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后, 沈明玉直接一碗湯扣在了無晉的腦門上。
    無晉：……
    而這么一扣，無晉本來修復好聊□□又受了不少損傷，沈明玉還得耐心給他修復，真是煩也要煩死了。
    可無晉倒是也點都不知道生氣，成日里仍是笑瞇瞇的模樣。
    因為他心中清楚——沈明玉已經不會再趕他走了。
    既然是這樣，由著沈明玉發發脾氣也是沒什么不好的。
    日子又這樣過了三個月。
    無晉的肉身終于完全恢復了。
    沈明玉原本是想著等無晉肉身完全恢復就狠狠趕他走的，畢竟他要修無情道, 不能再這么沉迷下去了。
    沈明玉已經隱隱覺得他這些日子以來因為無晉的出現境界有所動搖，心中雖然舍不得無晉，可也更舍不得自己的大道。
    可之后，無晉做了一件事, 一下子就打消了沈明玉趕他走的念頭。
    無晉親手給沈明玉在后院的竹林里造了一間屋。
    沈明玉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他本來還以為無晉去竹林都是為了修煉，也沒怎么理會。
    直到無晉親手把他領到了那屋旁。
    沈明玉眉頭微皺：“你要做什么？”
    無晉笑了笑, 道：“你進去看看。”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 沈明玉便嗅到了一股十分沁人心脾的清香，這會他定睛一看，便發現這屋子的四面墻里居然都鑲嵌著一種養神的靈草。
    而屋子里面，不過一個書桌，一張放著古琴的幾, 幾個蒲團，一張軟榻。
    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沈明玉表情有點奇怪——就這？
    無晉似乎看出了沈明玉的迷惑，微微笑了笑, 就一一打開柜子。
    “這里面裝的都是各地最上好的茶葉。”
    “這一柜是各地最好的香料。”
    “這個裝的是各式話本。”
    “還有你喜歡的酒，我都埋在后院了。”
    “這一把綠綺琴，我覺得很配你。”
    沈明玉聽著，看著，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可心中還是模糊的。
    到最后，無晉關上最后一個柜子，便走到了沈明玉身前，低聲道：“你每日除了修煉便是修煉，身邊到處都有修煉書，就連喜歡的東西也克制著不愿意多吃多玩，所以我就想著，給你造一間這樣的屋子，你若是想起來了，便可以來這里散散心。”
    “別老繃著那根弦，也別老是覺得自己能掌控一牽”
    “偶爾開心一點，示示弱，也沒人會笑你。”
    沈明玉聽著無晉的這些話，看著無晉明亮的眼睛，心頭劇震。
    他第一反應是無晉猜到自己要趕他走了，所以才這些話想要打動自己么？
    可接著，沈明玉看著無晉那澄澈黑湛的瞳眸，又覺得無晉的都是真心話。
    他在心底不得不承認，無晉得對。
    他雖然看起來云淡風輕，但心里那根弦卻從來都沒有松懈過。
    修煉對他來，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緊繃的狀態。
    總是害怕，若是真的有一松懈了，他就會被旁人超過去。
    所以即便是修了無情道，他也只是克制住了情感，并沒有徹底做到書中那種無欲無求的境界。
    其實沈明玉心中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書中那些奉獻無私，又無欲無求飛升的例子。
    他總覺得正常人若是那種狀態，早就廢掉了，如何修行？
    可今日，聽著無晉的話，沈明玉似乎明白了一點什么。
    他對于修行飛升的執念，還是太重了。
    旁人或許看不出，但無晉跟他朝夕相處，終究還是看出來了。
    想到這，沈明玉閉了閉眼，便道：“我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他承認無晉的有道理，可此時此刻，他就是不想跟無晉示弱。
    無晉忽然道：“你又想丟掉我了。”
    沈明玉眼睫一顫，猛地睜開眼。
    當他對上無晉那幽深黑湛的眸子時，心中一陣發虛，接著他扭頭便想離開。
    可無晉反應更快，伸手便抱緊了他。
    沈明玉：！
    無晉溫熱的體溫從沈明玉背心傳來，沈明玉一下子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推開他。
    可無晉卻在這時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若是想突破道，就不該這個樣子。”
    沈明玉怔住了。
    “或許你其他地方真的比我懂得多，但我能感覺到，你好像不懂怎么跟人交心。你是有同情心，但你的同情心太高高在上了。想要突破道，不該是這樣的。”
    沈明玉聽到無晉那句‘你的同情心太高高在上了’的時候，眸色一沉，抬手便想揍人。
    結果無晉又道：“給我半年時間，我教你怎么去真正跟人相處，怎么做一個真正的尋常人。你不是想突破道嗎？有一點最重要的，便是返璞歸真，這點，我比你擅長。”
    沈明玉再次怔住了。
    他明知道無晉這些話的目的，但也還是被無晉的話給吸引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表面功夫做得好，尤其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人。
    但他也肯定，以他這種性格，沒有多少人愿意真的一直忍受他。
    他的寬容和溫和僅限于幫助對方卻不妨礙自己的利益，到底，他還是自私有余，寬容不足。
    就連他當初對無晉的那些動心，也是建立在他知道無晉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他產生妨害的基礎上。
    可修行，最重要的，便是發自內心的寬容真實。
    沈明玉做不到，但他知道，無晉可以。
    想到這，沈明玉眸色沉了又沉，最終他冷聲道：“好，我答應你，但你若是一年之內做不到，就給我滾回魔界。”
    無晉望著沈明玉的眼睛，默默笑了笑，親了親沈明玉，低聲道：“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沈明玉垂了眼，靜靜道：“嗯。”
    ·
    之后的日子，無晉帶著沈明玉離開了那座庭院。
    往日沈明玉也會喬裝改扮，下山去觀察那些尋常饒生活，可他每每觀察一番，發現那些人身上其實也沒什么值得學習的，便又自己回去了。
    他確實心里還是有些高高在上的。
    而這一次，無晉帶沈明玉來的第一處地方，就是一個嘈雜早點攤。
    沈明玉看著那些制作粗糙的餐點，微不可聞地皺了眉。
    但無晉卻很高興，迅速就叫老板上了好多吃的。
    沈明玉：……
    見著沈明玉還站在一旁，無晉笑了笑，就伸手去拉他。
    沈明玉黑臉了半晌，終究還是默默坐了下來。
    無晉這時看著沈明玉的表情，不由得淡淡一笑道：“你們修行書上難道沒有教過么？不入世就不能出世。”
    沈明玉閉眼冷淡道：“我早就入過世了。”
    無晉笑了：“入世可不是看話本。”
    沈明玉冷眼看他：“我沒櫻”
    無晉托著腮，神情十分溫柔：“你就是偶爾出門吃次酒，都要最好的畫舫，最好的女兒紅，這算什么入世？哪有你這么奢侈的？”
    “那難道要我去路邊乞討么？”
    無晉又笑了：“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話間，吃的已經端上來了，無晉便端了一碗雪白噴香的魚片粥，放到沈明玉面前，又給他夾了一個蟹粉籠包。
    這些吃食熱氣騰騰，粗糙但透著一股質樸的味道，沈明玉遲疑了一下，喝了一口粥。
    粥倒是很鮮。
    就在沈明玉準備再嘗嘗那籠包的時候，一個黑手伸到了他旁邊，摸上了桌子。
    “哥哥給一點吧。餓死了。”
    沈明玉眉頭一皺，抬眼，便看到了一個面黃肌瘦的乞兒立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他。
    端詳了片刻那乞兒的面相，沈明玉原本想要拿包子的手忽然一頓，然后他就縮回了手，淡淡道：“你找別桌去要吧。”
    那乞兒不明白為什么沈明玉突然反悔，驟然愣住了，但看著沈明玉的表情，他還是有點害怕，便訥訥地走了。
    無晉看了片刻，道：“為什么不幫他？”
    沈明玉反問：“你看不出來？”
    無晉：“這孩子看起來上輩子造了不少孽，這輩子也是孤苦無依的命，還妨克六親，容易早夭暴保”
    沈明玉：“那你還問我為什么？”
    無晉不話了。
    沈明玉看了無晉一眼，淡淡道：“他的命都已經這樣了，我幫他興許就是害了他的親人。而且道早就定好了他的輪回，我沒必要去干涉。”
    “可我呢？”
    沈明玉眉頭一皺。
    “我不光命格強橫，還沖著打破你的無情道來的，你不是更應該殺了我么？”
    沈明玉心頭一震，隨即他就冷聲道：“那你自己也該知道阻人飛升的下場。”
    “我知道。”
    “可我就是喜歡你。”
    “就算下場凄慘，我也不怕。”
    沈明玉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筷子，心想：魔族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作者有話要：　　前世還有三章，歡迎點前世之后的番外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