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五月二十六，距離六月初一，不過五日。</br> 趙硯臣說的如此確切，連皇帝都有了一絲疑惑。</br> 他想到了上一次賀縣的事，雖然那時候的趙硯臣人微言輕，但是上頭到底有人上了折子，折子上說的清清楚楚。</br> 而這一回，水雨災害六月初一，若不是未卜先知，這樣的能力實在是讓人害怕。</br> 皇帝皺眉，看著底下的趙硯臣。</br> 只見他，定定的站著，脊背挺直，頗有幾分不屈不撓的意味。</br> 目光直視前方，言辭懇切。</br> 皇帝心中微微波動。</br> 他是一國帝王，手握絕對的權力，掌握天下人的生死，他不允許有不可控的事情出現。</br> 天災嗎？</br> 皇帝下意識地往窗外的天空看過去，神情復雜，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底下蘇長榮喝到：</br> “胡言亂語，簡直胡言亂語。</br> 一派胡言。</br> 這半月以來，京城都沒有下雨，有經驗的農人，一看就能看出來，差不多是要下雨了。</br> 趙大人身為欽天監，肯定懂得更多一些。</br> 天象之事，本就能預測。</br> 那么久無雨，到六月有雨也是正常。</br> 你究竟是何居心，企圖利用天象冤枉我蘇家女兒，冤枉蘇家，蒙蔽陛下。”</br> 蘇長榮話落，底下立馬竊竊私語起來。</br> 剛剛趙硯臣說得言之鑿鑿，大家都有些信了。</br> 但是蘇長榮說的也不無道理。</br> 如今距離六月，只還有六日的功夫。</br> 京城已經半月未下雨了，差不多就這幾日就會下。</br> 蘇長龍說的沒錯，趙硯臣身為欽天監，懂天象能算得出一個大概的時間，若是利用這個時間做一些陰謀詭計，那確實也說得過去。</br>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br> 大部分人都相信蘇長榮的說法，他的說法聽起來有理有據，更可信一些。</br> 趙硯臣皺眉，嘴唇微微張開，想說什么。</br> 好一會才開口，依舊道：</br> “還請陛下三思，萬萬不可讓蘇家大小姐入宮為妃。”</br> “啪。”</br> 首位上，皇帝一拍醒木，大殿之上響起啪的一聲，頓時底下噤若寒蟬。</br> 眾人紛紛跪下，不敢言語。</br> 皇帝看著底下的趙硯臣：“大膽，居然敢拿氣象之事蒙騙朕。</br> 真當朕是三歲小孩好忽悠嗎？</br> 來人，把人壓入刑部大牢，好好審審是受的誰的指使，居然用這等手段來蒙騙朕。”</br> “是。”</br> 皇帝話音剛落，一旁出來幾個御前侍衛，上來押著趙硯臣，就要往后走。</br> 趙硯臣一聲不吭，也不掙扎，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抬頭看向皇帝。</br> “若陛下執意讓蘇大小姐入宮，六月初一，天必警示。</br> 警示六日，若陛下依舊執意，天罰勢不可擋。”</br> 趙硯臣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不慌不忙，擲地有聲，落在每一個人的耳中。</br> 如果說剛剛趙硯臣的話，還讓人有些懷疑，但現在趙硯臣這番話可就是玄學居多了。</br> 居然能算到如此準確的六月初一開始，六日之后，六月初七將有天罰。</br> 如果不是真的，趙硯臣如此說，無異是自尋死路。</br> 所以，沒準是真的。</br> 只有真的，他才敢如此言之鑿鑿吧。</br> 趙硯臣一邊說一邊被人拖走，等他說完，人已經被侍衛拉走，不見了蹤影。</br>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沒有人說話。</br> 首位上，皇帝眉頭緊皺。</br> 他腦中只想著一件事情：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么這趙硯臣，堪當大用。</br> 皇帝抬手揮了揮，一旁有公公一打浮塵，尖細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br> “退朝。”</br> 人群中，太師跟在人群后面，看向被押走的趙硯臣。</br> 最后一句話，趙硯臣明明之前也可以說，但是他沒有。</br> 等到皇帝下令要他去刑部了才說，仿佛就是等著這一刻。</br> 勢死納諫，破釜沉舟。</br> 為什么呢？</br> 和其他人不同，他覺得趙硯臣說的是真的。</br> 他在想，趙硯臣讓自己去刑部的意義是什么。</br> 這位年輕的狀元郎呵，真有意思。</br> 朝廷，要變天了。</br> 向來老神在在充當工具人的太師，此時，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br> 退朝之后，大臣們都沒有說話。</br> 原先對蘇長榮示好的那些官員，也沒了下文。</br> 不是他們信鬼神之說，而是他們都看出來，趙硯臣在用自己的命做賭注。</br> 他們不相信一件不會發生的事情，有人會用自己的命去賭。</br> 而且按照趙硯臣的說法，事情的發生，就在六日之后。</br> 六日之后，天降警示。警示六日，天降災禍。滿打滿算，也不夠半個月。</br> 如果不會發生，這件事沒有任何意義。</br> 沒有人會用一件不會發生的事情讓自己只活半個月。</br> 如此，那便只有一個結果：就是，趙硯臣說的，也許是真的。</br> 那么，如果趙硯臣說的是真的，那么蘇家不僅不會因為這一次納妃，身份水漲船高，還會因為被皇上忌憚而一落千丈。</br> 如果他們這個時候上前交好，說不得到時候就會被牽連，受到無妄之災。</br> 眾人心中打著小九九，已經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了個遍，不約而同選擇明哲保身。</br> 蘇長榮一張臉漲成豬肝色，來的時候有多意氣風發，現在回的時候就有多狼狽。</br> 此時，蘇家的答謝宴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br> 吳氏帶著蘇雨瀾在期間穿梭，教她識人認人。</br> 頗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味。當人有權有勢，親戚朋友自然便多起來。</br> 這不，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朋友同窗好友差不多都來了。</br> 大家說著得體的場面話，和蘇府交好。</br> 吳氏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來了，心里別提多得意。</br> 賣了一個蘇綰寧，簡直血賺。</br> 蘇雨瀾更是感觸頗深，前幾天大家還紛紛遠離她，對她指指點點，但是現在，不少小姐趨之若鶩，對她示好。</br> 哪怕還有幾個有些別扭的，但到底不敢再說她，對上她，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笑。</br> 蘇雨瀾心中無比解氣，只是這一下在天一下在地的感覺，實在讓人感到刺激。</br> 她又一次體會到權力的重要。</br> 心中想著，等她成為恒王側妃，一定無所不用其極的要坐上恒王妃的位置。</br> 等將來成為皇后，那么天底下的女子，見著她都得跪拜。</br> 蘇雨瀾腦中幻想著這一幕，整個人都感覺有點飄飄然，仿佛看見中宮皇后的位置在向她招手，非她莫屬一般。</br> 吳氏看著蘇雨瀾站在人群中，被眾星捧月，臉上笑開了花。</br> 被人唾棄又如何，被人人喊打又如何，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知道下一刻又是什么光景。</br> 來的人越來越多，送的禮也一個比一個貴重。</br> 吳氏全部都笑著收下。</br> 大家口中說著吉利話，吳氏趁機和大家交好。</br> 利益互換，直白又和諧。</br> 只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了。</br> 從第一個丞相家的夫人說家中有急事要告辭，緊接著，接二連三的各家夫人小姐都來告辭。</br> 有些都等不到排隊，干脆直接大家一起說，一起走。</br> 吳氏再笨也察覺到了問題。</br> 大家不可能同時有事，但是大家集體告辭，只能說明一件事情：</br> 蘇家，出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