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些，長街上的熱鬧卻半點不減。</br> 綰寧和君逸二人從永安街的這一頭逛到永安街的那一頭，一直到了西京湖。</br> 此時的西京湖上旁，有許多人在放花燈，其中女子和小孩居多。</br> 小孩放的都是很小很小一盞的動物燈，女子放的大多是花燈，大家為京城祈福，為大周祈福。</br> 一盞盞花燈帶著大家美好的祈愿，隨著水流飄遠。</br> 花燈倒映在湖水里，由著水面成分界面往兩邊延伸，水光瀲滟，撫著燈影搖曳，一幅浪漫又美好的畫卷躍然眼前。</br> 綰寧和君逸并肩站在西京湖畔，見著這一幕，綰寧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君逸，語氣柔和又驕傲：</br> “大家都感謝你，感謝大周的戰神將軍，你保衛了大周，保護了老百姓們的安寧。我真為你驕傲。”</br> 君逸看著這樣的綰寧，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說不出來的感受，卻大受震動。</br>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為這個國家的付出，有了另外一種意義。</br> 保家衛國，匹夫有責。除開家國責任以外，這件事讓他有了另外一種見解，這種見解讓他心中充滿了幸福感。</br> 眼前的人，由衷的因為自己而感到的驕傲自豪，讓他的驕傲也被無限放大。</br> 他將綰寧傭入懷中，抬手輕撫她的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她承認他的付出，理解他的責任，且以他為傲，這樣的女子，如何不叫他深愛呢！</br> “綰綰啊……”</br> “賣酒咯，雪落梅章花作酒，寒香莫問何處來，賣酒咯……”</br> 耳邊傳來叫賣聲，有老人在吆喝著賣酒。</br> 綰寧眼中亮晶晶，從君逸懷中退出來，往那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君逸，拉著君逸便往前走。</br> 老人挑著酒壇走得飛快，杜若趕忙追上，打了三兩梅花酒。</br> 遞到綰寧手上的時候，綰寧聞著酒香一臉享受，抬頭看了看四周，拉了拉君逸的衣袖席地而坐。</br> 君逸看她高興，如此隨意便也隨她去了。</br> “我倒不知道你喜歡喝酒？”</br> 綰寧：“喜歡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多喝幾口，怕誤事，如今，似乎可以為所欲為。”</br> 說到這句“為所欲為”，綰寧臉上露出狡黠的神情，眼神靈動得像一只小狐貍。</br> 君逸笑：“是，可以。在我身邊，你可以為所欲為，一切有我。”</br> 綰寧呵呵笑起來，看向西京湖面，心中無比舒暢開闊。</br> 有人倚靠的感覺真好。</br> 沒有杯子，綰寧捧著小酒瓶，揭開蓋子細細的聞了聞，越聞越香，以花入酒，聽著便讓人心生向往。</br> 她小小的喝了一口，嘗了嘗，甜甜的，入口好香好香。</br> 不由的又喝了好幾口，這酒甜而不膩，香得特別，綰寧從沒喝過這么好喝的酒。</br> 三兩太少了，沒幾口就似乎見了底。</br> 綰寧晃了晃酒瓶，聽了聽還有一點，遞給君逸，臉色有些囧：</br> “好好喝，你嘗嘗。”</br> 君逸嘗了一口，又喝了兩口，點了點頭：“確實不錯，高手在民間，有些民間手藝人有獨特的釀酒法子，釀出來的酒，味道獨特，清香怡人。”</br> 他回頭吩咐影衛，“去把那老人的酒都買來，問他要來地址，以后把酒送往逸王府。”</br> 影衛應下，君逸再一回頭，只感覺到肩頭一重，綰寧竟喝暈了過去。</br> 他聞了聞酒，這酒香入口甘甜，但酒勁卻大。</br> 他低頭看了看綰寧，嘴角露出寵溺的笑意，而后把她打橫抱起，向著馬車而去。</br> 不遠處，買酒的老人往這邊看了一眼，吆喝著挑著酒壇子走遠。</br> 馬車回到府中已經是夜里亥時了。</br> 君逸把綰寧抱下馬車，進了寧心院半夏見著嚇了一跳，聽杜若說喝醉了才放下心。</br> 綰寧迷迷糊糊的，臉上帶著醉酒后特有的駝紅。</br> 進了屋，君逸放她在床上，她半睜開眼有些掙扎，不要上床睡覺，而是吩咐了杜若和半夏扶著她去沐浴。</br> 君逸看她醉得不淺，哄她想要讓她睡。綰寧不肯，一激動，清醒了兩分，靠著杜若便往偏房去，不許君逸攔著，今日入了宮又在街上逛了那么久不洗一洗不舒服。</br> 君逸哭笑不得，見她堅持，只得作罷，自己也去了右邊偏屋沐浴。</br> 原本杜若還想著擦一擦身便罷了，但這會看樣子，怕是不行。</br> 還好半夏早便備下了熱水，二人扶著綰寧進了隔間，溫水適宜，綰寧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br> 雖然頭還是有些暈乎，但比剛剛清醒了兩分。半夏開了外間的一扇窗透氣，將綰寧扶了上床，而后和杜若一起退了下去。</br> 綰寧舒舒服服的窩在床上，整個人往被子里窩了窩，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錯，整個人都感覺到有些飄飄然。</br> 眼下的日子真的太好了，太舒心了，她好喜歡。</br> 北燕安定，西涼也快了，朝局定了下來，身邊都是喜歡的人，這樣的日子，是從前做夢都想要得到的，如今得償所愿，除了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慶幸和歡喜。</br> 還有君逸，他敬她愛她，事事以她為先，無論何時都把她放在心上，綰寧覺得自己太過幸運，才能擁有眼下所有美好的一切。</br> 想到君逸，她下意識的伸手往一側摸了摸，沒有人。</br> “殿下。”</br> 綰寧半撐起來，微微睜開眼，往屋子四周張望著。</br>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呼喚，下一刻君逸的臉便出現在視線中。</br> 他在隔間洗漱沐浴更衣，剛一進屋便聽到了綰寧的聲音，便三步并作兩步的奔了過來。</br> 一眼便看到了綰寧臉上的兩朵紅霞，還有迷迷瞪瞪的眼。</br> 她口中軟軟的叫著殿下，直把他一顆心都給叫化了。</br> 君逸滅了四周的蠟燭，只留了案臺前的一支，屋子里泛著微弱的光，照著綰寧一張臉，光潔如玉。</br> “綰綰，我在。”</br> 君逸說著，一邊上了床，大手一撈就把綰寧撈到了懷中。</br> 綰寧掙扎著從他懷里探出頭來，半睜著眼，有些警惕的表情里，帶著些兇兇的意味。</br> 她認真仔細的打量了一眼君逸，確定人沒錯，才又重新鉆進他懷里，在他懷里窩了窩，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放松下來，</br> 君逸被她這一系列的動作簡直要萌化了，實在太可愛了，像一只迷迷糊糊的小貓咪。</br> 弱弱的樣子，卻還帶著警惕，伸出爪子耀武揚威，明明沒有什么威懾力，偏要做出一副兇兇的樣子，當發現沒有威脅，又立馬軟了下去。</br> 他的小娘子真是太可愛了。</br> 君逸抱著她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靜下來，閉上眼睛，準備睡覺。</br> 沒過一會兒，耳邊聽見綰寧的聲音。是醉了酒迷迷糊糊的模樣，當他確認綰寧在說話：</br> “夫君！”</br> 軟軟糯糯的一句稱呼在耳邊響起，君逸感覺自己瞬間就找不到北了。</br> “我在。”</br> 他睜開眼睛，低頭看著懷里的人，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下來。</br> 腦中想到今日逛街時，在外頭攤販面前，綰寧俏皮的說起那句：我的夫君給錢。</br> 君逸臉上的笑容，便一下子展開，蓋也蓋不住。</br>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br> 綰寧在他懷中窩著，輕輕搖了搖頭。</br> “沒有不舒服，我覺得太舒服了，現在的日子我好喜歡。”</br> 君逸手臂微微用力，將綰寧抱得更緊，</br> “我也喜歡。”</br> 一切塵埃落定，哪怕時光在這一刻停滯，似乎也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任何擔憂。</br> 綰寧窩著，小腦袋在他懷中挪了挪，而后鉆出來，定定的看著他，眼睛半闔，慵懶的美人，實在讓人沒什么招架力，她輕聲開口：</br> “就像一場夢一樣。”</br> 君逸低頭，對上她迷蒙的目光，抬手撫上她好看的眉眼，“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br> 綰寧望著他笑：“夫君，我好喜歡你！”</br> 她說得輕，又認真。</br> 君逸一顆心軟成了一灘水渣渣：</br> “我也喜歡綰綰，喜歡我的小娘子！”</br> 綰寧看著他，目光盈盈發亮，抬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整個后背微微往前傾，閉著眼睛去勾他的唇，精準的吻了上去。</br> 她吻得很認真，小口小口的吮，淺淺的舔弄他的上唇。</br> 君逸的眼眸倏而變暗，腦子里頓時空白一片，有著眼前的小人兒輕輕的吻他，卻像一個巨大的錘在他心口落下重重一擊。</br> 似乎是吻得不夠，綰寧兩手伸出了被子，捧著君逸的臉，上身微微抬起，閉上眼睛吻他的唇角。</br> 神情無比虔誠。</br> 君逸猛的抬身，將綰寧放倒在床上，眸光暗暗，聲音沙啞：</br> “綰綰，你喝醉了，好好休息。”</br> 綰寧半睜著眼，搖頭。</br> 而后兩手捧住他的臉，又來吻他。</br> “不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醉在夫君懷里，怎么能虛度大好光陰。”</br> 君逸聽著綰寧冷不丁的冒出這么一句文縐縐的話，哭笑不得，沖散了屋子里幾分旖旎。</br> 他手肘抵在床上，手背撐著臉，側頭看向綰寧，另外一只手撫著她的耳朵，溫柔的哄她：</br> “睡吧，今兒累了一日了，又喝了酒，好好歇歇，來日方長，等明兒你想跑怕是都跑不了了……”</br> 最后這一句，君逸壓低聲音才說，帶著曖昧和誘惑。</br> 綰寧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從床上坐起來。</br> 君逸不明所以，以為她是要喝水，還沒有伸手夠到茶杯，手卻被綰寧按住了，接著他整個人都被綰寧按在床上。</br> “綰綰……”</br> “噓，不許說話。”</br> 綰寧飛快的伸出右手，將食指豎起抵在他的唇邊，制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br> 她迷迷瞪瞪的，俯下身來吻他。</br> “綰……綰綰……”</br> 綰寧不理他，很認真的吻著。</br> 君逸要瘋了。</br> 微微別開臉，綰寧又吻上他的耳垂，嘴唇柔軟，鼻尖溫熱的呼吸撒在耳廓，君逸要奔潰了。</br> “綰綰……，你再這樣，我不客氣了。”</br> 綰寧似乎沒聽到，吻得十分投入。</br> 君逸遭不住了，一個翻身，二人調換了位置。</br> 綰寧躺在床上，半睜開眼睛看君逸，笑意盈盈。</br> 而后兩手抱住君逸的脖頸，往下一勾，湊上去吻他，</br> “夫君……”</br> 輕輕軟軟的聲音飄進君逸心里。</br> 君逸眼中倏而卷起風浪，一把將綰寧按在床上，吻像狂風暴雨落下……</br> 外頭，刮起長風。</br> 屋子里，案臺上的一只蠟燭跳動著火焰，屋子里熱浪升騰，唇齒嚶嚀間，君逸停下來，情緒隱忍，語氣沙啞：</br> “綰綰……可以嗎？”</br> “我……我問過盧大夫，說……你的身體大好了。”</br> “我……問問你，準備好了嗎？……可以嗎？”</br> 綰寧輕喘著氣，兩眼波光瀲滟，臉頰一片緋色比夏日里的晚霞還要瑰麗三分，美不勝收。</br> “不可以。”</br> 明明是拒絕的話，說出口卻是軟綿綿的，不帶一點威懾力。</br> 君逸額頭沁出汗水，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綰綰，我……”</br> 他下意識的拉住綰寧的手，綰寧往旁邊一挪躲開。</br> 君逸要哭了。</br> 綰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待君逸一看過來，她微微咬住下唇，臉一紅，整個人鉆進了被子里。</br> “綰綰……”</br> 大約子時了，外頭下起了大雨，隱隱約約聽到更夫敲更，卻聽不清楚敲了幾下。</br> 屋子里燭光跳著火焰，影子搖曳在墻上，迷蒙中看見，像是一場盛大絕美的舞。</br> 雨越下越大，嘩啦嘩啦，一層一層的從天空傾倒而下，雨聲又急又快。</br> 這一場雨，酣暢淋漓。</br> 柔軟的大床上，君逸緊緊的抱著綰寧，他背對著燭光，看不清楚表情。</br> 只能看到他微微上揚的嘴角，提示著他愉悅的心情。</br> 他將綰寧微微松開，手指輕輕摸索著她的唇。</br> 她的唇紅艷艷的，像春日里的杏花花瓣，沾著雨露，是春光明媚的美。</br> “綰綰。”</br> “嗯。”</br> “綰綰……”君逸的手指撫著她的唇，輕輕咽了一口唾沫。</br> 綰寧低頭，不讓他的手指放在唇上，臉上紅暈不散，頭鉆進君逸的懷中，環上他精壯的腰。</br> “困……”</br> “嗯，好，睡，乖！”</br> 君逸嘆息一聲，緊緊抱住綰寧，下巴抵在她的額頭，輕輕摩挲。</br> 耳鬢廝磨，做了一夜卿卿我我的迤邐美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