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夫人卻沒有察覺到長宜的異樣, 讓碧玉端了小廚房新制的牛乳糕給長宜吃:“放了蜂蜜,你嘗嘗對不對胃口?”
長宜心中澀澀的,捏著吃了半塊糕點, 沒過一會三位妯娌也陸續(xù)過來了,二太太看到長宜笑著叫了聲‘四弟妹’, 大太太卻聽說了前陣子寧禧堂發(fā)賣丫頭的事,等二太太給徐太夫人回話, 拉著長宜的手去了屏風(fēng)后面說悄悄話。
二太太奪了她掌管中饋的差事, 這么多年處處壓她一頭, 大太太心中早就不滿了:“這樣的事, 你做不了主, 就該跟母親說一聲,母親向來疼四叔, 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大太太一向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長宜笑了笑道:“還是算了吧, 一個小丫頭片子,還不值當(dāng)鬧到母親這里來?!?br/>
大太太卻看長宜一副不成器的模樣, 搖頭道:“你也是個軟和的性子, 由著她來拿捏你?!?br/>
徐太夫人每個月都要去隆福寺進(jìn)香,二太太讓前院的管事套了馬車,鄭蘭齋不想出門見人, 徐太夫人就讓她在家中歇息, 帶著三位兒媳去了隆福寺。
二太太扶著徐太夫人上了馬車, 徐太夫人卻朝長宜招了招手:“老四家的,你陪母親坐一輛車說說話兒。”
長宜只好提著衣裙上去了,大太太神氣的看了二太太一眼,徑直往后面的馬車去了。簾子放下來, 二太太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這些日子,徐太夫人對長宜可是越發(fā)的親近了。
馬車很是寬敞,籠了炭火盆取暖,徐太夫人很是高興的和長宜說:“咱們徐家都是在隆福寺供奉香火,等到了那里進(jìn)了香,就去禪房歇息一會,等下午咱們再回來?!?br/>
原來徐太夫人是想和她說進(jìn)香的習(xí)慣,長宜點了點頭,徐太夫人就道:“我聽老四說你也很喜歡抄寫佛經(jīng)?”
徐太夫人覺得長宜的性子有些沉默,前幾日她和四子說起的時候,四子就同她說:“岳母大人生前多病弱,長宜日日侍奉在側(cè),幾乎沒有出過門,后來岳母病逝,她又獨自一人守了三年的孝,性子是沉悶了些,還要勞您多疼疼她,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彼犞彩怯袔追中奶鄣?。
長宜覺得徐太夫人對她很是親昵,笑道:“我以前在保定每個月十五都會去觀音寺進(jìn)香,抄了佛經(jīng)供奉在佛像前面祈福?!?br/>
徐太夫人聽了卻若有所思:“你說你經(jīng)常去觀音寺進(jìn)香……看來我倒是找著了替我執(zhí)筆之人,你以后有空閑的時候就多去清心堂陪老身坐坐?!?br/>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才從朝陽門進(jìn)了城,大街之上行人就多了起來,行車的速度漸漸緩慢下來,到了隆福寺日頭已經(jīng)升的很高了,山門前停了不少達(dá)官貴人的馬車。
眾人先在大雄寶殿上了香,就隨知客師父去了后院的禪房歇息,永城侯夫人也來了寺里進(jìn)香,聽說徐家的馬車停在外面,讓丫頭遞了拜帖。
永城侯府歇腳的禪房離這里不遠(yuǎn),沒過一會永城侯夫人就帶了丫頭婆子過來。長宜連忙站起身來行禮,永城侯夫人拉著她的手道:“妹妹不必多禮,咱們兩家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不必這么客氣?!?br/>
永城侯夫人從丫頭手中拿過請?zhí)?,笑著道:“再過陣子我在府上治酒,太夫人可要賞侄媳個臉面,來府上熱鬧熱鬧,母親大人還說有些日子沒見著您了呢?!?br/>
徐太夫人年紀(jì)大了,這種宴會很少參加,都是老二家的替她出席,不過想到四子懇求她的那些話,便應(yīng)了下來:“是有些日子沒見著你母親了,她身子可還健朗?”
永城侯夫人嘆了一聲道:“母親身子骨還是和從前一樣,就是腿腳不便,不能出門罷了?!?br/>
徐太夫人還要午睡,說了一會子話,永城侯夫人就告辭了,徐太夫人指了指身邊的長宜:“你替我去送送侯夫人。”
坐在一旁的二太太剛要起身,就聽到徐太夫人說了這句話,她裝作理衣襟又坐了回去。
長宜也怔了一下,這種事以前都是二太太做的,她知道徐太夫人這是想讓她多結(jié)交些太太夫人,好融入到徐家的人脈圈子里,但二太太會不會以為她在分她的管家之權(quán)……
不過此事容不得她多想,徐太夫人既發(fā)了話,她照做就是。長宜起身把永城侯夫人送出禪房,走到院門前口,永城侯夫人笑著道:“到時候妹妹可要一起跟著過來才好,四爺和侯爺打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我們妯娌兩個也該多來往才是?!?br/>
長宜聽姚嬤嬤說過,徐家和永城侯府梁家祖上沾親,但她還不知道徐衍和永城侯是一起長大的,怪不得成親那日,前來迎親的隊伍中就有永城侯爺,原來是這樣的交情。
她笑著應(yīng)了,卻聽到一聲清脆響亮的喊聲:“大伯母……”
長宜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見不遠(yuǎn)處的亭榭前面站著一個六七歲的男童,身著大紅色顧繡曳撒,胸前戴著一塊金蟠螭的長命鎖,小小年紀(jì)眉眼卻生的很像女子的秀氣,看上去倒是有幾分面熟。
永城侯夫人也望了過去,臉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雍哥兒,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男童跑過來道:“母親歇下了,我想去后院看看仙鶴。”
長宜這才記起來她去歲在舅母家中,見到過一個摸迷路的小男孩,可不就是眼前的這一位。
永城侯夫人招了他身后的嬤嬤和丫頭過來,厲聲道:“可要看好了小公子,若是誰再玩忽職守,跟丟了小公子,我就讓你們太太發(fā)落了你們?!?br/>
跟過來的嬤嬤和丫頭連忙點頭應(yīng)是。
永城侯夫人這才臉色緩和了些,和男童說:“雍哥兒,看完仙鶴可要早些回來,咱們還要回府呢?!?br/>
等男童和她的嬤嬤走了,永城侯夫人才和長宜說:“就送我到這里吧,等過陣子你來侯府我們好好敘話?!?br/>
長宜目送永城侯夫人遠(yuǎn)去,回到禪房徐太夫人已經(jīng)歇下了,她去了隔壁的禪房歇息,叫了姚嬤嬤進(jìn)來問她話:“剛才那位雍哥兒你也瞧見了,他和永城侯府是什么關(guān)系?”
剛才她聽男童叫永城侯夫人大伯母,長宜還記得劉媽媽說過,英國公府的長孫是外室所出,還有一個妹妹……
姚嬤嬤回道:“夫人不知道,那位小公子是永城侯府二房的庶子所出,她母親雖是英國公府的女兒,不過出身不太好,在府上遭盡了白眼?!?br/>
外面還有一些傳言,姚嬤嬤都和長宜說了,長宜有些驚訝:“……你是說,國公府也懷疑他母親不是國公爺?shù)难}。”
姚嬤嬤在徐家服侍多年,后來在莊子上待過一段時間,不過這些傳言她都是有所耳聞的?!坝ハ戮瓦@么一個嫡長子,又早早的病逝了,就留下這兩個血脈,先國公夫人發(fā)話把他們抱了回來,后來國公夫人去世,英國公的側(cè)室育有一子,府上就漸漸傳出這些話來?!?br/>
長宜大抵就明白了些。不管血脈的事真假,但外頭既有了這樣的流言,他們兄妹二人就永遠(yuǎn)抬不起頭來。
剛才她聽永城侯夫人的話音,好像梁雍身邊的那些嬤嬤丫頭也不是很盡心,她想到上次梁雍在沈府走丟,也是身邊一個丫頭都沒有,后來還是他舅舅親自找過來。
長宜越發(fā)覺得世家大族里的事情錯綜復(fù)雜,她以前在傅家的時候那些想法真是簡單,要想和這些太太夫人打交道,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想了想道:“等回去了你跟我說說和咱們徐家有來往的人家吧?!?br/>
徐府的中饋雖是二太太在打理,但這些親戚往來她卻不能不知道,四爺把她護(hù)得太好,她也不能天真的窩在猗園那一小方天地里,她也得成為四爺?shù)暮蠖懿攀恰?br/>
長宜倒有些不擔(dān)心二太太的想法了,何況徐太夫人的意思,也是想讓她多見見世面的。
申末才從隆福寺回到家中,長宜在東次間剛剛坐下,院子里的小丫頭就進(jìn)來回稟,說周氏中午的時候來了府上一趟。
長宜料到傅家會再次來人,二伯母向來就不喜歡她,也不知這次過來是什么樣的心情,不過二伯母這次沒見到她,估計明日還會過來。
過了兩日周氏才再次上門,這次提了一盒子點心,長宜請她坐到臨窗的暖炕上說話,周氏進(jìn)了隨安堂卻一直在打量,她還是頭一次來這里。
暖閣用紅木的隔扇隔開,木格花窗上貼著明瓦,靠墻放了一張多寶閣,陳設(shè)著書籍等物,炕上擺著一張紅木方幾,立在炕下面的香幾也是紅木的,上面擺著哥窯冰裂紋梅瓶,香箸里燃著百合宮香,聞起來一股細(xì)細(xì)的甜味。
屋子里的擺設(shè)雖然簡單,但周氏也是從書香門第里出來的,那一個哥窯梅瓶就價值千兩,徐家竟然只是用來插花,她嘴角不由抽了抽。
木槿端著海棠式的茶盤進(jìn)來,奉了茶拿著托盤出去,暖閣里就只剩下長宜和周氏。周氏不開口,長宜就端著茶盞喝茶,和她說了些傅長窈出嫁的事宜。
眼瞧著就到了正午,姚嬤嬤進(jìn)來問午飯擺在哪里,長宜見周氏還是不松口,笑道:“二伯母好不容易來一次侄女這里,不如吃了午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