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聽到動靜,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br> 隨即回過頭,看著半夏還在碎碎念,呵呵笑起來。</br> “你這么個拜法,我真的要以為是什么大神菩薩顯靈了。”</br> 半夏剛剛念完,看向杜若:“不管,反正有用就要感謝菩薩,有機會去棲霞寺燒個香,得還愿。”</br> 她在杜若一側坐下來,抬頭看著墻頭的陽光,遮了遮眼睛。</br> “我還想那一日跟著一塊出去就好了。”</br> 想到那一日的事情,半夏就心里難受得很。</br> 那天是君逸直接把綰寧抱回來的,一回來就叫太醫大夫,可把她嚇了個半死。</br> 杜若見狀,卻是笑道,“還好你沒去,要不然的話大家還得顧著你,說不好,王妃就真掉下去了。”</br> “呸呸呸,瞎說什么話,怎么可能不可能的。”</br> “對對對,不可能,王妃會好好的。”</br>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兩句,氣氛也不由得緩和下來。</br> 這幾日,大家都繃著一股神經,綰寧一日不醒來,她們便一日不得放松。</br> 現在綰寧好了,實在是天大的好事。</br> 半夏:“你說這策王……,哦不是,他現在已經不是王爺了,咱們最多稱他一句二皇子。</br> 你說這二皇子是不是有病?居然來挾持咱們王妃,他怎么想的。”</br> 杜若想到那一日在城墻上君策和綰寧的對話,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br> 還好回來之后,君逸只問了她發生的事情,卻沒有問君策和綰寧說了什么?要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br> 那一日子談話,影衛們或許沒聽到,但她作為綰寧的貼身丫鬟,卻是聽了個七七八八。</br> 雖然她聽得云里霧里,但是也直覺這是一個秘密。</br> 她現在是綰寧的人,絕對不能背叛綰寧,哪怕是君逸問,她也不能說,只是不好找借口而已。</br> 還好沒問。</br> 杜若開口:“那誰知道,之前有一次不是在大街上攔住王妃嗎?估計就是賊心不死唄。”</br> 半夏:“真是奇奇怪怪的。</br> 你說要是咱們王妃沒出嫁,他還能公平競爭一下。</br> 咱們王妃現在都出閣了,都成逸王妃了,他還來做這副樣子,這不是成心讓我們王妃不好過嗎?</br> 這人真壞,還好死了,要不然的話不知道以后會出什么損招呢。”</br> 杜若低頭,沒說話。</br> 想到那一日君策說到話,雖然莫名其妙,但是看表現,似乎對綰寧情根深重。</br> 但是現在聽半夏說,才突然恍然大悟。</br> 是啊,若真喜歡,必定會為對方考慮,怎么可能還隨意的就讓對方陷入難堪的境地。</br> 打著喜歡的幌子,卻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這樣的喜歡,自私到不懷好意。</br> 想到這里,杜若對君策是半分好感也無。</br> 半夏憤憤,繼續說道:</br> “這二皇子也算是惡有惡報了。</br> 之前我還道他為什么要殺恒王,原來是為了嫁禍晟王,還好那一日晟王帶著許丞相和西涼二皇子一起回來,要不然的話,這賬沒準真非得算到晟王頭上。”</br> 杜若:“誰知道呢,那些大人的事。</br> 還好陶大人出現得及時,若不然,淑貴妃怕是就要不管不顧的來咱們逸王府拿人了。”</br> 半夏想到這個呸了一聲:</br> “這淑貴妃好不講道理。明明是二皇子的錯,二皇子落下城樓也是他咎由自取,居然如此不要臉只怪別人。</br> 天底下只她兒子金貴,別人命如草芥,要我說,就是仗勢欺人,哼,太可惡了。”</br> 杜若看半夏氣得冒煙,趕忙開解:</br> “別氣別氣,咱們王妃這不是好好的嘛,倒是淑貴妃被關了禁閉,怕是出不來了。”</br> 半夏唾了一口,“活該。”</br> 三日前,君策從城墻上落下來。消息傳到長春宮的時候,淑貴妃直接哭成了淚人,一路跪走著去了御書房,要求皇帝還君策一個公道。</br> 話還沒說完,兵部陶致遠就來了。</br> 把君策的卷宗遞了上去。</br> 隨之而來的還有皇后。</br> 皇后聽到風聲,是一刻也等不得。</br> 人證物證俱在,罪證確鑿,君策就是殺害君恒的兇手。</br> 皇后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聽聞君策已死,只覺得便宜了他死得太容易,卻還不解恨,當即要求抄了策王府,以儆效尤。</br> 淑貴妃哪里肯,和皇后起了爭執。</br> 皇后最近盯君策和淑貴妃盯得死,已經查到了淑貴妃給皇帝下毒的事情,只是證據不充分。</br> 原本想找個機會爆出來,直接一擊斃命徹底打壓住淑貴妃。</br> 只是當時吵得激烈,直接把皇后的話都激了出來。</br> 皇帝大驚,淑貴妃直呼冤枉。</br> 皇后當即呈上了自己找到的證據,雖然不充分,但是成功的在皇帝心里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br> 下令關了淑貴妃禁閉,而后讓人徹查這件事。</br> 皇帝大張旗鼓的查,可比皇后偷偷摸摸的查效率要高得多。</br> 只一日功夫,便水落石出了。</br> 長春宮的人,在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面前,一個回個都沒撐住,就招得干干凈凈。</br> 皇帝雷霆大怒。</br> 整個太醫院出動,在常規檢查里居然檢查不出來。</br> 再用銀針也沒有查出端倪。</br> 最后是用了一只珍貴的試毒冰蟾,才檢查出皇帝身體里的毒,居然已經強弩之末。</br> 可見下毒的人,有多居心叵測。</br> 不僅下了毒手,還設了層層關卡不讓人查出來。</br>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藥石無醫。</br> 后面這些消息,杜若沒有說出來。這些屬于朝廷機密。</br> 她大概能猜到,為什么真相大白了,皇帝還沒有處置淑貴妃。</br> 應該就是為了瞞住情況,避免朝廷動,亂。</br> 所以,外人只知淑貴妃和皇后起了爭執,關了禁閉面壁思過,卻不知真正的原因。</br> 半夏:“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總之,王妃醒了就是最好的事情。”</br> 說著,她看了新房一眼:</br> “你說我們是不是該進去看看,看看王妃有什么需要。</br> 王妃剛剛醒來,得走動走動,活絡一下筋骨才好。”</br> 杜若一聽,立馬打消了她這個念頭:</br> “還是別。</br> 若是有需要,王爺王妃都會傳話的。”</br> 半夏聞言沒有動,但眼睛還是看著喜房的方向,面露擔憂。</br> 杜若:“哎呀,別看了,要給王爺王妃留點獨處的時間,若不然的話,以后咱們哪里來的小主子呢。”</br> 半夏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點點頭,“那倒也是。”</br> 說完便收回了目光。</br> 杜若看半夏還是有點懵里懵懂,嘆了口氣:</br> “現在王妃和王爺感情這么好,等改明兒有機會,我讓王妃給你指一門婚事吧。你看你什么都不懂,我真怕你一不留神就壞了王爺王妃的好事。”</br> 杜若一副發愁的樣子。</br> 她沒有成過親,但是從前她可是逸王府甲字梯隊的暗衛,什么事情沒見過。</br> 這種事在從前行動動手的時候還遇到過幾回,雖不說完全明白,但大致知道怎么回事。</br> 自家王爺王妃新婚燕爾,正是密里調油的時候,她們底下這些人,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br> 奈何半夏什么都不懂。</br> 半夏一聽睜大眼睛,一臉的不服。</br> “怎么會,我絕對不會壞王爺和王妃的好事的,我什么不懂?</br> 我什么都懂,我懂的很。”</br> 杜若聽半夏一邊說還一邊強調,一時哭笑不得,</br> “你若是懂,就不會說出剛才那種話,說:要去看看王爺王妃有沒有需要。</br> 若真有事,他們能不叫咱們?”</br> 半夏還是不服氣:</br> “咱們王妃昏迷了三日三夜,肯定不舒服,萬一掉下又忽略了呢,咱們作為王妃身邊的人,若還不上心那怎么得了?</br> 若真有事那怎么辦?”</br> 杜若嘆氣,“所以你還是不懂。</br> 得了,一會兒我就去跟王妃說,趕緊讓你嫁出去,你這樣壞事,我就要抓狂了。”</br> “不行,”</br> 半夏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人,她只想好好的服侍好綰寧。</br> 這會聽杜若這么說,心里也沒有什么異樣的感覺。只是十分不服氣,再加上生氣,跟著脖子,開口道:</br> “我才不嫁,你想嫁的話,你嫁。</br> 我可是要跟著王妃一輩子的。</br> 再說了,你說我不懂,那你就很懂嗎?”</br> 杜若:“你若是懂,就說不出:若我們不上心,王妃怎么辦”的話。</br> 你倒是說說,能有什么事?</br> 王爺對王妃的緊張能比我們倆少了?你呀就是關心則亂,就怕你好心辦了壞事。”</br> 半夏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br> 她確實是擔心綰寧,綰寧昏睡了三日三夜,她剛剛也只瞧了一眼。</br> 但這會杜若問她能有什么事,她還真說不出來,看著新房的方向一下泄了氣。</br> “那你懂你就教我唄,沒必要嫁人吧。”</br> 杜若抬頭看天,抬起手擋了擋額頭:</br> “倒也不是非得嫁人,只不過這種事要想懂,必須得嫁人。”</br> 半夏:“那你也沒嫁人呢,你怎么懂?”</br> 杜若:“我會殺人放火,什么沒見過,你不一樣呀。”</br> 半夏脫口而出,“那我也跟你一起去殺人放火。”</br> 杜若噗的一聲笑出聲來,打量了半夏一眼:</br> “那你說你會什么啊?你會飛檐走壁,還是會上房揭瓦?還是會提劍拿刀?”</br> 聽著杜若說的這些,半夏眉頭皺起,不自覺打了個寒顫。</br> “反正我不嫁人,我絕對不會離開王妃。”</br> 杜若往屋檐處看了一眼,看到了暗衛站哨崗的地方:</br> “其實嫁了人,也不一定就會離開王妃,你看啊,這些侍衛影衛副管家廚子小廝就都在府里呢。”</br> 聽著這話,半夏往四周看了一圈,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br> 好一會兒才開口:“那既然這樣的話,嫁就嫁吧。</br> 我聽說女子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王妃這么體弱肯定受不住,我若嫁了人,我先生最好,給王妃長長經驗,以后就能教她,免得我什么都不懂。”</br> 半夏一邊說著一邊看了杜若一眼,到最后越說越起勁,竟真像這么回事似的。</br> 杜若見著這一幕,忍俊不禁,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這玩笑是不是開大發了:</br> “你別嚇我,我開玩笑呢。</br> 嫁人可是天大的事情,絕對不能這么草率。</br> 我剛才也就隨口一說,這種事情你實在要了解,改日我帶你去長長見識就是,倒也不必非得要嫁人。</br> 再說了,還有管事嬤嬤呢,她們什么都懂。”</br> 半夏想了想:“但是生孩子這種事光看好像作用不大,還得自己體會體會。”</br> 杜若:“啊這……”</br> 她一時竟不敢說話了。</br> “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呢,我見過許多人生孩子這關過不去的,你可千萬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這可是大事。”</br> “這個我倒是不怕,主要是想到以后王妃要生,我的心里就悶得慌。”</br> 半夏看向院子,開口道:</br> “我看未必不見得,殿下這寵妻程度,定是一點苦都不會讓王妃受的。”</br> 半夏搖搖頭,“這怎么好說啊,哪有男子不要妻子生孩子的。</br> 看別的府邸,正妻若不能生孩子,還得親自納幾房小妾來生。</br> 當初殿下在東市口可是下了毒誓的,此生只此一妻,也絕不納妾。</br> 若是咱們王妃不生,別人斷不會說王爺不講信用,只會說王妃的不是。</br> 到時候,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怕是就得像刀子一般對準咱們王妃了。”</br> 杜若聽著半夏忽而變沉重的語氣,也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語氣不由得躊躇:</br> “應該……不至于這么嚴重吧。”</br> 半夏搖頭,“不知道,我也不想王妃冒險。</br> 但若真的有這么一日,我能幫上王妃一星半點,自然是絕不猶豫的去做。</br> 半夏沒有再說話了,腦子里卻是在琢磨著杜若剛才說的人選。</br> 對于她來說,嫁誰都無所謂,只要能留在綰寧的身邊就好。</br> 對于侍衛影衛管家暗衛副管家廚子,她想了好一會,得出結論:影衛是最優選。</br> 一來若真遇到什么事,影衛還可以保護綰寧的安全。</br> 二來,影衛們一直會跟著綰寧和君逸,去哪里都會帶上,這一點最重要。</br> 還有影衛都是些武夫,平時看他們沉默寡言的,不聒噪。</br> 影衛都對主子極度忠誠。</br> 還有影衛武功高強,以后還能包攬下帶小主子的活……</br> 半夏一下想了好幾條,越想越覺得可行。</br> 那選哪一個呢?</br> 也不知道他們中,有沒有人愿意娶她?</br> 那么久以來,半夏頭一回,為自己的事情生出了苦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