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府的大門口。</br> 宋淵策馬而來。</br> “吁……”</br> 一聲勒馬停下,宋淵翻身下馬,向綰寧走來。</br> 綰寧迎上去,“父親來了。”</br> 宋淵看向綰寧,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氣色很好,心中安慰,點點頭:“是。</br> 本來想晚些時候再來,你祖母不放心,讓我早些來,還能幫著招呼一二。”</br> 綰寧:“祖母有心了,多謝父親。”</br> 宋淵嗯了一聲。</br> 他看起來整個人更內斂了,見著綰寧,笑容也不似從前那般隨意,總感覺有些拘謹收斂。</br> 綰寧迎他入府。</br> 男賓交給了管家,女賓交給了紅姑姑。</br> 今日宴請的都是朋友,不拘這些禮數,她來門口候著,也主要是等宋淵。</br> 宋淵看綰寧和他一起進來,也并未多話。</br> 綰寧想到今兒要跟宋淵說的話,整個人都有些緊張。</br> 二人一起往里走,說了一些國公府的事,看到宋淵的狀態,綰寧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br> “祖母已經開始為父親物色人選了嗎?”</br> 說到這個事情,宋淵一下面色嚴肅。</br> “還沒有,我還沒有跟你祖母說,等過兩個月吧,過兩個月也不耽誤。”</br> 能看得出來,宋淵在很努力的和自己和解,希望自己能負起責任。</br> 說明宋淵心中還是掙扎,她應該盡快把這件事情告訴宋淵。</br> 二人繼續往前走,男賓區在松露園,去松露園中間要經過一條長廊。</br> 綰寧在長廊中叫住了宋淵。</br> 宋淵有些疑惑:“怎么了?寧兒可是有事。”</br> “是有些話想跟父親說。”</br> 綰寧一邊說一邊示意宋淵對面亭子后的屋子。</br> 宋淵點點頭,隨著綰寧下了階梯,往不遠處的屋子走去。</br> 這間屋子在花園的一側,是半封閉的設計,供路過的客人歇息用的,四周空曠,在里頭說話也不會有人聽。</br> 二人進了屋子,在屋子里坐下。</br> 半夏上了茶點,杜若把下人都遣退了下去,和半夏二人一左一右在屋前守著。</br> 四周還有暗衛,這是綰寧提前就準備好的地方。</br> 宋淵看向綰寧,這架勢一看不是臨時起意。</br> 綰寧:“父親,接下來我要和你說的事,事關重大,父親千萬要沉住氣。”</br> 宋淵看綰寧一臉鄭重,頓時正襟危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對著綰寧點點頭,</br> “寧兒你說。”</br> 綰寧看了他一眼,往前微微湊了湊,壓低聲音,把話說完。</br> 宋淵聽完,整個人震驚不已。</br> 等反應過來,連忙往四周查看,生怕有人聽到這個密辛。</br> 綰寧知道他擔心什么,開口道:</br> “父親不必擔心,周圍都有人嚴密守著。”</br> 宋淵咽了一口唾沫,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br> 放下茶杯的時候,手指還哆哆嗦嗦的,有些顫抖。</br> 好一會兒才看向綰寧,依舊無法平息內心的驚濤駭浪。</br> “寧兒,你說的……可是真的?”</br> 綰寧點點頭。</br> 這件事,君逸一開始察覺到了苗頭,然后去查,多多少少也查到了一些旁的證據,前幾日他們去林家,幾乎可以確認事情的真相。</br> 宋淵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唏噓。</br> “大皇子……那陛下他知道嗎?”</br> 綰寧搖頭,“怕是他自己并不清楚。”</br> 宋淵從椅子上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br> 怪不得君晟一點也不像先帝。</br> 怪不得惠貴妃不肯入皇陵,更不要皇后的封號。</br> 怪不得惠貴妃在國公府出事之后,還跟國公府保持良好的關系。</br> 怪不得惠貴妃察覺到身體不好之時,會對老夫人說讓他照看君晟一二。</br> 原來,君晟竟然是他大哥的兒子。</br> 這些綰寧也都想到了。</br> 之前在國公府的時候,每次提到惠貴妃,老夫人都是一臉的惋惜。</br> 還有君晟,因為巫蠱之事真相大白,第一次出府準備去國公府,老夫人便說惠貴妃去世前還特地請他照看君晟一二。</br> 老夫人一直念著惠貴妃的好,還念叨了好幾次想要看看楚幽。</br> 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惠貴妃卻處處都暗示了。</br> “父親,這件事可要告訴祖母?”</br> 宋淵想了好一會兒,搖頭。</br> “若是陛下知道這件事,那可以告訴你祖母,但現在陛下不知道,這件事便越少人知道越好。”</br> 綰寧點點頭,這件事她沒有多插手,只看林將軍會如何做了。</br> 此時,皇宮御書房。</br> 林將軍看著龍椅上年輕的帝王,低頭拱手。</br> “其實這件事,我早該告訴你。一開始是時機沒有成熟,后來是沒有機會。</br> 你母親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平安順遂的過一生,其他的她都沒有多想。</br> 事情到了今日的局面,再瞞著你沒有任何好處。如今,我也再無別的顧慮,對你全盤托出。”</br> 林將軍是惠貴妃的親哥哥,這話由他來說最合適。</br> 若今日君晟沒有當皇帝,他如何都會守住秘密。事情久遠,哪怕有人捕風捉影也沒有證據奈何。</br> 但是現在,君晟成為了九五至尊,就必須要知道。</br> 龍案前,君晟的表情從震驚慢慢恢復平靜。</br> 御書房里落針可聞。</br> 過了許久,君晟才開口:</br> “舅舅辛苦了。”</br> “今日逸王府宴請,咱們也一起去湊湊熱鬧吧。”</br> 林將軍拱手:“是。”</br> 此時的逸王府,客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br> 趙硯臣和易景年紀相仿,在蘇梨和周雨彤拉著綰寧去說話的時候,他們這邊也聊得不亦樂乎。</br> 周太師看著今兒來的這些人,還有那些年輕的后輩,心中無比慶幸,當初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決定。</br> 一旁,許懷義走過來,“周太師。”</br> “許丞相。”</br> 二人相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往一側的椅子上坐下。</br> 周太師狀若無意的問了幾句,聽著許懷義的回答,內心對綰寧無比佩服。</br> 許懷義也隨意的問了周太師幾句,周太師回答后,許懷義一臉合該如此的表情。</br> 逸王妃的能力他們只看到了冰山一角而已。</br> 就在這時,外頭有人來報:</br> “陛下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br> 眾人心頭咯噔一下,隨著綰寧和君逸,紛紛往門口而去。</br> 逸王府大門口,君晟和楚幽身著便裝,后頭跟著林將軍,見得眾人相迎,揮了揮手:</br> “免禮,今日逸王府的宴會,朕就是來湊湊熱鬧,大家隨意。”</br> 而后他看向君逸:</br> “三皇弟陪朕走走,你這逸王府,朕是來少了。”</br> 君逸拱手:“自然,陛下請。”</br> 二人往書房的反向走,眾人又齊齊行禮。</br> 后頭綰寧迎向楚幽,“貴妃娘娘。”</br> 楚幽握住綰寧的手,對著綰寧吐了吐舌頭,低聲道:</br> “旁的人如此叫我便罷了,你這么叫我,我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不然我說一句本宮如何如何?”</br> 綰寧笑,和楚幽一起進了逸王府。</br> 君晟和君逸一起去了書房,大家這會倒也沒有太過拘束。</br> 原本蘇梨見著楚幽還有些不敢說話,當見著楚幽半點貴妃架子都沒有,氣氛一下子就活躍起來。</br> 倒是謝綺,有些心不在焉。</br> 綰寧想到今兒一早陳啟佑說的那些話,心中了然,倒也沒有特地找她說話。</br> 姻緣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他們二人真有緣能走到一起,倒也是極好的。</br> 綰寧只心中琢磨以后他們二人成婚,她該送一份什么樣的大禮才好?</br> 午時到了。</br> 是午膳宴會開始的時間。</br> 君逸和君晟沒有出來,綰寧傳了人去請。</br> 管家來回話:</br> “陛下說,和逸王殿下在下棋,兩人在書房里吃,不出來跟大家一起湊熱鬧。”</br> 綰寧點點頭,大約能明白他們此時此刻的心境,便招呼了下去,宴席正常進行。</br> 宴會過后,書房有人來稟:陛下準備回宮。</br> 眾人起身去送。楚幽看著綰寧,有些戀戀不舍,跟綰寧告別。</br> 君晟出府,離開時特地叫了宋淵一起,說去緬懷一番老國公,想要去國公府看看。</br> 宋淵突然被點名,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雖然君晟的理由很充足,但是他也不得不往剛剛知道的那個消息上面靠。</br> 看如今的情形,沒準君晟是知道了這件事。</br> 多想無用,宋淵當即應了聲,跟著君晟一起去了國公府。</br> 等客人們都離開,君晟和綰寧一起回到了寧心院。</br> 屋子里,綰寧拉著君逸坐下。</br> “陛下都知道了,對嗎?”</br> 君逸點點頭,“是,林將軍告訴了他。”</br> 綰寧:“那你們說了些什么?”</br> 君逸:“大皇兄說是不是把那個位置還給我。</br> 我拒絕了他,帝王之位本來就可以能者居之,大皇兄既然有這個能力,做這個位置也無可厚非。</br> 而且現在若傳出什么風聲,對惠貴妃的名聲是不小的打擊。”</br> 綰寧:“所以現在沒事了。”</br> 君逸點點頭:“大皇兄想通了就沒事了,之前他說面對我會有些鳩占鵲巢的嫌疑,我告訴他只要能為老百姓謀福祉,就是一個合格的好的皇帝。”</br> 綰寧笑:“看不出來你還能如此忽悠人。”</br> 君逸:“哪有忽悠,我說的都是實話,大皇兄確實有能力坐好那個位置。”</br> “不過現在大皇兄去了國公府,怕是祖母那邊很快就會知道,我們要不要回去一趟,”</br> 綰寧搖搖頭,“過兩日吧,祖母心里應該高興居多。</br> 現在府里有父親,我們便不回去湊熱鬧了,陛下剛剛從逸王府離開,去了國公府,咱們后腳就跟上,沒事也變成有事了。”</br> 君逸點點頭:“是,還是娘子想得周到。”</br>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br> 逸王府宴會過后,綰寧便在準備著南疆一行。</br> 君逸眼見的興高采烈,喜上眉梢,讓綰寧原本有些擔憂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br> “南疆的事,聽說有些麻煩,但是我看你似乎半點的不擔心。”</br> 君逸:“看怎么解決吧。</br> 此事,南疆確實錯綜復雜,派別和家族之間矛盾叢生。若想一點一點的解決,費時費力,而且說不好,還有性命之憂。</br> 我只有一個想法,他們聽話最好,不聽話,直接推平。”</br> 綰寧聽著這囂張的發言,掩唇而笑,心中又有些驕傲。</br> 這一世,有人護著她,他有實力,無論遇到任何事情,她都可以不用怕。</br> 什么都不用怕,真好!</br> “可別傷及無辜,那些人里只有極個別是蛀蟲,有些人是被迫,有些人是盲從,還有一些人什么都沒做,賞罰分明才好。”</br> 君逸聽著不由得撇撇嘴,按照綰寧的說法,怕是又要浪費不少時間。</br> 罷了,自家娘子的話,得聽。</br> “這些事情便交給你了,你來整理,我來保護你。</br> 但是先說好了啊,我不先動手,但是若他們找麻煩,我可不會束手就擒。”</br> 綰寧笑:“好。”</br> 過了兩日,綰寧抽空和君逸一起回了一趟國公府。</br> 老夫人見著綰寧,趕忙把她拉到了一旁說話,宋淵和君逸都極有眼色的一起去了外邊聊天。</br>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和綰寧二人,老夫人握著綰寧的手,看著綰寧,淚水就落了下來:</br> “關于陛下……,寧兒也知道是不是?”</br> 綰寧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對著老夫人點點頭:“是。”</br> 老夫人淚水又洶涌了些,“貴妃娘娘她……,是國公府對不住她。”</br> 綰寧見老夫人哭,趕忙拿了帕子替她拭淚,安慰了一會,老夫人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緩過勁來。</br> 原本她就一直在暗示自己不要反應太大,但見著綰寧,實在是忍不住。</br> 他們國公府的孩子,一個一個的流落在外,她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自處。又想到綰寧和君晟受過的苦,更是心中難受,見著綰寧便忍不住情緒外露。</br> “那時候,惠貴妃特地跟我提了幾次,說讓我照看一二,我心中還納悶,大周的皇子如何由得我照顧,誰能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br> 綰寧:“這種事情說不得,不能讓人知道,貴妃娘娘心中更苦。”</br> 說到這里老夫人一臉愧疚,“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卻沒看出來,這一對歡喜冤家。”</br> 綰寧聽老夫人說起從前的事,溫柔的安慰她。</br> 老夫人把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舒服多了,情緒也完全平靜下來。</br> 這件事過后,綰寧才提起南疆。</br> 對此,老夫人是持反對態度的。</br> “南疆危險重重,祖母并不希望你去冒險。”</br> 綰寧:“祖母放心,殿下會跟我一起去,沒事的。”</br> 老夫人見她堅持,也沒再阻止。和綰寧說了一些霍家的事,還有她所知道的南疆。</br> 綰寧對南疆的了解又多深刻一些,也對這一趟南疆之行更有底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