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了好一會話，門才打開，綰寧從里頭出來，此時已經日落西斜。</br> 半夏和杜若聽到聲音，趕忙迎上來。</br> 綰寧看到半夏，想到今兒來時買的茯苓糕還忘在了馬車上，趕忙讓半夏去拿過來。</br> 又先近了屋等著。</br> 等半夏來，遞給君逸。</br> 君逸接過來聞了聞，目露驚喜：“茯苓糕。”</br> 綰寧點頭：“嗯，上回聽你說起，京城中這一家的最好吃，剛剛上來時忘了，你嘗嘗好不好吃。”</br> 君逸見綰寧把他隨口說的話放在心上，有些受寵若驚，喜歡得不得了。</br> “你還要去別處嗎，還是現在回去？還是我送你吧。”</br> 綰寧：“不必，本就是偷偷來的，被人瞧見總歸不好。”</br> 君逸看著桌上的糕點，語氣頗為戀戀不舍：“都到飯點了，不然吃了晚飯再回吧。”</br> “祖母在家等著我呢。”</br> 綰寧說完，看君逸的神色有些失落，心中笑他談起正事時和現在卻是兩幅面孔。</br> 怪自己心有不忍，只得道：</br> “等年底再想和祖母吃飯的機會就屈指可數了，現在自然是緊著陪她老人家。”</br> 君逸想到年底二人的婚事，只覺得時間漫長，嘆了口氣，“好吧。”</br> 綰寧欲走，攔住他：“不必送，我悄悄的出去就好。”</br> “嗯。”</br> 綰寧下了樓，君逸在二樓，看著她的背影離開。</br> 腦中想著綰寧剛剛說的話，微微垂眸，陷入沉思。</br> 綰寧從后院的雅間通過暗門出來，早已經有人備好了新的衣裳和首飾，由半夏捧著出來。</br> 出了大門，綰寧上了馬車，徑直回了府。</br> 馬車行到國公府門前，就看到旁邊停著一排馬車，一問之下是太師府來了人。</br> 綰寧讓杜若去問了問，自己先回了院子更衣。</br> 不一會兒杜若便回來了。</br> “是周太師派人上門道謝。</br> 原是今日那件事，當時周六小姐和謝大小姐一起去喝了早茶，從茶樓里出來，沒走幾步就被忠勇侯府的世子攔下了。”</br> 綰寧：“謝家小姐？</br> 是謝泉謝御史家的大小姐謝綺嗎？”</br> 杜若點頭：“不錯，謝大小姐如今待字閨中，不過已經和新任禮部參知汪縱說親了。不日便出嫁。</br> “原來是她。”</br> 綰寧想到上回趙硯臣來國公府，跟她說起他和周六小姐的婚事，便是謝家的人在奔走。</br> 而兩個人的關系有實質性的進展，是燈會那一日趙硯臣赴了謝公子的約，一同逛燈會。</br> 這會由謝大小姐陪著周六小姐出門，倒也說得過去。</br> 謝家在趙硯臣和周六小姐之間，起著穿針引線的作用。</br> 不過這位謝小姐日后要嫁的，可不是什么好人。</br> 上回趙硯臣來，她說起謝綺的事，便是有意讓趙硯臣送份大禮給謝家。</br> 現在已經告知了，不過還沒有消息，是因為京城離津州路途遙遠，最快得到消息，也要一個月之后去了。</br> 這位謝小姐倒是個好的。</br> 前世大水災害，城外百姓流離失所。</br> 朝廷支持募捐，謝小姐把自己的私房錢都捐了出來，可見是個有愛心善良的人。</br> 這一次，城外沒有人命傷亡，百姓居地建設也有朝廷一律支持，便也沒有找大家募捐。</br> 她記得這位謝小姐，后來出嫁也是上敬公婆，下待友善，府中沒幾個說不好的，待人接物也都挑不出錯來。</br> 后來津州的事情被曝出來，謝小姐二話不說合離，卻沒有跟個怨婦一樣到處哭訴，哪怕出了汪家，也沒有在外說過汪家人半句不好，對那些傳言只字不提。</br> 可見其心有溝壑，是個拎得清又果斷的姑娘。</br> 前世她聽說了謝小姐的事跡還挺欣賞，謝夫人教出了個好女兒。</br> 一直想著有機會要跟這位謝小姐結交一番，但是因為謝小姐經歷特殊，她為著策王府的名聲一直沒有往前，等著入宮更加沒有機會，如今想起來都引以為憾。</br> 這一世，沒準能和這位謝小姐成為朋友。</br> 夜幕四合，前頭來傳飯。</br> 綰寧簡單收拾過便出了門。</br> 今日出門前，便讓半夏留了話，會回來，剛剛回府也讓人去前廳稟報了一聲。</br> 前廳里，已經盞上了燈。</br> 老夫人一見著綰寧來，頓時眉開眼笑。</br> 也沒有問她去哪里，見了誰，一開口便是：</br> “今日可玩的開心？”</br> 綰寧連連點頭，“是。”</br> 老夫人：“玩得高興便呆久些，不必太拘著禮的。”</br> 綰寧對著老夫人笑笑：“綰寧想早些回來陪祖母用飯。”</br> “你這孩子。”</br> 老夫人顯然很喜歡聽這樣的話，笑得合不容嘴。</br> “好好好，吃飯吃飯，都餓了吧！”</br> 綰寧做了個摸肚子的動作，“可不是嘛。”</br> 老夫人又呵呵呵的笑起來。</br> 到飯廳，宋淵已經在等著了。</br> 一家人坐下來吃飯，照例都是綰寧愛吃的，其間有幾道新菜，老夫人特地放在一旁。</br> “你嘗嘗，看看好不好吃，以后我讓廚子什么都做一些，讓你多吃一些。”</br> 老夫人沒有說：讓你多見識一些。只是心里又是一陣酸楚。</br> 綰寧側目，連聲道歉。</br> 饒是前世她在宮中吃過山珍海味，也覺得國公府的味道著實美味。</br> 不由得多吃了一些，老夫人看著十分滿意。</br> 腦中已經在琢磨明日的菜譜了。</br> 一頓飯吃完，老夫人對著宋淵開口，問起了今日長街上發生的事。</br> 之前忠勇侯府和太師府的人相繼前來道謝，老夫人都不了解，這會正好問問事情的始末。</br> 老夫人沒有避開綰寧。</br> 國公府的教育一直十分開放，并不認為女子只要會琴棋書畫女工就好，家里的大小事適當了解一下，有助于開拓眼界。</br> 宋淵當即把事情說了一遍。</br> 老夫人點點頭，開口，</br> “當街鬧事，既碰到了，豈有視而不見之理。</br> 忠勇侯府家勢顯赫，位高權重，你親自把人送回去也無可厚非。還好忠勇侯府是個拎得清的，要不然這個梁子怕是就會結下了。”</br> 宋淵點頭：“母親說的是，兒子也如此想。”</br> 老夫人嗯了一聲：</br> “此事陛下可知道。”</br> 宋淵搖頭，“我只當一樁小事，沒有特地稟告陛下。”</br> 老夫人道：“是，不摻合就對了。</br> 忠勇侯府的世子，是溺愛太過，不知敬畏，如此行徑也做得出。</br> 攔的還是太師府的小姐，這一回怕是多多少少也得受些懲罰了。</br> 你馬上就要走了，便別多事。”</br> 宋淵：“是，兒子明白。”</br> 綰寧見二人說完，才開口：</br> “父親何時動身。”</br> 前幾日便聽宋淵說，差不多這幾天就要走了，今日應該是去確定行程。</br> 宋淵：“初十，一早便走。”</br> 老夫人，“怎么這么快？”</br> 其實她心里大約是有底的，只不過現在一聽宋淵說出來，心里立馬便有了不舍的情緒。</br> 宋淵：“已經回了那么多日了，也該走了。”</br> “也是。”</br> 老夫人嘆了一聲，沒有再說話。</br> 看得出來，臉上是濃濃的不舍。</br> 宋淵看向綰寧：</br> “前幾日吳氏來過，想要為他兒子要一封推薦信。”</br> “是。”</br> 綰寧點點頭：“我已經拜托了逸王殿下，這件事他會解決，父親不用操心。”</br> 宋淵擺擺手，并不認同這個做法。</br> “這是我們家的家事，我來解決就好，不必麻煩逸王殿下。</br> 逸王殿下雖然是你的未婚夫，但是，你心里得有一桿秤。</br> 如今，我還能動，一封推薦信還是能寫的。</br> 吳氏那一次來過后，我便已經寫了上去，也讓人傳了話給逸王府。</br> 以后，咱們府上能解決的，都不必麻煩逸王殿下。你們好好的過日子就行。”</br> 綰寧的眼眶微微發熱。</br> 宋淵并不是不相信君逸，而是不希望君逸因此對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br> 雖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是國公府依然處處為她考慮得周全。</br> “是，父親，女兒記下了。那件事……，是我答應了她。”</br> 宋淵：“這不怪你，你祖母與我說了，她哭哭啼啼。那般樣子，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你作為女兒也不好拒絕。</br> 所幸你言語有狀，跟她約定以后有事也不可上門，是一勞永逸的解決了這個麻煩。</br> 只是，這一點當時你祖母并沒有制止你。寧兒，你會不會覺得是國公府不近人情，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但是我們如此做……，卻有點過河拆橋的嫌疑。”</br> 宋淵問的很小心，言辭錯句也非常的誠懇。</br> 綰寧搖頭，不假思索地堅定道：</br> “不會，祖母和父親是我的家人。”</br> 綰寧沒有多話去解釋。</br> 只這一句。</br> 宋淵別開眼，只點了點頭，像是隱忍著什么，良久也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緒。</br> 屋子里霎時安靜下來</br> 這邊老夫人已經淚流滿面，連忙擦掉淚水不讓綰寧察覺。</br> 大家說開了，心里沒了芥蒂。不知不覺間，親人感情又深了幾分。</br> 宋淵也可以放心的走。</br> 老夫人看綰寧如此懂事體貼，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更加好好待他。</br> 綰寧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這一世，她有什么就說什么，不藏著掖著，也不跟家人打馬虎眼，大家可以坦蕩明白的相處，這是最好的結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