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不可理喻, 他也答應了無晉, 再等一等。
    于是沈明玉就耐著性子, 想看看無晉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之后的日子, 無晉就帶著沈明玉四處逛那些平民百姓住的城鎮(zhèn)。
    給沈明玉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其實無晉那些道理, 沈明玉都不太怎么聽得進去, 但這些日子同無晉一起在人間游玩, 他好像自己也品出幾分不同的滋味來了。
    之前他一人獨來獨往, 從來都覺得自己只是個過客。
    可跟著無晉一起, 兩人仿佛便重新有了身份，就可以慢慢融入到這尋常饒生活中去了。
    為什么會這樣, 沈明玉也想不太明白。
    直到這下午, 他在無晉跟他一起租賃的一個宅子里忍不住問了這句話。
    無晉那會正在做燜飯，香噴噴一鍋, 鋪了臘肉筍丁香腸玉米松子, 軟爛鮮香。
    一大碗盛在大大的粗瓷碗里, 雖然看起來過于粗糙, 但卻充滿了煙火氣，色澤明亮，香氣濃郁。
    無晉拿了勺子, 把碗遞給沈明玉。
    然后他就看著沈明玉笑了笑：“因為至少要兩個人才算過日子, 就像做飯一樣, 兩個饒飯比一個人好做。”
    沈明玉舀了一勺飯吃了，那噴香濃郁的鮮美在他口中粒粒分明的爆炸開。
    仍是有些似懂非懂。
    可隔著裊裊的炊煙，沈明玉看著無晉微微笑起來的樣子, 又覺得，無論這個時候無晉什么，似乎都是對的，
    過了很久，沈明玉才真正明白無晉那句話的意思。
    沒有體驗過人世間真正的喜怒哀樂，見過真正的紅塵炊煙，又怎么叫入世呢？
    只可惜，那段時間沒有再長一點。
    一年之后，魔族入侵了。
    沈明玉那時回了一趟自己的莊園，無晉也陪他去了。
    以往沈明玉總覺得自己的莊園最好，又大風景又好，禁制還多，格外安全。
    可現在，沈明玉的心態(tài)已經完全改變了——他想早點回到他跟無晉的住的那個宅子里去。
    他新養(yǎng)了一窩雞，后院還種了筍子，春筍在這個季節(jié)最容易長，一夜之間就能長寸把長。
    再過幾就老了，老了就不嫩了。
    而且最讓沈明玉擔心的是鄰居家的娃娃會偷偷翻墻到他們院子里去玩那窩雞。
    萬一玩死了，就養(yǎng)不大了。
    再了，對面陳大爺前幾日還了要教沈明玉怎么做冰糖葫蘆。
    不知不覺，沈明玉發(fā)現自己的心已經被這些人間事都給擠占滿了。
    無晉看著沈明玉清俊的面容上那股溫和又略帶向往的神情，自己不由得也默默一笑。
    他就知道，沈明玉會喜歡上那一切的。
    然而，變故來得太快，快得讓兩人都來不及反應。
    魔族入侵，最先遭殃的，就是緊鄰云州大陸和神魔井的那一片村莊。
    沈明玉和無晉趕到的時候，整個村莊都沒有一個活口了。
    陳大爺家的院墻塌了，裙在躺椅上，眼睛睜得很大，一動也不動。
    后院里的筍子全被燒沒了，一窩雞也都死在了窩里，以后再也長不大了。
    沈明玉從前見過許多災**，生老病死，可沒有一次讓他感覺到手腳發(fā)冷，渾身冰涼。
    他總是自詡理智又冷靜的。
    可現在他才發(fā)現，以前是他太冷血了。
    無晉看著沈明玉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去握住他的手，結果的草堆里忽然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沈明玉沒等無晉握住他的手就臉色一變，快步走了上去。
    他正準備一劍劈開草堆，忽然草堆里就鉆出一個臟兮兮的頭。
    居然是隔壁六，那個最喜歡耍頑皮的臭子。
    六從草堆里偷看到沈明玉來了，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沈明玉心頭一顫，走上前去，把六抱了出來。
    “我是想看著雞的，可是那些妖怪太厲害了，我不敢嗚嗚嗚嗚……”
    六一邊哭，一邊哽咽著在沈明玉懷中道。
    沈明玉閉了閉眼，眸色微冷。
    最終，他伸手輕輕撫上了六的頭，低聲道：“別怕，這不是你的錯?！?br/>     過了許久，沈明玉用一種安撫卻又堅定的口吻輕聲道：“我會給它們報仇的。”
    ——我會給它們報仇的。
    無晉聽著沈明玉這句話，心頭微微抽緊了一下，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來。
    他原本只是想讓沈明玉懂得什么是同理心，什么是真慈悲。
    現在看來，沈明玉是懂了。
    可他現在又忽然希望沈明玉不懂了。
    ·
    當夜里
    沈明玉在房子四周都布下了重重禁制，他把六放在外間睡了。
    無晉默默跟進了內間。
    那個時候沈明玉正在點一對紅燭，上了金漆的那種龍鳳呈祥的紅燭。
    那紅燭是無晉曾經買了，想讓沈明玉陪他試試人間的洞房花燭，但沈明玉一直不肯答應，也就收了起來。
    若是從前看到沈明玉這么主動，無晉一定是開心的。
    可現在，他的一顆心卻不由得微微一沉。
    而就在這時，沈明玉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笑笑：“我想吃面了?！?br/>     無晉怔了怔，嘴唇微微張了一下，想的話終究還是沒有出來。
    最終他只是低聲問：“想吃什么面？”
    沈明玉道：“筍條臘肉面，多放筍條，臘肉切薄一點?！?br/>     無晉：“好?！?br/>     于是他扭頭就去廚房了。
    無晉端著兩碗面回來的時候，沈明玉正坐在那里剝花生。
    他們回來的路上買的鹽水花生，鹵得特別好，又鮮又入味。
    沈明玉剝了整整一碟，等無晉的面端過來，他就把那碟花生米順便鋪在了兩碗面的上面。
    而旁邊的桌子上還放了三個碟子，一盤鹵鴨掌，一盤鹵鴨胗，一盤泡菜蘿卜。
    都是他們回來的時候，從京都最出名的鋪子里買的。
    “好香。”沈明玉看著筍丁臘肉面，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無晉看著沈明玉笑起來的模樣，心中也欣慰了幾分。
    其實他方才疑心沈明玉有些神智恍惚，因為筍子早就燒沒了。
    可既然沈明玉想吃，他便又用靈力，把那些還留著根的筍子重新催了出來。
    雖然催的過程很吃力，但現在看著沈明玉高心樣子，他便覺得很值得。
    燭光是帶著一點溫和的黃的，筍條是鮮嫩的綠色，配上明亮油紅色的臘肉和雪白的面條以及粒粒渾圓的鹽水花生，令人食欲大動。
    沈明玉這會也不話，就默默吃面。
    他今吃的很多。
    吃完了面，喝完了那鮮醇濃厚的湯，又啃了兩個鴨掌，吃了不少泡蘿卜和鴨胗片。
    看他的樣子，仿佛一點都不傷心。
    可沈明玉越是這樣，無晉越是擔心。
    然而他也只是忍著。
    在沈明玉吃完最后一根泡蘿卜條的時候，無晉終于忍不住輕聲道：“你要是喜歡吃，我明還給你做?！?br/>     沈明玉目光動了動，放下筷子，低聲道：“不用了?！?br/>     無晉怔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沈明玉抬起頭，朝他微微笑笑：“明我要去京都，你也早點回家吧。”
    無晉當然明白沈明玉的‘回家’是什么意思，頓時咬緊了牙關，顫聲道：“你不要我了？”
    沈明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到時候我跟他們打架，你出來不好?！?br/>     無晉咬咬牙：“不，你別瞎想，我跟你才是一路人?！?br/>     沈明玉看了無晉一會，微微笑了：“傻子?！?br/>     無晉：……
    “你明知道竹筍的事是我在遷怒你，為什么還那么做？”
    無晉愣住了。
    他真沒想到沈明玉那是遷怒——那也叫遷怒？
    沈明玉看著無晉的表情，又不由得笑了：“真是傻子。”
    完，沈明玉忽然站起身來，默默走到無晉身前，抱住了無晉。
    無晉心頭一顫，反手就將沈明玉抱得更緊。
    沈明玉低頭貼在無晉的額上，便輕聲：“你也知道，修煉到我這種境界的人，飛升也是需要突破心障的，如果這次我真的見死不救。那我恐怕會死在雷劫里?！?br/>     無晉心頭一顫：“那我?guī)闳ツЫ?！?br/>     “我不要。”
    無晉怔住了。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魔族也不喜歡魔界。”
    無晉微微咬了牙。
    沈明玉過了好一會，又帶著一絲隱秘的笑，勾了勾唇角：“你是例外。”
    無晉：………………
    “而且，救人可以積累功德，到時候飛升我便能找道交換了?！?br/>     無晉露出一點疑問的表情。
    “到時候，我不飛升，我讓道給我們倆下一世安排一段好一點的姻緣，怎么樣？”
    無晉怔住了，過了半晌，他咬了咬牙，低聲道：“我總覺得你在騙我。”
    沈明玉微微一笑，然后他就慢慢滑坐在了無晉的身上，整個人都摟住了無晉。
    四目相對，沈明玉親了親無晉：“你不信我？”
    無晉微微紅著臉：“你做什么？”
    沈明玉又親了一下：“還不信？”
    無晉咬著牙，憋著不出聲。
    沈明玉知道無晉生氣了。
    無晉是很難生氣的人，可這次看來，這家伙是真的生氣了。
    沈明玉這時凝視了良久無晉的眸子，終于，他很慢很慢地笑了一下，便又伸出手，一點點開始解自己的衣帶。
    “我知道，你嫌棄我沒誠意?！?br/>     “那今晚，便都聽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