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綰寧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剛剛太累,她又睡了一覺。</br> 一醒來,就發現君逸躺在她身邊,倚著床靠默默的看著她。</br> “醒啦?!?lt;/br> 君逸看她睜開眼睛,微微挑眉,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然后將綰寧一把擁入懷中,右手握住綰寧的手,輕輕的揉著。</br> 綰寧看到他這個動作面紅耳赤,頭一低埋進了他的懷里。</br> 頭頂傳來君逸低低的笑聲。</br> “我已經讓她們準備了吃食,若是餓了,隨時起來吃飯?!?lt;/br> 綰寧依舊低著頭,不說話。</br> 君逸笑了笑,看她不想起床,開口道:</br> “這幾日發生了好多事,你想不想聽?”</br> 綰寧動了動小腦袋,在他懷里鉆了鉆,然后微微抬起,面向著君逸:“要聽?!?lt;/br> 從她醒來只聽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君策已死。不得不說,君逸真的好懂她。</br> 除了這件事,其它的她也想知道。比如君策死了皇后會如何?淑貴妃又會如何?……</br> 君逸低頭對上她期待的眼神,一雙靈動的眼眨巴眨巴。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額發,才開口。</br> 綰寧聽君逸把這幾日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微微松了一口氣。</br> 一切都在計劃中,雖然君策的死是個小插曲,但結局大差不差,和他們原本的計劃也差不多。</br> 君策已死,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br> “皇帝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是個什么態度?”</br> 事情緊急,淑貴妃下手是半點都不講客氣。在君恒死后,直接加大了劑量,導致皇帝活不過百日之久。</br> 君逸:“消息被封鎖,現在皇后和淑貴妃都出事,君恒君策都已死,那幾個太醫沒人敢冒險把消息遞出去?!?lt;/br> 綰寧:“嗯,那皇帝自己呢?”</br> 君逸:“今兒稱病沒有上朝。</br> 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很快就會立大皇兄為儲君?!?lt;/br> 綰寧點點頭,淑貴妃的下場,幾乎已經寫好了結局。不論別的,就她給皇帝下毒這一點,皇帝也絕不會輕易饒過她?,F在不過是掩人耳目,讓她多活幾日。</br> “彭家呢,彭家如何?”</br> 君逸:“君策奪嫡之心,昭然若揭。淑貴妃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彭家自然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皇帝不會放過他們的?!?lt;/br> 綰寧:“你還準備了什么對嗎?”</br> 君逸笑了笑,點了點綰寧的鼻子,“真是什么也瞞不過你?!?lt;/br> 君逸說了自己的安排,是君策之前跟北燕合作的事情,等再過上兩日,消息就會全部呈到龍案前,這些證據確鑿,他們無從抵賴。</br> 得了一個賣國賊的稱號,彭家怕是從此便要在京城消失,而且加上淑貴妃的行徑,說不好還要被諸九族。</br> 綰寧:“那林家就可以趁機翻身了?!?lt;/br> 君逸:“是,大皇兄已經準備好了證據,證明當初林家的無辜。</br> 是因為彭家從中作梗,陷害忠良。”</br> 綰寧:“皇帝會信嗎?”</br> 君逸輕笑了一聲,“他都要死了,信不信能有什么所謂呢?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給大皇兄。</br> 若是旁的人不好說,但林家可是惠貴妃的娘家,大皇兄的外祖家,別說林家是真的冤枉,就算林家不冤枉,事情到了這里,他就要這樣做?!?lt;/br> 說到這里,君逸低頭,在綰寧眼中看到了了然。</br> 兩人相似一眼,默契的點了點頭。</br> 還有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事到如今,皇帝已經沒有了可以談判的籌碼。</br> 一是他自己身體不允許,二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被架空了。</br> 他唯一能給自己爭取的便是死后的風光。只要他別跟大皇兄對著干,大皇兄便認他是先皇。</br> 若不然,林家的事真相大白,就算是奸臣陷害忠良,那也是皇帝不查的結果,誰愿意在自己死前還沾染上污點呢?</br> 綰寧:“邊境那邊你都做好了安排,對嗎?”</br> 君逸:“是,就怕彭家狗急跳墻?!?lt;/br> 對于北境,君逸還是很有自信的。</br> 首先彭家本身沒有什么真材實干,二來彭家還是空降的將軍,底下的士兵沒幾個服氣的。</br> 他要做安排,不說十分簡單,但確實不困難。</br> 綰寧:“那皇后和季家呢?”</br> 君逸:“君恒已死,皇后大勢已去。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給自己找不痛快?!?lt;/br> 季家倒是能保住,但是肯定不會再有往日的地位。</br> 具體的大方向會安排好,不過我猜測,沒準外放也不一定?!?lt;/br> 綰寧嗯了一聲,季家是文官,背后的倚仗就是天下很大部分的學子。倒也不怕他們勾結文臣,因為君恒已死,他們這樣做無異于自尋死路。</br> 反而茍住能保平安,季家家大業大,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糊涂。</br> 綰寧:“各種事情的協調上還是要注意一些。要有一個可以對百姓交代的方案,若不然,傳出什么不該的事情,大皇子后面再來澄清,就很麻煩了?!?lt;/br> 君逸點頭:“是,還是你想得周到?!?lt;/br> 綰寧想到什么,又問了一句:</br> “皇帝左右最多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晟王上位,可有說楚幽的身份,怎么處理?”</br> 說到這個問題,君逸沒有直接回答。</br> 當初和親是權宜之計,但若是大周的皇后,楚幽的身份就尷尬了。</br> 若君晟還是一個王爺,那晟王妃哪怕是個平民庶人,都能說得過去。</br> 但一國之君不行。</br> 若君晟真當上了皇帝,皇后卻是東晉公主,那就不行了。</br> 這是關乎整個大周的事情,不是君晟一個人的事情。</br> 而且,若是楚幽已經嫁入了大皇子府,成為了晟王妃,那倒也還好說,但楚幽還沒嫁。</br> “這件事有些棘手,是不是?!?lt;/br> 君逸微微皺眉,“倒也不是棘手,按正常來講,東晉公主這樣的情況,成為貴妃已經算到了極致。</br> 而且現在沒有成婚,也沒有別的好說的,以后肯定不能成為皇后。</br> 只不過,大皇兄自己似乎有些糾結?!?lt;/br> 綰寧看過來,“晟王有些糾結?”</br> 后面的話她沒再說,心中大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怕是君晟對楚幽有了心思。</br> “這件事,就看楚幽怎么處理了。”</br> 綰寧想到那兩人能走到這里,笑了笑,抬眼看向君逸:</br> “你覺得最后會如何?。俊?lt;/br> 君逸搖頭:“不知道,大皇兄很重情重義,這件事我也說不好會往哪個方向發展。”</br> 綰寧:“我覺得楚幽最后會是個貴妃。”</br> 君逸臉上浮現詫異的神情,“這么肯定?!?lt;/br> 綰寧眨了眨眼,點點頭,“是,肯定就是這個,不然咱們打個賭?!?lt;/br> 綰寧心中異樣,現在皇帝還在,他們就在討論君晟登基后的事情了。似乎有些不太好。但是一想到他對君逸不好,心中便什么負罪感都沒有了。</br> 君逸見她有興致,挑了挑眉,笑道:</br> “好啊,你想怎么賭?”</br> 綰寧:“若是我猜對的話,咱們接下來便住到城外楓林湖畔的別院里去。”</br> 君逸笑了笑,這算什么要求,不賭也能隨時帶她去。</br> “那你要是輸了怎么辦。”</br> 綰寧:“你說。”</br> 君逸想了想,眼睛往左右兩邊瞟了一眼,然后低頭,語氣曖昧,在綰寧耳邊低聲道:“我想……”</br> 綰寧聽完臉色通紅,抬手就給了他一拳:“你一天到晚的都想些什么啊……”</br> 君逸見她略微生氣又羞赧的模樣,心中樂開了花,但臉上卻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br> 低著頭跟犯了錯似的,小聲的解釋:</br> “溫香軟玉在懷,你覺得我能想什么?我要是不能想什么,那才奇怪?!?lt;/br> 綰寧被羞得臉頰通紅,“我不是我不是……”</br> 君逸一把握住綰寧的手,細細的摩挲著。</br> “就換一換嘛,就換這一次好不好?</br> 你都不知道飲鴆止渴有多難受,綰綰!”</br> 君逸巴巴的看著綰寧,一副撒嬌的模樣。</br> 綰寧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君逸握在手心里細細摩挲,她感覺到整張臉都要燒起來。</br> 耳邊卻聽到君逸說,“你對自己的判斷不自信嗎?”</br> 綰寧:“怎么會,說了是貴妃就是貴妃?!?lt;/br> “那我們便打賭?!?lt;/br> “賭就賭,誰怕誰?!?lt;/br> 君逸挑眉一挑,臉上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br> 綰寧一抬頭就看到君逸如此表情,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有一種被坑了的即視感。</br> 想反悔,但是又說不出口,心中暗道:“楚幽你可一定要好好說呀?!?lt;/br> 這件事的重點不在于君晟,而在于楚幽。</br> 根據綰寧的了解,楚幽并不是一個壞人,而且對權力沒有多高的執著。</br> 本來一開始說好就是利益聯結的結合,她也只要能安安穩穩的生活就可以。</br> 所以楚幽本人不會覬覦皇后之位,為了避免自己成為眾矢之的,還會主動跟君晟說給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但君晟不會委屈了她。</br> 若楚幽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真的對君晟動了心,她更不會讓君晟為難。</br> 人生有所得有所失,楚幽的排序從來都不是權力和地位,而君晟哪怕看在東晉的面子上,都得給個貴妃之位。</br> 所以她敢確定,是貴妃。</br> 一旁的君逸砸了砸嘴,心中琢磨著:</br> 事在人為,這么簡單的事他絕對能贏。</br> 綰寧看著君逸臉上不自覺露出的笑容,想到他剛剛提的要求,背過身去鉆進了被子里。</br> “綰綰!”</br> 君逸手中一空,等轉過頭綰寧便已經不見了。</br> 他抬手一撈,整個把被子和被子里的綰寧一起卷了過來,拉開被子,綰寧一張臉像春日枝頭的粉白花瓣,唇色嬌艷欲滴,讓人忍不住想采擷一口。</br> 綰寧對上他的目光,有些忐忑的開口,“我沒有臉紅,我都是被子里熱,捂的?!?lt;/br> 君逸笑,看著她,什么話都沒有說,低下頭吻了她的唇。</br> 一個問,蜻蜓點水。</br> 綰寧整個人臊得不行,“這大白天的……”</br> 聽著綰寧嬌弱控訴的聲音,一下便把君逸的心勾了起來。</br> 原本他只是想親一下就算了,但是見著這般的綰寧,他就開始忍不住了……</br> 綰寧看著一張俊臉慢慢放大,越來越近,屏著呼吸想鉆到床里面去,只是下一刻退路就被君逸摁住。</br> “不可以跑……”</br> “唔唔……你欺負人……唔……”</br> 就在這時,院子門口傳來女子的哭聲。</br> 杜若和半夏守在門口,一見從外頭進來的蘇梨,趕忙上前行禮:</br> “郡主。”</br> 蘇梨抹著淚,“寧姐姐呢?姐姐醒了是不是?我要去看看寧姐姐,嗚嗚嗚嗚嗚……”</br> 蘇梨哭成了淚人。</br> 她本來在聽說消息那一日,就要來看綰寧。</br> 消息說,當時君策出事的時候綰寧也在現場,只不過后來被杜若和半夏攔住了,說綰寧受了些驚嚇。</br> 她也沒想太多,只想著次日再來見見綰寧。</br> 次日來又沒見到,蘇梨心中有些懷疑了,到第三日的時候她起了個大早,悄悄的在外頭守著,就聽到王太醫和盧大夫在說話。</br> 這才知道綰寧昏迷不醒。</br> 這下不得了,當即便哭起來,若不是半夏說這樣怕吵著綰寧,蘇梨怕是還不會停歇。</br> 說什么也不肯回去,要陪著綰寧。</br> 半夏安排了客房讓蘇梨休息。</br> 綰寧醒的時候,杜若想著自家王妃和王爺想要獨處,便晚了些才差人去通報。</br> 蘇梨一收到消息立馬就來了。</br> “寧姐姐呢,寧姐姐醒了對吧,我去看看?!?lt;/br> 杜若趕緊攔住她,“郡主稍等片刻,王妃這會怕是又睡著了,王妃這幾日精神都不太好,得讓她多休息?!?lt;/br> 蘇梨聞言,趕忙止住了哭聲,抽抽噠噠的,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看著讓人心疼。</br> 蘇梨睜著一雙淚眼,看著屋子,不敢出聲,也不敢過去,生怕打擾到綰寧休息。</br> 就在這時候,屋子門被打開,傳來綰寧的聲音,“是阿梨嗎,進來吧?!?lt;/br> 蘇梨一聽到綰寧的話,飛奔著往屋子而去。</br> 進了屋,蘇梨見著綰寧,直接又成了淚人,撲在床沿上,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br> “寧姐姐我可擔心死了,他們都不讓我看,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好怕,哇哇哇哇哇哇……”</br> 綰寧此時靠坐在床靠上,伸手拍了拍蘇梨的肩膀,“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br> 蘇梨聽到她說話,這才擦了擦淚。</br> 眼前一下清晰過來,把綰寧打量了一遍,見晚寧面色紅潤,眼睛有神,終于放下心來。</br> 回過頭來,這才看到君逸站在旁邊,只是為什么神情一臉幽怨。</br> 蘇梨沒有察覺到君逸的內心戲,起身對著君逸行了一禮,“阿梨見過姐夫?!?lt;/br> 君逸對這個稱呼很是陌生,嗯嗯的應了一聲。</br> 綰寧看君逸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呵呵笑了兩聲,對著君逸說道:“我跟蘇梨說會話。”</br> “嗯,好,我出去一趟?!?lt;/br> 君逸嘆了一氣,背對著蘇梨用唇形說著:</br> “今夜補上?!?lt;/br> 綰寧不看他,當做沒看到。</br> 君逸一出門,外頭半夏和杜若也進來,伺候綰寧起床梳洗穿衣。</br> 睡了三日,綰寧終于出了門,吃了些東西,而后帶著蘇梨往逸王府的花園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