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br> 聽到呼聲，綰寧和楚幽都一起湊上來。</br> 蘇梨抬起手，只見手指上冒出了血珠，應該是盒子上有什么東西扎了一下。</br> 楚幽身邊端禮物上來的侍女見狀，飛快地遞過一張帕子給她，楚幽一看，趕忙拿著帕子就去替蘇梨擦血。</br> 被扎到的位置剛好是指腹，擦了血珠又往外冒，不一會兒一張潔白的帕子便染上了紅梅一點點。</br> 侍女見狀又遞上了另外一塊干凈的帕子，把這一塊收了回來。</br> 然后往后面退了兩步，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的把手帕收進了懷里。</br> 屋中大家都顧著蘇梨的傷口，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br> 楚幽摸著兩方帕子的質地好像不同，看著眾人慌亂，一時也沒有想太多。</br> 有丫鬟趕忙去拿了藥箱過來，杜若上前來查看傷口。</br> 蘇梨看大家手忙腳亂，趕忙道，“沒事沒事，一點小傷不必在意。”</br> 蘇梨身邊的嬤嬤撿起了地上的東西，蘇梨連忙提醒，“嬤嬤你小心。”</br> 嬤嬤點了點頭，這是一個類似于青蛙的按壓玩具，底下有關竅，只要一按就會一跳一跳的。這種小玩意京城沒有，想來是東晉那邊的東西。</br> 嬤嬤仔細檢查，才發現底下開關的位置有一根鐵絲松出來了，而那個鐵絲對著外頭，鐵絲頭被磨尖，像針一樣，手順著青蛙腿拿起，去按壓開關，剛剛對準到中指指腹的位置，蘇梨應該就是扎到了那里。</br> 嬤嬤把發現說了，又指著鐵絲給大家看，楚幽臉色一白，趕忙道歉：</br> “對不住，是我沒有檢查好，犯了這種錯實在是不應該。”</br> 蘇梨擺手：“沒事沒事，一點小傷而已，那么多人家的禮，有些疏忽也是有的，沒事，問題不大。”</br> 綰寧低著頭，看杜若幫蘇梨包扎傷口，剛剛發現的時候，杜若看過傷口對她點了點頭，她才些微放心。</br> 并不是綰寧要以惡意去揣測他人，實在是事關蘇梨，她不得不上心。</br> 傷口很細，確實符合那根鐵絲扎出來的傷口，鮮血成鮮紅色，并沒有毒。杜若包扎上，“傷口很快就會愈合。”</br> 她又檢查了那根鐵絲，確認沒有其他可疑的。</br> 綰寧自然是相信杜若，看她包扎好，點了點頭。</br> 蘇梨見綰寧表情凝重，有些不好意思，另外一只手挽住綰寧的胳膊，“寧姐姐別擔心，一點小傷，我平時沒事弄到什么的時候也會受傷的。”</br> 一旁的楚幽臉色發白，也很過意不去，“對不住，是我大意了。”</br> 蘇梨趕忙回道：“沒事沒事。”</br> 綰寧也沒有再說話，只點了點頭。</br> 出了這種事，楚幽心里很過意不去，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走之前又道了好幾回歉。</br> 等人離開，綰寧又讓杜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傷口，又看了那只木青蛙，確認沒事，才終于放下心來。</br> 只是心中總感覺哪里不對，所以剛才楚幽說要將木青蛙拿回去重新送一只來的時候，她把那只木青蛙給留了下來。</br> 楚幽也沒有非要帶走，只說改日再送一只好的來，若是那只木青蛙真有什么問題，楚幽肯定不會如此。</br> 綰寧又看了木青蛙一眼，希望是自己想多了。</br> 蘇梨不明所以：“姐姐怎么啦？”</br> 綰寧搖搖頭：“沒事，就覺得這青蛙造型別致，咱們京城還沒有這樣的小東西。”</br> 確認了蘇梨沒事，綰寧也準備離開。</br> 蘇梨想留綰寧用午膳，綰寧記掛著宮中的事情，婉拒了。</br> 出了院子，綰寧讓半夏先走，去街上買一份老夫人愛吃的點心。</br> 馬車離開郡主府的時候，起了一陣長風，綰寧不由得打了個啰嗦，杜若趕忙幫綰寧攏了攏衣襟。</br> 馬車上，綰寧問杜若：“你有沒有覺得今日的事有什么問題？”</br> 杜若明白過來綰寧的意思，搖了搖頭：</br> “奴婢沒有發現，若說有人想要害郡主，不可能只傷個口子，奴婢仔細看過了，沒有毒，而且那傷口很小，很快就能愈合。基本不會對郡主造成什么傷害。”</br> 綰寧沒有說話，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什么。</br> 罷了，竟然想不到便不去想了。</br> 她看向杜若：“宮中如何？”</br> 杜若回答，“剛剛從郡主府出來，那邊送來的消息說：已經入宮了。”</br> 綰寧：“都有誰？”</br> 杜若：“北燕，耶律荊和潘仃都去了。三位王爺，以及鴻臚寺和禮部的主要大臣，還有謝御史也去了。”</br> 綰寧點了點頭。</br> 她該做的都做了，只等著宮中的消息傳來。結果心中也有數，不過到底還沒有出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br> 綰寧腦中想到剛剛在郡主府楚幽說的話，心中一陣唏噓。若楚幽是大周的其他人，或者對大周的消息了如指掌，她怕是都有些難糊弄。</br> 楚幽本身對大周不熟悉，也沒有底氣，而她的應對又猛又烈，才直接把對方砸得泄了氣。</br> 這種做法風險很大，如果楚幽心懷怨恨，那么只一個回合，她們的梁子就要結下來，但是她不得不快刀斬亂麻，所以在試探過后，直接便說出了后面的那些話。</br>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有錯，結果沒有讓她失望。</br> 只不過……</br> 綰寧問杜若：“你對大皇子了解多少？”</br> 說到大皇子，杜若目露驚訝，但還是把知道的都說了：</br> “大皇子君晟，是原來的晟王，母親是故去的惠貴妃，惠貴妃是入宮后皇帝封的謚號。</br> 惠貴妃故去時，當今皇帝還是皇子，惠貴妃是王府的正牌王妃。當今皇后是皇帝的繼妃，恒王出生時，已經有了策王和殿下。</br> 大皇子從小聰慧，文韜武略無一不精，一顆仁心得百官贊賞，又是嫡長子，是太子呼聲最高的一位。</br> 若不是出了五年前那件事，現在的太子人選，怕是早就定下來了。</br> 對于五年前大皇子那件事，奴婢了解得也并不多，是因為當初大皇子出事的時候，殿下有意插手，奴婢經手了一些事，才知道少量內幕。</br> 大皇子是因為南疆巫蠱之事，而被皇帝厭棄，并且斥奪了封號，從此沒有晟王，只有大皇子……”</br> 說到“南疆巫蠱”這四個字，杜若本能的放輕了聲音。</br> 這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東西。</br> 南疆巫蠱，在傳言中是比瘟癥還要可怕的東西。沾染之人皆死相慘烈。</br> 南疆在江南以南的深山里，百年前自成一國。和東晉，北燕，西涼，分布于大周的東南西北。</br> 后來，相傳南疆有人濫用蠱毒，導致一座城的人離奇死亡，周邊百姓恐慌，人心惶惶。</br> 大周派出了精銳部隊，以絕對實力碾壓了南疆，滅了巫蠱，從此南疆歸順，安于一隅。</br> 聽聞那一戰死傷無數，餓殍遍野，戰況慘烈。最后的結果是：世上沒了南疆國，只有南疆域。</br> 有一部分南疆百姓出了山，逐漸漢化，還有一部分人留在了南疆域，從生活到信仰，依舊保留了南疆特色。</br> 只是從那之后，鮮少再聽到南疆巫蠱的消息。</br> 南疆巫蠱，只停留在傳說里，當一奇談怪說。</br> 若民間出現了南疆巫蠱，官員有先斬后奏的權利，如此一來，百姓們幾乎聞之色變，因為沾染上，一定沒有好結果。</br> 久而久之，南疆巫蠱就成了死亡的代名詞。</br> 五年前，大皇子得皇帝的旨意下江南，巡視南疆。</br> 回來之后，提出了一些為南疆百姓改善生活的建議，其中有興修水利，修路，挖井，開學堂等等建議。</br> 皇帝還沒來得及批閱，宮中便出現了諸多怪事。</br> 首先是皇帝當時的寵妃鄭美人離奇死亡，而后是五皇子溺水，再之后是皇帝自己突發頭痛，而且奇怪的是每日特地時間痛，一時宮中亂成一團。</br> 不知道是誰提出的巫蠱只說，皇帝當即下令，全城搜索。</br> 城衛司立即出動，以抓犯人的名義，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連太后宮中都沒有放過。</br> 最后，在大皇子府中找到了證據。</br> 不是一樣，是無數樣，每一樣都和宮中發生的事情對得上號……</br> 后面的話杜若沒有再說，綰寧也能猜出來。</br> 這位大皇子，兩世她都沒有見過。</br> 在蘇府更是沒有聽說過，第一次聽說大皇子的事，還是嫁去策王府，接手一些消息之后，看到了一次，便隨意的問了幾句。</br> 京城中的百姓不知大皇子和南疆巫蠱有關，宮中對外的消息是說大皇子得了一種怪病毀了容顏，不能見人，而且伺候的人也有傳染的風險，所以只能關起來。</br> 這種事以訛傳訛，傳到后面，就成了大皇子成了什么怪物，人人自危，連提起都可能會連累，時間長了，大皇子就成了京城的禁忌。</br> 而從那時到今日，大皇子半步都再沒有踏出過府邸。</br> 綰寧又問：“殿下和大皇子的關系很好？”</br> 杜若點點頭：“殿下剛剛出宮建府時，勢力很小，是大皇子一直護著殿下，若不是大皇子，殿下能不能活到今日都另說。</br> 殿下去邊境，也是大皇子安排的，若是殿下一直呆在京城，不好說什么時候就著了道，邊境看起來兇險，到底都是明槍，比京城的暗箭更容易躲。”</br> 綰寧了然。</br> 想不到里面還有那么多事。</br> 杜若：“奴婢知道的就那么多了。其她的再細節的東西，奴婢就不清楚了。</br> 其實這件事，當初朝堂中的大臣沒幾個不知道，只是事關南疆巫蠱，沒人敢說而已，大家都吞在肚子里，不說于人知。”</br> 綰寧點點頭，心中琢磨著什么事，過了好一會才開口：“等殿下從宮中出來，我們去一趟逸王府。</br> 找到了兇手，真相大白，我作為未婚妻上門一趟也說得過去。”</br> 雖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綰寧管不得了，只要能說得過去，不是太過分太離譜，這種無關緊要的名聲，她擔也就擔了。</br> 這大皇子的事，她得弄清楚。</br> 當年的事，怕是另有隱情。若君逸想救大皇子，眼下沒準是個機會。</br> 在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綰寧突然想到，楚錦年兩次出門溜達，路線圖里都有大皇子府。</br> 綰寧想著這兩者，卻琢磨不出他們之間的關聯。</br> 罷了，一個一個來。若是真有什么事，也逃不開他們的眼睛。</br> 馬車一路向國公府而去。</br> 此時，東晉使臣別院，一間客房里，依舊在燒著柴火，其中傳來一陣一陣紅薯的香氣。</br> 楚幽把在郡主府發生的事情跟楚錦年報告了一遍，自然省去了中途和綰寧交談的那些內容。</br> 楚錦年聽完點了點頭，便讓她下去了。</br> 如花站在一側，等人走后，才問道：</br> “公子，十三公主這算是成了還是沒成？”</br> 楚錦年：“不知道。”</br> 如花：“那公子怎么不問問呢？不是說要看看她能不能成為逸王妃嘛。”</br> 楚錦年：“成不成的，我并不關心。到時候看她來不來找我幫忙不就知道了。”</br> 如花了然，認同的點頭，豎起大拇指，“還是公子高明，上趕著不是買賣，等她來找，主動權便始終都在公子手中。”</br> 就在這時，有侍衛遞了一個盒子上來。</br> 如花拿進來交給楚錦年。楚錦年打開盒子，盒子里端端正正的躺著一方折好的帕子。</br> 帕子雪白色，上面有如梅花一般的點點血跡。</br> 他只看了一眼，便把盒子蓋了起來。面色嚴肅，對著如花示意了一個眼神，如花會意，手腳麻利的上前關了門窗，退到了門口守著。</br> 屋子里，楚錦年抱著一個黑色的小木箱子，坐到了桌子旁邊。</br> 從箱子里拿出三個瓷瓶，在桌上一一擺好。</br> 然后拿出那方帕子，把第一個瓶子里的液體倒了一滴在帕子上。帕子上碰到液體的血跡瞬間變成了黑色。</br> 楚錦年皺起眉頭。</br> 接著第二瓶，倒了一滴在帕子上，血跡依舊是黑色。</br> 楚錦年看著帕子，微微愣神，眉頭越皺越緊。</br> 最后一個。</br> 還是黑色。</br> 楚錦年起身，雙手負于身后，手上拎著那方帕子，丟進了火堆里。</br> 火堆里傳來陣陣藥香，帕子在火中燃燒。</br> 楚錦年看著帕子上的蠶絲被火燒得卷起來，冒出一陣黑煙，臉色無比凝重。</br> 她不是。</br> 蘇梨不是。</br> 江南霍家血脈中，未出嫁的女子，唯一個蘇梨。</br> 但是，她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