br> “這女生今天到處打聽你,看著很著急的樣子。”男生又道,“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聽說對面有人要搞她,早上沒堵到,下午又在學校附近守著。也不知道她得罪誰了。”</br> 四中不遠處有一所職專,里面的人比四中還要不學無術。</br> 四中再差,四中的人還是自詡比他們有希望的。</br> 鐘遠好一會兒沒說話,沉吟后才問男生:“下午有時間嗎?”</br> 男生:“有啊,怎么了?”</br> 顧懷在旁邊無奈嘆氣:“傻,當然是去拔刀相助咯!”解釋完他又開始嘲諷,“魏大毛,不是我說你,同樣的時間認識咱們鐘哥,不說成為咱們的鐘哥通,但你怎么跟第一次認識一樣?”</br> 還不是因為鐘哥太難捉摸了。男生嘟囔了一句,轉而抱怨:“啊啊啊啊不要叫我大毛,再叫要翻臉了!”</br> 拔刀相助約定就此定下。</br> 離開前,魏大毛還納悶:“就這么答應了?鐘哥平時沒有這么好說話的啊?”</br> 顧懷嘴賤:“你不懂,鐘遠對每個喜歡他的女生都很好的。”</br> 剛說完就被鐘遠踹了一腳。</br> 顧懷立馬改口:“我亂說的哎哎別踹我!”</br> 顧懷自詡體面人,從不動手。此次嘴賤也給自己找了一個較遠的位置,但他顯然錯估了鐘遠的腿長與他的速度,一下就被踹了個結實,又氣又被自己的失策逗笑了。</br> 救人小組原定于三人,但集合時鐘遠和顧懷發現大毛又帶了一群人過來。想想人多氣勢足,他們也沒拒絕,只是這么多人,走路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br> 鐘遠嫌人走的慢,自己先走一步。</br> 他找了好一會兒才在巷子入口找到了被圍堵的女生。</br> 因為還沒拐入幽深的巷子,周圍較為空曠,路面還算平整,前面的狀況都看得到,于是鐘遠放緩了速度,一邊脫下了外套。</br> 緊接著他又開始解襯衫扣子。</br> 手側的襯衫扣子還未解開,前面的男生便動了手,伸手推了一下女生。女生撞到墻壁上,發出痛呼聲。鐘遠瞬間忘了解扣子的事情,身體像獵豹一般瞬間沖了過去。</br>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最后會變成這樣。</br> 他無措地張開著雙手,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摟著他脖子,撲進他懷里的女生哭得悲痛欲絕,比一旁倒地呻I吟的男生還要大聲。</br> 鐘遠不敢動,目光直直看著前方的墻壁,心里細思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br> 尷尬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太久,救人小組的其他人(不靠譜小弟)終于趕過來吃狗糧,不是,趕來援助。其中細心的顧懷還順便撿起了鐘遠丟下的外套。</br> 只是等走近了,場面一度尷尬。</br> 男生面面相覷,試圖用眼神傳遞信息。</br> 仿佛在說——</br> 這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抱上了?嗷嗷怎么還抱著,我們是不是該走啊,不是顧懷你怎么還拍了照!</br> 顧懷偷偷拍了幾張,趕緊把手機收起來了。</br> 要是被鐘遠看到,照片肯定沒了。</br> 只是難得看鐘遠慌亂又無措的模樣,怎么都得拍下來,以后好用來嘲笑。</br> 溫眠哭著哭著就想起來,她現在還和鐘遠不認識,突然一下撲到別人的懷里,太嚇人了!鐘遠是不是被嚇傻了,都不敢動。</br> 好在鐘遠的朋友來了,溫眠抓準時機默默伸回手。</br> 她不自在,余光里鐘遠也是滿臉不自在。</br> 溫眠擦著眼淚,又想起鐘遠的表情,莫名覺得好笑。</br> 大毛被推上前,做這個打破僵局的人。大毛干笑著,喊了一聲鐘哥,我們來了。又干笑了幾聲,目光自然而然看向溫眠:“嫂子好。”</br> “……”現場一片寂靜。</br> 溫眠眼淚都忘了擦,猛然抬頭。</br> 大毛身后有幾個男生捂住臉,顧懷倒是噗的一聲笑出來。</br> 鐘遠皺眉:“別亂叫。”</br> “啊,好,好。”大毛尷尬應道,余光看到被揍的男生打算偷偷溜走,立馬呵斥,“哎!不許走啊!道歉了沒有。”</br> 那群男生本來是想偷偷溜走的,誰想又被逮到,全體一僵,最后是那個動了手的男生先轉了過來。</br> 比起別人,這個人身上的傷顯然更重一些。</br> “對不起。”他極快地說了一句,又道,“鐘哥,要是知道這是你罩的人,我們說什么都不會來的。”</br> 溫眠聽著男生的話,心里想著,原來年少的鐘遠這么厲害啊,打遍天下無敵手!</br> 一旁的鐘遠沒搭理那群男生,倒是出神地看著溫眠眼珠亂轉的靈動模樣。</br> 頗為有趣。</br> 這種時候,顧懷出面了。</br> 口才極佳的他最適合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br> “道歉了一切都好說啊。不管是不是鐘遠罩的人,咱也別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欺負別人啊,別人讓你們過來堵人是為了討女朋友歡心,你們到頭來一身傷,這也太沒有價值了,現在可是社會主義社會了。”</br> “……”聽不懂。</br> 溫眠覺得顧懷這人教政治肯定也不錯。</br> 事情都解決,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br> 男生們打算結伴去打球,鐘遠猶豫了一下,讓他們先離開。</br> 其他人都特別有眼色,嬉皮笑臉地離開了。</br> 所有人中溫眠就記住了顧懷戲謔的笑了,上輩子也沒見他這么皮啊。</br> 不一會兒,周圍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個了。</br> 溫眠正想開口,卻見鐘遠背對著她蹲了下來,聲音低沉:“上來。”</br> “什么?”溫眠問。</br> 鐘遠回頭,表情似笑非笑:“不是骨折了嗎?我背你。”</br> “……”</br> 溫眠覺得鐘遠這瞬間好帥好帥啊。</br> 帥得她都要控制不了心跳了。</br> 鐘遠難得打趣人,本以為女生會羞得臉紅,誰想效果卻沒那么好,女生除了一開始愣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唰唰兩下就趴到他的背上。</br> 唔,臉皮不薄。</br> 她動作迅速靈活,聲音倒是不好意思:“謝謝你。”</br> 又道:“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br> 鐘遠背著她站起來,眉頭下意識皺起,覺得她真的太輕了,像是羽毛般。</br> 之后才回道:“不認識我?聽說你找了我一天。”</br> 溫眠早就想好說辭了。</br> 她的演技上線,作出驚訝的樣子:“啊,你就是鐘遠啊?”不給人反應,她語速極快地繼續說下去,“久仰久仰,我聽說你很久了,知道你特別厲害。這不是最近得罪了別人,我想著你這么厲害,想讓你保護我一下。畢竟誰沒聽過你的名聲呀,大家都知道你厲害。”</br> 只要她說得夠快,演技差就不會被發現。</br> 被人夸了一大通,鐘遠嘴角要笑不笑的:“久仰?開學不過兩個多月,你在哪里聽說的我?”</br> 溫眠反問:“兩個月不夠久嗎?”</br> 鐘遠:“……”</br> 溫眠:“有人認識一個月就結婚了。”</br> 鐘遠:“……”</br> 他不理她了。</br> 但是走了一會兒,他不得不開口:“你家在哪里?”</br> 溫眠將伯母家的地址說了出來,她在鐘遠的背后,因而沒看到鐘遠突然挑眉的樣子。</br> 她糾結地想了一下,小聲問:“你要送我回家嗎?”</br> 緊接著老實說道:“其實你可以把我放下來的,我沒扭傷。”</br> “看出來了。”</br> 男生說這話時沒什么情緒,嗓音本就偏冷,語氣也愈發襯得冷淡。</br> 溫眠不知他想表達什么,好在很快他又開口:“家里有跌打扭傷的藥嗎?”</br> “有!”溫眠趕緊說道。</br> “都有什么?”</br> “……”突然卡殼。</br> 鐘遠不再問了,不知是不是溫眠的錯覺,她仿佛聽到前頭傳來若有似無的嘆氣聲。</br> 感覺好像被嘲笑了。</br> 鐘遠背著溫眠走了一段路,緊接著拐進了路邊的一家藥店,</br> 他們從簾子中進來,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響了起來。</br> 店員的聲音隨之響起:“要什么?”</br> “不用。”鐘遠直接拒絕。</br> 溫眠趴在背后默默想,這人真酷。</br> 店員不放棄,想要從柜臺里走出來,卻沒想到那個冷酷男生對藥店的位置了如指掌,輕車熟路找到位置,伸手就拿走一個盒子,而后就朝收銀臺走來。</br> 店員默默又回了柜臺,她估計女生扭傷了,走過來果然看到男生拿了一盒藥效很好的藥。</br> 掃碼時她不忘叮囑:“如果很嚴重的話還是要去醫院看一下。”</br> 鐘遠沒說話。</br> 溫眠沖店員羞澀笑了一下,小聲道:“不是很嚴重。”</br> 沉默的鐘遠笑了一聲,極短促的一聲,快到幾乎讓人捕捉不到。</br> 但溫眠就是聽到了。</br> 并堅定認為這是嘲笑,笑她之前說的骨折。</br> 她輕輕哼了一下,不想說話了。</br> 鐘遠付過錢,又背著她出門了。</br> 穿過簾子,門口的風鈴又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清脆好聽,他們走了好遠還能聽到。</br> 溫眠伸手在鐘遠的肩膀輕輕敲了敲,“鐘遠。”</br> “說。”</br> “……”</br> 這人年少時太冷酷了吧。溫眠心里吐槽,再說話語氣還是溫柔的:“你放我下來吧,其實我沒事。”</br> 這次鐘遠立馬停下了,二話不說就把溫眠放了下來。溫眠心里有點失落,但到底不舍得他背著她走很遠的路,但是右腳剛觸地,她嘶的痛呼一聲。</br> 身體也因為腳無處使勁而前傾,最后再次撲到鐘遠的懷里。</br> 看起來就像是投懷送抱一樣。</br>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鐘遠穩穩地將溫眠接住。</br> 然后再次嘆了口氣,把人重新背了起來。</br> “麻、麻煩你了。”努力給自己塑造禮貌形象的溫眠,“謝謝你。”</br> “不用。”鐘遠冷淡道。</br> 溫眠不再說他冷酷了。</br> 年少時的鐘遠本質上依舊是個溫柔善良的人。</br> 伯母家并不遠,很快鐘遠就背著溫眠走到了小區門口。</br> 這么長的一段路,沒見他休息一次,呼吸也是平穩的,溫眠心想,原來這么小體力就這么好了。察覺到自己想歪了,溫眠不好意思吐了吐舌。</br> 人家還小呢,怎么能亂想!</br> 鐘遠毫不猶豫朝著小區大門走去,他得專注,溫眠卻看見買菜回來的孟奶奶。她提著布袋子,步伐輕松地朝門口走來。</br> 碰見熟人有點不好意思,溫眠下意識把臉埋在男生頸窩處。</br> 鐘遠差點把人給丟出去,好半天才克制這個本能,緊接著就聽到一道熟悉而洪亮的聲音:“鐘遠,你怎么過來了?”</br> 鐘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喊道:“奶奶。”</br> 孟奶奶哎了一聲。</br> 溫眠驚得頭立馬抬起,震驚得不行:“奶奶?”</br> 孟奶奶一看是溫眠,樂了,開心地又哎了一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