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楓林湖畔的畫舫。</br> 此時,夜風陣陣,畫舫四周燈火通明,傳來談笑說話聲。</br> 綰寧心情緊張,她兩手捧著盒子,手指在盒子上輕輕摩挲著。</br> 她有預感,蔓娘大概率和蘇梓月有關系。</br> 那么多的事情,她不信通通都是巧合。</br> 無論如何,她要找蔓娘問個清楚。今兒下午,見著蔓娘時,蔓娘說她的琴技是琴娘教的,那她便見見那琴娘。</br> 還說也得到了人指點,卻算不上師父,那她便去見見指點的人。</br> 還有認識蘇梓月的人,她也見見問問。</br> 綰寧如是想著,卻又忐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br> 桔梗也不是特別的花,就像月季芍藥,總有許多人喜歡。蔓娘喜歡桔梗不能說明她和蘇梓月有關系。</br> 但是,同樣擅琵琶,同樣愛桔梗,對她特別,她看她的眼神不同,究竟是君逸的原因還是蘇梓月……</br>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一個巧合似乎太牽強。</br> 綰寧心中有些凌亂。</br> 一旁的君逸見狀,握住她的手安慰她:</br> “一會見著就什么都知道了,別多想。”</br> 綰寧點點頭,目光看向窗外。</br> 很快,影衛便來回報:</br> “王爺王妃,蔓娘傍晚時離開了畫舫。”</br> 綰寧一驚,急急的問道:</br> “去了哪里,可說什么時候回來?”</br> “去了林城,說是要去三日。”</br> 蔓娘作為遠近聞名的琵琶名手,出行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去得遠了,光路上都得要好幾日的功夫。</br> 綰寧頓住,她有預感蔓娘不是去了林城也不只是要去三日。</br> 而是知道自己在查,且查到了她這里。</br> 如果說一開始綰寧只有五分確定她要知道的事和蔓娘有關,那現在便有八分確定,蔓娘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br> “那琴娘呢?”</br> 影衛:“也一并問了,蔓娘的琴不是在這里學的。”</br> 那就是知道消息的琴娘不在這里,指點的師父也不在這里。</br> 君逸揮了揮手,讓影衛退下,馬車往楓林湖畔的別苑而去。</br> “別急,既然懷疑蔓娘知道什么,派人去找就好。”</br> 綰寧:“她若成心躲著,怕是找不到。”</br> 君逸:“若是蔓娘知道,那一定有其他人知道。”</br> 綰寧點了點頭,問了些關于蔓娘的事。</br> 君逸將自己如何與蔓娘相識都說了一遍。</br> 很偶然的事件,君逸出手也是隨意的一個決定。</br> 二人不是附屬關系,只是蔓娘總記得君逸這一份人情。</br> 在君逸的描述中,綰寧沒有聽出什么不對的地方。</br> 她仔細回想著自己兩次見蔓娘的情形。上一回,只是純粹的聽曲,遠遠的見了一面。蔓娘頻頻往她看了好幾眼,應該是君逸的原因也說得過去。</br> 這一回,也沒什么特別。綰寧想到那香,想到蔓娘說的“香”的名字叫月禾,又想到蘇梓月的名字:難道也是巧合嗎?</br> 還有從畫坊帶來的茶,她記得泡茶的時候蔓娘說過,這茶是南邊谷雨的時候出的。</br> 南邊……,和南疆有關系嗎?</br> 綰寧迫不及待的要去南疆了。</br> 次日一早,宮中傳來的消息,皇后自縊了。</br> 當初皇后穿著管事姑姑的衣裳出現在先帝寢殿,而先帝離奇死亡,皇后百口莫辯。這件事由大理寺徹查,皇后被禁咸福宮。</br> 如今證據確鑿,皇后再沒什么可說的,不過事關皇家顏面,宮中便低調處理。太后賜了皇后一根白綾,皇后自縊而死。</br> 同時傳出的還有另一個消息,林妃病亡。</br> 綰寧看完,很是意外:“這件事有內幕是不是?”</br> 杜若點頭:“什么都瞞不過王妃。</br> 陛下悄悄把林妃給放出宮了,連夜去了定城。”</br> 綰寧:“定城?”</br> 定城離京城不過半日的馬程,從南邊來京城必要路過定城。</br> 南邊富庶,商戶來往也多,算是一個新地方,可以讓林珍兒開啟新生活。</br> “武安侯府陳啟岸也回來了是嗎?”</br> 杜若:“是,和林家一起回來的。北境之功,陛下論功行賞。他拒了陛下的賞賜,說要去經商讀書。</br> 眾人都感嘆武安侯府剛剛有些起色,這小公子便推了功名要去經商,實在可惜了。</br> 還有許多大臣原本還想把女兒嫁給他的,都歇了心思。”</br> 綰寧心中了然,“看起來,以后這武安侯府的擔子就落在了陳啟佑身上了。”</br> 杜若:“是,陛下恢復了侯府的規制,大公子陳啟佑也被提拔為禁軍統領并城衛教頭。”</br> 城衛教頭,京城兵力都得經過教頭的訓導,算是一個得名的職位,而禁軍統領又有實權,有名有權,武安侯府這一場翻身仗打得漂亮。</br> “陳啟佑上回還來了信問王妃說要不要接下。”</br> 綰寧恍然,好像是有這個事,不過她忙著別的,沒有特別注意,只說了接下就是。</br> “他還說了什么?”</br> 杜若:“還說了……哦,是關于婚事。</br> 王妃不知道,給陳啟佑說親的人,如今幾乎踏破門檻,朝廷新起之秀,又有侯府做背靠,人員簡單,家里有適齡女兒的都想往前去湊一湊。”</br> 綰寧:“哦,他有想法?”</br> 杜若:“應該是有的,但是卻沒有和奴婢說,只說等王妃回京了,他親自和王妃說。”</br> 綰寧點點頭,一時也有些好奇陳啟佑會娶誰家的小姐。</br> 杜若離開。</br> 綰寧和君逸說起林珍兒。</br> “對于這件事京城也不少人說,似乎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跡,再加上前頭有皇后的事,想來很快就會煙消云散了。</br> 君逸點點頭,不過說到林家,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神情有些許變化。</br> 綰寧:“怎么了?”</br> 君逸:“我最近在查一件事情。其實上回還沒去北燕就開始查了,和林家也有些關系。一直沒告訴你,是想等事情有結果了再說,現在看來有機會我得去一趟林家。”</br> 綰寧聽他這么說,一臉好奇:“什么事?”</br> 君逸拉著她的手:“真想知道?”</br> 綰寧:“原本一般般想知道,你這么問就很想知道了。”</br> 君逸笑:“這件事還沒有確認,我怕搞錯。”</br> 綰寧眉頭微皺,有些抓耳撓腮。</br> 君逸見狀,笑了笑,拉著她附耳過來。</br> 綰寧聽完,瞪大眼睛看向君逸:“當真?”</br> 君逸:“真不真還不好說。”</br> 綰寧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平復下震驚的心緒。</br> 那么大的事,君逸不會亂說,一定是有些根據的,而且從之前就開始查了,說明有力證據還挺多。</br> 綰寧有些激動的起身,想到之前大家關于這件事的說法,更覺得君逸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br> 若是真的,那宋淵就可以不必那么煎熬了。</br> “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林家。”</br> 君逸:“會不會太急了一點?”</br> 綰寧:“不會,快點,走吧。”</br> 君逸哭笑不得,看綰寧少見的如此表情,起了身,被綰寧拉著往外而去。</br> 回城的路上,綰寧讓杜若把宴客的帖子準備好發下去。</br> 逸王府的宴會定在了四月初十,距現在還有三日。</br> 一路上,綰寧都有些緊張兮兮。君逸也忐忑得不行,萬一搞錯了,后續怕是還會有不少麻煩。</br> 但是這件事也得去。</br> 馬車剛剛回城,杜若那里便又有新的消息消息送過來。</br> “王妃,東晉九皇子去了國公府。”</br> 綰寧大概能猜到楚錦年去做什么。</br> 想到老夫人跟她說的南疆的那些事,覺得差不多時機可以跟楚景年攤牌。</br> 不過她有些躊躇,應該要如何說才好?</br> 眼下似乎已經沒有了什么顧忌,只不過一想到要面對楚景年,她心中有些不自在。</br> “告訴祖母,讓她透露些風聲,只別說具體是誰,我們等宴會過后,便一起去南疆。”</br> “是。”</br> 楚錦年那邊,從國公府出來,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心中高興有之,但更多的是疑惑。</br> 他想的沒錯,國公府確實知道一些內幕。但他同時發現,關于圣女的事情,若國公府沒有透露給他,他真的半點風聲都摸不到。</br> 這說明,在大周他能看到的還是太少了一些,又或許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在對方的預料當中。</br> 楚錦年有些挫敗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是誰。</br> 這種云里霧里的感覺,實在不好。</br> 他身后跟著的如花,卻是沒想那么多,激動壞了。</br> “公子,奴才就說這國公府有貓膩,咱們找了這么久,終于有眉目了,而且對方還愿意跟我們一起去南疆。貴妃娘娘若是知道,必定高興。</br> 看起來我們很快就能回東晉了。”</br> 如花越說越激動,想到小翠花心情美麗。</br> “不過公子,你說是誰呢?是蘇家的那位三小姐嗎?還是說另有其人?”</br> 楚錦年搖頭:“不知道。”</br> 如花:“可要查一查?”</br> 楚錦年:“不必,若能查到早就有結果了,對方有心不讓我們查到,我們查也沒有什么作用,現在是對方自己想要出來,具體是誰,我們很快就會知道。”</br> 如花哦了一聲,“說的也是。”</br> 林府。</br> 林將軍一看是君逸和綰寧一起來了,趕忙出門迎客。</br> 關于君逸和君晟的事,在他回京的第一天就聽君晟說了,這會看君逸就像自家孩子一樣的親切。</br> 一聽君逸說有話想問,立馬將二人請進了書房。</br> 半個時辰后,君逸和綰寧從林府書房出來。</br> 直接坐上馬車往逸王府而去。</br> 一路上,君逸都握住綰寧的手:</br> “不去國公府?”</br> 綰寧:“讓我緩緩。”</br> 君逸:“三日后逸王府宴會,到時候你父親一定會來,不若那時候再說。”</br> 綰寧:“也好。”</br>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靠在君逸的懷里:</br> “我沒有想到,真相是這樣的。明明是個好消息,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br> 君逸沒有說話,只抱著綰寧,拍著她的后背安慰她。</br> “事情都過去了,每個人做決定之前,都一定想好了后果,我們應該尊重他們的決定。”</br> “嗯。”</br> 接下來的兩天,綰寧都有些心不在焉。</br> 她在想這件事要怎么說。</br> 君逸見她如此,開口道:“不若我去說。”</br> 綰寧搖頭:“還是我去。”</br> 四月初九。</br> 逸王府大門大開。</br> 這是逸王府頭一回如此大規模的宴客,雖然都是自己相熟的人,但作為女主人,綰寧得親自去接待。</br> 蘇梨來得最早,一進府便抱著綰寧不撒手:</br> “寧姐姐,前幾日我來逸王府都沒有見著你。我也好想出去玩啊,但是又不愿意打擾你和姐夫。”</br> 綰寧見蘇梨小嘴撅著,可可愛愛的模樣,捏了捏她的臉頰。</br> “我讓你的隔壁鄰居帶你去。”</br> 蘇梨臉色一紅,“寧姐姐你取笑我。”</br> 后面,易景也下了馬車。</br> 對著綰寧拱手:“易景見過逸王妃。”</br> 綰寧:“不必多禮,你和阿梨一起進去吧。”</br> “是。”</br> 蘇梨看看綰寧,又看看易景,臉蛋紅撲撲的,在易景走過來后,跟著易景往里頭走去。</br> 等他們走了幾步,綰寧才回頭看。</br> 就見著蘇梨提著裙擺湊上去和易景說著什么,易景放慢腳步,極有耐心的聽她說話。畫面美好。</br> 綰寧覺得,是時候讓君晟下一道賜婚圣旨了。</br> 成婚日子可以再選,但是賜婚圣旨可以先下,不影響。</br> 而后,謝綺來了。</br> 知道今日客人多,謝綺也沒有在門口耽擱太長時間,說了幾句話便由著丫鬟進了府。</br> 隨后是陳啟佑。</br> 陳啟佑特地來早了些,就為了能有機會和綰寧說上兩句話。</br> “見過王妃娘娘。”</br> 陳啟佑對著綰寧行禮。</br> 綰寧:“大公子不必多禮。”</br> 陳啟佑看了周圍一眼,徑直開口道:</br> “王妃娘娘,我想娶謝家的大小姐。”</br> 綰寧愣住,謝綺,居然真的是謝綺。</br> 不過這……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直接。</br> “大公子想娶謝大小姐,去謝家提親就是,來我這可不行。”</br> 陳啟佑:“我知道謝大小姐和王妃娘娘關系好。不敢擅自做主。”</br> 綰寧明白他的意思,陳啟佑是把自己當主子對待了。</br> 她笑道:“作為綺姐姐的朋友,我希望她幸福,只要她同意,我自然送祝福。”</br> “我明白了,多謝王妃娘娘。”</br> 陳啟佑得到了答案,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他對綰寧又行了一禮,向里而去。</br> 剛剛,他似乎看到她來了。</br> 綰寧正回頭看了一眼,就聽到杜若低聲提醒:</br> “小姐,國公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