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br> 綰寧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br> 關(guān)于這件事,前幾日她和君逸商量過。</br> 北燕和君策的合作是攔不住的,北燕這一次來本就有所圖,而事關(guān)君逸的腿疾,君策肯定會和其搭上線。</br> 他們兩個各有所求,各取所需,蛇鼠一窩,狼狽為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br> 各方博弈中,綰寧除了主動出擊,還有預防著被動的情況。</br> 北燕和君策合作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椋璧K沒有用,說不得還會暴露自己。</br> 既然如此,那便干脆推波助瀾,讓他們走到一起去。</br> 只不過,怎么走,卻不由他們說了算。</br> 在這一點上,君逸和綰寧的想法是一致的。</br> 北燕的消息是他們截下的。</br> 為的就是不能讓北燕和君策,毫無芥蒂愉快的合作。而要讓他們相互合作卻又相互戒備,這樣她才可以從中混水摸魚。</br> 其次,必須要雙方付出一定的代價。</br> 這是在第一點達成的基礎(chǔ)上,才可以完成的。</br> 只要他們相互防備,就會用其他的東西來填補這份信任,加固合作。</br> 君策對北燕有些了解,但只是了解到他的表面,沒有了解到北燕的精神內(nèi)核。</br> 北燕善戰(zhàn),也確實崇尚弱肉強食,物競天擇。</br> 他們善斗,碰見獵物主動出擊,這是從小到大養(yǎng)成教化的結(jié)果,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br> 同時,北燕人也最講信用,一旦和你達成契約,幾乎不會背叛。</br> 這是他們民族幾百年來演化而成的結(jié)果。因為在北燕,部落與部落之間,距離相隔非常遠,他們保持緊密的聯(lián)系,必須依托在確定的契約聯(lián)盟之上。</br> 這是北燕人看重的東西,是他們民族的精神文化。</br> 所以,前世北燕太子在知道君策單方面毀了約定,會那般暴怒,奮起反抗,最后以舉國之力,來攻打大周,這就是最根本的緣由。</br> 如果君策在最開始的時候,對北燕開誠布公,和北燕達成合作,那北燕一定會視君策為盟友,輕易不會倒戈相向。</br> 就像前世發(fā)生的那樣。</br> 但是若在試探過之后,再決定合不合作,那是利益導向,沒有了誠信的精神內(nèi)核支撐,雙方的聯(lián)結(jié)便不會太穩(wěn)固。</br> 而這,就是綰寧要的結(jié)果。</br> 至于君策,也或許并不是不知道北燕人的性格,但是他不敢賭,因為他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也不敢輕信別人,這就是人的局限性。</br> 綰寧知道君策是什么樣的人,在知彼知己的前提下,又了解了人性,便也知道,應該要如何說,才能戳中君策心中的痛點,從而讓他按照她所設(shè)想的那樣做決定。</br> 如今看來,事情非常順利。</br> 綰寧坐在太師椅上,把手中的消息放下,而后丟進一旁的爐子里,看著火苗把信紙卷成灰燼。</br> 她一手搭在椅背的扶手上,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發(fā)出極有規(guī)律的“噠,噠,噠”的聲響。</br> 對付君策,比對付吳氏,麻煩得多。她要考慮的事情,和要廢的精力也直接翻倍。</br> 吳氏再如何,只是內(nèi)宅婦人,蘇雨瀾和蘇錚都不成事,拖后腿,她各個擊破最后再給吳氏致命一擊,幾乎毫不費力。</br> 甚至能在對付吳氏的過程中,讓自己脫離囹圄,還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對國公府的處理也幾進完美。</br> 重生而來,在她防備著吳氏,并且?guī)е皇老戎那闆r下,要吳氏付出代價,簡直易如反掌。</br> 但是君策不是吳氏,他有權(quán)有勢,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身后牽扯的,是大周朝廷。</br> 雖然綰寧目前還沒有感覺到行動的困難,但到底比之前多了幾分小心。</br> 眼下,北燕使臣這件事。</br> 從一開始的準備,到現(xiàn)在為止,她用計打擊了北燕的氣焰,破壞了北燕和君策之間的信譽度。關(guān)于北燕此次前來,已經(jīng)算是勝利了一半。</br> 接下來的事,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便走一步看一步了。</br> 綰寧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緩緩喝了一口,看向一旁的杜若:</br> “西涼使臣何時來?”</br> 杜若回答:“說是明日,十一月初六。”</br> 綰寧略微一想,就知道對方應該是在等西涼二皇子。</br> 杜若開口:“小姐,我們真的要去見他嗎?”</br> 前兩日綰寧便收到了二皇子的來信,說一定要見她。</br> 綰寧心中好笑,她還沒有提出見他的要求,他倒先提上了。</br> 這樣很好,說明他比自己要急。</br> 只要對方急,主動權(quán)便在自己手里。</br> “見,明日一早,我們便出城。”</br> 這位西涼二皇子,綰寧要親自去見一見。</br> 杜若:“可是去見的話,會不會有暴露的危險?咱們在京城中步步為營,防著這個防著那個,如履薄冰,一直藏著,卻要在一個未經(jīng)謀面的二皇子身上暴露,可就得不償失了。”</br> 綰寧搖搖頭:“放心,不會。”</br> 半夏知曉自家小姐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見她成竹在胸,嗯了一聲,退了下去。</br> 皇宮。</br> 剛剛?cè)胍梗瑢m中四處廊下便掌上了燈。</br> 因為只宴請外使,宴會便設(shè)在了保和殿。</br> 隨著大臣們一一進殿,北燕使臣也來了。</br> 打頭的是北燕太子,后頭跟著潘仃,其他四個護衛(wèi)停在門外候著。</br> 他們穿著北燕特有的服飾,一進來就顯出了特立獨行,吸引了眾人的目光。</br> 耶律荊一來,便看到了首位下首的君逸,臉上露出敵意。</br> 很明顯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演員,眾位大臣只覺得他表情怪怪的,君逸更是一眼看出來,里頭人工痕跡明顯。</br> 耶律荊走向君逸,一副找茬的態(tài)度。</br> 眾人看著這一幕,直覺有事要發(fā)生:從前在戰(zhàn)場上,北燕太子和逸王就不對付,這一回來大周,逸王是半點面子都不給,令他難堪,他心里不憋屈才怪。</br> 潘仃跟在后頭一起走過來,他的目光只在君逸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便落在了君逸旁邊的君策和君恒身上。</br> 他們等了一下午,都沒見來人。</br> 幾人同時行禮。</br> 大周這邊行了拱手禮,北燕這邊行的扶肩禮。</br> 對比于君逸的冷淡,君恒和君策看起來便熱情得多:</br> “北燕太子歡迎歡迎。”</br> “北燕太子久仰久仰。”</br> 雖然知道是客套話,但是耶律荊顯然是對這些文縐縐的禮儀不適應,身體都有些僵硬。心中大罵了一聲:去他娘的入鄉(xiāng)隨俗。表面上好歹點了點頭,以示回應。</br> 潘仃上前,解釋了一句:</br> “潘某見過三位王爺,我們北燕人粗獷,不太注重禮節(jié)。所以有些無錯,還望三位王爺見諒。”</br> “哪里哪里。”</br> “客氣客氣。”</br> 君策和君恒都保持了良好的禮儀回應,只有君逸默默坐著,沒有出聲。</br> 耶律荊看了君逸一眼,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不滿,這一回很真實。</br> 君恒挺直了背,微微一笑,庶出就是庶出,在邊境打了這么多年戰(zhàn),把氣度都打沒了,一介武夫。</br> 不過這樣也好,以后利用起來才順手。</br> 君策卻是看向君逸,目光深深。</br> 君逸這樣冷淡的反應,他并不奇怪,畢竟毀了一雙腿,毀了前程,見著仇人,自然分外眼紅。</br> 他腦中想的是,綰寧為什么會心甘情愿的嫁給這樣一個人?</br> 他看向君逸的眼神,閃過蔑視。</br> 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他從前既然能廢了他的雙腿,之后也能要了他的命。</br> 到時候,他就不信蘇綰寧能逃過他的手心。</br> 眼下多事之秋,等使臣之事過去,再做安排。</br> 正想著,耶律荊開口了,“本太子早便聽說京城繁華,一直想見識見識,幾位皇子府上更是五步一景,不知道能不能去參觀參觀?”</br> 君策即刻接話:“太子遠來是客,策王府自然歡迎。”</br> 潘仃打量著他。</br> 君恒也接話:“本王府上的廚子不錯,改日太子可以來嘗嘗。”</br> 他不知道君策這么熱情想做什么,但是本著自己不能落后于人的想法,也湊了上去。</br> 君策回頭,看向君逸,“三皇弟呢?”</br> 隨著君策詢問,底下大臣們都看過來。</br> 策王這是要搞事,明明知道君逸和北燕不對付,還這么問,這不是戳人心窩子嗎。</br> 只見君逸面無表情:“本王府上簡陋,就不邀請?zhí)忧巴恕!?lt;/br> 底下鴉雀無聲,不由得對君逸投去一抹同情的神色。</br> 這逸王,無權(quán)無勢還這么剛,他們看著確實解氣,但是心中為他捏一把汗。</br> 人群中,卻有一道不一樣的視線,是太師府二老爺周承海。</br> 君恒見狀,一臉看好戲的表情。</br> “二皇兄也真是的,三皇兄見著北燕使臣,有些情緒也是正常,二皇兄還要落井下石不成。”</br> 君恒對于兩方要打起來這件事簡直喜聞樂見,臉上笑開了花。</br> 鷸蚌相爭,誰不想做那個漁翁。</br> 雖然這老三如今無權(quán)無勢,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時候他不介意幫君逸說幾句話。</br> 只是,他口中說的話是為君逸抱不平,但眼中的幸災樂禍,卻是無比明顯。</br> 君策看君恒攪和,面色不好。</br> “四皇弟這話可是誤會了,本王并無此意。”</br> 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和君恒糾纏,剛剛問出那句話,純粹只是想到了蘇綰寧。他轉(zhuǎn)而看向耶律荊:</br> “本王府上仿造江南樓閣而建,誠摯邀請?zhí)雍团讼壬皝碜隹汀!?lt;/br> 這是潘仃到了大周后,頭一回被正式提到。</br> 他看向君策。</br> 耶律荊:“既然如此,那便打擾策王殿下了。”</br> 北燕人不這么文縐縐的說話,耶律荊說得磕磕絆絆。</br> 君策和潘仃相視一眼,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br> 幾人說話的時候,整個大殿的大臣們,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看。</br> 看幾人的表情就覺得沒什么好事,一顆心都提著,生怕這個場合出了什么事他們成了炮灰。</br>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內(nèi)侍一聲高喊:</br> “皇上駕到。”</br> 前頭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懷揣著心思,往兩旁散開,退到座位旁。</br> 眾位大臣這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齊齊朝著殿前跪下,齊聲高呼:</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皇帝由東門而入,看起來心情不錯,掃了底下一眼,大手一揮:“平身。”</br> 眾位大臣緩緩起身,一旁的耶律荊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他們北燕的禮,可沒有如此壯觀。</br> 君逸坐著輪椅,皇帝免了他的跪禮,他行的是躬身禮,起身的時候撇向耶律荊,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熊熊燃燒的野心。</br> 在皇帝看過去的時候,飛快的掩去,君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br> 皇帝不痛不癢,說了幾句場面話,既然前面有個扮了黑臉,他扮白臉是最合適的。</br> 耶律荊對皇帝的話一一應著,心中暗道:這一回來大周,是太對了。</br> 接下來,是呈禮環(huán)節(jié)。</br> 潘仃讓人把為太后送的賀禮送上來。</br> 前面一些中規(guī)中矩,雖不至于隨處可見,但也并沒有多貴重。</br> 潘仃看大家興致缺缺,不慌不忙的送上了最后一件,是一塊成人手掌大的雪山白玉。</br> 聽完介紹,眾人都伸長了脖子來看。</br> 雪玉這個東西,有市無價,就是大周皇宮,如今也只收藏了一小塊。</br> 但現(xiàn)在北燕一出手,就是巴掌大的一整塊,這個確實是用了心的。</br> 皇帝哈哈大笑,滿意的點了點頭:“太子有心了。”</br> 耶律荊:“我從北燕遠道而來,就是為了給太后送禮,一表北燕的友好之意。有些禮儀不懂的沒做好,還望皇上見諒。”</br> 說著他看了君逸一眼。這是堂而皇之的告黑狀了。</br> 皇帝:“太子,這是何意?”</br> 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有出頭說話。皇帝自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時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他們不能拆臺。</br> 雖然不能拆臺,但這件事情也不能就這么晾著,所以說話沒錯,說什么卻要仔細掂量。</br> 眾人本著沒事絕不上趕著的明哲保身的原則,一個個低下了頭。</br> 君恒躊躇著,這時候出來刷存在感是最好的,不過怎么說卻是技術(shù)活。</br> 他剛剛才為君逸說了話,這會又針對他,怎么看都不太好。</br> 就在他心中正琢磨著的時候,君策站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