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下的很大,鋪天蓋地。這樣的天氣無人機根本沒有辦法出去,但是和那個男人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到了。
“只能等了。”程樹說。
就是不知道過了約定的時間,那個人還會不會在。
安小桉有點喪氣。好不容易等來的一點希望又有被這場大雪悶死的跡象,就真的很搞人心態啊。
一直到了中午,雪小一點了,但還是在下。
守了一上午,安小桉有點餓了,她撥弄了一下種在盆里的綠油油小辣椒的葉子,剛想起身,突然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火鍋?
安小桉聞著味飄到廚房,還沒進門就看到了程樹清瘦頎長的背影。他腰間隨意系了根圍裙,正低著頭專注地在洗菜。他今天罕見地穿了一件白色衛衣,顯得他十分年輕,而那張清冷漂亮的側臉也因為額間垂落的發絲而顯得柔和下來。
毫無疑問,他是安小桉長這么大見到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而好看的男人早就注意到她了,見她一直在門口不動,程樹不動聲色回頭暼了她一眼,“杵在那里干什么呢?”
安小桉被他的話拉回了神,她有些不自然地抹了抹鼻子,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心道都已經一個月了,按理說再怎么好看也該看習慣了,真是不應該。又不禁感嘆,果然好看的男人就是會蠱惑人心啊。
她擺正心態,走到他身邊聞了聞:“這也太香了。”
自從喪尸爆發后,安小桉就沒再吃過火鍋了。其實儲藏室的東西都挺齊全的,但是安小桉覺得程樹不像是個會吃辣的人,并且平時做飯的時候也從來沒見他往菜里丟過辣椒,所以安小桉自然而然地就以為他不吃辣,就沒提過。
此刻,這盆火紅火紅的牛油鍋底勾起了她的饞蟲,但安小桉還是很有心地問了一句:“你能吃辣啊?”
程樹把洗好的菜裝到盤里,這都是他們自己種的,十分新鮮。他無可無不可地說:“都行。”
原來不是不吃,只是對吃的沒那么多講究。安小桉道:“那你怎么今天想起來做火鍋了?”
誰知程樹動作一頓,扭頭看她:“不是你想吃嗎?”
安小桉傻眼:“啊?”
程樹難得揶揄道:“你昨天在沙發上睡著了,做夢了吧。”
!
難道是,“我說夢話了?”
程樹點點頭,又道:“不止。”
什么?安小桉在這一刻真就開始回想起來她以前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小秘密,但回想了一圈,答案是沒有。
她放下心來,隨口問道:“我還說什么了?”
但程樹卻不說了,他恢復了慣有的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開始專心致志地調小料。
安小桉狐疑地看向他,沒注意到他耳尖染上的那一點不易察覺的淡紅。
吃飯的時候外面的雪好像又小了一點,天陰沉沉的,但公寓里卻熱火朝天。
安小桉接過程樹遞給她的一只高腳杯,看他往里面倒了一點紅酒。
……吃火鍋配紅酒,這搭配,就挺別致的。
程樹沒怎么說話,他吃的不多,幾乎全程都是在幫忙。
安小桉擺擺手讓他不要再下東西了,然后抓起紅酒杯一口喝完,她的嘴唇被辣的充血通紅,眼睛有一層潮氣,卻很明亮。
程樹落到那件她穿著的衣服上。這件衣服是他的,安小桉來的時候只有穿的那套衣服,沒辦法換。程樹就給她找了一套自己的,穿上果然很大,空空蕩蕩掛在身上,越發顯得她嬌小。
他喉結微動,半晌移開了視線。
叩叩叩。
窗戶突然被從外面敲了三下。
這聲音敲得有點急,程樹打開窗,就看到科爾頓面色驚恐,戰戰兢兢地說:“我家,我家的門被打開了。”
他說完,僵硬著偏頭朝公寓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虛掩著的門縫中突然伸進來一雙手,緊接著就有個喪尸的半個身子就晃進了公寓里。
剎那間,科爾頓嚇得幾乎靈魂出竅。他慌不擇路地選擇跳上窗戶,卻不小心碰倒了窗戶上原本放著的幾個花盆。這陣不大不小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喪尸的注意,科爾頓眼睜睜看著喪尸目的明確地朝陽臺這邊沖過來,嚇得他大叫一聲,整個人都掛在了窗戶外面,然后咬牙關上了窗戶。
那喪尸很快就到了陽臺,猙獰著朝科爾頓張開那張血嘴。科爾頓快哭了,他在家里沒穿外套,剛出來這短短十幾秒就把他凍得毫無血色了。
他這會兒要么開窗被喪尸咬死,要么就在外面凍死。
就在他欲哭無淚的時候,身后響起了那個東方男人的聲音,“爬過來。”
科爾頓小心翼翼地扭過脖子,看著他說的爬過去所謂的路線,是兩套公寓之間墻壁上凸出的地方。他要他順著這么窄小并且沒有安全措施的地方一點一點挪過去。
“Oh,my god!”科爾頓又開始狂飆英文,瘋狂搖頭,“不行,不行不行掉下去我會死的。”
程樹雙手抱臂,冷冷看他:“不掉下去你這樣也會死。”
科爾頓看了眼和他面對面親近中間只隔了一層玻璃的喪尸,又看了眼下面厚厚雪地里被聲音吸引來張著嘴等著他掉下去的喪尸,終于心如死灰地明白自己此刻已經別無選擇了。
他試著伸長了胳膊去夠那一小塊冰冷的石頭,然后就摸到了一手的雪水。
“太滑了,我不行,我真不行。”科爾頓呼吸急促地說。
他說完這句,抬眼卻看到程樹似是有些不耐煩了,伸手就想關上窗戶不再管他,他又連忙:“別關,等等。我會過去的,我能,救救我!”
程樹看他終于不再猶豫,松開了緊緊扒著窗戶不放的手,然后夠到了墻面上的石頭,整個人慢慢貼上去,趴在了墻面上。
科爾頓開始試圖往那邊挪動身體。
他的臉已經哭慘了,身體抖的厲害,老半天才邁出去第一步。
程樹的目光從他身上緩緩上移,然后定在了擋住喪尸的窗戶上。
喪尸在里面不斷的沖撞撲騰,竟然讓那扇窗戶微微開了一條口子。
只要他再拍幾下,那扇窗戶就會被徹底打開。
科爾頓沒有注意到,他還緊緊扒在墻面上,腿不聽使喚地一直在抖。
頭頂有個聲音厲聲道:“快過來!”
科爾頓下意識又邁了一步,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喪尸的一只手已經掙扎出來了,伸了老長差點就要抓到他。
科爾頓:“!!!”
絕境之中,他突然升出了些潛力,又噔噔地往前挪了幾步,差一點就可以抓到程樹家公寓的窗戶了。
喪尸的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來,科爾頓驚魂未定,如果他剛才沒動,這會兒大概已經讓喪尸伸著頭飽餐一頓了。
就在他虛脫似的想再往前挪一點的時候,窗戶已經被喪尸全部打開了,在科爾頓不可置信以及驚恐的表情當中,喪尸縱身跳上窗戶朝他撲過去。
……這是四樓沒錯吧,這是四樓沒錯吧?
他始料未及,下意識想去躲,腳下卻一滑,身體一歪就要掉下去,電光火石之間,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自上而下伸出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整個人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而那喪尸只來的及夠到了科爾頓的一片衣角,就撲騰著從半空掉了下去,在地上砸出了一個雪坑。
科爾頓心跳幾乎都要跳出來,他沿著手臂抬頭向上,看到了鄰居家這個東方男人面無表情的臉。
他忍不住露出一個帶著冰碴的討好般的笑,示意他快拉自己上去。
屋內溫暖如春,窗戶關上后最后一絲風也被擋在了外面。
科爾頓坐在陽臺的木地板上,身體發軟,不住地發抖,還沒緩過勁來。
“嚇,嚇死了。”他喘著氣用英文不敢相信地道,“那個喪尸為了咬我連樓都敢跳了?”
“……”程樹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淡道:“我本來很好奇你家的門是怎么被打開才讓喪尸進來的。”
科爾頓視線飄忽,沒敢說話。
“現在看來,是你自己偷偷打開門伸著頭往外看的時候又忘記了關門吧。”程樹冷冷地說。
“……”
猜的還真準。
到了別人家地盤的外國人有點拘謹。他單穿著一件襯衣,拖鞋在剛才的混亂當中早就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就連襪子都丟了一只,渾身上下只能用一個詞形容:難民。
人已經在這里了,也不能再讓他回去。也就是說程樹現在家里又多出了一口人,并且還要負責他的衣、食、住三個方面。
難民科爾頓在別人家的地盤還是很有禮貌的,他有些羞澀地微微頷首道:“多謝你啦,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恩人。”
“……”
半晌,程樹吐出一口氣,平靜地道:“不用謝。”他抬眼直視科爾頓,用那種讓人背后涼嗖嗖的嗓音說,“機會很快就會來的。”
好在程樹的這套公寓夠大,洗手間一共有三個,程樹把最后那個最小的洗手間指給他用了。
科爾頓拿著程樹給他找的衣服進了浴室,程樹這才發現,安小桉半天沒有聲音了。
客廳里并沒見到她的人,程樹遲疑了一下,在她房門上敲了敲,誰知門自己就開了,房間里并沒有人在。
他微微皺眉,視線一轉,才看到餐桌上趴著個人。
她瘦的像張紙,程樹剛才竟然沒看到她。
安小桉把臉埋在臂彎里,呼吸綿長,旁邊還放著那瓶空了一半的紅酒瓶。
想起自己給她喝酒的目的,程樹癱了癱臉,想把她扶起來:“醒一醒,去床上睡,還能自己走嗎?”
安小桉迷迷糊糊睜開一只眼,偏頭看他。只見她臉色酡紅,眼里氤氳著水汽,嘴里嘟囔著程樹一點都聽不懂的話,然后睫毛顫了兩下,又閉上了眼。
她像只貓一樣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看起來乖順無害,程樹靜靜看著,片刻后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來。
第二次被人擾了清夢,安小桉顯然十分不滿意,程樹扶著她走的踉踉蹌蹌,安小桉無意識地掙扎著想收回那只被控制住的手,可惜她的力氣太弱小了,于是安小桉清醒了一點,不滿地抬頭看向自己旁邊的人。
迷蒙的視線當中,身邊站著一個很高的人,安小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但還是看不清這個人長什么樣,只能看到他的側臉輪廓很好看,很干凈。
“你是誰?”安小桉帶著醉意嘟囔著。
程樹有點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沒打算回答醉鬼的話,只帶著她往房間的方向走。
見他不答,安小桉不滿地加大了音量:“你是誰啊,不跟我說話你就……放開我。”
她掙扎的幅度有些大了,程樹怕弄疼了她,于是松了松力道,還真就被她甩開了。
安小桉用兩只自由的手一起揪住他的領子,仰著頭醉醺醺地再次問道:“你是誰?”
程樹眉宇間多了絲不耐,反問:“你說我是誰?”
“你是誰,你是……你是程樹。”安小桉的吐息帶著紅酒的味道,呢喃道,“你是程樹嗎?”
她聲音極輕極緩,這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仿佛也染上了一層酒香,讓程樹怔了怔。
安小桉見他不說話,有些失望地放開他,就要轉身自己走。
醉鬼看不清腳下的東西,先是撞倒了椅子,又要碰到桌子,程樹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她,卻被她一扯碰到了桌角,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握著她的手腕重重倒在了身后的沙發上。
程樹被她的頭撞在下巴上,疼的抽了口氣。安小桉結結實實被他壓在了身下,不滿意地伸手揉了揉被他下巴磕到有些疼的頭,然后慢慢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這么睡過去了。
“……”
程樹手撐在沙發上從她身上起來,呼吸有些狼狽,還沒等他做出下一個動作,突然感覺到了來自不遠處洗手間門口的一道驚恐視線。
抬頭,科爾頓手里抓著毛巾,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正直勾勾看著他們。兩秒后,他用毛巾捂住眼睛,“啊我什么都沒看到!”
“……”
第二天一早,安小桉比平時晚一個小時出的房間。
宿醉的后遺癥就是頭疼的厲害,她正打算接點水喝,剛一抬眼,就和正襟危坐帶著友好微笑的科爾頓來了個面面相覷。
安小桉:“。”
她打量了公寓一圈,確定不是自己走錯了,于是問:“你怎么在這里?”
科爾頓終于有人說話,按耐不住激動顛三倒四地用中文跟她講了一遍昨天的經過,最后保證:“我會好好報答你們的,你們都是我的恩人。”
安小桉嗓子干的厲害,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一整杯見底后才不慌不忙道:“我不是你的恩人,我也是被程樹收留的,他報答他就好了。”
沒想到,這話說完,科爾頓的表情有些僵了。
“你們,不是情侶?”他小心翼翼問。
安小桉差點被嗆到,“不是,咳咳不是啊。你怎么會這么說。”
科爾頓嘴唇動了動,神情有些古怪。
安小桉一腦門問號,直到程樹端了杯牛奶從廚房出來遞給她,“喝了。”
安小桉乖乖接過,她剛喝了水,這會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牛奶,視線不自覺地就放在了程樹身上。
嗯?
安小桉放下被子,站起來指了指他的下巴,“你這怎么青了?”
程樹面無表情道:“不小心撞的。”
撞哪里才能撞到下巴啊,安小桉下意識看了眼他的房門,回頭卻見科爾頓的表情更古怪了。
“你怎么了?”
科爾頓下意識朝程樹看去,內心不斷掙扎。
雖然他對人這樣那樣了,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看他那副冷冰冰看起來就像是要殺人滅口的表情,科爾頓覺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守口如瓶,才能在這里好好活下去。
安小桉見他臉色一會紅一會白,剛心想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見他突然對自己一鞠躬,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就到角落里去畫圈圈了。
“……”
什么?
她迷茫地把疑惑的目光轉到程樹身上,卻看到他把無人機拿了出來,上面還放著那個錄音筆。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時候晴了,云層被耀眼的金光刺破,終于露出湛藍,陽光大好。
安小桉睜大眼睛:“你今天去過了。”
程樹的目光柔和下來,嗯了一聲。
他坐下來,把那只錄音筆遞給她,道:“那個人叫楚深,是軍區的人。他說三天后會安排一架直升機過來,到時候接我們去避難所。”
安小桉覺得干澀的眼眶有點發疼,她吸了吸鼻子,“我們有救了對嗎?”
程樹難得露出一點笑意,不過很快就斂了下去。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安小桉扭頭:“嗯?”
“我們等會兒要通知小區里所有的幸存者,但是直升機到時候是停在樓頂的,所以我們要一起想辦法避開外面那幾個喪尸。”
程樹的眼神微微一凝,沉聲道:“但問題是,這棟樓里現在到底還有多少喪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