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君策一夜沒睡好。</br> 雖然說事情達到了他的預期，也按他設想的那樣發展，但是他心里就是覺得，怎么想怎么不得勁，怎么想都不舒服。</br> 有一種自己吃了大虧的即視感。</br> 昨兒回來，他心里不舒服，也沒有跟幕僚們來商議。想了半夜，睡也沒睡好，一早起來，頭還有些暈。</br> 他心中十分納悶，明明事情進行的順利，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卻覺得虧的慌。</br> 用完早膳，已經是巳時了。</br> 精神好了些，君策叫來了幕僚，準備商討接下來的事宜。</br> 已經到了這一步，總不能停滯不前。</br> 幕僚們來后，心中都有一些忐忑，昨日君策出門他們是知道的，但是商議的結果君策沒跟他們說，他們便以為事情失敗了。也不敢隨意搭話。</br> 書房里，大家坐在一起，君策坐于首位，掃了底下眾位幕僚一眼。</br> 把昨日在大皇子府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br> 眾幕僚聽完，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說什么。</br> “王爺，這大皇子是什么意思？”</br> “是啊，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br> 一旁的林老哼了一聲，一臉氣憤，</br> “這大皇子也太慫了，居然說得出，去東晉做平民老百姓的話，實在丟人。后面還說危險的事情不做，而且還要保證他的安全和大皇子府的安全的情況下才肯配合。</br> 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哪里還有大周皇子的半點氣度。實在給大周丟臉。</br> 若不是他的身份，什么都不做也能對恒王造成威脅，而且讓恒王不好過，這大皇子府，不去也罷。”</br> 眾人聽林老說得氣憤，想想確實如此，也不由得紛紛點頭，</br> “是啊王爺，屬下也是如此以為。”</br> “是啊是啊，畢竟關了五年了。”</br> 眾人往林老暗示的這個方向想，立馬就找到許多對應的點，越說越覺得就是如此。</br> 如今的大皇子，已經不是當初的大皇子了，這個結論，對于他們來說是好消息。</br> 君策看了底下一眼，他其實有點懷疑，但是除了這個解釋之外，他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來說服自己。</br> 冷靜下來，旁觀這件事，依舊覺得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整個人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心慌，但是君晟又同意和自己一邊，也同意對付君恒。君策想著想著，腦中有些凌亂。</br> 這時，外頭有管消息的幕僚來報：</br> “王爺，大皇子府來了消息。”</br> 君策一聽，精神一凜，看向幕僚，神情嚴肅，“說了什么？”</br> 以前說到大皇子府，他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現在怎么感覺到有點頭疼。</br> 幕僚當即把大皇子府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br> “回王爺的話，今兒一早，恒王打著關心大皇子的名義，去了大皇子府，恭賀和親的事情，大約呆了半個時辰才出來。</br> 之后大皇子立馬傳來了消息。</br> 消息里說：恒王對大皇子示好，想要跟大皇子交好，一起來對付王爺。為此開出了極優越的條件。”</br> 幕僚說著，一邊把消息遞了上來，里面說得具體。</br> 君策看完，把消息傳了下去，幕僚們看完，坐不住了。</br> 剛剛說大皇子不厚道的，這會也閉了嘴。</br> 無論如何，現在大皇子是和君策一邊的，萬事好謀劃。但若是和君恒一邊了，那就不好辦了。</br> “王爺，絕不能讓恒王得逞，若是大皇子真的和恒王交好，那我們的處境就十分微妙了。雖然大皇子現在很慫，也沒有了斗志和志氣，但是殺傷力還是有的，而且后頭一個虎視眈眈的恒王，若他們二人走到一起，咱們一定會多許多麻煩。”</br> 有人立馬接話：“這應該不用擔心，大皇子絕對不會跟恒王一起合作，你們都忘了，恒王和皇后娘娘可是大皇子的敵人。”</br> “這可說不好，只要利益一致，難保敵人變成合伙人。”</br> “不不，現在大皇子已經表明了立場，若不然的話，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們，他既然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們，其實就是在表明態度，他跟咱們王爺才是一邊的。”</br> 對比，大多數幕僚都表示認同：</br> “那既然如此，便交代大皇子，以后別跟恒王打交道就是。想來大皇子也并不想跟他來往，如此一來正中我們下懷。”</br> 說話的幕僚話落，君策搖頭。</br> 他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子里走到門口又走回來。</br> 那人不明所以，繼續說道：</br> “王爺，干脆交代大皇子，直接切斷和恒王的聯系，以后一概不來往。”</br> 君策想到什么，目光看向不遠處，臉上露出一抹笑意，</br> “自然是要來往的。</br> 為什么不來往？就是要來往，而且還要同意和他交好。”</br> 說到這里，林幕僚出聲：</br> “王爺的意思是說：讓大皇子假意和恒王交好甚至合作，但實際上是為王爺所用。”</br> “不錯，就是如此。”</br> 君策向林老看過來，贊賞的點了點頭。</br> 林老思維敏捷，他常常說出前半句，林老就能領會后半句。</br> 眾人經過林老一說，立馬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和關鍵。</br> “王爺英明。”</br> 君策復而在椅子上坐下來，想到這件事，仿佛發現了一條新路子，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興奮的神態。</br> 讓君晟和君恒交好，而他在后頭掌控全局，這件事，光想一想就能讓人體會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樂趣。</br> 只不過，這件事大方向確定了下來，那么具體，應該要如何操作呢。</br> 他看向林老，“林老，你來說說。”</br> 林老往前一步，站出來，想了想，開口道：</br> “王爺，屬下以為，就從那位恒王器重的幕僚開始。”</br> 君晟沒明白：“什么意思？”</br> 林老解釋：“既然恒王想要和大皇子交好，而王爺有別的打算，也同意這件事的發生，那么，就先讓恒王送人吧，把那個他器重的幕僚，送給大皇子，以表誠意。”</br> 君策一下就想到了那個君恒百忙之中上門探望的陳姓幕僚。</br> 后面還特意查看了此人的家世背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君恒器重，他便不能掉以輕心。</br> 只不過因為這幾日事情太多，這種小事也就一時忽略了。</br> 原本他想的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個陳姓幕僚無論如何是留不得了，直接解決了最好。</br> 但是如今聽林老這么一說，如此安排，似乎更能發掘此人的才能和作用，而不會把君恒逼急了做出什么看不得的事情來。</br> 若這位幕僚不是他想的那樣，那么送一個人探探君恒的口風，也無所謂。若是這個幕僚就如他想的那樣，是君恒器重的左右臂膀，他們把這個人搶過來，君恒失了一個利器，也是一大損失，怎么想都是他這邊得利。</br> 君策想通了此處，對著林老點點頭，</br> “對，就這么辦。”</br> 眾人又商量了一會，君策當即把商量出來的結果，讓人送去了大皇子府。</br> “既然大皇子府這邊已經妥當，那接下來我們便要趁著這股東風，讓大皇兄可以正常出府社交，如此，后面的安排才能進行下去。”</br> 說到這件事，彭幕僚目光凝重，</br> “王爺，屬下以為，讓大皇子正常社交可以，但是巫蠱之事，不到萬不得已，可不必再提。</br> 因為現在看陛下的態度，似乎對這件事也并不在意，我們便不用上趕著替大皇子證明清白。</br> 巫蠱之事一日不清，那就是大皇子身上的污點，等恒王出局，我們和大皇子對上，還可以用此事做文章，對我們有利。”</br> 這件事，君策早便想過，這回聽彭老提出來，點點頭，</br> “是，本王也如此以為。”</br> 在這件事情上，林老沒有答話，聽完君策的話，默默低下了頭。</br> 恒王府。</br> 君恒收到了君晟送來的消息。</br> 看到前面一半時面露喜色，但看到后面一半時，笑容一下子僵在原地。</br> 信中說：君策之前去大皇子府跟君晟見面的時候，提起過這位陳姓幕僚。若他想要表誠意，便把這位幕僚，送去大皇子府。</br> 君恒恨得牙癢癢，看起來君策是知道了陳老的存在，想要借著君晟的手，把這個人從他身邊帶走，而這時候他正好想跟君晟交好，又不能拒絕。</br> 君恒心中把君策罵了個狗血淋頭。</br> 陳老的能力，他是知道的，這么把人送出去，他心有不甘，只是此事要如何解決，沒有人給他答案。</br> 君恒想到什么，抬步就要往陳家去。反正現在陳老已經暴露了，他躲躲藏藏也沒有什么意義，干脆去問問陳老的意思，沒準能柳暗花明。</br> 說辦就辦，君恒帶著侍衛，直接去了陳家。</br> 陳老看起來很虛弱，但神志算是清明。</br> 見著君恒來，恨不能馬上下床跪地行禮。這個當口，君恒哪里還注意這些虛的，趕忙讓人好生躺下。</br> 君恒把眼前的情況跟陳老說了一遍，陳老認真聽完，面露思索。</br> 然后開口：“王爺，這件事屬下覺得可行。既然大皇子想要屬下過去當差，那屬下就去。</br> 王爺放心，哪怕屬下去了大皇子府，但屬下也只認王爺一個主子，而且有屬下跟在大皇子身邊，斷不會讓策王得了好處。”</br> 話說到這里，君恒已經完全明白了陳老的意思，這是要做一出：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戲碼。</br> 想通了這一點，君恒一下醍醐灌頂，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關竅，兩手一拍，</br> “妙啊妙啊，此計甚妙。本王這就去和大皇兄說，明日便帶你去見大皇兄，只不過到時候，少不得要你演一出戲。”</br> 陳老伸出雙手，對著君恒拱手行了一禮：</br> “為了王爺，屬下愿肝腦涂地。”</br> 君恒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好好好。”</br> 陳老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想必很容易就能讓君晟信服。</br> 只要得到了君晟的信任，那么以后他想做什么都容易的多，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讓君晟去當炮灰打擊君策。</br> 有那么好的先鋒，不用白不用。</br> 君恒越想越覺得可行，看陳老的態度，也親近熱切了許多：</br> “陳老，接下來就辛苦你了，本王一定記得你的功勞，待將來事成，你便是本王的大功臣。”</br> 陳老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連連點頭，一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模樣，君恒看著十分滿意。</br> 二人商量了一下細節，回到恒王府，君恒當即讓人傳了消息去大皇子府。</br> 消息傳到望月軒的時候，已經入夜了。</br> 綰寧剛剛用了晚膳，一聽說君策決定明日一早讓人上奏，讓君晟可以正常社交的事情后，對著杜若點了點頭。</br>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舒出一口氣：等了那么久，這一刻終于來了。</br> 綰寧看向杜若：</br> “各處都已經準備好了嗎？”</br> 杜若點頭：“是，巫蠱之事的折子，今夜就會送上去。</br> 明日早朝，只要策王的人一說起大皇子正常社交的事，我們安排的大臣，便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來。”</br> 綰寧：“這些大臣是按照我要求的找的嗎？”</br> 杜若：“是，小姐，都不是我們的人，而是一些中立派的御史和大臣。</br> 平日里，這些人巴不得京城出點什么事，好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我們只是想辦法讓他們在同一天同時提起罷了，給了他們一個契機，無論如何查，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來。”</br> 綰寧：“很好，就這么辦。”</br> 杜若：“小姐，奴婢有一點不明，大皇子今兒已經答應了皇帝，不計較此事，也不徹查此事，隔日就發生了這種事，會不會對大皇子不好？</br> 雖然說事情是借了策王的手，但是策王去見大皇子并沒有避著人，難免皇帝不會懷疑他們做了什么交易，懷疑大皇子做了什么。”</br> 綰寧擺擺手，不以為意，</br> “懷疑就懷疑，事情到了現在，沒有人能再粉飾太平。</br> 既然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那硝煙四起也是必然的。</br> 只要皇帝在問起大皇子的時候，大皇子堅決不認，皇帝沒有證據也沒有辦法。而在前面沖鋒陷陣的君策，就成了皇帝面前的出頭鳥。</br> 事情都是別人做的，再有我們在背后保駕護航，大皇子必定安然無恙。”</br> 綰寧說完，在椅子上坐下來。</br> 伸出青蔥白玉一般的纖長手指，捻起桌上的一塊紅豆點心，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小口。</br> 君策既然想要好處，那就要有承擔壞處的覺悟。</br> 若他反應得快，便只損失一個李暮。</br> 若他反應得慢，那這一回，綰寧便要將他，挫骨揚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